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终结者,文化的守望者

2016-05-14 09:04林芬
人间 2016年8期
关键词:傻子

摘要:《尘埃落定》中的主人公傻子少爷的人生境遇是整部小说的主线。傻子以其不同于常人的眼光,见证了土司家族的兴衰荣辱,其个人命运也充斥着悲剧色彩,最终逃不出历史的终结,尘埃落定。本文将从四个方面剖析傻子少爷悲剧命运,解读其命运的历史必然性。

关键词:尘埃落定;傻子;悲剧色彩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3-0002-02

藏族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不仅仅描写了一幅藏族独特的民族生活画卷,而且以“傻子”的独特视角见证了土司制度完结前夕的历史。作为土司制度瓦解的见证者,傻子自己也亲身经历了这一段历史和故事,他也是这段历史的扮演者。小说的题目“尘埃落定”所蕴含的宗教隐喻意义,就给这部小说奠定了悲剧的基调。“尘埃”显现出虚妄的存在状态,人生也像尘埃一样,终会落定,都自有其归宿。虽然傻子有能力选择不和土司制度一起死去,但是他最终殒身于滚滚红尘,他的死是对旧文化的祭奠和追随。

一、残缺者与孤独者

从生理角度上说,傻子少爷生来智力残缺,他“一个月时坚决不笑,两个月时任何人都不能使他的双眼对任何呼唤做出反应”。身体上的缺陷让傻子少爷就与常人格格不入。他行为怪异,语言荒诞,土司领地上的人知道他不是因为他是个傻子,而是因为他是土司家的二少爷,他的残缺与显赫的土司家族根本不匹配,这就注定了他在自己的家庭和环境中处于一种“缺场”的状态。

从思想意识上来看,傻子少爷的思维方式简单直接,没有聪明人的机关算尽,但是他彰显的却是人作为人的本能的反应。他早晨起床就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看似荒唐滑稽的问题,实则是对人生的朴素思考。他常常发呆,脑袋里也想的是一些奇怪的事。这在常人看来都是奇异怪诞的,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异类。他在似傻非傻的外在状态下透露出一种人性最本质的关怀。虽然母亲一直教导他自己和下人是有天壤之别的,但他还是喜欢和行刑人尔依和小厮索朗泽朗一起玩。他的骨子里是不愿意看到人有三六九等的区分的。他没有思想上的同伴,所以喜欢自己发呆,甚至把感情寄托给美丽、神奇的大自然,精神上的孤独也侧面加强了傻子悲剧的深度。

二、伦理场中的”受害者”

傻子少爷生活的土司家族物质丰富,家庭结构也非常完整,但是在这个家庭里面,傻子少爷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关爱,兄长的手足情和妻子的爱情。这让追求人性中最基本的感情的愿望都成了泡影。他在家庭感情的伦理场中深深地被伤害了。在对人性悲剧的揭示中,黑格尔的悲剧观也说明了家庭伦理场的重要性:“形成悲剧动作情节的真正意蕴,即决定悲剧人物去追求的出发点,是在人类意识领域中具有实体性的本身就有理想的一系列力量,首先是夫妻、父母、儿女、兄弟姊妹之间的亲属爱……”对傻子少爷来说,这些亲属爱都是他生命中缺失的部分。母亲是众人中最爱傻子的,但是她的爱也大部分是出于自私的考虑。她总是抱怨儿子是傻瓜,对儿子的未来不报希望。后来傻子逐渐聪明起来,她又害怕傻子当上土司,使自己的土司夫人地位不保。作为野心勃勃的父亲,老土司认为傻子是自己酒后错误的结果,年老但是对权力的欲望有增无减。为了利益不惜发动罂粟花战争,结果导致生灵涂炭。把傻瓜儿子派到北方边界上,看似是对儿子能力的信任,实际是让自己继续坐在土司的位置上。当傻瓜儿子表现出惊人的才能时,他不喜自忧甚至陷入恐惧当中。哥哥作为土司的理想继承人,在确定弟弟是不折不扣的傻子的时候爱弟弟,一旦察觉傻子在某些事情上比自己更有远见卓识、威胁到自己的土司梦的时候就开始疏远傻子、提防傻子。塔娜作为傻子的妻子,看似是傻子一生的伴侣,却一次又一次伤害了傻子。因交易而成为傻子的妻子,这场政治婚姻本身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傻子和美丽塔娜的不匹配、感情缺失、妻子的不忠都导致了这场婚姻的悲剧结局。

所有的这一切让傻子寄托在家庭上的梦彻底破碎了。傻子作为整个家族的弱者,处于亲情伦理场中边缘的位置,静静地观看家庭成员伦理道德的沦丧,成为一个麻木或者的看客。傻子不愿参与与外界的争斗,只是通过自己的眼睛将家人人性深处的弱点和挣扎真实地挖掘出来,这增加了悲剧的深刻性。

三、人生苦难的“咀嚼者”

