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和传承戏曲艺术的特色品质

2016-05-14 08:43李平
艺海 2016年8期
关键词:戏曲艺术传承

李平

〔摘 要〕在戏曲的剧目创作中,既要创新和变革,又不能丢掉自身的特色与品质。尤其要反思和珍惜其独特的民间性、虚拟性、假定性及独有的审美意韵,更不可让戏曲的个性失去,技艺流失,特点抛弃。

〔关键词〕戏曲艺术 审美品质 传承 舞台布景

现今的不少戏曲创作和演出,动辄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投入,舞台布景装置堆砌如山,眼花潦乱,似有看谁花的钱多,谁更有气派,誓要在排场上决一雌雄之势。戏曲舞美追求话剧、影视风格,堆砌如山的景片中演员简直无法行动,令人忧心忡忡,不由得沉浸在对如何重视戏曲的民族特点、特色品质的反思之中。

查遍古今中外的戏剧历史,还没有一种戏剧像中国戏曲一样,能把滑稽、说唱、歌舞三者成分融合为集综合性、娱乐性、观赏性于一炉,并高度和谐,优美地体现。溯本寻源,我们的戏曲还同书法、鼓词、绘画、雕塑等息息相通。在艺术手法上以写意为主,在表演方法中虚的摹拟动作占主导地位,抒情的说唱和动作姿态突破舞台上时空的限制去表现海阔天空的遐想,想入非非的梦幻,微妙细腻的情绪和复杂丰富的心理意识活动。戏曲舞台上,既可以用四至八人表现千军万马,又可以用几搥大鼓、几声唢呐营造出惊心动魄的氛围;还可以把大喜大悲的大事件浓缩为几场或几个精彩的折子戏。其神奇、奥秘,不能不令人惊叹和点赞。这,不能不归功于它的民间属性与特色品质。

一、戏曲艺术的民间性与假定性

中国的戏曲孕育于民间的喜乐庆典和社祭赛会,表达和反映的都是老百姓熟悉、关注、亲近的故事与生活,不少剧种的形成还深受地方的民间讲史、弹词鼓词、民间传说、谚语方言、风俗习惯及当地的说唱、杂耍、歌舞影响。可以说,过去不少地方戏曲,在城乡一带都可因陋就简来演出。或围一个圈子,或搭一个草台子,或从左邻右舍借来一张桌子两条凳子,就充当布景和道具。空空如也的戏台,一桌二椅变化无穷,一会儿是富家厅堂,一会儿是郊野山坡,一会儿是秀才书斋,一会儿是战地高台……“景”随角色换,凳随环境变,全凭唱念交待假定情景。既让戏曲演员在虚拟的环境中尽情驰骋,又可启发观众的想象、调动他们的联想,使他们参与演员的创作,共同营造出一种又一种的艺术意境。舞台上多么空灵,表演者多么自由,景随人变,情随“景”走,似真似假,似梦似实。上天入地无有阻碍,忆念瞻顾悉听尊便,一切时间、空间的限制都被突破。演员运用戏曲的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来演绎,能让观众不言自明,甚至情趣相牵。

正是基于戏曲艺术的这一特性,才有一套行头便可走乡串村,跨山越水。这一现象还并未成为历史,现在的不少民间职业剧团即是如此,他们尽管行头简陋,却一年能演出三四百场,而且十分接地气,深受群众欢迎。而我们不少专业剧团,所生产的那些花费数百万的剧目,满台的景片,演员在台上演起来不踏实,观众在台下看起来不真实,要想下基层演出更不能成为事实。剧目生产耗时耗力,甚至令院团债台高筑,好不容易熬到头,却只能草草演几场,过后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这种状况难道不值得深思和反省吗?

二、戏曲艺术表演的审美品质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戏曲艺术的推陈出新是永远不会终止的,终止就意味着死亡。故而,我不反对戏曲的变革与出新,也十分赞同我们的戏曲要与时俱进并有新的突破。但我们现在的不少戏曲剧目,创新与突破的工夫都花在堆砌布景、装置、道具上了,这不但限制了演员的表演,形成了一种物体上的繁杂,一种炫耀型的装饰,而且严重地破坏了戏曲表演的审美意韵与审美品质。不少戏曲新创剧目,大量运用话剧、影视手法,破坏了戏曲的本真和本质,忘记和丢掉戏曲艺术独有的戏剧结构和审美意韵,这是十分危险的。

