甘南草原的神性歌唱
——甘南诗歌述评

2015-10-26 19:13黄恩鹏
星星·散文诗 2015年29期
关键词:神性甘南诗人

黄恩鹏

甘南草原的神性歌唱
——甘南诗歌述评

黄恩鹏

甘南是中国诗歌重镇,在纷繁多变的文化大格局衍变中,有着非凡的文化忍受力和耐磨力。在传统文化的传承中,甘南诗人又是忠诚的继承者。诸多诗人在创作上,一方面是审美体验与崇尚自然并存,或者说能将草原特有的“神性”元素、历史传说、奇谈轶事、文化征象等等纳入文本创作,从而形成了“现实的神奇性与神奇的现实性”立体多元的作品,成就非凡。另一方面,就是汉文化与藏文化的交融,有着较强的融合性。这些因素,让甘南诗歌呈现出丰富的、异彩纷呈的浩大气象。笔者多年来一直关注甘南的诗歌创作。在大量的阅读中,选取了甘南诗人部分作品加以评述,或许能从中窥到其创作的总体态势与审美取向。从这些诗人的内心世界出发,注重他们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关怀灵魂的纯净,于苍茫大地,感受草原文化独特的脉息。清醒或酩酊,都是文本探求的需要,寄诗的经验于生活经历。如此,也不失一次探寻众诗家心灵的手段。一些诗作,虽然说过去了一些年代;一些诗作,却还属新作。但都是时间的碎片。作品寓含的精神性质,意味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联系,有着不可忽视的广延性。甘南诗人是“紧贴母土”的写作,是“文化根性”的神性写作。

阿信善于“典藏”西部的神秘。《一座长有菩提树的小院》写塔尔寺一个小院子里的四株菩提,有着宗教化身的树成为虔诚者内心的符号映像。安静的神,静静泊着时光,让内心纯净于时间的方向。宗教故事的场景,也会在此呈显。比如“骑象而来的王子”、游走于廊柱和壁画间的喇嘛、阳光的金箔,等等。体现内心的空间感,让神灵能在纷扰的世界,找到安歇的去处。诗人想象:如果将四株菩提移至另一处场景(高校操场边),“那它就是四株丁香”。菩提树和丁香树,名字虽然不同,却是同一树种。但依附其上的神灵不同。读解者的内心亦有更大差异——这就是“出世”与“入世”的区别,“被赋予”与“无所赋予”的区别。这个小院子的菩提树的记忆符号,是诗人昌耀的句子:“旃檀树不朽的十万叶片有十万佛的鼾息吗?”以印证一种出世“神性”的存在。小院子是人内心本相,大的俗界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十万佛的鼾息,足以让整个世界静息。《郎木寺即兴》是有着宗教的思辨。郎木寺处于四川和甘肃交界。诗人将之人化。“一脚踏两省:左边四川,右边甘肃。”“两个裁缝,一边一个。”“两个靴匠,隔河相望。”“两个喇嘛,仿佛遇见轮回中自己的前生:一阵恍惚和眩晕。”这三句,在文本中是连缀的一段。将之分开,就可分为三个不同的时空场景,由场景衍生出故事本身,就十分清晰,让故事来承载地域的特别。那么,这三个不同的时空就是三个不同的故事,也就有了“互证”的意义。这三个不同景象有如镜子,照见的,是内外虚实的生命本体。这是“敞开”的“澄明”。人有不同的自己,只有宗教的力量,才能让人自己认知自己。这是知悟敞开的世界本相的照鉴。此种“照鉴”是审美观照的真谛。现象学美学家斯皮尔伯格谈及审美享受时说:“审美享受的特征在于它注视到客体的直观丰富性。”这句话有助于说明审美观照中知觉的丰富性。喻象的本质,是对表象意义的剥离直趋隐指的真实的存在。“唯一不能唃认的是水中的游鱼——它自由穿越,不带一点俗念;它把我带到云雾初生的源头,在那里一株巨松的根,暴露着,向四下延伸。”人类的内心是可以沟通的。对世界的认知、对神的认知,完全在于内心。“四下延伸”是精神本相的博大与宏阔,人的血脉永远的存在。郎木寺的存在,是人的纯美大善精神源头的一个存在。读阿信的诗,最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在当金山口》:“突然想做一回牧人/反穿皮袄,赶羊下山——//把羊群赶往甘肃。/把羊群赶过青海。/把羊群赶回新疆。//在阿尔金山和祁连山结合部//在飞鸟不驻的当金山口/一个哈萨克牧羊人,背对着风,向我借火。”自由的人性与地域的辽阔性,从一个体心灵涌起。大地与天空,做一回牧人的“我”与另一地域的“牧羊人”相遇。有时光的灼烈感和地老天荒感。《青海湖边》《西夏王陵》《兰州》《扎尕那石城》《外香寺》《山顶的祭坛》等等,皆是吞纳山川之气,俯仰古今之怀之佳作。其意境,浑涵苍茫,自由舒卷。阿信作品,是心灵之味,所谓“澄怀味象”是也。

