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琴的人生悲剧

2016-06-16 10:25张为良
翠苑 2016年3期
关键词:陈龙柳叶丫丫

柳叶来之前,胡小琴是厂花,她的性格不像柳叶那么古板,这从她戴的大耳环,半敞的前胸,活泛而狡猾的眼珠子就能看出,她善于利用她的“资本”赚取她所需要的东西,只要有人送,有人请,都来者不拒,这跟她当街道主任的父亲骨子里是一样的。

厂里有个老光棍叫朱贵,金鱼眼大肚皮,人送外号“癞蛤蟆”,请了不下一百次,她理都不理。一个无聊的周末,她还是想到了他,想让他放点“血”。因为朱贵老说,只要胡小琴给他一次花钱的机会,陪他吃顿饭,就不枉此生。又说,倘若能得到胡小琴的身子,让他死一千次也干。说这话时,很多人在场,而且亲眼目睹了朱贵张着蛤蟆大嘴露着黄牙嘿嘿傻笑

的样子,那顺着嘴角淌出来的口水,应该全是幸福的滋味。

胡小琴让要好的姐妹丫丫给朱贵打电话。朱贵第一反应就是激动地在原地打转,就像中

了彩票大奖一样,口中一个劲地喊:妈呀妈呀,我中大彩了,这是真的么?他拿手使劲掐自己的大腿。

朱贵特意请了假,先到石桥镇澡堂子洗了把澡,回头又让理发师傅整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喷了点发胶。身上那套西装是去年春节回老家为了选亲买的,要是不看那张蛤蟆脸,还是挺神气的。只是脚上那双皮鞋太孬,几十块钱一双的劣质货,怎么看都不舒服。朱贵咬咬牙,重新买双新的换上。那双旧鞋,像两条臭鱼被他狠狠地扔进垃圾桶里。

五点来钟,石桥镇最有名的大饭店“雅来香”门口,朱贵的扮相让胡小琴和丫丫吓了一跳,她们完全没有想到朱贵会把自己弄得跟新郎倌似地,显得不伦不类。

在迎宾小姐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一处装修豪华铺着很厚红地毯的包间坐下。除了刚上市的螃蟹,还点了野鸭煲,青椒牛柳,熘鳝片和一碟醋汁萝卜皮,捎带五瓶啤酒。这顿饭粗粗一算没有几百块下不来,这让平时很抠门的朱贵,还是有点心疼。

好不过花在胡小琴身上,说不定哪天会有超值的回报也不一定,眼下他只想抱抱胡小琴,亲亲她的脸,摸摸她的手。胡小琴夹菜的手哦,细长粉嫩,白里透红,显得典雅高贵,实在好看。手腕上那只金手镯在桌面上晃来晃去,晃得朱贵神情恍惚,蠢蠢欲动。有几次他利用夹菜的机会,故意去碰那只手,碰了几次后,见胡小琴没有过激反应,就想得寸进尺,在丫丫去卫生间的时候,他突然像豹子一样袭击了那只手,动作之快,之突然,让胡小琴目瞪口呆。

我、我想抱抱你!我太想。。。。。。抱你了!朱贵一使劲,硬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胡小琴又气又急,做梦也想不到朱贵敢对自己无礼。她用力想拽回自己的手,可朱贵一根筋,就是不放。没办法,胡小琴只好软话哄他:朱贵,我的手被你拉的好疼哦,你这样拉就是把我手拉断了,我也不能从餐桌上飞过去啊!

朱贵想想也有道理,就把手松开了,没等手收回来,一杯啤酒便袭击了他的脸,让他顿时火冒三丈,他顾不得胡小琴的咒骂,嘲笑,推开椅子冲到胡小琴的面前,抱住就亲。胡小琴一只手抵住他的下巴,一只手握成拳头顶在他的胸口,腰弯成四十五度,随时要倒在地上。

胡小琴感到了危险,她冲着包间的门大叫:丫丫,快来啊,朱贵要强奸我!

