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关于个人利益与集体 利益关系的文本解读*

刘 芳

[山东师范大学，济南 250358]

马克思关于个人利益与集体 利益关系的文本解读*

刘 芳

[山东师范大学，济南 250358]

马克思；个人利益；集体利益；虚幻的集体；自由人联合体

马克思认为，需要和个人利益是人的全部活动的最终动力和内在根据，而集体利益对个人发展也是必不可少的。在私有制条件下，虚幻的集体处处以公共利益、全民利益自居，实际上维护的是统治者的特殊利益，而与公民的普遍个人利益相矛盾。共产主义社会建立的自由人联合体，是代表公民个人利益的真实的集体，使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达到真正的和谐统一。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利益是社会关系的核心。在众多的利益关系中，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是最为基本的。究竟应如何看待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如何协调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对于这些问题，马克思有深邃的见解。梳理马克思的相关论述，对指导解决现实众多的利益冲突具有较强的启示意义。

一、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是个人发展的两个方面

马克思学说是从“现实的个人”出发研究问题的。现实的个人是指活生生的、有着丰富需要的、在一定社会中进行生产的个人。而“把人和社会连接起来的唯一纽带是天然必然性，是需要和私人利益”[1](P439)马克思认为需要是人的本性，“在任何情况下，个人总是‘从自己出发的’”。[2](P514)而利益是“社会化的需要，人通过一定的社会关系表现出来的需要。”[3](P376)人的生命活动总是从需要开始的，吃、穿、住、生殖等这是人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在这些生理需要的基础上又产生了社会交往、享受、精神、发展等需要。正是要满足人的各种需要，人们才作用于客观外部世界从事社会物质生产，并与其他人发生联系。可以说，需要是人的全部活动的最终动力和内在根据。马克思指出：“任何人如果不同时为了自己的某种需要和为了这种需要的器官而做事，他就什么也不能做”。[2](P286)“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1](P82)

需要和个人利益是人们从事一切活动的根本动力。但个人不是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的人，而是社会生产中的个人。马克思指出，人“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4](P2)个人是生活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必然受到社会关系的制约。社会关系就是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许多人的合作，而在个人的共同活动中必定结成共同体，“利益把市民社会的成员彼此连接起来。”[5](P154)个人的发展、利益的实现与共同体的存在和发展有着紧密的联系。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共同体指人们在共同条件下结成的集体，可见共同体与集体可以通用，从实质上讲是人的联合。既然个人离不开集体，那么集体利益或共同利益则是客观存在的。因为只有有着共同利益的个人才能结合成集体。“没有共同的利益，也就不会有统一的目的，更谈不上统一的行动。”[6](P490)集体利益是个人利益的集中体现，是为实现个人利益服务的。“只有在集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集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2](P84)

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对个人发展都是必不可少的。不承认和尊重个人利益，人们的积极性就调动不起来，甚至会出现社会的动荡。而不维护集体利益，人们为争取自己的私利相互争斗，社会同样会处于混乱状态，个人利益也得不到保障。一般来讲，正当的个人利益促成集体利益的实现，反过来集体利益又促成个人利益更好地满足。协调二者之间的关系，是任何一个社会和谐发展的保证。而任何一个社会都有一个道德的基础，这个基础应该是符合所有人利益需求的集体利益，而不是人们各种各样的个人利益。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既然正确理解的利益是整个道德的基础，那就使个别人的利益符合于全人类的利益。”“既然人天生就是社会的生物，那就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发展自己的真正的天性，而对他的天性的力量的判断，也不应当以单个人的力量为准绳，而应当以整个社会的力量为准绳。”[5](P167)

二、虚幻的集体名义上代表集体利益，但与真正的个人利益相矛盾

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是个人发展的两个方面，但并不是在所有的集体中二者都是和谐的。马克思总是从一定的社会物质生产条件、社会关系出发分析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他认为随着生产力和私有制的发展而产生的阶级、国家这些共同体，并不能使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达到和谐。