桑子的诗有着悄然诉说的一种“小叙事”的民间小调式的谣曲味道。草原有广阔的理由,那么爱情也有着自由盛开的结果。《家书》恍如一朵悄然于夜深人静的际刻绽开的花儿,字里行间弥漫着野草的味息。而民间的爱情故事,有如清澈的水流,瞬间漫过身边。那浅浅的一脉,轻盈流淌。桑子写作有着随意性但又每一句都有民情的体察。“家书”其实就是爱之书,也是爱的过程。这种过程被诗意道出,无论流浪,还在踞守窝巢,都是珍藏。初恋的男女,尘缘中的声色味道,都是“小菩萨”欢喜。第45章里反复出现的“淡淡的香气慢慢地散开来”,似歌谣中主题句子,将一种梦幻般的感受道出。“做一个妖精带着我走/不管东风吹水,樱花落尽/只活在自己营建的殿堂里/做一个小妖精带着我走/像灵魂一个飘来飘去/只留下脖颈下边清晰的胎痕”(第46章)“仿佛世俗中的小狐狸/被雪花错认,仿佛桃花/跑到了冬日,手里却仍然拿着/蓬莱与三月,好像三月/听见了六月的唢呐声/却没有见到迎娶的花轿”语言恢谐、有趣,灵动地调动着读者的兴致。这种诗歌手法,我在信天游《王贵与李香香》中能感受得到。但桑子的语言,更具诗意。将“民间的爱情”通过诗句讲述出来。桑子大量的诗民间歌谣的光泽和存在主义主题。《秋歌选曲》亦是灵心峻发之作。

被誉为甘南诗坛“三驾马车”之一的女诗人完玛央金,多年前我读过她的作品,如《看潮的日子》《船》等。她能剥离本土写大海,而且写得出色,着实让我感到惊讶。后来与甘南诗人聊天,也聊到了完玛央金的作品。在充满了诗性和神性的家园里,每一株花都是菩提,每一条河流都有神灵驻守,每一条道路都洒满了朝圣者的足印。等等这些足以唤醒生命的觉省。把心灵之爱钳入,让人性在绝美的自然中得以绽放,是诗人必须做的事。高原是接近神灵之地,河流、峭壁、天空和冰雪,太阳之下,都是自然圣神。完玛央金用心灵的哈达,敬奉诗歌,将慈悲的爱倾注,赞颂神明朗照下的心灵。在虔诚的祈祝中,向真实回归,同时追寻着那曾有的清纯的梦想:“如果你爬过山坡/我绝不说:等等我/尽管痛苦的泪滴/从心灵渗出许多”(《寄日影》)“我们的村庄在这里/很久以前就被修造出/很久以前远在他乡/你已就不陌生”(《在我们的村庄》)等等,心灵澡雪,清澈闪亮。

李志勇的诗独特,他能从寻常提纯精华。语言唯美、意境独到,让当下众多主流诗人汗颜。“而泉水一直都醒着/现实、清澈,呈现着我们的影子。当你扔进一个石子/水面上荡起的波纹,也会带给空中的宫殿阵阵震动”这里,“宫殿”一词用得极好。一个词,重若千斤,细节牵出整体,接近或疏离,道出了大世界是可以通过个人心灵探赜得到些许隐秘。恍若博尔赫斯的时间梦境或者卡尔维诺的向无限时空抵近,《母亲》的抒写有心理暗示的成分,细微中包含着不可感知的因素,或者高度的抽象性质:“当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走来时,看到母亲在那里哭着。/因为她未能怀孕上我。/现在,我在这里哭着,因为母亲已经去逝了。/我仍然独自一人,这中间已度过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河边,母亲在哭着,因为她未能怀孕上我。/她感到她怀孕上的是一棵小树。/只它的树杆、树枝有一点像人的脊椎、肋骨。/有人指着母亲的身子说,那里有一棵在鸟巢里的小树。”“我已经四十多岁。我可能还要继续前行,穿过一个又一个女人去出生。/而她们都同样是我母亲。终点可能就是一片无边的虚空。/也可能我刚逝去的这个母亲就是我最后一个母亲。/而终点就是现在,我走到的这个地方。”将对母亲的情感,写到了极致。在我看来,这首诗已是绝品精品。因为颂母之作,大多是难写出新意来。由此看来,甘南诗歌的前卫性是存在的。它的艺术成就,领先于主流诗歌的热抒情。而诗文本的成功,在于诗人能够找到一个独特而奇谲的文字表述,无论是魔幻现实主义也好,黑色幽默也好,或者隐喻性的所指,都是以独到的语言境象和倾向性的预谋为根基的。李志勇的探索是有成效的。我读他的作品,每一首的字句都是精心加工。有时候,一个闪念,却是深邃,超越了经过漫长时间的沉思文句。整体的随意性,手到拈来和“童话讲述”,让李志勇的诗独具格调。《初春》《夏天》《命运》《鸟与树》《风雪》《风景》等等,都是近期的作品,可赏可读。可以看出,李志勇的诗文本,是饱阅了人生之后与神明相遇的轻松诉说,超越众美,浑化无迹,雍容闲肆,自然而然,独特、老道。