门被打开了,丫丫二话没说抄起桌上的空酒瓶朝着朱贵脑袋狠狠砸下去,只听“咚”“哗啦”,酒瓶碎了,朱贵没来及回头,黑眼珠便往上翻,身子摇啊摇,瘫在地上不动了,后脑勺就有鲜红的血流出来,滴到红地毯上,洇湿了一片……

厂里谁都知道,胡小琴稀罕一个人,他叫王成国。可剃头挑子一头热,王成国不稀罕她,从没有正眼瞧过她,更没有主动约她,请她吃饭或送点东西。

尽管如此,胡小琴也不生气,有事没事总要绕到装配车间跟王成国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有时甚至把厂里某某想请她干嘛干嘛的私密事都告诉他,然后征求他的意见。这不,朱贵的事刚平息,胡小琴又来告诉他,说有人想送她一条价值不菲的金链子,她问王成国收还是不收。

王成国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说,手长在你身上,你想收就收,反正不吃白不吃,不收白不收。

胡小琴说,白吃白收总觉得那个!

那有啥,你没见过你爸白吃白收过么?习惯了就好了。

好啥,总觉得对不起人家。

哎哟哟,我们美丽的厂花也有菩萨心肠,那就陪人家睡一觉,心里就平衡了。

胡小琴听出王成国在嘲笑她,讥讽她,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在侮辱她,换了别人她一定涨红了脸,耳朵上两只大金环摇晃成奥运五连环,跳着脚的骂街。可是遇到王成国,她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转天,她让丫丫找陈龙,让陈龙帮忙送一张电影票给王成国。王成国接过那张花花绿绿的电影票,看了一眼啥话没说就还给了陈龙。

陈龙问:你啥意思,去还是不去?

王成国说:不去!

陈龙说:王成国呀,这种机会多少男人等都等不来,癞蛤蟆朱贵都晓得去争取,你傻呀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王成国停下手上活说:既然如此,你去呗!

陈龙气得直摇头:王成国啊王成国,我不晓得胡小琴哪点配不上你,你咋就看不上她呢?真搞不懂!

王成国咂巴着嘴巴说:陈龙,你是我的铁哥们,我不瞒你,胡小琴是厂花,喜欢她的人老鼻子了,连公安局长的儿子都在追她,也不差我一个。再说她老爸是石桥镇街道主任,跺跺脚都要人命,跟我家门不当户不对,不成啊。我要是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回家,非把我爸活活气死。

陈龙把票连同王成国的原话捎给了胡小琴,胡小琴听出来了,人家王成国心里根本没有自己,是自己自作多情。从那天起,胡小琴再也没去装配车间找过王成国了,她恨上了他,并发誓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在柳叶来之前的冬天,王成国喜欢上一个叫郑晓燕的姑娘,是从陕西来的,见人笑嘻嘻地,特别可爱的那种。王成国主动接近人家,帮她打饭,搬箱子,还请人家吃饭。在饭桌上,王成国向姑娘求爱,送给她一双新款棉皮鞋做信物,姑娘答应了。可是,仅仅过了一夜,姑娘把皮鞋送了过来,转身时竟骂了一句:“都跟人家定亲了,还骗人,真是流氓!”

后来他知道是胡小琴搞的鬼,便去找胡小琴算账,骂她太缺德了,这样的谎话也敢编。胡小琴不但没生气,还特别高兴地说,王成国,你想在厂里找老婆,我让你找一个黄一个,不信,你继续找试试?后来,王成国真的又接触一个,还没谈到正题,就被人家拒绝了。

