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生到怡保:马来半岛的两大美食集散地

2016-01-28 16:01葛维樱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吉隆坡咖啡

葛维樱

巴生蓝色清真寺

巴生肉骨茶:源头之味

叶荣生对于我们两眼一抹黑地到达吉隆坡很不放心。“无论如何,我要再带你们吃两样东西,一个是巴生肉骨茶,一个是太平的娘惹菜。”吃到巴生肉骨茶的第一口我惊呆了,这完全不是新加坡温柔清爽的肉骨茶!肉骨茶的“肉”字被大大地写在老板李汉盛捞肉的案板背后。写得特别没力,好像一个人努力要从自己欲望的躯壳中挣脱出来,却又不得不深陷肉身。满眼屋内屋外,坐的就是一大早来吃肉骨茶的马来家庭了。巴生本来是吉隆坡繁华的港口,殖民时期的基础建设构架都在,漂亮的政府、消防局,然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却已经渐渐无人问津,也不修缮,远远望去美丽斑驳,近处却破落得很。也没有排队,大家温吞吞地自顾自找着桌子。一位身穿精致旗袍的奶奶,站立着提着一个小竹篮,开始吩咐拿水来,里面是她全家人的精致茶具,有青花的茶杯和老式的紫砂壶,自带的茶叶装在锡罐子里,擦得锃亮。“上品的唐茶哦!”卖茶阿婆直接扔出一包小金纸盒子包装的,店里的瓷壶嘴都烂了,倒水也实在不讲究,但茶是真厉害。肉过三块开始喝茶,才觉得那茶是真过瘾,不苦不焦,居然把一天的燥热暑气吃到了消解,只觉得习习生风。肉骨茶本店里有十来种中国茶,从安溪高山香茶,到武夷“三印水仙”再到云南普洱,一包“唐茶”才几块钱,自备茶去的客人收水费5毛。

卤味案头,猪蹄、大肠、排骨、豆腐、鸡爪都在中口锅里堆的尖尖的,7点半我们开早班车前往,10点迎来两三批食客后就会紧张,过午一定收摊,夜市大家都是吃干肉骨茶,也就是瓦煲里干烧肉骨的了。猪大肠去油以后卷得特别紧,数了一下居然有10层。这里的排骨不再肥瘦精致,而是以大骨头和肉为主,小碗9块5,粗犷许多。煤气罐上一个火眼,上面坐着个热水壶,看着怎么都有点吓人。桌子正对火车铁轨,然而向上看是美丽的蓝顶清真寺,在朝阳下闪光。

左盛发肉骨茶

然而并没人在意。煤气罐摆在几桌中间,侧眼旁观,殷勤给大家蓄水的都是祖父级的老人。

肉骨茶到底是怎么叫起来的?李汉盛说:“日军占领马来西亚时,雪兰莪最多卖肉骨的摊档,我们说吃肉骨啰!或者肉骨饭,虽然也喝唐茶,却没人叫‘肉骨茶。”在摊档上全不用刀现砍肉骨,而是切好就在锅里煲,汤的滋味也特别香浓,和一般可以加汤的摊档不同,巴生是不给加的,因为肉汤宝贵。我曾以为肉骨茶发源地这种名号有些附会成分的。雪兰莪日据时期有一位福建永春来的陈姓师傅,专卖蚝豉饭和粉肉汤,肉骨只是他小摊里的一项。伙计李文地却偏爱肉骨,在陈师傅教的“煲煮”功夫以外,自己研究了一套药材和调味的秘方。自立门户的李文地放弃了蚝豉饭,只用猪油炒白饭,并且自封“肉骨地”。而原来的老板儿子也放弃老菜谱,用“肉骨瑞”发起了挑战。这样两家相邻竞争,反而使巴生成了老食客们的据点。从巴生港口到八打零到吉隆坡纷纷开了起来。“最早每碗4角钱。老人们都是去了各喝各茶,喝到差不多了再吃肉骨。”以福建人特别是永春人为主要居民的巴生,福建话“地”和“茶”同音不同韵,结果“肉骨茶”就成了“肉骨地”花名。李文地的儿子李汉盛至今仍在巴生桥下的“盛发”老店里,手起刀落弄着每一样卤味。过去的正宗中药滋补肉骨茶只有猪肉骨、三层肉和猪脚,现在的排骨猪肠豆腐之类都是新品,却合了新时代的胃口。吃完不敢久留,附近已经多了不少打前站的爷爷奶奶,一看就是来给儿孙找位子了。

