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梁启超看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焦虑与彷徨

2015-11-04 07:17朱泽荣
黑龙江史志 2015年11期
关键词:近代中国梁启超

朱泽荣

[摘 要]自十九世纪中叶以来,为谋求中华民族之富强,中国的知识分子前仆后继,始终进行着不懈的努力。然而,努力中隐伏着焦虑,交织着彷徨。此种复杂心境,在近代中国早期先进知识分子当中尤其明显。梁启超更是其中的典型。其于“中国之将强与未强”这一问题的困惑,始终萦绕在他的政治探索当中。本文将通过对梁启超政治思想流变的考察,以斑窥豹,从而映射出当时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普遍心态:焦虑与彷徨。

[关键词]近代中国;梁启超;彷徨;中国近代知识分子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愈来愈清晰地认识到自身不得不面对两大历史任务:自立与自强。若欲自立,必先自强。然而,何以自强?这个问题本来复杂,可在中国近代以洋务派为代表的第一批先进知识分子看来,答案却颇为简单:强军(强军必须购置军械,而军械必耗大量钱财,于是又须“求富”)。在他们看来,列强环伺于我,不过仗其船坚炮利;若我亦铁甲钢拳,列强于我何加焉?于是,在洋务健将们的带领下,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自强运动,历漫漫三十余载,最终建成了一支号称世界第七亚洲第二的强大海军。不想,甲午一役,竟一败涂地!若是败于西方列强,尚还可忍;不料竟然战败于“弹丸”之日本——这个当年亦步亦趋惟中国马首是瞻的小小学生。此时,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们方才幡然醒悟,自强不惟是练兵。

一、由改制到新民

强弱固然在有无枪炮,然而尤其在拿枪炮的人。自十六世纪以来,民族主义激荡磅礴于欧洲;及至十九世纪末,更进而为民族帝国主义,席卷整个世界。民族振兴,自不待言,然而,其道何由?在梁启超看来,自强之本“在育人才”。戊戌变法期间,梁启超的一切改革方案,全由此总纲衍出。关于学校,梁启超尤其重视:“亡而存之,废而举之,愚而智之,弱而强之,条理万端,皆本于学校”;并且“采西人之意,行中国之法,采西人之法,行中国之意”,为学校制定总纲三,分科目十八。然而,兴学校,养人才,非自梁启超始。洋务运动时期,中国便已开设诸多洋务学堂,并向海外派遣大量留学生。于此,梁启超有颇多感慨与无奈:“中国所谓洋务学生者……生徒之学之,将效用也,学而不见用,则其学之之意何在也?此真吾之所不能解也!”有才而不用,其因若何?在科举,在官制。于此,梁启超如是论道:“吾国读书之现象,最奇者有二:一曰无所谓卒业不卒业也;二曰藉令卒业矣,而不知其所作何用也。”读书无用,皆因所读之书无用;而无用之书却引得天下学子趋之若鹜,其过全在科举。然而,科举本身并无过错(梁启超认为“科举,法之最善者也”),所错者在科举之内容。科举当废教条呆滞之八股,改设经世致用之学。如此,科举方能与学校合。若欲变科举,首先须要革官制。自秦以来处专制政体之下二千余年。专制政体的特点是,对上负责,而非对下负责,因为权力来自上级。旧官僚的权力本质上来自皇权,所以他们最终只会对皇权负责,即便是“新人才”,处于这样的体制中,也必然难逃这样的命运。所以体制必变,而其根本,自然在权力的核心:皇权。另外在专制体制中,人民处于最下最无权之地位,所以只能作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因此,体制改革,势在必行,君主专制,首须打倒。“今夫压力之重,必自专任君权始矣;动力之生,必自参用民权始矣!”