王成国决定离开消防器材厂,避开胡小琴这个瘟神。就在这时,柳叶来了。

柳叶是来管仓库的。消防器材厂有两大仓库,坐落在厂房后面,离厂房有二十几米,中间堆放着一些杂物,一条不宽的水泥路连接着东西两大仓库。柳叶被安排在东头,那里本来是有保管员的,因为要生孩子辞职不干了。厂里让西头仓库保管员,就是胡小琴代管。原本打算胡小琴代管的好,就不再招人。可胡小琴从小快活惯的,不是个吃苦的人,代管几天就喊吃不消,不肯代了。厂长是她亲叔叔,给她加百分之三十的工资,刺激她。胡小琴嗤笑道,老叔你帮帮忙啵,我胡小琴是钱能买动的么?老叔没办法,决定招人。等胡小琴看到柳叶来面试,后悔了,她找到老叔说两个仓库她一个人包了,不需再招帮手。老叔沉下脸子说,你这是胡闹,人都进来了,合同都签了,你说不要就不要?胡小琴回道,我又不是不让你找,你找哪个不行,偏偏找个狐狸精来,想气死我啊!

离开老叔办公室怏怏回仓库,本不想见曹操,曹操还是到了。柳叶抱了一摞蓝色塑料账本进来:“胡小琴,你叫胡小琴?是厂长叫我找你请教的,以后你就是我师傅了。”胡小琴白了她一眼,把脸側过去不看她。柳叶不晓得胡小琴生气,把账本往她面前一放说:“小琴姐,请你以后多指点我。。。。。。”“你喊我啥?小琴姐。。。。。。?”听到“小琴姐”这个称呼,胡小琴胸中的火腾地一下着了,本来只是气,煤气,“小琴姐”三字立马变成了打火机。她站起来,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柳叶说:“以后别这么叫,哪个让你这么叫的?难听死了!”“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今年18,你呢?”胡小琴毫不客气地回道:“你管我多大,你是派出所查户口的?真是的!”说完,把脸又磨到一边。这回柳叶知道胡小琴在生气,生啥气,生谁的气她很茫然。她想她反正第一天来上班,谁都不认识,咋说也不会生她气,但她完全不知道,从她进厂门应聘那天,已经得罪了胡小琴,生得就是她的气。

这些柳叶哪晓得呢?她是从一个同学那里得到应聘消息的,说消防器材厂招聘仓库保管员,要年轻女性。刚好高考失利在家,父亲看她闲得来气,不顺眼,捶桌子摔碗。她晓得不能再闲下去了,私下想去开个文印店,可惜没本钱,想让父亲拿钱出来,或者跟父亲借也行,可父亲是个臭脾气,一听就嚷嚷:要开店自己挣钱去,老子供你读书可没钱给你开店。晓得多说无益,恰好招聘消息传来,想都没想就去应聘了。十几个女的,招办主任一眼就选中她了。签完合同,招办主任领着她从车间大门进,从后门出,最后把她领到后边仓库。这一路参观下来,她感到新鲜,车间里那些工人也感到新鲜。不管男女,看见她几乎都停了手上的活。男的眼里冒欲火,女的眼里冒妒火,觉得厂里来了仙女。要知道消防器材厂在石桥镇是最大的企业,工资不算最高,年轻人特别多,很多人单身进,成对出,是个不错的找对象场所。她的出现,无疑像块重磅炸弹,炸昏了所有人,当然包括王成国、朱贵。

