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花事了

2016-11-23 05:57萧四娘
故事家 2016年10期
关键词:大帝

萧四娘

《山海经》中有迷榖树,我想,如果迷榖花化身一个柔弱的男子,一定会很好玩。于是就有了白启,他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希望留在心爱的姑娘身边,并在最后关头,以一己之力护她今世周全。所谓深情二字,便是如此吧!

仙君是朵花

因司水之故,九重天上齐渊神君的府邸向来湿润清爽。慕浅无事时最爱做的便是拎着一壶清酒,和齐渊倚在扶桑树下喝酒聊天。

这一日酒过三巡,齐渊摩挲着白瓷酒杯的边缘,瞧着眼前女子不禁失笑:“不是说白启上仙在你那儿?怎么还有空过来?”

几日前南天大帝把白启上神送到慕浅府上,说是让慕浅这个曾经的战神锻炼锻炼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

一提到“白启”二字,慕浅没忍住把刚入口的酒喷了出来。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慕浅轻咳一声:“白启上仙你懂的,太弱。我怕真要是按照带天兵一样带他,他马上就要第四次去换仙身了,所以我让他去御马监喂马了。”

这次轮到齐渊喷酒了,居然让白启去喂马?而白启居然也肯去?

慕浅倒是没觉得如何,喂马多好,锻炼身体,没有危险。

她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得唇角弯起,刚欲再提起酒杯,小仙童从门口一溜儿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白启上仙他,他……”

慕浅飞奔着去御马监,瞧见眼前的一幕,惊得她酒意顿时消散。

御马监喂马的百草园像是被炸过一样,不见整片的草,只见最底下的仙土。周遭的扶桑树被撞得齐腰断裂,七倒八歪地横在地上,一片狼藉。罪魁祸首的天马犹自在横冲直撞,马背上一人正死死抱住它的脖颈儿。惊鸿一瞥的脸色,竟比那天马的毛色还要白。

慕浅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喂个马居然也能出事,这白启上仙可真是一绝。

她腾身而上亦骑在那天马背上,手从白启的腰间穿过抓住缰绳,奋力地控制着发狂的天马。但天马一个甩臀,两个人跟着掉了下来。奔腾的马蹄声袭来,慕浅刚想有所动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后她已经被那人护在身下。

慕浅像男人一样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碰见有人护她如稀世珍宝。她这心里一暖,便听见“喀嚓”一声,类似骨节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忍不住的呻吟声传来。

慕浅嘴角狠狠一抽,果然是弱不禁风。

她那点儿感动登时烟消云散,掀开身上的人,口中念了个诀,凌空泛着淡青色的长鞭祭出握在手中。没了那碍事的白启,不过是几个回合慕浅便把那天马打得清醒过来,眼中泛泪求饶。

收回青冥鞭,她侧眼看着白启,后者立马捂着被马蹄踩伤的右臂,颤巍巍地喊着:“疼……”

慕浅暗道了声麻烦,却还是走了过去:“这里疼吗?还是这里?大概是胳膊断了,我帮你接上。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白启一听忙不迭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现下真身是迷榖花。没骨没肉,就算人身胳膊断了,不过一日就能好了。”

怕慕浅不信,白启化形,素白色的五形花样,层层叠叠的花瓣绯色渐渐晕染开,落在慕浅的掌心。

“这下你总信了吧!”他说着说着花瓣轻轻抖着,搔着她的掌心。

慕浅心尖一抖,有点痒。

被别人骗去怎么好

五千年前,上古神兽夫诸一族居在六界开外的涠洲。整个部族每日所做的事就是翻搅河海,引洪水入人界,以此与仙界对抗。天帝大怒,派齐渊率人前来平叛。

齐渊甫到涠洲,就遇到了一只昏迷不醒的夫诸兽。他派人为它治伤,夫诸兽睁开眼迷茫地问他:“你为何要救我?”