佛教关怀苦难,并赋予苦难以神圣的意义。佛教文化认为苦难的根源来自于人的本性和本能。《尘埃落定》作为富有民间色彩的一部小说,深受藏传佛教的影响。《尘埃落定》写出了人生的无常与虚幻,这正对应着佛教的“人生皆苦,一切皆苦”、“生本不乐”的虚无人生观。傻子少爷作为整部小说的悲剧主人公,生都在咀嚼“生本不乐”的苦难。

傻子少爷—这个永远处于童蒙状态的人,偏偏土司醉酒时有了他,使他生下来就是一个不会笑的傻子,这是“生之苦”;土司少爷的身份使得同龄的伙伴不能和他玩耍,因为他是一个傻子,下人们背后对着他的影子吐口水,这是“怨憎会苦”;傻子眼见麦其土司和土司太太等亲人的死去,这是“爱别离苦“;傻子因得不到塔娜而悲伤,得到塔娜人后却因塔娜的不忠更加悲伤等等,“同得到了东西时的悲伤相比,得不到东西时的悲伤根本算不上是悲伤”,这是“求不得苦”;就连死亡,傻子也无法选择,只能命定地倒在了仇家的刀下,这是“死之苦”。最终,阿来用主人公的死亡做结在残缺的尘缘世界和圆满的彼岸世界之间划清了一条界限。尽管傻子少爷死时从容镇定,甚至作者有意显现出一种宗教性的圣洁庄严,但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场人生的悲剧。

傻子少爷不但经历着自己的苦难人生,也见证了身边人的苦难人生。老土司一生都为土司的高位忙走奔波,最终在土司宝座上随着炮弹灰飞烟灭;母亲试图摆脱妓女的身份,最后在自杀中走向了人生的坟墓;大少爷为继承土司而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却在偶然中被仇家误杀,荒唐地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在宿命论的人生模式中,主人公不能掌控自己或他人的命运走向,在命运的安排下接受苦难的现实,遭遇意外的打击,最终还是要走入命运早已设下的陷阱中。

四、文化的“殉难者”

在小说中,阿来描绘了一幅在现代文明影响下的藏族生活画卷,展现了在汉族文化的冲击下藏族文化逐渐淡出历史舞台的处境。有着特定的文化个性和和文化传统的藏族,在强势的汉文化面前,会对身份认同产生无法摆脱的危机与焦虑,处在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原有的那种文化、那种“人”“我”已无法回去,那种文化、那种“人”又不属于“我”,不是“我”,于是,“我是谁”“我在哪里”便成为一个拷问着每一个有文化意识的人的问题。阿来正是处在这种文化的边缘,他始终有一种游离不定的文化身份和持续的孤独感、疏离感和困惑感。在阿来的生命意识中,始终有一种宿命般的悖论:既感受到了藏文化在强势汉文化面前的无可避免的宿命,同时又不能抛弃在此过程中的无可奈何的“后殖民心态”。

傻子在某些方面已经接受了现代文明的洗礼,比如在边境上设立贸易市场,他完全有能力选择不用死去,而是与他建立的小镇一起走向新的未来。但是“我已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看见麦其土司的精灵已经变成一股旋风飞到天上,剩下的尘埃落下来,融入大地。我的时候就要到了,我当了一辈子傻子。现在,我知道自己不是傻子,也不是聪明人,不过是在土司制度将要完结的时候到这片奇异土地上来走了一遭。是的,上天叫我看见,叫我听见,叫我置身其中,又叫我超然物外。上天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的。”小说的结尾,傻子少爷果毅地选择了用死亡来结束自己在这奇异的土地上的旅行。傻子的结局,显然是阿来的精心安排,同时也透露出阿来的文化愿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傻子的死是悲壮的死,是具有英雄主义色彩的文化殉难者的死。

结语

阿来作为在汉藏两种文化之间穿梭的作家,他用民族的语言描述藏族历史故事,用傻子的悲剧的一生影射土司制度分崩离析前的历史。土司制度注定要在历史长空化作缕缕尘埃,最终回归大地,这是历史的归宿。在破碎的地理与精神家园中,作者塑造傻子的个体悲剧,不只是为了表达对傻子悲剧的怜悯,而是寄寓了自己的一种理想和愿望,表达了整个民族在遭遇危机时所表现出来的集体性焦虑及伤痛。在“民族文化到底该走向何处”的拷问下,阿来为嘉绒藏族文化保真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在民族文化问题的处理中,我们该如何在保持民族文化记忆和接受具有强势性的多元文化两者之间需要保持必要的张力,保有原生态文化的魅力,这或许是民族文化发展所面临的一大问题与挑战,也可看作《尘埃落定》给我们留下的延伸性思考。

参考文献:

[1]阿来.尘埃落定[M].北京.作家出版社.

[2]刘文浩.人为与历史的命定-阿来《尘埃落定》中的宿命色彩解析[J].

[3]周政保.“落不定上的尘埃”暂且落定-《尘埃落定》的意象化叙述方式[J].当代作家评论.1998(4):30-35.

[4]高宜增.建构神秘与解构神秘-比较《尘埃落定》与《大地的阶梯》对藏区表现之异[J].作家杂志.2009(5):8-9.

作者简介:

林芬,女(1990-5),四川巴中人,西华大学外国语学院2013级研究生,翻译理论与实践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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