单身男人纷纷把目光投给柳叶,就连“癞蛤蟆”朱贵不晓得搭错哪根筋,到处扬说要把柳叶追到手。有人拿他开玩笑:朱贵,上次偷鸡不着蚀把米,怎么还不肯罢手?朱贵把眼皮一翻说,你晓得个屁!上回老子踩屎,难道这回还踩么?那人故意吓唬他,好你个朱贵,胡小琴站在你后头,你竟然说她是屎!朱贵“妈呀”叫唤一声,抱着头就往前窜,头也不敢回,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柳叶本打算在器材厂攒够开店的钱就辞职。开店大概要三万吧,一万租个小门面,二万买复印机电脑等设备,按现在每月二千块钱工资计算,她要在器材厂干满一年半左右。所以,柳叶来器材厂并没打算在厂里抢谁的男朋友。不过话说回来,那天招办主任领她在装配车间参观,碰见王成国时心跳的确有点加快,四目相遇,还撞出令人眩晕的火花。事后她叩问自己,柳叶柳叶,你来干嘛的呀,咋看到帅哥就来电,羞不羞啊。好在头两天来领东西的人特别多,男女都有,她的业务又不熟悉,找个东西要找半天,所以很快就把王成国忘到脑后了。重新再注意他大概三天以后,王成国来过一趟,他夹在人群中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瞅她干活。柳叶没敢正眼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她越有这种感觉,越恐慌,越恐慌手脚越忙乱,到后来她都紧张地不知所措。轮到王成国,柳叶从他手上接过提货单时,竟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在回身一霎那,她又撞到那要命的目光,像长了手出来,正朝她抓过来。柳叶紧张地双手抱胸,生怕那手会撕烂她的衣服。

王成国以为柳叶的紧张是初来乍到业务生疏引起的,怎么也想不到跟自己有关。他好心提醒她,告诉她等有空把仓库盘点一下,就晓得啥啥放在哪里了,就不会这样紧张了。柳叶拿着自己的提货单一边点头,一边到处乱翻,他就告诉她,东西都在后面靠窗的地方。柳叶跑过去,一下子就找着了,这让柳叶既感激又佩服。

事后,柳叶断定王成国有话要说,只是不能当人面说罢了。她隐约猜到是那方面的事。她问自己,万一是那方面的事该咋办?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谈朋友,可王成国看起来不但帅,人品还好,不谈怪可惜的。再说姻缘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就像一匹打你面前驰过的千里马,只有你拦下它,骑上它,才会属于你,错过了或许永远错过了,后悔都来不及。此后一闲下来,她就想王成国,想姻缘这个东西,想多了,就盼着王成国来。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想他的时候,王成国也在想她;她盼他的时候,王成国也在盼她。这不,仓库里刚没人,嘿,王成国来了,弄得她又惊又喜,惊喜万分。她完全不知道王成国也在等这个机会。毕竟是淑女嘛,心里想的哪能轻易流露出来呢?她故作镇静,问王成国要领什么。王成国做贼心虚,手上明明拿着提货单,一紧张竟然不知道来领啥了。他拿着提货单边挠头边说,我来领啥呢?我来领啥呢?柳叶就望着他笑:你来领啥呢?王成国突然话锋一转,说,想起来了,我来领你的,你可愿意?柳叶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王成国的意思,脸上一热,害羞地转过身子,把背留给了王成国。王成国见柳叶没有反对,晓得有门,就想大着胆子把柳叶的肩扳过来,手刚抬起来,胡小琴和丫丫像两只螃蟹横着进来了。王成国知道这倆人就像特务,一直在暗地里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王成国怕影响柳叶,东西也不取了,掉头就走,恰好跟胡小琴打了个照面。胡小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皮笑肉不笑地说:“走啥,王成国,不跟里面新来的美女再聊两句?”王成国冷冷看她一眼说:“松手,请自重!”“我偏不松,咋的?你还敢打我啊?”胡小琴一副无赖相。王成国看着胡小琴的手。多好看的手啊,皎白如玉,此刻却像一只鹰爪,令人生厌。他浓眉一锁,身子一甩,胡小琴吃力不住,被带出好几步,要不是丫丫拉住,一定摔倒在地。她气呼呼地冲到门外对着王成国的背影吼道:“王成国,你有种,老娘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王成国根本不当回事儿。他不仅请柳叶吃饭,还答应出钱帮柳叶在石桥镇上开打字室。倆人成双入对,已经留意镇上的门面了。消息传进胡小琴的耳朵里,烦躁像四月天的野草一个劲地在她的心底疯涨,短短几天,人消瘦得跟生了一场大病差不多。

咋办?丫丫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蹙着眉头,眼镜取下又戴上,这个动作一连做了几遍。忽然,她一把搂住胡小琴肩膀说:“小琴,你不要伤心,我想到办法了。。。。。。把柳叶赶走!”