太平小镇娘惹菜

六位清宝凉

娘惹秋葵烧肉

一到太平人家,我顿时觉得这栋漂亮的街边转角的屋子,在干燥而杂乱的雪兰莪蒲种街边生出一股绿意。陈毓珊长得非常有娘惹女人的美,一颦一笑皆有悠然的风韵。她的外婆是来自槟城的娘惹,厨艺精湛。母亲郑秀美已经70多岁,人称“美姨”。陈毓珊本来是和丈夫、妹妹、妹夫一起,从太平小镇来雪兰莪陪伴儿女们读书,结果因为母亲的手艺太好,来家里吃饭的朋友越来越多。美姨有娘惹人家独有的好客,一看女孩就说“你太瘦了!”以外婆妈妈为卖点的菜式,陈毓珊姐妹合开了一间餐厅,招牌就是“美姨炖肉”,一番菜谱全是肉类,米饭全是免费的。青椒姜小鱼、鱼卷、豆酱鱼、Sambal Hae Bi、冬菇烘肉、酱油肉、酸什菜、辣酱虾米沙律……陈毓珊不用我们点菜,直接按人份小盘小盘上来。我们一路走来,娘惹菜见识不少,除了新加坡李先生家里做的,就数“太平”最为美味。

“母亲是娘惹的女儿,从小在厨房打转,现在大厨不仅仅是我,还有她。”太平最有名的是超过百年的参天大树,围绕着一片湖泊,“一头牛慢慢走,用不了半天也能逛完”。然而就是这里的醋特别好吃,辣椒也鲜美,只是产量太少,很多只是家庭式的手工作坊。母女们常年从太平进原材料,因此价格也是周围店的1.5倍,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客人的爱,一家老小星期日在这里吃午餐的家庭都是常客,门口甚至有一个给小孩子写作业读书的小客厅。“看英国人对我们不错,种了这么多树让我们砍。”马来至今尚有许多不发达的小镇绿意深深,“所以太平的水土也好。”太平本来有规定套餐,为了给我们展现手艺,陈毓珊将所有当地的经典菜都奉献出来。我吃到了沙葛炒鱿鱼丝,是一道慢火慢炖菜,鱿鱼味道浓郁又不肥腻。而亚叁膏虾,吃起来从辣到甜再酸,味道次第而来,还咬得到炸得香喷喷的虾壳。另一道招牌的鱼包,在新马早餐里也常见,漂亮得像一个绿色手提包,用山佬叶包着鱼肉和酱料一起蒸,鲜而香辣,用牙签别得紧紧的,直接用手拿着就可以带走。

店里漂亮的八角桌上,却贴着一张英文的贴纸:“谢谢您长久以来的支持,本店将于2016年1月4号结束营业。”陈毓珊倒真没什么租金的怨言。“现在请人不好请了,我母亲年事已高,孩子们也都大学毕业成家工作,我们这个店的使命也已经面临结束。”马来西亚的人工高涨,“得先教他们认太平的醋,每一种食材的做法、用法,很多外来者刚刚有耐心学会,就离开了”。陈家的儿女们大学毕业,开始独立工作。全家希望美姨退休,也无心在雪兰莪继续开业。几代帮厨换下来,姐妹们都认为该让母亲休息。“但是很多老客人和房东都不愿意我结业。”看得出,太平是许多当地华人、娘惹后代的食堂,这个开了不过十几年的餐厅,已经成了街坊邻里之间最喜欢的“食堂”,这样精美的味道,浓浓的人情,后来在几个马来最有名的娘惹菜餐厅都再没见识到。

车仔档里的天王级小吃

槟榔屿除了乔治城老城是世界遗产,还有美丽的海岸

晚上回到吉隆坡,在我们的酒店之下,是吉隆坡最有名的一条Jalan Alor食街。在尚未对吉隆坡建立起饮食概念时,很容易把这里混同于东南亚甚至整个亚洲任何一个美食街。比起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小摊贩更喜欢挂明星名人的合影和签名来招徕顾客,几乎有名的店里都有香港各路天王巨星来的合影和报道,直接也讨喜。连食街上卖榴莲的小摊都有蔡澜的题字和合影。吉隆坡一路走简直多得不得了。拥堵的人群,小小的冷饮摊,各路带着试探表情来,但并不满意的全世界食客们,我们一路过各种招徕食客的店面不入,直走到最后一排黄亚华小吃店。小吃店里坐着几位不认识的香港明星,还不到天王级别。我们坐在甄子丹前一天刚刚坐过的座位上,其实不过也就是张油腻的桌子。

