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随笔

2016-05-30 22:49郑亚洪
滇池 2016年1期
关键词:武神邓丽君瓦格纳

郑亚洪

看《女武神》

2013年 6月 18日14:44pm。

台湾行与瓦格纳歌剧有了联系,而且是与华格纳(台译)的名剧《女武神》有联系。到台北看《女武神》。

事情发生总有起因。那一日,离出发前十六天,闲来无事,我翻了翻《箫台》第一百零一期“乐清文化人台湾行”专辑,在张志杰兄写的《台北书店印象及其他》一文里停留,“国家音乐厅”、“国家戏剧院”几个字跳入眼里,随即上网查看,从 7月 10日开始国家交响乐团(NationalSymphonyOrchestra)将在国立中正文化中心台北国家戏剧院连续三晚上演瓦格纳歌剧《女武神》(DieWalküre《尼伯龙根的指环》第二幕),指挥吕绍嘉。10日晚刚好赶上在台北停留的最后一夜。今年是瓦格纳诞辰两百周年,北京国家大剧院从去年开始演出瓦格纳歌剧《漂泊的荷兰人》,导演强卡洛的多媒体舞台风格引起颇多争议声,上半年上海纪念瓦格纳诞辰只有几场零星的音乐会。2010年我在上海看过科隆歌剧院版《女武神》,其歌其剧堪称“完美瓦格纳”。全球都在纪念瓦格纳,遥远的英伦三岛 BBCProms逍遥音乐会 7月 22日始将上演全套瓦格纳,但是,南方的我,拿什么来纪念他呢?到台北看《瓦格纳》。这是一句诗。NSO版《女武神》的亮点是邀请到了 1972年为碧纳·鲍许(PinaBausch)开启名声的德国导演汉斯-彼得·雷曼(Hans-PeterLehmann)。次日我在台北国家戏剧院网站上订了一张票,座位 10排 27号(主啊,我的生日),票价为新台币 3000元,折合人民币 615元,比我在上海大剧院看的那场要便宜 200左右。小提琴家穆特来上海我没心动,钢琴家席夫来上海音乐厅我没心动,我去台北,瓦格纳使我心动:台北、《女武神》、吕绍嘉、10排 27号。我去台北,为的是一夜瓦格纳。我给戏剧院打电话,询问取票方式。我的手机拨出去,先摁下台湾的国际长途区号 00886,再加上戏剧院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一位女士,说话柔和,低缓,与央视京腔不同,是久违了八十年代台湾电影里的声音。如果声音也可以传递文化气韵的话,那么这位音乐厅里的工作人员使我重获了多年前从父亲收音机里听“敌台”的记忆,每一个夏季,在乡下,在河埠头的大榕树下,——“光华之声,光华广播电台”,“敌台”播音员语气是劝降式的,而戏剧院女士温柔的声音让我接近了一步想象中的台湾。我向工作人员介绍说,“我来自大陆的浙江省”。我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提起“大陆”二字,为什么不直接说“我是浙江省的一名乐迷”,也许是自卑作怪,我承认,在我私底下很深的地方,台湾是台湾,大陆是大陆,之间隔着蔚蓝色的台湾海峡。那么这次改写它的将是瓦格纳,《女武神》。