从上面的分析可知，“个人总是并且也不可能不是从本身出发的”，同时也必须承认集体利益存在的必要性与重要性。这正如马克思所分析的，随着社会分工和私有制的发展，个人利益总是违反个人意志发展为阶级利益、共同利益，共同利益脱离个人而获得独立性，并以普遍利益的形式出现，与真正的个人利益发生矛盾。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需要有一个机构来协调它们之间的关系，“这些特殊利益的实际斗争使得通过以国家姿态出现的虚幻的‘普遍’利益来对特殊利益进行实际的干涉和约束成为必要。”[2](P38)

但国家并不能真正代表普遍的民意，在马克思看来，它是一种虚幻的共同体。他指出：“国家内部的一切斗争——民主政体、贵族政体和君主政体相互之间的斗争，争取选举权的斗争等等，不过是一些虚幻的形式——普遍的东西一般说来是一种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在这些形式下进行着各个不同阶级间的真正的斗争。”[6](P84)国家实质上是阶级利益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虚幻有不真实、冒充、异己、对立等含义。每一个力图取得统治的阶级，首先夺取政权，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普遍的利益，但实际上他们代表的普遍利益是虚幻的。开始时它的利益确实与其他非统治阶级的共同利益有联系，它还来不及发展为特殊阶级的特殊利益。当它上升为统治阶级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它必定要发展本阶级的特殊利益。这种虚幻的共同体处处以公共利益、全民利益自居，实际上资产阶级“国家不外是资产者为了在国内外相互保障自己的财产和利益所采取的一种组织形式……国家只是为了私有制而存在”，“国家是属于统治阶级的各个个人借以实现其共同利益的形式”。[2](P70)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也指出：国家“是当时独自代表整个社会的那个阶级的国家：在古代是占有奴隶的公民的国家，在中世纪是封建贵族的国家，在我们的时代是资产阶级的国家。”[7](P631)在为马克思《法兰西内战》所写的1891年单行本导言中，他又指出：“以往国家的特征是什么呢？社会为了维护共同的利益，最初通过简单的分工建立了一些特殊的机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机关——为首的国家政权——为了追求自己的特殊利益，从社会的公仆变成了社会的主人。”[7](P12)

由以上分析可形成这样的认识：(1)随着生产力和私有制的发展而形成的意在调和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关系的国家，并不能真正调和二者之间的关系，它是统治阶级利益的体现。作为统治阶级的成员因为他属于这个阶级而获得了个人自由和个人利益，而对被统治阶级来讲，国家是一种虚幻的集体，其根本利益得不到保障，个人的发展受到严重阻碍。(2)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是受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生产关系制约的。在私有制的条件下，统治阶级实际上是占有生产资料的阶级。奴隶社会是奴隶主占有生产资料，封建社会是地主，资本主义社会则是资产阶级。集体利益更多的是代表这些阶级的利益。而奴隶、农奴、无产阶级因不占有生产资料，个人利益得不到保障。可以说，被统治者的个人利益与统治者代表的集体利益是根本对立的。(3)马克思把随着私有制的发展而产生的国家称为“虚幻的集体”，我们也可以把所有凌驾于个人之上的，只谋求个人或少数人私利的集体称之为“虚幻的集体”。

三、自由人的联合体能够实现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和谐统一

马克思根据资本主义的现实发展态势，认为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迅速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再也容纳不了。这时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联合起来的个人对全部生产力总和的占有，消灭私有制”，[2](P77)建立起自由人联合体的共产主义社会。只有在这样的集体中，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才能达到真正的和谐统一。