“妖分好坏,你若是个好妖我却平白看着你死,不是仙家之道。”

它怔了怔,又道:“我愿帮你们平定夫诸一族,不再让他们为祸人间。”

这只夫诸兽便是慕浅。后来的涠洲之战,慕浅帮助将夫诸一族压到渭海水底,一战成名,受封成为司战之神后更是功绩累累。

这样子的慕浅觉得,世间男儿就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白启……却是完全相对的存在。他身子孱弱,就连仙神躯壳都换了好几茬,给人感觉不知哪一刻就默默死掉了。

慕浅顶看不上这样的人。是以她虽答应了南天大帝带着白启历练,但实际就是敷衍。她想着等哪天白启觉得没意思自己就回去了,可谁知这么敷衍居然都能出事。

天帝顾忌着南天大帝也不好意思对白启如何,就将慕浅叫过去,从早起骂到黄昏时分,末了还罚她三个月不许喝酒。

慕浅腹诽:我招谁惹谁了?

她回府直奔白启住的厢房。想她受罪了一整日,可白启那厮竟然窝在床榻上悠闲自得地看话本,天理何在!

“小神这里简陋,招待不好上仙,还请上仙移驾。再麻烦上仙回禀南天大帝,就说慕浅没那个本事,恐要对不起他的好意了。”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白启直起腰身,脸色渐渐肃然:“你也嫌弃我无用是吗?我体弱多病,在南天时,所有兄弟皆是让着我。我像是一朵随时随地都会碎裂的琉璃花,被所有人捧着。我虽然表面装作无所谓,可心里到底是难受。我也想像兄弟那样,为九重天仙族尽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整日像个废物一样,去哪里都被仙婢仙侍围着。”

慕浅不知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白启,心头居然藏着这样的念头。思绪不过一转,眼风倏地撞入白启那细长的眼,他眸色淡淡,蕴着无限的伤怀。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头像是被人揪住一般,酸涩难当。

“九重天上的神仙大多和南天有所瓜葛,不好意思真的把我当普通的小仙那样训练。只有慕浅上神,为人素来耿直引人钦佩,可谁知……我到底是难以完成心愿了。”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抿着唇一声轻叹,听得慕浅愧疚得快要撞墙。

多好的人啊!弱却自强,而且看人的眼光准得不要不要的,说得慕浅心里这个舒坦。

她瞬间改变主意,大手一挥:“上仙别多想,就安心住下,至于训练一事尽管交给小神。”

白启满目真诚:“那就麻烦你了。”

头顶无数高帽的慕浅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想训练的具体步骤了。白启转了转眸子复又躺了回去,他唇角一勾,有感而发:“怎么就这么蠢?若让别人骗去可怎么好……”

特殊的赶路技巧

慕浅熬了大半宿,终于制定了一揽子训练计划。

训练就和盖房子一样,首要的是地基要打好。是以白启起来后,慕浅就带着他去跑圈、打拳、压腿……做一系列基本的活动以期增强体力。

白启认真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两人并肩跑在百草园后边的空地上,他双颊热得发红,不过才跑了半圈额上已是汗如雨下。

慕浅不紧不慢地跟着:“累了就歇一会儿。”

白启微笑以对:“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分……”

“寸”字还没说出口,他双眼一翻,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半晌不见动静,俨然已经晕了过去。回去之后看着瘫在床榻上睡得香甜的白启,慕浅觉得她大概需要外界支援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将被子掖了掖。正欲离开,手腕突地被人抓住。他因为身子虚,手心总是带着清汗,裹在手里时,分外灼人。

这个感觉,为何这么熟悉?顾不得想那么许多,她用了力气掰开他的手,重新放回被中时,耳畔却飘进两个字:“浅浅……”

她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称呼太肉麻了,但不得不说……居然莫名有些顺耳。

离开府后,慕浅去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想讨枚丹药。

太上老君却说,丹药药性巨大,若是给白启吃了,他身子受不住那么大的药性,很可能会对身体有损。慕浅有些绝望,连老君都没办法,她真的要自打脸了。

“不过我听说招摇山上有一种草,叫百灵。其药力温和,能调养身体。只不过这草一旦摘下,就会瞬间凋谢。服用者必须要在身侧,趁着没枯萎前立马服用才能起效。”

招摇山路途遥远,白启这样弱……慕浅不自觉地紧握拳头,突然脑中白光一闪,瞬间喜笑颜开:“我想到办法了,多谢老君!”