“赶走行,可我叔叔说有合同,不同意啊。”

“你叔不同意管鬼用,找你爸啊,他是石桥镇主任嘛!”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胡小琴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赶到家,晚饭也不肯下楼来吃。她要她的父亲,石桥镇胡主任放下报纸,亲自上楼来“请”。

听着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胡小琴把哭声提高到足以让父亲心痛的地步。

果然,门被撞开了,父亲大声问:“我的宝贝女儿啊,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到你头上了,说,老爸立即让人收拾他!”

胡小琴鼻子一酸,真哭起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诉说:“爸,你一定帮我把那个狐狸精赶走!拜托了!”

父亲哈哈大笑说:“老子以为多大事呢,找对象啊,老子给你来点经验,那就是见到喜欢地就一个字:‘抢!”

“爸,真的能抢?”

“当然,不信你去问你妈,你妈当年就是我抢来的。”恰好她妈跟着上来,笑嘻嘻地回答:“是真的,你爸年轻时跟你一个德行,想要的总是不择手段,为了追到我,不但把所有追求我的人打服了,而且还跟那些不服软的人决斗!”

“决斗?咋决斗?”胡小琴更好奇了,不停地追问。

妈说:“就是拿水果刀子往自己大腿上扎!看哪个扎得多扎得狠!”

“结果哪个赢了?”

“你这娃子傻啊,如果你爸输了能有你吗?”

哇,老爸真厉害!胡小琴一把抱住胡主任的头,并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说:“老爸,我一定比你强!”

柳叶被辞退了,通知三天后办完交接手续走人。

王成国知道求胡小琴没用,就决定跟柳叶一起走,这个决定让胡小琴措手不及,万万没有想到。胡小琴急寻对策,想来想去还是从柳叶那边下手比较合适。

她带着丫丫来到东头仓库,看见柳叶正在整理将要滚蛋的东西,心情立即快活不少。只是柳叶当她们是空气,眼皮始终没抬一下。胡小琴敲了几下办公桌面,她才开口说话,态度生硬,像铁刮过铁的声音。胡小琴也不恼,她不能恼,她是来扇风点火挑拨离间的,她要让柳叶相信自己,就像当初让陕西的郑晓燕相信自己一样。

柳叶,我想跟你做笔交易,不知你肯不肯配合。她单刀直入,直插心脏。

怎样交易你说说看。柳叶仍然没有抬头。

你走,王成国留下。

做不到。柳叶回答很干脆。

啥叫做不到?

我又不是王成国,他干嘛要听我的!

你能,只要你跟他说你不爱他,一切就OK了。

是吗?那我能得到啥好处呢?

让我爸把你弄到街道工作,你看这笔交易合算吗?

听起来很合算。柳叶说,凭我的力量想到街道工作那是白日做梦。

在我爸那就是一句话的事。胡小琴面露得意之色。你看我们成交?

柳叶笑笑说,刚才我鼻问口,口问心,它们告诉我,我爱他,所以做不到。

爱?你也懂爱?胡小琴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她想发火最后忍了,她知道发火只是一个人无计可施的表现,而她用来对付柳叶和王成国的计谋才刚刚开始。

柳叶,你晓得王成国家的情况吗?

柳叶摇头说,你晓得?

我当然晓得!胡小琴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他老爸中风,瘫在床上多年,老妈去年死了,盖楼房欠了几万块钱的债,他有个弟弟还在上大学。你看看,都啥时代了,这么困难的人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家你也敢要?这是明摆着往火坑里跳啊。

既然是火坑,你干嘛要千方百计想跟他在一起呢?

