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最后时光

文 季春华

父亲的最后时光

文 季春华

今年是父亲诞辰一百周年。父亲生于1916年，他的人生之旅，定格在2003年3月31日，虚岁88岁。十几年来，父亲最后的时光，一直令我难以忘怀，萦绕在心。

2003年春节过后，父亲的日常起居渐渐困难，经医生检查，他也没有患什么疾病，只是高龄老人身体的自然衰退。父亲渐渐不能自理，只能卧床静养，饮食也只能以汤汤水水为主。

对于静卧在床的父亲，我们尽量宽慰。父亲仿佛对自己的生命旅程已有预感，再三说，这次好不了了，过不了这一关了。父亲八十高龄后，也曾住过几次院，但每次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这次父亲预感到自己时光可能不多，但并没有表现出惧怕，而是很自然、很平静、很安详，仿佛在静静等待着天堂之门的开启。

像千千万万的中国老百姓一样，父亲是个普通、平凡的人。他贫苦出身，又有一些文化，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在航运码头装卸单位当过站长，以后又改做业务调度。在调度这个岗位上，父亲风里来、雨里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几十年，一直到退休。子女们自强自立，生活安定，各有各的工作，父亲内心踏实，面对死神的临近，父亲表现出的是坦然、从容。

父亲虽然没有过多受到病痛的折磨，但家人还是决定送父亲去医院住院。晚上我陪护父亲在病房过夜，仍是安慰父亲。父亲神志一直很清楚，我坐在病床边，握着父亲满是皱褶尽显沧桑但依旧温暖厚实的手，陪着父亲聊聊家常，让父亲尽情感受着亲情。

父亲是一个本分的人。他一生没有为自己、为家庭、为子女谋取过什么额外的利益。但对子女的关心，父亲仍有自己的方式。三哥担任南昌某区副区长后，父亲自然欣慰，但民间对干部的负面谈论，也总让父亲担心。父亲一有机会总是告诫三哥，不要辜负党组织的培养，要好好工作，好好为人民服务，不要出问题。

父亲住院后，可能有更强烈的预感，一再表示不住院了，于是家人把父亲接回了家里。3月31日那天上午，我到单位上班后，按正常情况，上午有妹夫陪着父亲，我是不需要去的。但冥冥之中，似有一种心灵的召唤，我临时决定还是去探望父亲。妹夫见我来了，说正好他有事要出去一下。妹夫出门后不久，我忽然发现父亲有情况：他的呼吸渐渐缓慢了下来，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几分钟后，父亲张着的嘴唇缓缓地合拢了，眼睛也慢慢闭上了。我忽然意识到，父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安详地、没有痛苦地告别了这个世界，走完了他平凡、朴实、本分的一生。

父亲的后事，没有惊动外人。三天后，按南昌的风俗，一家人举行了简朴的悼念送别仪式，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中午，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阳春四月，正是春暖花开、万物生长的时节。窗外，老树新枝渐抽条，细叶嫩芽正绽放。街道上，车水马龙，煕煕攘攘，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想到父亲年少时从湖北孝感，一路颠沛流离，最后孤身落脚南昌，之后成家立业，终于有了兴旺温暖的一大家人。平凡的父亲，不说伟大，至少还是不容易的。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但父亲，永远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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