敏彦文的诗轻灵中透出神的气息。他的笔下,合作小城系列《吉祥的羚羊》《马兰的伤口》《星星村寨》都很有趣味。“白山羊穿过马路,在草滩上停住/盛开的马兰/撑不住阳光的重量……/噢,马兰!草原上美丽的伤口/何时才能被神的手爱抚/而不再被摧折”(《马兰的伤口》)马兰是一朵花的名字,她被折断的伤口,让诗人垂怜。诗人对一株卑微花草的关切,有宗教拯救众生的意味。小中见大,是诗有别于其它体裁文学的功能。小叩大鸣,微言大义,是敏彦文诗语言的特征。“落日系列”也是如此,“落潮不称潮。落日却是真正的太阳/但你要摘下皇冠,问遍臣民,无人反对。/黑夜是真正的黑暗,冷而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劳动了整整一个白昼的人民需要休息/因此,你如果还没有独白完的话/就请快点,拍卖皇冠的锤子一旦落下/召唤心灵的钟声就会立刻响起/灯盏就会熄灭,门窗就会关严/树叶不许闹,鸟雀不许鸣,孩子不许哭…… /只等待皓洁的月亮冉冉升起。”这种带着民间的“举手发言”式的说话,让诗文本充盈巨大的“能指”力量。《落日:舞台》《落日:圣者》《落日:眼眸》《落日:鹰》以及“河”系列等,都是很轻捷而意蕴深厚的佳作。

扎西才让是一位创作手法多变的诗人,他的《黄河首曲》以假定的“病人”之眼,幻觉里出现的是天空盛开的花朵以及女人胴体般的魔力。以此暗喻首曲黄河对个人化的痴恋程度。《草原上这个宁静的小镇》以梦境对小镇的怀念。“很多年了,我掏出心里的豺狼虎豹,移空脑袋里的狐狸和蝙蝠,渴望与小镇的人们一道聆听那发出空响的檐雨。”《八月》是一章短小且涵容量很大的作品。八月的田野,阳光安静,麦子熟了,青稞熟了,田野里年轻女人们躬身弯腰、安然下坠饱涨的乳房,是熟了的生命本态,美得怦然心动。“乳房”隐喻大地之丰满。“山梁上的藏红花”“煨起的缕缕桑烟”“不再低空轻飏”这些个美好意境,却成了诗人伤感的理由。诗人的喻指由小而大,从此物再到它物之骤变,时间空间维度是双重的:从一车一车运走的干草到三河一江的吟唱。诗人以听觉的变化,来说这“三江一河”的,一种时光浩大的酷烈感和紧迫感,在眼前幻逝、隐退。从这个作品的意象运用看,“干草”“月色”“阳光”“乳房”“藏红花”“三江一河”等,都是带亮度的喻象,令人咂味不尽。《想起我生命中的那些微光》诗人以“神性”的亮光,镀亮人间最珍贵的父母之爱。他让思念上升到天地大情怀高度和广义的喻指。那不能忘怀的生命中的温暖细节:“夜更深更冷了,母亲往火炉里又丢了几根柴,她的五岁的儿子闹着要吃鸡蛋。圆圆的白色的鸡蛋,还未煮熟就散发出幽幽的芳香。”(《那层霜》)感受母亲宗教意义的伟大灵魂之施洗:“我体内既无心跳之声,也无鸟鸣之音。我只是陪她坐着,也陌生,也困惑,也觉得自己坐在遥远的古代。”(《母亲坐在树桩上休息》)感受内心的光芒,并以光芒镀亮母亲高高的形象,让这形象时刻照鉴他本态生活的力量:“可是母亲始终在我身边,她的灵魂远离了她的肉身,早就化为清风,吹得冬夜里的酥油灯晃了又晃,或者无言地吹过街衢,轻拂着她那尚在世上的丈夫和儿子的脸。”(《母亲把我留在世上》)静夜时分里把一种念想听成月光的水声和佛的慈祥音容、恍然隔世的离别:“想起童年,母亲,佛堂里的烛光和完玛央金的诗句,我尽力忍着不让自己流泪,也不哭出声来。”(《有时我半夜起床》)以及对母亲年轻时的美丽的神性怀想,又让这怀想成为生命中最为珍贵的金子:“那时候,母亲是多么美丽,她的腰带上的银盘叮当作响,硕大的耳环泛着金光。”(《仿佛正午石头下的黑影》)等等,都以超现实的语境,映照“神性”亮光。 扎西才让的诗有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味道,比如卡彭铁尔、博尔赫斯、胡安·鲁尔福等作家幻梦般叙述。《羚城梦》从羚的身上跳来跳去,一会儿是星星、焰火、藏金莲,一会儿是城市的高楼、长者、在文化广场和电影里走着的我自己,一会儿又是牧羊人和阿尼玛卿山脉。诗的大量意象罗织,有意构成了自由与束缚的对比,这些都似梦境般不可预知。《腾志街》日复一日地有着与其它地方相似的生活本态,这个本态其实也是在变化的。无论白天、夜晚,这变化表象无法看出来。事实上已改变我们的生命。《马莲滩》的诗核,是一种美的事物,这个美本身,其实是可以挽回的。而不应是被像阳光那样放逐的。《达娲谣》以“原初的”意象体验,来求证镜像式的感悟。让超验和亲历成为知性,幻变一种类似真实的情境。这是诗的主观化色彩的突显,它与自身生命体悟关联。一种佛家的轮回感,充盈在诗的意蕴中。扎西才让创作让我看到的,不只是语言的陌生化,同时也看到了他的非凡的文学功力。