胡小琴冷笑。你能跟我比吗?我家里条件好,能帮上他,你就不同了,不但帮不上他,还要让他帮你开店,你是在连累他,你懂吗?

也许,柳叶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劝不动他,他说天涯海角都要跟我在一起。

天涯海角?胡小琴脸上掠过一丝嫉妒和不快,但从“我劝不动他”这句话里,她听出了柳叶的犹疑和动摇,显然自己的游说起作用了。为了能让柳叶进一步绝望,增加柳叶对王成国的误会,她装作很受伤的样子说,在你来之前他曾经也对我说过这句话,他似乎对所有跟他上过床的女人都说过。

跟他上过床?你们上过床?这种事在胡小琴嘴里说来很轻巧,但对于柳叶不亚于冬雷和夏雪,她停下手上的活,惊讶地看着胡小琴,满眼都是狐疑的目光。

胡小琴点点头,继续说着王成国的坏话。王成国很会骗人的,他起先骗我,说我漂亮的跟天上的仙女,非我不娶,后来又去追湖南的辣妹陕北的郑晓燕,这回又想来骗你,你才来几天,嗯?怕是被他上手了吧?说啥爱,我呸,我们都被他耍了!

不可能吧?原来王成国是这样的人?柳叶糊涂了。

我知道你不信!胡小琴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继续说,我是一个跟你一样未出阁的姑娘家能随便污蔑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我喜欢的男人吗?我这也是没办法,不嫁给他还能嫁给哪个呢?

说到这,胡小琴眼泪汪汪,看起来还真是一个好演员。

胡小琴走后,柳叶的心情一下子乱了,乱得跟一堆稻草似地。她不相信王成国和胡小琴之间有事,她想下班后趁王成国骑摩托送她回石桥镇时,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王成国负责。可惜摩托车刚出厂门就被胡小琴和丫丫拦下了。

胡小琴,你想干啥?王成国板着脸问。

不想干啥,我就是不让你过去!胡小琴把手搭在车把上,一副无赖相。

让开!王成国加大了油门,摩托车在激烈抖动中轰鸣。

胡小琴嬉皮笑脸地说:王成国,有种你就从我的身上压过去,哦,对了,我的身子你也不是没压过!

胡小琴,你胡说!说这话时王成国胆怯地回头看柳叶,柳叶显然已经误会他了,她涨红着脸跳下摩托车,坐到旁边停着的一辆“马自达”上。没等王成国继续解释,她就气呼呼地扔过来一句:王成国,胡小琴再不是东西,总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吧?说完,跟着“马自达”一溜烟走远了。

看着柳叶离去的背影,王成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一把打掉胡小琴的手,力气之大只有胡小琴清楚。胡小琴忍着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又重新把手放到车把上,脸上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反而很受用的样子。她妩媚地望着王成国,春风在她勾人的眉梢上来回荡漾着。

王成国怒不可遏了,他真想一掌打掉胡小琴脸上令人作呕的笑容。他举起了手,只是挥舞到一半就无力地放下了,连愤怒的语气都变软和起来。因为他发现胡小琴主动把脸伸到他的面前让他打,整个身子就像比萨斜塔几乎要倒进他的怀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王成国和他的摩托车只好也跟着向一边倾斜,只是撑在地上的那条腿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

“胡小琴,你这是何苦呢?我求你放过我吧!”

“你求我了?”胡小琴嘴角微微上扬。

王成国点点头。

“那我也求求你。”

“求我?”王成国不明白。

“求你抱抱我!”胡小琴语速缓慢,充满柔情,一层淡淡的雾泛起在两湾碧潭,真诚而可怜。

王成国被感动了,但是他没动,他拒绝了。

一股怨气瞬间扫荡了胡小琴刚起的柔情,她冷笑着说:“王成国,我是啥人你清楚,你不想抱我,我偏要你抱!”说完,她“嗖”一下从包里掏出一把雪亮的水果刀,毫不犹疑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腿……

王成国惊呆了!他一把抱住即将倒下的胡小琴,哽咽着说:“胡小琴,你何苦呢!”

