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美还给书法—试谈当代书法创作

◇白煦

请把美还给书法—试谈当代书法创作

◇白煦

白煦 草书韦应物诗 纸本 2016年

关于当代书法，我一直在思考：究竟应该如何理解当代书法，又该如何去探索创作，并完成相关理论的构建与阐释？

五年前我创作的水墨书法作品面世以来，我也力邀了书法界的朋友们对之作一番理论上的剖析，以期对我以自己独有的视角和创作手法—水墨书法作一次当代书法理论上的讨论，明确水墨书法的当代意义。

人类的重要使命之一，就是在生活中发现美，在艺术中创造美。没有创造和发现，艺术就失去了生命力。

毕加索说过：“艺术最高的境界就在于发现。”

幸运的是，我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发现了水墨之美，以及这种美所赋予汉字书法的浪漫、美丽、抒情、写意、神秘、微妙又独特的表现力，从而极大地丰富了当代书法的艺术性。

所以，我近五年来的创作大部分围绕着水墨书法来进行。“追梦水云间”主题展所展出的五十幅书画作品，就是从这五年创作中精心选择出来的。

用一个当代书法研究者的创作思考，对古老的艺术作一番大胆而新奇的尝试，并且这批作品得到了朋友们的充分肯定和鼓励，以及高度认可和评价，也就增强了我继续探索的决心。当接到法国香波堡方面的邀请之后，我又创作了一批作品，包括水墨画。这批作品最初发了十张图片给法方，他们决定展两周时间。当全部五十件作品发过去之后，法方十分惊讶，给予了高度评价，并破例决定展出三个月。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我的作品会以这种方式表现，这与他们看过的中国书法作品大相径庭。

法国人是很有艺术眼光的，从他们的充分肯定，我看出了自己作品的现代意义。

我的使命就是继续探寻并揭示水墨艺术的奥秘，从而把水墨书法和绘画创作推向一个新的境界。

我之所以要搞水墨书法，其理由有二：一是水墨丰富多变的墨色层次和韵味无穷变化，极大地丰富了书法的表现力，从单一的墨色变为丰富的黑、灰、白多层次墨色，与单调陈旧的用墨方法拉开了距离，是实现书法当代性的一次重要尝试。二是我多年前曾听到外国人评价中国书法的一句话，“你们中国人写的字怎么和古人的字一模一样？”这句话极大地刺激了我，也引发了我多年的认真思考—当代书法究竟应该如何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应有道路？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当代人写的字就是当代书法。”此话荒谬之处就是混淆了当代书法创作的根本之处，把当代人写字与当代书法混为一谈，虽然人是生活在当代，但如果你的思维和手法仍然停留在过去，不仅一丝不苟地沿袭传统，而且写出来的东西也和古人别无二致，那么你所谓的当代性又在哪里？拾人牙慧的书奴显然不懂当代的意义何在。我认为，那些仍然沿用传统笔法、墨法、章法，完全没有自我、没有新意，看上去和古人几乎一样的东西，充其量只是临摹阶段的习作，与创作不沾边，更谈不上当代书法。

创作的起码要求是脱离了临摹阶段，对书法有清楚的认识并且娴熟地掌握了专门技法。然后以自己独有的表现手法创作出来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作品，才谈得上是创作。

目前，国内书坛仍以传统手法创作为主，真正意义上的当代书法创作者几乎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我以为有以下几点：

一、无论评价体系，还是教育体系，其思维方式仍然停留在固有模式上，无一不强调继承传统的重要性，这对于初学者无疑是必要的，然而对于已然功成名就，有一定地位的书家来说显然就窒息了他们的创作勇气，以至浇死了他们创新出新的原始热情。甚至还有过激者认为今人比古人差得太远了，仍然强调临古摹古。这就更荒谬可笑了。千百年前的古代使用毛笔作为书写工具，甚至科举考试也以书写精到为重要条件，社会生活状态决定了毛笔书写的重要性。生活在当今的人已不把毛笔作为使用工具了，甚至钢笔、硬笔也几乎被电脑键盘打字所基本取代，在这种高科技生活状态下却一味要与古人去较劲，这无疑于扯着自己的耳朵非要回到古代去一样荒诞不经。