隔日一早,慕浅带着白启上了路。流云如絮,自眼风中飞快地往后退。

白启不由得夸赞道:“上神真是聪明绝顶。”

慕浅是能引水的夫诸兽,身形如鹿,两只长长的耳朵支棱着。她让白启化作原形藏在她的耳朵里,未免颠簸,又特意找来了冰神相助。

慕浅自九重天往招摇山的方向引水而来的瞬间,冰神施法将水面冻住。她便能带着白启一道,安安稳稳地滑落在招摇山顶了。不一会儿招摇山上,白启自慕浅耳朵里钻出来,化作原形,服下百灵草,此行顺利异常。那草确有奇效,从口腔到五脏内自有一股暖意四下流窜。

慕浅还是夫诸兽的形,耳朵一抖巴巴地盯着他:“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他笑着刚要开口,凌空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慕浅用角挑起白启的衣襟往右一跳,那长箭死死钉在身后的树干上。两人齐刷刷看向来人,那是一个生得极俊朗的男子,手边拿着弓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浅:“都说夫诸兽尽数被封印,没想到这儿还有一只。”

九玄说着手挽起弩箭又要动作,那厢白启奋力一转挡在慕浅身前,慕浅咬咬牙脚上用力又挪到白启身前。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九玄:“你俩够了!”

话音刚落,白色身影直直朝他扑过来。终于换在前头的白启狠狠箍住九玄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对着身后的慕浅吼着:“你快走!”

九玄狠命挣扎了几下,双腿竟是化成了蛇尾,顺着缠在了白启的身上,寸寸收紧。

慕浅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半分也动不了。

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上仙

仙界有令,为仙者,下九重天之后不得以法力与人为害。就算慕浅再怎么着急,也不敢用青冥鞭与九玄打斗。可再这样下去,白启肯定会吃大亏。

“若白启有事,我该怎样向南天大帝交代,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慕浅挣扎纠结后,给了自己一个非用法力不可的理由。她祭出青冥鞭,可还没等出手,就见被九玄困住的白启化作迷榖花,继而在她眼皮下瞬间消失不见。

九玄亦是一愣:“人呢?”

“快走!”犹在愣着的慕浅耳朵里钻进了什么东西,对着她疾声叫着。慕浅耷拉下耳朵掩住他,趁着九玄迷糊之际撒开腿就跑。回了九重天,慕浅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白启和九玄纠缠在一起之际,白启念了诀将自身的花瓣拆开来。迷榖花本是素白,但没了花蕊就会变得透明。九玄以为白启不见了,蛇尾瞬间松开,白启则以两片花瓣为手,搂着自己的花蕊钻回了慕浅的耳朵里。

这等神技能,听得慕浅是目瞪口呆。

她渡了些灵力过去将花蕊复原。白启抖了抖花瓣再化为人形,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你……你为什么让我先走?万一你……”慕浅揪着衣角,寻常姑娘顶多把衣角揪得皱巴巴,可她这使劲,“刺啦”一声,衣摆一角被撕了下来。

白启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慕浅面色涨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哪里还记得自己问了什么。

自从吃了百灵草后,白启的体力着实增强了很多。初步的调理身子见了成效,慕浅开始教白启用兵器。

“南天大帝有令,藏宝阁的兵器都在这里了,上仙可挑顺手的使。”

院子里兵器摆了一地,白启指了指最末端的玲珑玉骨鞭:“就用这个吧!你的神器便是鞭子,我跟着你学使鞭子肯定更容易些。”

慕浅点点头。

日光熹微,顺着叶子缝隙照下来,点点光晕跳着走远。慕浅絮絮叨叨的指教伴随着鞭子抽空的清脆声,在院中来来往往。

白启手上已经多了好几道被自己抽的伤痕,气得急了,慕浅便有些口不择言:“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兵了。”

话音一落,她只觉腰间一紧,白启手上的玲珑玉骨鞭第一次有了准头,拽着她飞往自己这边来:“本上仙的资质天赋异禀,岂能容你这么污蔑?”