王小忠是一位多面手,小说、诗歌、散文随笔、非虚构写作,样样出彩。他有过在冶力关小镇教书的经历:草原。雪山。溪水。稻禾。毡房。大寺。玛尼堆。诗人让心灵随时朝圣湖泊、蓝天和白云。“春天已明媚起来。我告诉自己要慢下来,这一程走得太远,太艰辛。我不能提前步入深秋的门槛。”“应该慢下来,慢到生活的每个角落,慢到苍老,然后静静地离开……”(《时光中的花朵》)那种忘怀世事,逍遥林泉,不滞于物,心无挂碍,坐看云起,俨然就是一种生命的修炼。“我肯定是想起了6月25日的那个草原之夜,那个携带幻想、赤足走过一朵鲜花心房的夜晚……”“今夜我的行走多像古代的一只蚁虫,摇晃,缓慢,但略带沉稳。”(《行走》)对世俗争名夺利鄙视的那种“无驻于心”本态跃然而出。在《其实是早春》中他又这样写:“我在一所叫洪家的小学,一座开满鲜花,一座群居厚实和仁慈的领地——忍不住喟叹自己念想的低微。”生活之轻,轻的连一个“念想”都“低微”,这种“小生活”,常人无法感知。“尘世的鼾声蓊郁,我的行走小心翼翼”,不与俗人同醉,不与尘世同梦。《秋后》是对故乡和母亲的赞美:“人们卸下劳顿,开始入睡,那盏昏黄的油灯和她一起等待秋后的月亮再次挂上树梢。”秋后的语言镜像是(母亲)快到了人生之暮年。这后面隐藏的精神指向不言而明。《雪地》隐含的文本喻义,是内心的窗子彻底打开,让清爽的风吹进来。《麦子》是很有特色的一章,闪烁着宗教迷人的色泽。“麦子黄了,那么快,不给我任何救赎的机会。”这一句内涵包容了许多。诗人在诗里用了许多“移情”手法,比如:静思的“麻雀”。山坡上凝神远天苍穹厚重的云朵的“小红马”。老了一圈又一圈的“老杨树”。年年盛开的草原幸福花儿“格桑梅朵”。大地深处黄了又黄的“麦子”。王小忠笔下所展现的生灵,证明他对甘南草原有“亲密性”联系。《正午的山坡》借物象的颓态,来求证“人”的精神状态。诸多诗文本亦很有特色:“暗红的坚硬的石头,开口会说出:众生轮回,苦难不息。赴倒的瞬间,才会拥抱真正的自己”(《寂灭》)、“格桑梅朵开满山坡,它们传送阳光的温暖和生活的美丽”(《麦子》)“我看见小红马带着铜铃,带着远方的花香,这个夜晚不再疼痛。”(《疾病》)“在九层佛阁转经,院外花朵正开,墙头花朵正红,心灵花朵正白。金顶深处,红墙内外,时间在一片红色里游走”(《米拉日巴九层佛阁》)“一朵花装满世界的明亮”(《2004年记事》)“我听见血液中轰响的钟声,正在抖落生命临行之前的雪片”(《想起雪》)“月光年轻,年轻的月光照在院落里,照在农具上,照在那些杏树的叶片上,我把它们一层一层剥下来,放在炕头,心里明亮。”(《速度》)“我把内心呈现出来,并在大巴扎里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交换成生活必需品,带回小镇。”(《大巴扎》)“我就在小小的躯壳里蜷缩,然后做春梦,一次次飞翔,到雪原上卸下虚伪,让洁白埋葬。”(《颂词》)“甘南的叶子是记忆中翻飞的蝴蝶。一只、三只、五只、……其中一只在漂泊。我潸然,我就是漂泊的一只。”(《甘南:怀念一片叶子》)“我的身躯在珊瑚城神性之秘的光芒中,不断矮小渐而消逝”(《珊瑚城:汉代零王国传说》)等等,诗意的诉说,是冰清玉洁的雪水对生命灵魂的照耀。