二、由激进到保守

戊戌变法仅维持百日,便黯然收场,其于梁启超有极大之触动。自此,梁启超由激进转为保守(绝非守旧),再不轻言改革,遑论革命。革命内含两义,一为破坏,一为建设。在梁启超看来,中国若行革命,除破坏外,必无建设。其理由在于,“数百年卵翼于专制政体之人民,既乏自治之习惯,复不识团体之公益,惟知持个人主义以各营其私。其在此等之国,破此权衡也最易。既破之后,而欲人民以自力调和平复之,此必不可得之数也。”梁启超据此还对中国革命之进程做出了一翻预测。由于专制政体之特性,中国革命必自下层始。其一旦得势,必率先破坏一切旧制,而此种举措,往往不利于上流,于是争端复起。革命者欲保其政权,必日趋极端,遂自取灭亡。民主专制不同于君主专制与君主立宪。君主专制政体下,政府于国民无责任,惟对君主有责任;君主立宪政体下,君主无责任,而政府议院于国民代负责任;而在民主专制政体下,惟元首于国民有责任,而此责任又不过是法理意义上的一纸空文罢了。元首假军队之力而揽一切国权,所谓议院国会不过粉饰之门面而已。梁启超于中国革命的预测(于1903年5月作出),大体上基于古代罗马、近代法兰西及南美革命,其中虽有些许臆想,然而确与其后中国革命进程吻合无疑,比如辛亥革命之失败、袁世凯之复辟以及国民政府之军政与训政等等。梁启超反对革命,其理由除“因于革命而得共和政体者常危”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于中国行革命,必致内乱。梁启超想竭力证明的是,中国不当革命,革命必遭无穷破坏之流毒;然而他又说,“盖当夫破坏之运之相迫也,破坏亦破坏,不破坏亦破坏。破坏既终不可免,早一日则受一日之福,迟一日则重一日之害”,又说,“凡以铁以血而行破坏者,破坏一次则伤元气一次,故真能破坏者,则一度之后不复再见矣,以脑以舌而行破坏者,虽屡摧弃旧观,只受其利而不蒙其害,故破坏之事无穷,进步之事亦无穷”。梁启超反对专制,然而又说,“我中国今日所最缺点而最急需者,在有机之统一与有力之秩序,而自由平等直其次耳。”由此不难看出,梁启超俨然由政客转变为了学者,其于中国政治的研究固然愈发透彻,然而始终再没有提出过什么系统的改革方案。

三、焦虑与彷徨

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自小就被训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使命。而当时的晚清政府,内政失修,外敌坏伺,大有土崩瓦解之势。国家民族当此存亡危急之秋,梁启超确然践行了了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其魄力正如孟子所训,“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然而,救国之道何在?在梁启超看来,须借天地间独一无二之大势力:智慧与学术。据此,梁启超给晚清学界以极犀利之批评:“今之方领矩步者,无不以读书自命。”由于这种学以致用的求是精神,梁启超方能古今中外无所不学,而且可以融会贯通。这一点,在其对儒家“三世之说”的阐释中最能得到体现。而且,梁启超还认为,“五洲万国,直一大酋长之世界焉耳!”而其后,梁启超又将其与霍布士的理论联结起来,随之又将霍布士的理论与墨子学说比较论述了一翻。在对待西方学说的态度上,中国人向来有一种“自古有之”的虚骄之气。梁启超生平最恶这种“引中国古事以证西政,谓彼之所长,皆我所有”的自欺之举。然而,“苟诚为古人所见及者,从而发明之淬厉之,此又后起国民责任也,且亦增长国民爱国心之一法门也。”

梁启超于中外诸史,皆了然于心。而史之为用,鉴往知来,察彼知己。其论述,视野虽在国际,然而中心却在中国。中国虽处内外交困之际,然而,却也正是浴火重生之时。“夫全地人类,只有五种:白种既已若是,红种则湮灭将尽,棕黑两种,其人蠢而惰,不能治生,不乐作苦,虽芸众犹昔,然行尸走肉,无所取材,然则佃治草昧,澄清全地者,舍我黄人末由也。”在梁启超看来,中国不仅无可亡之理,而且有必强之道——人才与人力。于人才,梁启超如是论道,“有才千人,国可以立;有才万人,国可以强。今夫以中国之大,种类之美,教俗之善,欲求于四万人中而得一,殆匪曰难也。”于人力,梁启超认为,华工为天下最廉之劳力,假以时日,“举天下之器物,皆仰于华民之手,欲华种之无强,不可得也”。此外,为了论证中国之将强,梁启超竟然连气运之说也用上了。梁启超千方百计意欲证明的是:中国必强;然而,纵然他有理论千万,也始终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中国依旧极弱,而且自强之期遥遥。梁启超先是意欲变法自强,然而却惨然失败;其后,他又醉心学术,希望寻求一条救亡图存之路,最后却无果而终。对中国前途命运的焦虑,让梁启超难免走上极端。其于中国求富之道有一种见解:“使举国之人,皆为生利之人,而无分利之人;使举国之事业,皆为生利之事业,而无分利之事业”。这恰见当时梁启超彷徨之心境。

总的说来,中国的自强,不单单是改革与革命的问题。改革与革命固然需要权衡,然而其中错综复杂的诸多细节才是关键。若是革命,那革命该由谁来领导?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中国会不会重蹈法兰西和南美的覆辙?革命后当如何建设?是否需要全盘西化?若是改革,当如何下手?旧政府旧官僚当如何处置?改革步伐当急还是缓?如此种种才是中国知识分子彷徨之所在。梁启超于此也有诸多疑问。比如,在对待中西文化的问题上,梁启超前后就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前期,他意欲移植西方文化于中国,妄图重塑一种新道德;后期,他又主张依靠中国旧文化改良出一种新道德。然而,面对盘根错节的种种问题,梁启超更多的还是手足无措。也正因此,他才难免有快刀斩乱麻的想法,从而走向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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