这个集体不同于过去种种冒充的虚幻的集体，作为某种独立的东西与各个个人相对立，而是“真实的集体”。“在真实的集体的条件下，各个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由。”[2](P79，84)在真实集体的条件下，联合起来的个人驾驭和控制了自己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与此相一致，类、共同体的发展不再以牺牲个体为代价，结束了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状况，而是以个体的自由发展为前提和基础。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6](P294)它排除一切不依赖于个人而存在的东西，共同体不再外在于个人，让个人隶属于共同体受其统治和支配，而是共同体从属于自觉的共同体成员，成为个人自由发展的条件，集体是“以每个人自由发展为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联合体。也就是，自由人联合体真正代表个人的利益，集体利益是个人利益的总和。

在自由人联合体中，个人也能比较好地处理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之间的关系。如前面分析的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是个人发展的两个方面，马克思认为这两个方面是由个人生活的经验条件所产生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一个人之所以是利己主义者或者是自我牺牲者，这是由发展的特殊条件和分工引起的个人的地位决定的。在这样的地位上，他从自己本身出发，而比较多地代表矛盾的一方面，当他更多地表现出代表个人利益从而成为利己主义者，反之他更像自我牺牲者。而“共产主义者既不拿利己主义来反对自我牺牲，也不拿自我牺牲来反对利己主义，理论上既不是从那情感的形式，也不是从那夸张的思想形式去领会这个对立，而是在于揭示这个对立的物质根源，随着物质根源的消失，这种对立自然而然也就消灭。”[2](P275)“这个对立的物质根源”是什么，可以断定是资产阶级私有制。在资产阶级私有制下，在资本与劳动对立的条件下，个人从本身出发，使自己表现为更像利己主义者或自我牺牲者。在共产主义社会，这种物质根源消除，个人利益和共同利益的对立也就消除，个人把利己与利他能够很好地统一起来，利己的同时也在利他，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同时利他说到底是为了利己。“共产主义者不向人们提出道德上的要求，例如你们应该彼此互爱呀，不要做利己主义者呀等等；相反，他们清楚地知道，无论利己主义还是自我牺牲，都是一定条件下个人自我实现的一种必要形式。”[2](P275)

自由人联合体协调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之间的关系，特别值得注意的有两个要点：(1)这是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社会财富极大丰富，联合起来的个人控制了自己的生存条件之下的。由“联合起来的个人对生产力总和的占有”形成的所有制形式，对于实现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和谐发展意义重大。共产主义建立的所有制形式，我们通常称为公有制。然而现实社会主义国家建立的公有制并没有切实地保障公民的个人利益。这种公有制名为全体人民所有，但实为国家所有，个人并不占有生产资料。当我们重温马克思的经典著作，才发现公有制应是“联合起来的社会个人的所有制”。[8](P21)生产资料一方面归全体社会成员所有，另一方面其所有权又落脚到个人。如果不落脚到个人，个人的利益就得不到很好的保障。马克思曾指出：“生产者只有在占有生产资料之后才能获得自由”。(2)在自由人联合体中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从根本上是一致的，集体利益就是来维护、实现个人利益，个人也具有极高的道德素质，能合理地协调二者之间的关系。而这些都落脚到每一个个人都得到自由全面发展。

四、以自由人的联合体为发展方向努力协调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应是当今中国的选择

今天的中国既不是马克思所说的“虚幻”的集体，也不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我们现在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但自由人联合体的共产主义是我们的奋斗目标。而就世界各国的发展状况来看，它们都在自觉不自觉向着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发展。今天，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更应自觉地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并借鉴其他国家的有益经验，努力协调好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