黄亚华烤鸡翅膀,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鸡翅膀。吃到简直要唱起周星驰那首“烤鸡翅膀,我最爱吃”的歌谣。在门口巨大的一大排人工旋转的大烤架上,大概有上千只鸡翅膀同时翻滚。看得出一家扩成了三家,还是满登登的乖乖的食客。我们点到一份鸡翅膀乖乖坐下,10分钟上杯水,20分钟来个沙爹羊肉串,店里人来人往,我疑心是不是我点得少遭到了冷遇,正要抗议,“喏!里面一桌20个人,等了一个小时了还没吃到!”穿着围裙卖啤酒的老奶奶对于我根本不为所动。彼时天色已晚,我们坐了一白天的大巴人困马乏,决定再等10分钟真的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就端来了一人一只鸡翅膀。在所有烧烤鸡翅膀的烧烤摊里,黄亚华是唯一一家可以把鸡皮烤成脆的,而里面依然鲜香嫩活的鸡翅膀,我疑心这根本就是长时间用炭火熏熟,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没吃到过这样的鸡翅,外皮好像包裹上一层脆纸,而皮肉之间的脂肪油花半点也无,烤架温度不高,人手旋转烤架的速度飞快,这样在火上烤一个小时才能上桌。吃完之后感到心满意足,早已把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据说吉隆坡的集中式小吃在东南亚变种的大成,在市中心半山岜的为食街得以证明。在为食街下午4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中国,甚至比吉隆坡最知名的中国城“茨厂街”还要好。有意思的是,大部分中文资料里,茨厂街才是吉隆坡中式小吃的代表。为食街本来只有几个临街摊子,以“大埔面”固定铺面打头,一路开始,基本都是搭建的摊贩。为食街的重点在于太有人情味,我排队一个最长的“炒糕明”,两位老人抿嘴狂炒,后面的小伙子就给我推荐,要吃这家,旁边的椰丝马来糕也要吃,最厉害的是炸鸡,炸鸡里面最让人深刻的是炸鸡脚,外皮脆嫩而内里软糯,鸡肉号称甘榜鸡,也不似养殖鸡那样过于化渣。

地图里可以标识的是第一家大埔面,面类似日本拉面里最细的那种,但肉燥清淡,一碗清汤肉燥馄饨面,一碗干拌馄饨面,周围一派火炒快攻之下,这家的面倒做到20年以上了。大埔面的老板光头穿红色T恤,但我发现他有一根绑带,将一只右手的袖子整个绑到底,露出强健的臂膀,用力甩自己的面。动作节奏很快,而神情专注,我以为似日本拉面师的讲究,但后来发现不过是习惯,外加汗水渗透了全部衣衫。他简直是本条街的定心丸。

这条街其实很难说是街,而是老房子之间夹了一条便道,摊档们也就驻扎于此。沙登烧鱿鱼烧豆腐,里面是典型的马来口味,甜辣酱、虾酱和花生,是清爽可口的下午茶点心。马来西亚冷饮的名字非常好听,有文头雪、酸柑雪、凉粉雪、荔枝雪、乌哩渣渣,冷饮摊子在侧,可以放心大胆地在炎热的天气里点热食。结尾最后一碗六味清宝凉,老板娘一边听着潮州话广播里软糯的歌曲,一边跳舞似的调理着瓷碗里的桂圆、葡萄干、花生、杏仁、叁八(也就是酸角),抱孩子的母亲来坐下,好好地吃一个凉甜的东西,带着好心情等先生下班来一起吃晚餐。

三点三,在旧街场喝下午茶

咖啡在南洋不仅仅是咖啡而已。我们在吉隆坡先探访新加坡回来的蔡沄力的咖啡馆,没想到出了市区,一片车行五金暴晒的高速路侧边,连街区和商品房都没有,冷不丁出了一个二楼上,也没招牌,需要找楼梯侧面的标志才能摸上去的咖啡馆。蔡沄力是咖啡达人,曾经在新加坡的报社工作,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故乡马来西亚。大多数马来精英都选择新加坡入籍立业的时候,蔡反而逆向而动。他不仅开始自己研制罗布斯塔豆和白咖啡的烘焙制作,对于手冲也很有心得。

小小的咖啡厅里正在展出一位收藏家的“星球大战”手办,有许多都是珍品。“马来西亚人也一样热爱生活,只是我们缺乏这样好玩的地方可以玩。”蔡沄力还是一位咏春拳师,有趣的是,我们喝咖啡的时候正巧他的师傅丁超尘来咖啡馆聊天,这位墨尔本从上世纪70年代就学习咏春的师傅,说一口流利的粤语,更有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我们聊起天来有趣极了。丁超尘从1979年开始到香港师从叶问大弟子黄淳梁,后来在澳大利亚和马来西亚都开设了自己的武馆。“我以为他们不收鬼佬,没想到很简单就收了我,师傅说只要是真心学武和向善的,没什么不能收的。”丁超尘说叶问的生活和电影颇遥远,不过也能理解“你们的宣传需要”。