书法在当今作为专门的艺术，毛笔也成为艺术工具，除了专门学习研究书法艺术的少数人以外，毛笔早已被社会所淘汰，成为少数人的专用工具了。

白煦 行草书桃花水 纸本 2016年

二、写家写字与书法艺术在认知上的严重偏差。有人认为写字就是书法，认为写得差不多就可以成其为书法家了，因此，老干部体、江湖字充斥其间，几乎人人都以书家自居。他们永远也不明白或不想明白要把书法当做艺术来对待，当然，他们终其一生也搞不懂：书法的艺术性究竟何在？

三、缺乏艺术灵性或不具备艺术气质或缺乏悟性，永远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

其实社会上不乏始终在探索书法创新的人，从20世纪80年代的现代书画学会到90年代的流行书风，各种书法公社派别或标榜为前卫、先行的林林总总的团体与个人，始终有人在进行尝试，遗憾的是成功者甚少。

当然，不可忽视的是国内书法评论界的权威评论涉及当代书法的专门评论也尚未形成体系。作为人口大国的民众艺术审美能力也并未能够有根本的质的提高，而江湖术士般的人物恣意混世，庸俗的吹捧和自我包装比比皆是，书法创作稍有不慎便会堕入江湖庸俗套路中，所以严肃而高雅的创作行为必须有权威而中肯的艺术评论作为后盾。

此外，权威机构至今尚未建立鼓励书法创新的有效机制，包括书法评审在内，虽然有“风格多样，鼓励创新”的口号，但在具体评审时并未有任何具体措施予以保证，况且评委是否具备审视当代书法的慧眼和胸襟也是一大问题。所以只有口号中的“继承传统”这句话倒是得到了落实。

从历届大展评奖结果来看，往往是四平八稳、中庸平常之作屡屡中的，而有创意、有激情的作品却纷纷落选。尽管评委中提及要关注那些有发展前景、有创意但又不成熟的作品，但在实际操作中却并非如此，一是没有专人和专门条款去关注这类作品的去向，二是多数评委自身并不具备相应眼光，所以评审结果往往是令人失望的。

当然，在目前态势下进行创新是需要勇气和胆识的，一旦做了，就要面对失败的危险和非难的局面，有影响和地位的人大抵不会冒此风险，否则会得不偿失。

白煦 草书钱起诗 纸本 2016年

白煦 草书杜牧诗 纸本 2009年

在院校任教的有国外生活工作经历的教育家们倒是不乏其人，因为他们深知不进行创新的艺术是没有生命力的，他们的理论学识和执教背景促使他们必须这样做不可。

例如王冬龄、邱振中先生，便在创作实践中做了大胆的尝试。王冬龄先生的现代书法研究中心便在他的倡导下不懈地进行着创作、展览、教学方向的创作尝试，邱振中先生则是在自己的展览创作中大胆进行着创新的实验，对此，我是十分敬佩和期待的。

2016年9月10日，我的“追梦水云间—白煦书法艺术展”在世界文化遗产—法国香波古堡开幕。18日，我的代表作《鹿》在香堡举行了捐赠仪式，这是具有五百年历史的国王城堡第一次邀请中国书法家办展，并破例将展览延期至三个月，作为中国书法家，我既兴奋又自豪。9月28日，布鲁塞尔在欧盟媒体俱乐部举行了我的作品巡展和书法讲座。今年3月8日，追梦水云间作品巡展在法国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大厅举行。