花盛对甘南大地有着独特情感:耿萨草原的广袤、金藏卓玛姑娘的身影、西仓寺院的神圣、上千万铮铮作响的经幡和酥油灯慈悯的光芒,都如同草原之上不竭的河流,写就了他的《秋天里幸福的颜色》。 《灵魂的高地》一组,充盈浓郁的甘南风情:苏鲁花开。桑科草原。迭山横雪。黄河首曲。茨日那村。曲哈尔湖……高原物象,如同画卷般展开、流漾。有如电影蒙太奇镜像——白云、羊群、格桑花、风雪中的树木、五月一场暮雪、一匹马的从记忆奔过、鸟鸣与花香铺开的道路、格萨尔王雄浑的传说、果洛高原一群飞翔的翅膀、铁尺梁放眼远眺大冰雪高原,这些都在花盛的抒写中呈现着立体。我喜欢他的冷热兼有的抒情。“打开心灵的经卷。时间是一只鹰的速度,将天空一分为二:一半是业已逝去的记忆。一半是草原一样苍茫的现实。”传达出的,是质性自然对人本的关怀。我静敛内心谛听。可以说,甘南诗人花盛用思念来建构精神家园,用高原符号装点他对故土人文梦想的抒写。花盛的短诗,很有空灵意蕴,语言呈现的,是孤独和伤感。“我沉默着,像一块石头经历着/被风化的疼痛以及暗藏的内伤”“故乡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像两道深深地辙痕/一道是昨天,一道是明天/中间是夜色一样漫下来的痛”(《离开》)这种随时注重培育生命精神的诗意,或许是每位诗人的必修。花盛有如故土的歌唱者,我能从他的诗歌中,感受到抒情的拍节,或者说建立起的诗歌特有的抒情曲式。“让我在甘南的雪地里缓慢行走/不要触碰那些在草叶上睡眠的雪花”“让我在桑烟升起的时候缓慢行走/不要去打扰正在煨桑的阿妈”“让我在马群的后面缓慢行走/不要挡住它们奔跑的道路和视野”(《缓慢行走》)呈示、展开、再现,歌词般的结构曲式几近完美。《热爱》来自于理想化,乌托邦意味浓厚。这种意味是历史积淀的回忆,是生命的心境对于历史情境的复现。经验作为一种审美创造,在他的诗中呈现出立体。《夜宿甘南》着重是孤独的歌吟,半个月亮、一匹马、一个遥远的故乡、一个诗人,都化作了一句轻灵的歌声,静静飘坠思念里。《窗外》透视出“忽隐忽现的云雾”有如生活的隐痛,被时时触碰、记怀。《热爱》中的“我”,虽然“隔着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却不能忘怀那宁静的雪山,那里虽然贫瘠,却有着温暖的爱和慰藉。此外,还有《梦醒了》《野花》《怀念父亲》《远行》等,都是以自然之圣美,照鉴人性之冷热的作品。

牧风的《梅卓的牧场》有淡淡的怅触,“梅卓的爱情就是去年的月亮,甜美中含着忧伤。”这个句子里用了一个“去年的月亮”的时间态。它的隐句是与“今年的月亮”有何不同。这是诗人有意设伏的一句,或因去年美丽的梅卓没有出嫁,而“今年”的“深秋”已经到来,诗人隐隐道出了爱的失落。“爱的诺言随着游牧的声音没入鹰老草长”已然难以为藉,这会是怎样的人生失意?通过月亮映出了诗人的忧伤。《甘南的雪》更是轻盈一句写出季节之状:“几滴雪水就苏醒了甘南。数声鸟鸣就唤醒了甘南。”几滴雪水涵盖了地域辽阔的大甘南,数声鸟鸣敞开了花盛草美的大甘南。这种以小见大的抒写,在牧风的作品里有很多。他能以寥寥几个词道出,更让人觉得甘南雪的清澈与迅捷改变。雪之变,甘南的山水之变:合作小城、当周山下、折合玛藏寨,都在诗人的眼前,瞬间可亲可爱——那是因为春来临,让目光和心灵也清纯起来。风物的审美愉悦感,是自然主义应有之旨。《米拉日巴佛阁》更是让一个清纯的辽阔有如大地般遍布所有的生命个体:“佛的慈祥已经覆盖了我的周身”《在草原上守望》写了许多“地理文本”:黄河。阿尼玛卿山。阿万仓。娘玛寺院。仁青措。梅朵赫塘。这些地理文本,都在草原深处。诗人通过神性的抒写,让内心“守望”。如此,地理文本被人的精神接纳,就有了存活的可能。如他精彩的描写:“格桑花初绽的季节,他在孤寂中寻觅夏日河曲马的嘶鸣,以及阿万仓娘玛寺院旁边鹰鹫的喧啸。晨曦中裸露着黄河飞动的身影,还有仁青措背水时娇美的笑靥。梅朵赫塘边的静谧一如午后慵懒的阳光,漫射到远处几圈海子的涟漪里,连鸟儿的爱情都颤抖了。”甘南草原,诗人牧风只用百余字便画出一幅带着花草香芬的油画。《牛头城遗址》是二十年前的作品,写尽历史的苍凉与悲怆。热的血、冷的雪,在同一时空交错,如今只剩一个残破的躯壳而已。“我清醒地展开行行墨迹,一群群冤魂匆匆而过,狼烟滚滚。古老的铁器触伤了千年文明的硕鼓,一切的罪恶都在历史的夜幕上疯狂,好戏连台。”“环顾牛头城遗址,古老的辉煌已被烽火湮没,空旷的黄土,已无法容纳昔日的几声凄厉的口哨。残破的琴弦,沾满征战的血泪,落地为泥。”这两句的结尾用词“好戏连台”与“落地为泥”,下笔有力,耐人寻味。牧风的诗文本,有时候一句短句,或一个成词,就能概括收句,有四两拨千斤之效。牧风诗歌文本短小有力量。有时粗犷凌利、有时细腻真切,都不失一种大气与磅礴,写出了高原的风情种种。从桑科到阿尼玛卿,从黄河第一湾到冶木河、郎木寺等等。《1994:玛曲纪事》《首曲黄河》《甘南行吟》等,写出了生命高原的个性和力量。“三千米海拔以上,我只谈论生存的不朽。”(《甘南草原》)“记忆晨的马群,像黑白相间的流沙,竭尽全力用身体勾勒和营造着一种豪迈的情和古拙之美。”(《记忆里的马群》)还有一些另类的新作,如同思想随笔。“此时,天外的海子,打马跃过圣经的词,以及梦中清新的村庄,从北国的素纱里飘然来临。……像一丝闪亮的伤痕,在我临水的城市逍遥。”(《九月,想起海子》)诗的痛感就是诗人的痛感,就是诗的力量和意义所在。