带一本书去台北

2013年 7月 4日23:16pm。

温州机场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阅读谢尔·埃斯普马克的小说《误解》,它跟随我上了 AE958航班。温州与台北只隔了三百七十五公里空中路程,我刚吃完一顿简单的西式点心,航班上播报二十分钟后将到达台北。下午两点多从家里出来,天气极其炎热,经过一个半小时高速后抵达温州机场,一个小时后开始安检领取登机牌,太阳运行到西边,慢慢地减弱了它的强度,天空转为澄澈,机场里的探照灯点起来,黄昏到来。到达台北与黄昏的升起在浅浅的海峡上空运转。我坐在机舱里,喝掉一口空姐送来的冰水果汁,暗含着,将它送入干裂的喉咙。“孤独寻找着其他的孤独”(《误解》),我点亮阅读灯,灯盏凝聚成一束小小的光晕投射在书上。空姐来送咖啡,香气弥散在四周,我喝掉它。远处天空灯火圈缓缓驶来,飞机下降,这个灯火圈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飞机在台北松山机场稳稳地降落。机舱里的人纷纷打开手机,原先“中国移动”字样消失了,手机接手模式进入了“台湾大哥大”。从机舱里出来,甬道上冷气比较足,进入松山机场的“到达”通道,好几种文字介绍台湾的景点,繁体字与英文使用频率最高,大操场上几名青年在灯光下打篮球,人影晃动,世界回到了“民国”。

间奏:台北国父纪念馆前下起了豪雨

2013年 7月 5日21:05pm。

从国立故宫博物馆出来,去往国父纪念馆,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在家乡台风来了才会有这样的豪雨,而在台北,上午烈日当空,下午瞬间乌云密布,大雨顷刻间就来了。大雨来得猛,将整个台北的天空遮蔽,台北 101像一把剑(大雨削了光芒)插入天空的心脏,国父纪念馆在五百多米的西北方向,车上有人被大雨吓住了,不敢下车。我撑开了雨伞,往纪念馆走去,大雨往鞋子、裤管里满灌,我拽住雨伞以免它被风吹走。广场上积起了水,我只能往水里踩下去,这样才能往前移动。纪念馆大屋顶下有许多人影在活动,我朝他(孙逸仙)走去。

去诚品义信旗舰店。买了一册阿多诺《贝多芬:阿多诺的音乐哲学》、《未来艺术革命手册》,书中开门见山指出,“昆汀·塔伦蒂诺最新电影《绝杀令》(即《解救姜戈》)有段背景音乐来自《尼伯龙根指环》”,解答了困惑我多时的疑问。音乐书籍专柜里有一套《BBC音乐导读》,开本比大陆版的大,印刷也漂亮。蒂亚·奥布莱特英文版《老虎的妻子》(TheTigersWife)。

慢生活,鹿港小镇

2013年 7月 6日13:48pm。

八点半到达鹿港小镇。我进入了天后宫,天气正当炎热,强烈的阳光将我驱使到宫里的神像前,几位老人坐在屋檐下乘凉,他们不说话,也不看我。他们沉默的方式使得这座与我相遇的神庙发生了奇怪的联系,从神像前退出来,我向一位妇人询问附近最古老建筑的位置,妇人彬彬有礼地说,在老街上,你出了大门左拐就到了。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路牌标记上写的“老街”二字,因为在大陆有很多商铺打着老街的招牌,而妇人很肯定地说,老街就是鹿港的旧迹。我从一条红色地砖铺成的老街进去,老街即是老房子集中最多的街道,房子墙面一律红色,几乎与南国的太阳同样热度,也是商铺林立区,我来得早,商铺还没开放,各处的神灵已接受祭拜,在人口只有十来万的鹿港小镇几乎家家户户供奉着神灵,神与他们同在,天后宫、南靖宫、南泉宫、郑玉珍、威灵庙、地藏王庙、鹿港会馆、顺义宫,神灵们住在辉煌的宫殿里面,龛前摆起永不停息的烛火在燃烧,他们也非常俏皮地停歇在庙屋檐上,虽然小了一点,但也惟妙惟肖,站在下面的人需昂起头来才可见。老人早起第一件事是烧香,把点燃的香插在从高处吊着的香炉里,而他们的儿孙在房间里哭闹,这是很奇怪的景象,他们可以同时处理好。瑶琳街 15号的店铺门面上书法所书“春到福来多吉利”,过年时候的春联依然崭新,好像昨天刚贴上去,春联用毛笔字书写,多了几分书卷味。在西方维纳斯掌管情事,在东方鹿港小镇也有专管男女青年恋爱的月老庙,它在威灵庙斜对面,红红火火的外墙让这样的寺庙显得异国情调。月老庙下去是鹿港国小,国小对面有条巷子叫摸乳巷,巷口地面上标着“离摸乳巷 50公尺”字样,一个朝前的箭头,走过几户普通人家,前面一个红色墙面上写满了各地情侣来此一游留下的文字,有繁体字,也有英文字,“摸乳巷”巷名用魏体字书写,连巷口的一个垃圾筒也被涂成猩红色(scarlet),我想起霍桑小说《红字》,胸襟上绣着一个猩红字母A的海丝特·白兰,这带有情色味的巷名吸引了很多游客来参观,在我之前有一家三口,我之后来了一对青年男女。来了一群日本人,他们前前后后走着,往摸乳巷深处走去,我与这些日本人的遭遇是在鹿港小镇,在一条名叫摸乳巷的巷子里,起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等事情来了,他们过去了,我走进了巷子。一条仅容得下两个人行走的巷子,长约百多米,很干净,有草叶从人家墙头往下探,巷子两边的墙红砖外露,倒也别致。巷子另一个名字叫“君子巷”,意思是说,一男一女对面走来,男的必停驻让女的先过去,以表明谦谦君子风度,“摸乳巷,大概其气其味更让人喜欢。