其间，我在法国、比利时、德国、瑞士游历了一个月时间，这些国家的自然风光非常优美，又有历史遗迹、教堂古城堡等人文景观。

寻觅、发现生活中的美，从中汲取美并且运用到自身的书法创作中，应该是当代书法创作必须遵循的原则。依类象形是造字原则，汉字之美源于生活，创作时把美再归还给汉字，这是符合美的规律的，也是书法艺术创作所必须遵循的原则，如果书法失去了美，也就失去了艺术性，从而丧失了生命力。

瑞士是美丽的，西方人到处可见。他们热爱运动，在如此美丽的大自然中登山、健步、游历无疑是一种享受，一种对美丽自然的欣赏和感受。他们懂得享受，也毕生在享受大自然的美，这也是他们之所以热爱运动的重要理由吧。艺术家也许更应如此，热爱美并创造美，让公众享受美！不会发现和创造美的人不配称作艺术家。这是十分朴素的道理，然而却是真理！

从我的艺术实践中体会到，书法艺术的创新是势在必行和刻不容缓的，书法艺术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是自然的，但首先应该是面貌一新的、当代的，既有古典美又有现代美、抽象美和现代审美意识的现当代书法作品，唯此，才会得到世界的认可和欢迎。

从我的作品在法国和欧盟所获得的高度认可和欢迎，使我深切感受到书法创新的重要现实意义。尤其是和香堡馆长的一席谈话，他说我虽然不懂书法，但我从抽象中感到了美，而这种对美的认知是我们双方所共同的看法。可见对美的认知和喜爱是不存在国界的，对艺术的热爱是世界性的。

当然，书法创新谈何容易，几十年的笔墨实践和艰苦探索，既要有极高的艺术禀赋，又要有极高的造型能力，最后还要苦苦探寻到一种适合自己的独特风格和崭新的艺术面貌，并且必须是高雅、高尚、高境界的，不违背书法艺术规律的，绝不是一蹴而就的、简单的创新。

成为一个合格的书法家十分不易，需要几十年的磨砺，而成为一个成功的创新型的当代书法家更为不易，他既要有十分坚实的技法手段作支撑，又要有敏锐和深远的眼光，包括对国际艺术的了解和对书法远景的预测和大胆实践。这是一条十分艰难、难以捉摸的无迹可寻的探险之路。尽管如此，又必须有先行者去尝试去探险，去牺牲，否则书法艺术的生命力则非常脆弱，传统向当代的转型就难以完成。

摒弃陈旧、刻板、单调、无趣的手法，树立新颖、鲜活、丰富、有趣而美丽的艺术风格，才可能进入当代书法的创作领域。

最后要强调的是，没有自由的思想，就谈不上自由的创作。

在创新问题上，始终有许多禁忌和顾虑存在，有正统和非正统的观念束缚，还有更多怕失去自我、失去利益、失去认知等杂念，都严重束缚了创作的自由。

在创新问题上，需要有盗取圣火的普罗米修斯，需要有勇于闯荡，勇于牺牲，敢于冒犯上帝的殉道者，有了这样的人，才会有新的作品，书法才有了希望。

任何新的艺术形式问世之初总是不被接受的，有的甚至被社会所排斥，王羲之最初也不被世人接受，黄宾虹的作品甚至在库房里搁置了三十年而无人问津，凡·高更因为被社会排斥而自杀。

巴黎的艾菲尔铁塔最初被视为钢铁怪物被世人诟病，如今却成为巴黎的标志。

所以，可以想象，任何创新的作品—开始可能并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甚至会遭致排斥和打击，但与古人、时人拉开距离，具有较高艺术性的、表现出书法艺术特有的美的、受到理论界关注并认可的好作品，便可以称为当代书法艺术作品，或可简称“当代书法”。

白煦 篆书鹿 纸本 2014年

白煦 线之舞 纸本墨笔 2015年

白煦 草书乱舞 纸本 2016年

白煦 草书古诗四条屏 纸本 2011年

责任编辑：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