陈拓是一位来自甘南草原的歌者,从他的文字里,我听到了风雪的籁鸣:“轻轻地偎在卓玛和雪山母亲的身旁,倾听一种发自天地深处的遥远回声。我听见一个婴儿的啼哭,透过一切,嘹亮地激荡在析支河首、阿尼玛卿雪山之上,使我久久感觉不出,那原来是我儿子的哭声,那原来是我还没出生的儿子的哭声。”(《阿尼玛卿雪山之祭》),诗人以“鹫翅唿唿,大风猎猎,鹰岩耸耸,草地荡荡”“海螺呜咽,羯鼓苍凉,鹰啼羊咩”“牦牛咳嗽,百灵歌唱”“鹰骨吹成鹰笛,牛角鸣成长号”等借自然天地动物的声籁喻象,为诗境烘托与造势,浑然而成一曲雪山的大歌大泣之“祭歌”。这个祭歌,带有叙事性。陈拓选择以草原的神话传说构筑诗歌文本,无疑是有着历史之苍凉感和现实之梦幻感。指代或借喻,让诗文本的运用喻象,更为自如和洒脱。“我是一匹马,在你的山脊低鸣或昂首长嘶。我是一只鹰,在你的天空翱翔或盘旋。”以草原的图腾,来状写阿尼玛卿雪山的壮伟。马和鹰,草原之上,飞的最高和跑得最远的生灵,无奈的“依旧一片梦色”,写出了大山的雄阔和高峻。人不可攀,想像却可攀;人不可攀,草原之灵却可攀。如此,神性与人性的交迸、自然本态与人生状态融合、历史感与现实存在浑然一处,成就了他这部生命心灵的悲壮“祭歌”。这种将历史传说与草原风情结合一起的创作,或许是一种路子。事实上,历史的传说,是诗文本的依附。没有这些,诗文本只能陷入空茫。以雪山为母体,以草原为父体,来读这灵与肉的圣境。为自己的灵魂,指向远方的恢弘——“抱起你,阿尼玛卿;抱起你,神的白羊;抱起你,山神的儿子——父亲;抱起你,我铭心刻骨的卓玛。”“走上高高的天葬台,走向一个命定的归宿,无数的经幡,从左边山头致哀,祈祷祝福的桑烟,从右边山头飘升。”作品大气雄浑,读之热血沸腾。可以说,陈拓的《阿尼玛卿雪山之祭》是一部神性之作。也让甘南大地传说具有着神秘色彩。这一组作品,足以证明陈拓是一位擅写大诗歌的重要诗人。

王力的《甘南大地》每一首都似一幅绝妙的风景画。他描述甘南大地之美境,有如随风摇曳的青草,或是从湖岸吹过来的朵朵涟漪般的花香,总能给我淡淡的感怀。这感怀是那般的迷人,如果我能去这些地方,吟诵诗人绝美轻灵的诗句,一定是非常惬意的。我在他的诗里所读的一切风物,皆与审美主体的“我”相联。是亲历了山川之后的由衷的心灵赞叹。这些静美之地,是“在山包上猎猎的经幡里/一波一波,穿透远行者的心房”的阿万仓,是“她默默无言/却把世间所有卑微的骨头,一一收藏”的西山,是与我的生命的诸多“有福了”佛相之“十万佛的鼾声”的扎西奇,是“我心怀的欲念,被湖边的清风吹散”的姜托措钦,是“你要敛声屏气/以免被扑面而来的静美伤害”的扎尕那。等等,以这些美轮美奂之地为诗题,本身就说明大自然原有之诗意存在。虽然作为读者的我没有去过,却从这神性的描述中感受到了、看到了。那么,心灵与风景的抵达之谜,就在灵感的某一处交汇、相握相拥了,诗人也就此揭开了它明亮而清澈的审美情境。这是诗带来的清纯,如同《诗经》的大小雅歌,清冽的水畔照鉴的,是大地呈现的神性。神性与诗性结合了,便是灵魂。