这个时候抬出上仙的架子来,慕浅想抽他的手顿时收了收。

白启的目光自她手上收回,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则装模作样地一哼:“看你这么听话,本上仙就放过你了。”

带你去见家长

近千年来,六界和平,四海之内没有战乱。

慕浅闲得实在太无聊,就去找齐渊喝酒,或者搬把椅子到院子里数扶桑树的花瓣。白启的到来,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轻易就打碎了一池的平静。

这两个月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但慕浅对着铜镜看自己,总是唇边带着笑容。

这一日两人刚从后院练完鞭子,一向讲究的白启立马去沐浴了。小仙童进来,递上一封信,署名是给白启的。

慕浅有些好奇,动手把信拆开,看见上面的内容她有些愣神,直到白启沐浴完。

“你怎么了?”他凑过去看,“祖父的寿诞,让我回去呢!”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慕浅不明白,南天大帝让她这么一个外人去做什么?

似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白启眉毛挑起:“祖父定是知道如今我长进了很多,打算谢谢你这个恩人呢!”

慕浅有些紧张。她虽已经在九重天几千年,但到底是夫诸恶兽,她自己也不愿意招人不待见,所以不喜公开出席这等大场面。

直到五日后两人坐上鸾鸟拉着轿辇,慕浅心里还打着鼓,瞪着眼睛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两人到的时候,南天神殿中众位仙家已经到了。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焦点,慕浅脊背凉风一阵阵往上蹿。

“慕浅快来坐,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南天大帝满目慈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慕浅强装镇定,一言一语都大方得体,可白启却注意到了她的紧张。

白启刚想安慰两句,上座的南天大帝就开了口:“今日就到这里吧!慕浅你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话音一落,无数仙家的脑袋又看过来。那整齐划一的场面,看起来颇为喜感。

白启唇边笑容渐渐敛起,肃冷着语气:“你想和她说什么?”

要知道白启上仙对祖父一向恭敬,此番却说出这么无礼的话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瞬间,看慕浅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探究。

南天大帝依旧笑眯眯的:“你猜?”

白启:“……”

当日黄昏,慕浅和白启就乘着鸾车离开了南天。自跟自家祖父谈完人生之后,慕浅就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祖父和你说什么了?”快到府中,白启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

慕浅回过神,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末了南天大帝把这个送给了我。”

她自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通体红色的玉佩,上边雕着一条盘旋云海的龙。白启一见这东西就笑了,露出齐整整的八颗小白牙:“祖父是想感谢你,收好。”

其实南天大帝还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并没有告诉白启——“这几千年那小子就听你的话,以后也就麻烦你了”。

慕浅觉得奇怪。她认识白启不过几个月,所谓的几千年……是什么意思?

下了鸾车,齐渊正立在门前,看样子像是等了许久:“你总算回来了,渭海……出了事。”

竟把我当神兽仙宠

从齐渊那里回去后,慕浅直接倒在床榻上睡了过去,直到入了夜才醒来。她睁开眼时,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在这儿?”

白启正坐在床边,拖着腮看着她:“你回来也没找我训练,我就来找你了。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慕浅的肚子适时唱起了歌,白启一边嘲笑她一边让小仙童摆饭。良夜静谧, 慕浅拿着筷子的手顿住。明明饿,可她却实在吃不下。

“白启。”

坐在对面的人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累了,你回南天去吧!一开始我答应南天大帝,一方面是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我这人最没有耐心了,带了你这么久实在是无聊。我也找到了更好的方法打发时间……”

白启眼皮轻抬:“什么方法?”