我放下了相机、包和所有的灰尘

我放下了相机、包,

和所有的灰尘。

在一个细沙滩上,

台湾最南端一个海湾

离西方的猫鼻头,

东方的鹅銮鼻

都很近,

无数个海湾中它寂寂无名,

只有一个娟秀的名字,白沙滩。

海浪滚动,自远而近,

远处天边,浓云低垂。

两位少女在海里戏水,

她们起身,再蹲下

海浪吻着光脚板。

一位小伙子沉在水里练习

憋气,

少女们拎起凉鞋, 拍了拍白细沙

上岸,

把那小伙留在了海里。

间奏:日月潭回来的路上在暴雨中听邓丽君的歌

2013年 7月 8日20:00pm。

从日月潭回来去中台禅寺,从中台禅寺去往嘉义市的高速上,窗外下起了大暴雨,一边是台湾海峡,一边是中央山脉,台湾的天空像一个锅底,而在锅底的最南端露出曙光,车在暴雨中向南驶去。一辆在台湾东部高速路上行驶的车辆,车厢里载满了来自温州的游客,他们在车厢里看邓丽君的纪录片,邓丽君的歌包围着车里的人,他们不注意车外的大雨,前方高速路上的汽车开启了双闪灯,在大雨中闪烁,这闪烁的灯在给车里增添伤心的气氛。在高雄邓丽君文物馆里我看见了女歌星真实生活里孤独的一面,当她站在舞台上,她的甜甜的笑魇、她的动人的眼神、她的妩媚甩发动作、她的软软的歌声,造就了她大众情人的形象,当她回到家里她陷入了作为一个女人最无奈的真实:婚姻不幸,没有孩子。邓丽君的妈妈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将男人抵挡在外面,她的不幸亦是男人的不幸,与邓丽君有过关系的多个男人无不这样,因为男人无法将她束缚在家庭。她最后毁在法国男人保罗的手里,邓丽君哮喘发作,与过去伟大的作家普鲁斯特一样死于哮喘病。邓丽君文物馆里收藏了她的礼服、汽车、香水、化妆品、珠宝、茶具、银器,以及各色各样庞杂的玩意儿,一个被物包围的女歌星,她收藏越庞大她的内心就越孤独,孤独无时无刻不在,她只有被物填充了孤独的空间后才稍稍回到了自我,男人没带给她幸福,惟有物!这只是一个文物馆,不是旧居或纪念馆,我们感受不到歌星生活过的气息,找不到一丝与音乐对应的痕迹,这也就注定了邓丽君只能活在人们怀念她的歌声里。

本栏责任编辑 张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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