阿垅的诗歌文本隐喻性强,对事物的触觉灵敏,有如司汤达“沿途携带着镜子”,每一个物象,都能照鉴自身,都能找到与个人命运相关联的结合点。这种灵性,是诗人必备的素质。阿垅的诗,语言干净、简捷有力,不露声色批判现实。如《秋天》题旨是写秋,实写树的命运。将树神性化,即树能先知、能预知未来的命运。“那些树说要走/鸟你不要惊慌失措/我知道它们的脚/长在斧子的身上”。身临危机,树们怎能不颤栗地活着?作为无能为力的我,在外面惦记着这些树,这树是故土符号,是情感的依托。如果这个故土符号不存在了,情感何以为藉?文本透彻巨大的能指力量。“巨大的回声荡起/大地之上万物的新婚”(《一滴雨》)写雷电到来,大地之新的状态。“老人的咳嗽”喻写“闪电”。“比飞鹰更为迅疾的火光”更进一步写闪电的气势。而对大地仅存的一个希望,或许就在雷雨之后,这场雷雨,是诗人对世界的期待,荡尽阴郁,迎来新的天地。理想主义,跃然而出。《两棵树》同样如此,“谁是今夜的目睹者/谁就是窗前厮守迷离/被妄想不断砍伐的人”。《白马》则更为唯美,浪漫富于激情地表述情感。“白马”是沉浸爱情中的自己,以白马的不凡,衬映写信者的内心所想。“当空的一声嘶鸣”“闪电打开不再收回的光银”生动而出人意料地做惊人的跳跃。“一株高大的菩提超出了尘世。/辽远的寂静从雨水巨大的镜子间溢出。/寂静到花飞花灭,/寂静到若有若无。/寂静到我虚空为一缕上升的烟尘……”(《菩提树下》)虔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佛性是一切生命的神性。对自己的认知和怀疑,从“无处不在”的圣佛里,试图找到人生的答案。“请原谅,直到现在”,诗人内心的独白,有别于世俗的求佛拜佛的祷告。这是另一种的在佛面前的自我忏悔,文本的审美强大,很有内心的冲击力。《朗木寺镇》是对神灵的一种敬仰:“在坡下的桥头/我身体的一半会与另一半汇合。/听得见,里面满是流水慈悲的撞击声。”带着满身俗尘的人与纯净天地的自己,在这里相遇,灵魂得到了施洗,精神得到提纯。他听见和看见的,是宗教的拯救。《三只鹰》《泥日》《秋天的花楸树》《老虎,或女人》等,也是美轮美奂,让我折服了他的隐喻,纯粹、立体、多变。

唐亚琼的《又到黄昏》淡淡抒写别有一番滋味。“桌子对面”的他,却是“那遥远的地方”,语言的反向喻义,启引抒写。近与远的反向,让黄昏充满了伤感。黄昏的人生之喻,很明显道出。《我身体里住着一群孩子》这首诗我很喜欢,诗人把思绪万千的状态写得如此之妙,令我拍案叫绝。“我身体里住着一群孩子/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岁”。孩子是美好新生、永恒的象征,也是生机旺盛的喻象。读这首诗,让我想起安德拉德的句子“孩子的手映照了我黑暗的手”之美好。这种神性创造,首先是对于神性认同。它不是虚无飘缈的存在,而是纯洁的、丰沛的、热烈的存在。有如春风浴洗了身体每一处萌生的力量。《秋天就要来临》《像他一样》《怀抱》等,也是通过时序的挪用,来写生命的心境。如“秋天”“黄昏”等,求证人生的某种局促带来的思考。轻的“叶子”,是审美观照最直接的,它包含直觉、想象、联想、回忆,它似镜子。庄子所谓的“见独”,就是将主体的内视作用加入其中了。