朱贵,小琴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

是啊。

真的假的?

哪个骗你是乌龟王八蛋!丫丫笑得很勉强。

朱贵将信将疑地走进“雅来香”,那间铺着很厚红地毯的包间。这回朱贵不像上次兴高采烈,别说给头上喷发胶,打领带,就连工作服都懒得换。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胡小琴会请他的客。

他在胡小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之间的距离恰是手够不到的距离,好在有了上次教训,即使能够够着也不敢造次了。他不晓得说啥好,坐下后便一直对着胡小琴傻笑。

胡小琴暗想,狗日的朱贵,外憨内奸,不晓得肯干不肯干哩。她想过陈龙,想过厂里其他男人,都觉得还不如朱贵靠谱。她无可奈何地用手拍着身边那张椅子说:“朱贵,你坐那么远干嘛,过来,靠我近点好说话。”

朱贵看到椅子紧靠胡小琴,连忙摇手说:“不敢!不敢!”

胡小琴站起身走过去,拽住他的衣服就往那边拖。朱贵连忙说:“你松松,松松,我过去就是,拉扯不好!”嘴上还念念有词:“干嘛非要坐这么近,怪不好意思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上回你想跟我坐这么近,我还不让呢。”胡小琴边说边把包间门关了,顺手把门销插上。

朱贵惊讶不已,大声说:“丫丫还没进来!”

胡小琴回头莞尔一笑说:“哪个说请丫丫了?难道你不想跟我单独吃顿饭?”

“想想,太想了,就是你请我图啥?”

“图啥?我图啥呢?哦,你不会不相信我吧?”胡小琴拈起桌上一张纸条,说:“账我都结了,你还不信?”

朱贵信了,朱贵有点拘谨,特别是离胡小琴那么近,说话的气息都能喷到自己的脸上,这让他感到不自在。几杯啤酒下肚,朱贵的拘谨和不安开始放松了,怂人的胆气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膨胀,脑子也漂浮起来了。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他老是感到胡小琴的身子有意无意往他的身上靠,一条支撑起来的腿抵在自己的大腿根处,让自己情绪不断高涨,大有一点就着的趋势。可能包间有点闷热,胡小琴顺手把外套脱掉,优美的线条刺进他的眼里,让他魂不守舍,他想就势抱住胡小琴,把她拉进怀里,如果她不挣扎,他就把她生吞活剥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把它掐灭了,他想到上次那一啤酒瓶子和戴在手上的铐子,他没敢动。

胡小琴似乎看出他的紧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那只攥瓶的手竟然搭在他的肩上。

朱贵,我听说为了我,你死都不怕,是真的么?

朱贵说:当然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

别别,发誓不用了,我只求你帮个忙,你会帮我么?

帮你揍王成国吧?揍那狗日的我干!一想到王成国睡胡小琴的事,朱贵就来气。

小琴摇头。

那阿有啥事你说,只要你小琴看得起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去!就着酒劲,朱贵绝不吝啬豪言壮语。

胡小琴松开手,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你去做了柳叶!

啥?朱贵吓得站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琴,我晓得你恨柳叶,那、那也不能杀、杀了她呀……

看你,我啥时说杀他了,我是让你去、去,咳,是去睡她……

我懂了,你是想让王成国难受?

对呀!你真聪明!胡小琴抬手在朱贵脸上摸了下。

朱贵说,哇操!你这一招太毒了吧!