咖啡给南洋带来了中西交流的文化场所。南洋咖啡绝不同于普通咖啡,香浓妖娆,极香极浓,袅袅香气有如南洋娘惹丰满的曲线,也有马来旧曲里的靡靡。“烘焙咖啡豆,首先将锅炉下的木柴点燃,然后往炒锅内倒入咖啡豆进行翻搅,用风扇进行冷却。低温烘焙是非常重要的,咖啡豆需要在锅里翻炒1小时,当豆子干透以后,加入少许的盐和黄油,再加入糖。”难怪南洋咖啡有一种特殊的焦香味道。“掺麦子是不对的,现在很多人按照西式做法,已经放弃了盐、黄油和糖了。那样烘焙出来的咖啡豆非常的黏,会结成一块一块,把这些团块散开再磨细粉,交到全东南亚的咖啡店茶室里,都会两把壶对冲出一杯香浓的kopi。”南洋的物事总是风流的,这种咖啡的复杂身世,对一切文化都有一种母性的包容。手工冲调对于旧街场连着就有七八家,都堪称两代以上的老店。蔡沄力建议我们既然想知道南洋咖啡的奥妙,一定要前往怡保。“先喝热咖啡,再来鱼蛋虾粉,和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怡保小城是早期英国殖民地发展起来的,当地产锡,留下了许多废矿湖,后来矿湖渐渐没了,发展地产,盖房子,只有一些落寞的小湖还有钓鱼的人。锡矿和英殖民政府走了,留下一些英式的怡保习气。喝下午茶就是一样,而且喝的是咖啡。原来最早由英国军官开始喝,锡矿老板和凡夫俗子也开始畅饮。旧街场是怡保咖啡的老巢。一排两排三排英殖民时代留下的双层楼房,楼上的百叶窗都残破了,楼下的咖啡室叫“茶室”,比起新加坡卖再多鸡饭,也明目张胆叫咖啡厅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几十年的老桌椅一抹油光,鸡丝河粉、薄饼、淋面、沙嗲、猪肠粉,这是茶室不变的美味。“南香”茶室是旧街场的地标。大部分的茶室规矩,由房东出面卖咖啡饮料,引进其他七八家小吃摊来卖点心。果然还是水的利润最大。南香是下午三点三时段,怡保人最爱钻的茶室之一。南香的蛋挞随时出炉随时卖完,我买好咖啡,就去要两个蛋挞两个虾枣。伙计问我在这里吃吗,见我点头后马上伸出大剪刀,咔嚓咔嚓给剪成一口一口的小块。那浓郁醇滑和咖啡配搭得正好。

蔡沄力与丁超尘,一对咏春师徒

“太平人家”供养孩子读书的使命已经完成,陈毓珊夫妇决定停业

廖永立读到硕士,在马来华人里已经极为罕见,但他厌烦大城市,决心回小城怡保开书店自给自足

店里老吊扇上气不接下气,“扇不凉,穷嚷嚷”。现在马来西亚也有类似星巴克一类的连锁店了,但大家还是喜欢没有冷气的老茶室。有意思的是茶室不是让人久待的地方,当地人的行程是这样。“早上一杯热咖啡乌(不加糖奶),走时打包一个咖啡冰,中午吃完饭又来一个咖啡冰带走,下午4点下班是咖啡高峰,打包和来店的人多极了,七角是咖啡加奶便宜,纯咖啡一杯九角反而贵。”南香的老板说,“我们怡保人的悠闲太少了。女孩子们午饭时间短短,只够咖啡和吃面,再说说八卦,补个口红就该回去上班了。”

南洋下午茶以外,中式的早茶也是怡保华人家庭们的食堂。这里的点心甚至种类比广州的还多,每一样主打馅料,都发展出不同的版本,点得人眼花缭乱。早茶点心是中国传统文化给怡保生活的珍贵礼物。在吉隆坡和槟城,我们都没有再发现如此漂亮大方的茶楼。怡保盛行的粤港早茶文化,早上6点开到中午2点打烊,华丽的富山茶楼里点心惊人的便宜,给我盛龙眼冻的姑娘少见中国人,问我:“你是新加坡来的吗?”据说很多新加坡人都在怡保购置了别墅。“diam seng!”一个印度大叔和我们反复强调了一路,装在“篮子”里的、小小的、他最喜欢的中国食物就是这个,等后来我才明白他说的是“点心”。