“齐渊说雀山上有会讲故事的柏木花,他答应带我一起去……”

话说至一半,白启掀翻桌案,他怒极反笑,眸中尽是嘲讽之色:“你把我当神兽仙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齐渊……你喜欢他是吗?我早就该知道的……”他狰狞着狂笑,离去时将门摔得震天响。

夜重新归于安静,慕浅抹着脸,满手的冰凉。竟不知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一夜,慕浅睁着眼睛到天亮。待到齐渊来为她送行,看到她眼下青紫,面色煞白如女鬼吓了一跳:“你没睡好?”

慕浅笑了笑,没有言语。

时间倒退回昨日,齐渊找到慕浅同她说了一件事。

当初夫诸兽一族被慕浅压到了渭海水底,又加了封印固封。本来事情已了,却不想几千年来夫诸兽不要命似的去冲那封印,终是被它们冲破。

夫诸兽族卷土重来,洪水泛滥,临海而住的渔民皆是葬身水中。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我清楚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愿意带兵去渭海。”慕浅握紧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你曾跟我说过,妖也分好坏。为仙之道,在于以六界为先。我虽然也是夫诸兽,但我更是六界的一分子,我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思绪回转,慕浅左右探寻,可周遭再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是,他已经走了。

慕浅知晓此去渭海,多半是有去无回。五千年前那一次之所以能镇压住夫诸,最主要的原因是水底的封印。上古烛龙,属性为火,与夫诸相生相克。烛龙投身入海化为封印,才将夫诸兽困住。而如今,世上再无烛龙。

白启要是知道她去渭海,一定会跟着去。她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道送死,才说了那些话逼他离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意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到如今,下意识地就想护他周全……

“渭海多水,入了夜普通的灯定是不成。我寻了盏灯,遇水不会灭。”齐渊提着一盏小小的花灯,慕浅看着那花觉得眼熟。

可转念一想,白启的花怎么可能通体黝黑?她真是中了魔了。

谁家的牙成精了

渭海的情况比五千年前的那一次更糟。

一片汪洋中夫诸众兽肆意徜徉,水浪滔天翻滚,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事物尽数淹没。甫一到渭海,众天兵天将就被大水冲得乱了阵势,尸骨无存。

慕浅拿着青冥鞭打开冲过来的水障,化形为夫诸,撑着立在上面。

领头的夫诸兽扬着青色的角,质问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慕浅,你本也是夫诸兽。你就忍心外人伤我族类,让夫诸一族永世沉于海底?回来吧……”

它的话像是带了魔障,一声声在慕浅耳边徘徊。她目光渐渐呆滞,光亮一寸寸消散。青冥鞭慢慢失去形状,在空中不见影踪。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被浓雾掩住,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对面夫诸兽群得意的尖叫,看不到巨浪化作利剑,直直朝着她而来……

蓦地,浓雾骤然散去,眼风中被鲜艳的红色一刺,终于清明开来。慕浅的面前正立着一个人,白衣墨发,挺拔如松。他挡在她面前,浑身被利剑刺得千疮百孔,血迹蜿蜒着,整片海仿佛都被染红。

“白启……”

他回过身,脸上不知拿什么东西染成了黑色,笑起来格外好笑。唯有那抹白牙,像是成精飘出来了。

慕浅愣愣笑着,直到哭得泣不成声。白启竟将自己涂黑,装作花灯跟着她来。

明明身上伤得那么重,可他还笑着得意地道:“你那演技实在太拙劣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你瞒了我。”他才是真正的演技派,让她以为他真的怒不可遏,转身离开。