毒?胡小琴推开朱贵,眼里放出复仇之光。哪个叫王成国不听我的忠告的,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朱贵从胡小琴话中听出因嫉妒产生地怨恨,他傻,但他知道按照胡小琴的话去做会有啥后果,所以他能感到后脊梁上飕飕冷风。他埋下头不说话,装死抑或装孬,他不能仅凭一顿饭就为她去坐牢。

朱贵的心事,胡小琴能看不出来?她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足有五千块。

朱贵看了看,闭上眼,摇摇头。

胡小琴又拿出一叠放在那叠的上面,朱贵还是闭着眼。

胡小琴来气了。朱贵,你倒底要多少?说个数,我回家去取!

朱贵把钱推给胡小琴:我不要钱!

胡小琴说:你不会嫌钱少吧?

我不要,管它多少!朱贵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你不想帮我是吧?胡小琴有点着急。

不是,我想帮你,但我不要钱。朱贵把眼睁开,狼一样地落在胡小琴的手腕上,显得很贪婪。

你想要我的金手镯?胡小琴抬了抬手腕。

朱贵还是摇头。

胡小琴明白了,朱贵是想摸她的手,这让她感到一阵耻辱和愤怒,但想到有求于眼前这个臭男人,她把气忍了,把手伸到朱贵面前。

朱贵,我的手美吗?

美!

你想摸摸吗?

想!

她主动把手塞给朱贵。朱贵握着,用矬子一样粗糙的巴掌来回的摩挲,像抚摸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呼吸越来越粗重。

胡小琴感到迫近的危险,赶紧把手抽回来。可是朱贵死死不放。

朱贵!你想干嘛?!胡小琴另只手已经攥住了酒瓶子,瓶子里还有小半瓶啤酒。

朱贵把手松开了,泄气似的重新靠回椅背,把眼闭上。

包间里一阵沉默。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门外有服务员在敲门,提醒酒店快要打烊了。

胡小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放弃,但一想到王成国和柳叶手拉手,一副幸福的模样,她就不能自已。她把桌子一拍,说:朱贵,你他妈的是男人啵?是男人痛快点,倒底帮还是不帮?

朱贵睁开眼,眼睛定在她丰满的胸上,不说帮,也不说不帮。

胡小琴脑子一热,索性把胸脯一挺,送到朱贵面前。看啥看,没见你妈也有啊,你要吃就来一口!

朱贵闻言,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便揉搓起来。

胡小琴喘息着问:朱贵,你想要我吗?

要!

想要柳叶吗?

这个……

是男人就说心里话,想还是不想?

想!

即使去坐牢也想吗?

当然!

即使去死也不怕?

不怕!

那好,你明天帮我去做了柳叶,我就给你!

你当我是傻子啊!我今天就要!朱贵把手伸进了胡小琴的胸口。

放手!朱贵!只要你帮我,嗯,我说话算话!

我说话也算话,你今天给我,我明天一定把柳叶做了,一定!朱贵已经把胡小琴的上衣掀开了。

不行!胡小琴双手抱胸,使劲弯下腰,不让朱贵的臭嘴碰着。朱贵不顾一切地把她按倒在厚厚的红地毯上,像狗熊拼命撕扯刚刚捕到的美丽的麋鹿,而那只麋鹿在喘息中不停挣扎。

不行!朱贵,真的不行!

我死都不怕,有啥不行的!

是我不行!她拼命扭动着下体,向朱贵求饶:我求求你,我不干了,我放弃!

你想放弃,我还不干呢!朱贵动作更加粗野。

那我喊了!救命啊!仅喊了一声,嘴巴就被朱贵脱下短裤塞的满满的。她拼死扭动身子,不让朱贵得逞。朱贵拿手掐她的脖子,一直掐到她意识模糊,放弃抵抗为止。

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朱贵悄悄推开东头仓库的大门,把柳叶死死压在货架下面。。。。。。接着一阵剧痛过后,她似乎听见了柳叶的惨叫声,这让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欢愉。。。。。。

作者简介:

张为良,笔名不公,南京人,著有长篇小说《激情重燃:大院子弟的80年代》,《严三秃传奇》《变鬼记》等。另有《病房》《隔墙有爱》等中短篇小说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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