芽菜鸡

怡保的水好,似乎全世界都知道。据说因此豆芽菜和鸡都肥美。我们从吉隆坡车站提前买好票,却在理应开车的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后,才终于得到车已取消的通知。辗转8个小时到达怡保时,已经是深夜12点半,很怀疑还能不能吃到芽菜鸡了。

过了1点以后这个漆黑得连路灯都没有的小城里,姚德胜街是唯一的饮食地。我们饿了一天,看到的却是芽菜鸡的伙计用清水洗大桶的场面。“收档啦!”我看还有一桌食客,不甘心就这么被遣返:“你们不是开到夜里2点吗?”伙计反而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现在放假了,学生少了,我们准备的鸡也少。你去隔壁吃河粉吧,也是老店!”这么炎热的天气,他们抬着大铁桶内外冲洗,夜里1点多的时间,还能露出这样开心的笑容,我顿时对怡保人生出好感。在隔壁去掉吃了一盘月光河,明明是黑色的炒河粉,小小一口都鲜甜无比,上面盖一个生鸡蛋,果然是最适合消夜的“月光河”。

书店老板廖永立在吉隆坡工作了8年,还是放弃了城市生活,到怡保开了一家小书店,作为华人,成绩极为优越才能取得高等教育资格,他在槟城的大学拿到了建筑设计学硕士。但还是带着大学同学太太离开了吉隆坡。“这里的水好,养人,生活费用低,我们开一间书店就可以生活。”我们一路上听到太多关于华人遭受马来政府打压的抱怨,几乎所有的华人,无一例外地都向我们陈述,考试政策多么倾斜马来人、学校教育多么倾向马来语,“我们学华语学英语还有用,学马来语有什么用?”廖永立的太太曾经在90年代赴中国成都学习华德福教育体系,现在他的两个孩子都由太太在家里教课。“政府以发展的借口把很多好东西扔掉了,我们自己捡回来。”

怡保是个文化融合的小城,既有纪念英王乔治五世的加冕公园,又有霹雳洞、三保洞这样传统中国文化里的香火鼎盛的佛教庙宇,虽然市区很大,集中美食的区域倒是在几条纵横的老街上。廖永立的书店位于旧街场彩虹屋里的一间“紫屋”,红屋也是有名的咖啡厅。听他娓娓道来导演李安怎么在东南亚选景,好几年才选到怡保的旧街场,那个拍完电影的街区,却被连锁酒店宜必思给拆掉了。“芽菜鸡开卖了,你这会儿去正好。”廖永立也不留人,只是让我一定记得单点一碗鸡汤粉。

我惦记着伙计的笑容。和南香一样,芽菜鸡带活了一大片美食区域,现在围绕芽菜鸡周围的老餐饮店、土产店、水果店越开越多。老黄芽菜鸡开业于1957年,老黄早已经不在店里,现在主事者是他的外甥梁先生。梁号称“千鸡斩”,斩鸡手艺一绝。但他现在教出了两个徒弟,他说“我已经放下屠刀”。芽菜鸡只用胡须鸡,我看到的半人高的桶算一“窝”,一次小火煮八九只,温度只有45℃,煮到95%熟,没有了死色就拿出来放进冰桶,两分钟之后再回锅蒸。“温度一高,鸡的脚筋就爆开,不完美。我们用的药材你能吃出来当归的味道,这就够了,其他的不放什么多余的料。”一只鸡按照标准,应该是大约30多刀砍完,每块的大小重量基本要求一致。“当你用刀进入一个状态,每一块的重量不会差一两分。”

“鸡翅5块,腿7块,不过对于吃鸡,人是各有所好。印度人喜欢鸡胸,马来人喜欢鸡屁股,华人喜欢腿。”如果不说,师傅按常例一定从肥到瘦在一个盘子里安排妥当,鸡肉至鲜。老黄的鸡汤河粉里一丝油都不见,那个菜里还要漂些碧绿的韭菜叶子。而芽菜之所以这么好吃,还是种芽菜的水好。“我们用的是文冬新村村民种的芽菜,那里水好得很,芽菜不长胡须,而且特别鲜甜。”就简单地用水烫一下,放酱油、麻油和胡椒粉就行了。在怡保吃鸡似乎没有厌烦的时候,燕琼琳盐焗鸡从下午就开始用药材填鸡裹着厚厚的盐慢慢烤,到了晚上依然是一道略带一点点咸味和药味的好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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