白启眸色一闪,转过身将她护在身后,朗声对着那边的夫诸兽道:“我乃南天大帝的孙子白启上仙,而慕浅只是一介小神。你们杀了她为的是泄愤,可若是抓了我,到时候想要什么南天就能给你们什么。放她走,我甘愿留下。”

夫诸兽们面面相觑,终是点点头答应。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来救我。”白启坚定地看着她。

泪眼婆娑中,她狠下心转身。白启,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

一声龙啸响彻天际,慕浅身形猛地顿住。瞪大的双眼中,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一地。

慕浅永远忘不了这一日。

白启魂魄脱身而出,化作一条浑身带火的无形烛龙。他嘶吼一声,翻腾的海水骤然沉静下来。海面中央卷起旋涡,夫诸兽群挣扎着却无力回天,一只接着一只隐于旋涡中。

烛龙回首,与慕浅遥遥相望。

“不要,白启!不要离开我……”她疯了一般往他的方向而去,可最后烛龙形状似是粉末一般散去,指尖探到的只是虚无。

蓝的天,碧的海,周遭重新回归于平静,同过去五千年一样。可那个人,却再不得寻。

慕浅颓然跌坐在海岸上,一朵迷榖花落在掌心。花瓣枯萎,花蕊已无。

慕浅捂着脸嘶声大哭,像是丢了最心爱玩偶的孩童。

他弱得像只白斩鸡

回到九重天后,慕浅如行尸走肉一般,日日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一声声唤着:“白启,白启……”

齐渊不忍看她这般伤怀,故意问她:“你想知道白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慕浅迷茫的双眼倏地睁大。

齐渊同她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她只知道结尾,却不知道开头的故事。

白启的真身乃上古烛龙投生所化,从出生起就是南天的骄傲。

后来夫诸一族为祸六界,白启以真身烛龙为封印,还六界暂时和平。他本以为就此烟消云散,却不想因为慕浅捡回了一条性命。

夫诸一族是神兽,灵力极其旺盛。白启在入了渭海之后,魂魄却不自觉被夫诸灵力吸引,跟着藏在了慕浅的耳朵里回了九重天。南天大帝帮他找了躯壳,白启虽是活了下来但却从此体弱。

他无数次想起魂魄苏醒时,映入的那一双眼。微微带笑,眸色晶亮,看着看着,一颗心不自觉就陷进去了。奈何慕浅对他一向看不上,白启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没了办法只能用了心思,以锻炼为由去她身边刷存在感。

“你们去招摇山之前,白启来找我假扮成九玄,帮他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你不知道白启这人从前有多冷,而今为了博得你的心,连这种招数都能用上。”齐渊无奈地摇摇头,“慕浅,白启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别辜负了他。”

白启的魂魄重新归于海底的烛龙身上,将封印重新封固完好。他是那个心系六界的上仙,也是能为她豁出性命的挚爱。

五百年后,院中的扶桑花依旧开得绚烂。

慕浅额角突突地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抽自己是你的绝招吗?你看你的手!”

院中自顾自耍得欢快的人停了手,满目的委屈:“浅浅,你就不能对人家温柔些?”

“温柔个鬼!快点儿练!我可不想我的夫君被人说弱得跟只白斩鸡一样。”

白启脸一黑,竟无力反驳,幽幽叹了口气,复又去练鞭子去了。

慕浅看着他不甚潇洒的身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曾经她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却没想到白启有一百种回来的方法。

南天大帝曾送给慕浅的那块龙佩,是白启出生时衔在口中的神物。那一日渭海之畔,白启身上的血沾到龙佩上,令其神力驱动。

白启魂归渭海,灵识却存在于龙佩里,日日将养,终是在百年后养出了一缕精魂。又过了两百年,白启得以重新化为人形。

白启回来了,慕浅别提有多高兴,只不过白启又换了仙身躯壳,身体比之前的迷榖花身更弱了。

之前的训练努力都做了无用功,慕浅表示很崩溃。当然,这些与能和白启相守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

九天之巅,云絮之上。这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逢,她终究没有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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