(一)使集体利益真正代表全体人民的利益，并对公共权力进行有效的监督和制约。社会主义国家从理论上讲，是真正代表人民群众整体利益的。但现实中，有些单位、部门假借公共利益、集体利益之名侵害个人利益，致使人们对“集体利益”产生质疑。而它们代表的只不过是个别利益集团利益、地方利益或小团体利益。如何保证集体利益就是全体人民的整体利益，这是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哈耶克在《经济、科学与政治哈耶克思想精粹》中认为，不应该承认社会利益的独立性，社会利益只会被干预者当作实现其个别特殊利益的“敲门砖”。那就应对公权力部门进行有效的监督和制约。在关系到集体利益的各种决策时，应保证代表各方的公民个人利益得到充分表达和参与，并使利益博弈的信息公开，保障真正代表民众整体利益的决策得以出台和落实。马克思总结巴黎公社为防止社会公仆变为社会主人的两项措施直到现在也是适用的。第一项措施即所有公职人员都由普选产生，并且规定选举者可以随时撤换被选举者。这就可保障不能代表人民利益的公职人员及时被撤换。第二项措施即公职人员没有特权，和工人有同样的工资。有特权的高高在上的公职人员无法深知普通人的疾苦，而且以权谋私是对公民个人利益的极大侵犯。监督和制约公职人员放弃特权，不贪图私利，才能使其更好地代表群众的整体利益。

(二)尊重和保障个人利益，并规范个人利益于合理的范围。利益是人们行为的根本动力。但在计划经济条件下，国家几乎垄断了所有的资源，个人没有独立的经济利益，而依附于国家、政府、单位，个人利益也完全服从于国家、集体利益，因此人们积极性创造性长期受到压抑。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每个人作为独立的利益主体的地位得到肯定，其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这是我国三十多年来经济高速发展的根本原因所在。而人的欲望和需求是无限的，如果任其个人利益无限膨胀，就会发展为极端利己主义，从而损害他人和集体利益。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形象地描述了资本对利润的追求：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100%的利润，它就能践踏一切人间法令；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被绞死的危险。近些年发生的各种食品安全问题，都是这些企业为了获取更多的个体利益，不惜损害公共集体利益，最终受损的当然还是公民的个人利益。因此，国家要用各种规则、制度、机制限制个人利益在合理的范围内，使其不要损害他人和集体利益。而且必须保障这些规则具有真正的约束性，而不是一纸空文。

(三)用协商的方法解决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矛盾。在社会主义国家，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从根本上讲是一致的。但由于我国生产力水平还比较低，还不能为每个人满足利益需求提供充分的物质条件。而每个人总是从自身出发的，与集体难免要产生这样那样的矛盾。在个人利益越来越受到重视的今天，再要求个人利益无条件服从集体利益已经不现实。马克思总是从现实的个人出发分析问题，其最终落脚点在于个人利益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这对指导今天的现实很有意义。解决矛盾最好的办法是公权力部门与公民个人以平等的身份进行协商，充分展现公权力代表的公民整体利益与公民个人的正当利益所在，权衡利弊、进行磋商，在一种相对公开透明的制度环境下，在保障社会整体利益的前提下，尽量不牺牲个人利益，除非不牺牲个人利益就无法保障社会整体利益。我们建设和谐社会，就是要达到利益和谐，使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都能得到充分的保障，而平等协商是一条重要途径。

总之，国家要用法律的形式对公权力、公民个人所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情明文列出，并严格执法，在完善法治环境上多下功夫。马克思把符合所有人利益需求的集体利益作为社会的道德基础，而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只有所有的人都遵守法律，社会公共集体利益才能得到维护，个人正当利益才能得到保障，二者才能和谐相容。另外，个人是否拥有生产资料对其利益的实现及利益和谐意义重大。这种所有制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社会个人所有制。马克思晚年密切关注资本主义的新发展，明确提出股份制是向共产主义过渡的过渡点。凭借股份制建立社会个人所有制是我国的发展方向。[9]事实上，我们也正在这样做。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3]马克思恩格斯哲学全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60.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9]马克思社会个人所有制思想的文本解读[J].经济与管理评论,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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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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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9

刘芳，女，法学博士，山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

* 本文为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逻辑研究”(项目号：12CKSJ06)、山东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基地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规划研究项目“1949-1956年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理解和运用考察”(项目号：MJDXK0102)、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价值哲学视阈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人民性研究”(项目号：11BKS02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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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7511(2015)03-01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