彭世华的诗,有如现代谣曲,机妙、精巧,若谱曲,则似有着小调的民间曲。其实,这样的诗,最是难写,须要有“机趣”存在。而且,最适合地域的乡俚民谣唱吟。《大雨》中的句子:“雨从东面来/雨从西面来/雨从南面来/雨从北面来”,有如汉乐府古辞《江南》。此类诗歌,最能接近当代诗歌的口语化效果。汉乐府古辞诗,常常采用的是比兴与双关等手法。如:“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显得活泼、自然、有趣。句式复沓而略有变化,是《诗经》的传统手法,诗人能将这种乐府手法用在当代诗歌创作中,是非常好的继承,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且有着一定的启迪。但须运用得自然、不留雕凿之迹。这首诗让人想到与雨声相亲、相和、相应的情境。雨的生机,雨的稠密,雨的潇洒,都是一种妙趣横生的人的生活本态。《表姐》《红碌碡》《夜色》等,着墨不多,却诗意深远,给读者留下了相当大的联想空间。彭世华的诗多自然之态,与造化相通,与心境相侔。诗虽短,却大有广远精微之势。

瘦水以短小轻灵的《玛曲草原》,独奏一由牧歌。“玛曲在匆忙中,聆听了一千零一只翅膀的飞翔,这是谁的孤独和遗憾。鹰群在苍茫中黯然远去,骤然上升的是海拔和高度,是我灵魂深处点燃的灯盏。”(《翅膀》)让人想到了仓央加措的“空中的白鸟啊/借给我,你的一只翅膀,/我也要向东飞翔。/我将从理塘快速飞回,再把翅膀奉还到你的身上”句子。圣哲说,他们环绕歌唱,赞颂寻明净的高空之上流逝的事件。诗人在甘南美丽的天地生活,所感受的,定然是明丽的太阳朗照下的生命本态。诗性的心灵,也随着阳光灿烂。歌唱本身,就是携着花香或火焰,走过时光,抵达梦想世界。“天高得不能再高了,人不敢再往上看了。手抓得住云朵,一个雨夜或者雪天,就这样来临了。”(《山路》)“在天空与天空之间,我看到了无所不在的风,惊动了天堂中的闪电。一座花园带着飘摇的雨雾,来到这温暖的人间。”(《山路》)纯净的文字,让我有了神性的高原雪山、村庄、草原、河流,产生了向往。

杜鹃的诗像一幅幅风景油画,画出了甘南大地的所有。她注重细节的调整,一朵雪花,一尾鱼、一缕霜、一片白云,都能进入诗歌审美。写尕海,却添加了“那些鱼,心如水静,在湖里讨生活,水磨砺着鱼,鱼破碎了水”这样的句子。写《不吃草的牛》状态,“找到一块好山坡/不去吃草,站在/草丛里,望着/眼前的太阳”一匹“坐禅悟道”的牛。而牛的不动,以云的动势做参照,勾勒出了草原的牛静寂于天地,赋予了牛以人的精神。“一片白云越走越近/你的对抗,让白云/更白,让你的一身毛/黑得过于寂静”有着坐禅悟道的意味。《佐盖曼玛草原的一群牛》《山岗与牛相遇》等也是。诸多诗也是有着对精神现象的超越性、丰富性和广延性。写形,更是写神。“移情”效果明显。体现的是物化了的哲学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浑然统一体。如乔治·桑所说的“我有时逃开自我,俨然变成一棵植物,我觉得自己就是草,是飞鸟、树顶,是云,是流水,是天地相接的那一条水平线,觉得自己是这种颜色或是那种形体,瞬息万变,去来无碍。”比如《土房村》“绕着山走过了一片云,绕着云走过了一个太阳。”画面感强,含广大而致精微。另外还有《桑吉》《插箭》《赛马》《放牧》《播种》《巴寨沟》《见到拉姆姑娘》《牦牛和阿妈结了一生的缘》《一匹马和我》等等,都是初心正觉之作。她说:“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在太阳下山前,收割完一块五百年前的青稞。”此种大气,在女诗人中并不多见。

里尔克诗云:“在真理中歌唱是另一种气息,这种气息不为一切,它是神灵,是一阵风。”歌唱着的诗人,用词语擦亮肉体和灵魂,使之变得纯洁甚至凝结神性。甘南诗歌创作,从传统到现代,从老一代到新一代,从“三驾马车”到群体写作,成就非凡。他们立足本土,大胆向诗文本纵深开掘,向一种大的精神指向拓进,服膺于灵魂现场写作,从不同的角度展现自然的本真、人性的丰富以及生命精神的坚韧。超验于自然物态散播的精神辉光,在大寂大静的“无所欲求、无所执着”中诞育不凡的思情且直奔意义。他们在边缘的疆土之上,以诗性锻造内心,坚持圣洁的心灵宗教,有意无意脱离了物欲的束缚,走向自觉精神的至美。这种创作心态,值得敬佩!阅读甘南诗歌,需要的有一定的鉴赏力的眼光。当然,这篇评论难免有遗珠之憾。甘南离内地遥远,文化根性丰厚、纯净。诗人“接近”纯净的思考,并与本土文化有实实在在的“亲密性”联系。诚如海德格尔所说:“人是万物中的继承者和学习者”。在这个精神家园里,诗人们感受最为深刻也最为真实。而上述诗人的创作,是他们谦恭耕耘和不倦思考得来的,是甘南草原的神性歌唱,有丰厚的地域文化特性和非凡的文本价值。

(作者单位: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文艺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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