如有些剧目,完全像话剧一样的“三一律”手法,像影视剧一样的“散点结构”,像西方歌剧一样的无情节无休止的咏叹……难怪不少观众讲:“这样的戏我们不爱看,一看不懂,二不合口味,难以接受,还不如回去二五八(指玩麻将)。”

须知,戏曲表演最大的审美体现就在虚与实的巧妙结合,神与形的内外交融,追求写意,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极像中国画。国画大师齐百石先生说得好:“不似为欺世,太似为媚俗”。这真是深通艺术创作规律的高论,这与戏曲艺术的表现也是完全一致的。中国的戏曲,演戏是假的,但戏的素材是从生活中挖掘来的,所以演戏是假中有真。虽然假戏不等于生活,但它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去芜存菁,去伪存真,并要求演员设身处地,假戏真做。

如南派京剧名家周信芳先生演的《徐策跑城》,舞台上既无城池,也无城墙,更无台阶,在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内,仅通过一段唱腔和一连串的身段及髯口功、袍套功、帽翅功、靴底功等,把一个年过七旬的忠良之臣,心急如焚、撞撞跌跌中去恳求万岁准奏的内心世界、内在情感,刻画和表现得淋漓尽致。设想,如果我们设计满台写真和写实的布景,把灯光搞得花哨刺眼,那就会使这一经典选段光彩尽失,其审美意韵荡然无存。

《三国演义》中,有赵子龙在长板坡大吼一声,不但吼得江水倒流,而且吓退了数万曹操军队的描写。可现实中的当阳是什么环境?我去年到湖北宜昌的当阳旅游时亲见了,那里一马平川,连绵不断的翠屏山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照搬生活,或像话剧一样满台实景,那舞台将怎么体现?但我们的戏曲只用一张桌子,张辽、徐庶陪同曹操登上桌子,便代表登上了锦屏山;台上曹将与赵子龙几个对阵过场,就算解决了问题。那些程式化的枪法刀术美轮美奂,让观众阵阵叫好;尤其是锣鼓点的一个“四击头”集体亮相后,观众更是掌声雷动。

又如湘乡花鼓戏剧团演出的传统大戏《珍珠塔》,在剧中扮演小生方卿的演员,设计的那套表现方卿在风雪中挣扎时饥寒交迫的身段。全凭演员动作的写意性和真实的心理感受,使观众叹为观止地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境。一套虚构的动作,通过神似的表演,使人看到了环境、意境、心境的真切。那种美感,那种审美的艺术原理,同中国绘画讲究“不似之似”完全是一个道理。那种审美的愉悦感无可形容,那种艺术虚构和大写意的手法及假戏真做,真中又用简洁的手法来体现,不但表达了戏曲艺术的创作正途,而且其审美价值高过了自然主义体现的数十倍。这种真假结合,假戏真做的审美原理,是戏曲傲立于世界艺术之林独一无二的唯美体现。它包含着对生活的筛选、提炼,包含着去芜存菁,去伪存真的加工美化。我们反思一下,如果把这个美学原理弄通了,融入到现在和将来的戏曲剧目创作中去,就不致本末倒置,主体不分,不致因噎废食,或削足适履。

著名花鼓戏作曲家陈耀先生说得好:“戏曲要革新,不能忘了根。”著名导演童晓阳先生在排练大型历史湘剧《烧车御史》的导演阐述中讲过一段话:“湘剧要适应现代形势、现代观众的需求,必须迎难而进。但迎难不是迎合,要创新也不能故意去标新立异。你可以借鉴话剧的手法,歌剧的元素,但其本质与品格仍应是湘剧,只是更符合时代,符合现代观众的湘剧。而涟源湘剧还必须仍保持湘中特色,做到移步换形不走神,既有崭新的舞台呈现,又让人一看还是戏曲的风骨。”这,才是我们所需的负责的精神。既创作出时代精品,又用实际行动保护、传承、发展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

万变不离其宗。适应时代发展,去创新、突破時,我们先应把自己民族的东西搞懂,而且应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珍惜这数百年来深深扎根在中国广大民众中的艺术瑰宝。须知,在对待戏曲这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种上,在改革的过程中,如不反思,如不返朴归真,让其个性失去,技艺流失,特性抛弃,将是无可挽回的遗憾。因而,我大声疾呼:反思吧,同仁们,千万莫卖掉老祖宗,千万莫让中国的戏曲观众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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