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关于《朗读者》的信

2016-12-08 01:48韩宗宝
延河·绿色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朗读者汉娜小说

这是我写的一封信,可我不知道,谁将会收到它。我不知道这是写给谁的。是的,我现在写它的时候,在我的心里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收信人。我几乎知道这将是一封不知所终的信,也可能这是我写给我自己的。但假如亲爱的你,恰好读到了它,你就读一下它吧,如果你读过了《朗读者》,如果你并没有读过《朗读者》。写到这里,你大约已经明白了,《朗读者》是一本书。是的,它是一本书。它是一个名叫本哈德·施林克的德国人写的一部小说。一部非常好的小说。我要在这封信里说说这本书。我读到的是钱定平先生的重译本,译林出版社的,有曹文轩先生的序。后面还有童自荣的朗读光盘。

早在2005年的夏天,有个朋友就郑重地向我推荐它,说有本叫《生死朗读》的书非常好,要我买来读一下。那是我很看重的一个朋友。于是我在网上搜了下。我看到了那么多关于它的信息。我知道了那么多人在喜欢它,谈论它,评介它。而在这之前,我对于这本书竟然一无所知。我当时很有些惭愧,我记得我的脸有些发烧,并且红了。我一向自以为读书不少,眼界颇高,平常很有些目下无尘的意思。可是这样好的一本书,这样有名的一本书,我竟然从没听说。我终于认识到了自身的浅薄和夜郎自大。

《生死朗读》是《朗读者》的另一个译名,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叫它《朗读者》了,相对于它的内容,这才是一个贴切的书名。

那之后,我就开始了漫漫的寻找《朗读者》之旅。我很失望,在我居住的小城,所有的书店里,我都没能找到它。而且,书店的主人们,也几乎无一例外地说从未听说过这样一本书。他们茫然的表情,甚至让我惭愧的心有了些微的慰藉,看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它。这或多或少减弱了我内心的难堪。后来,我到省城,到京城,都没有买到它。去年在京城的一家三联书店,我倒是在电脑上查到了它的目录,可是已经没有现书了,最后一本是在前一天刚刚卖出的。我大失所望。心中一片茫然。莫非是故意要错过么?莫非冥冥中有什么在阻碍我,一定要到日后的某一天才可以看到它么?那次和一个从北京回来的朋友一起喝茶,我再次谈到了它。我沮丧地说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买到,朋友说他以后帮我留意一下,见到会帮我买一本。可是我终究没有见到它。直到时间进入了2007年,在1月里,那个周末我去小城的一家书店去买另外的一本书,我偶然地看到了它。它当时正静静地站在书架上,书脊上的那三个字是银色的《朗读者》,我不知当时我有多么激动,就像在异地和早年的恋人意外重逢。我几乎是急不可待地把它抽出来,我把它放到我的面颊上轻轻地贴了一下。它是硬的,精装本,外面还带着一个塑料膜的包装。我没有舍得打开它。在柜台,付了款,我紧紧地抓着放它的那个塑料袋。像是在做梦一般。我有些不安,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我怕它只是一个假象,会突然从我手中消失。

那个晚上,妻和女儿睡下后,我拿出了它。坐在被窝里,就着台灯的光,我很仔细地端详着书的封面和封底,以及书脊,我把它在手中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几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去掉了它的薄膜。我打开了它。我的呼吸似乎已经窒息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都让我喜欢。它们在我内心里激起了一些细小的波澜。我先读了曹文轩先生的序。那真是一篇和小说相得益彰的序文。他在序中这样写到:“在看了太多的油里油气、痞里痞气、一点正经没有的中国当下小说之后,我对这部小说的庄重叙述,格外喜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当下中国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一个超级的享乐主义大国,同时又是一个怀疑主义的大国。到处是低级趣味的笑话,到处是赤裸裸的段子,人与人的见面无非就是玩笑与没完没了的调侃,说话没正经已经成为风尚。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下如此氛围的形成,中国当下的文学有着推卸不了的责任。在这样的语境中,现在我们来读这样一部庄重的文本,实在是一种调整,一种洗礼。”应该说,曹文轩先生,在序中所说的油滑和痞气,正是当下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化最大最令人沉痛的病症。一个作家,怎么可以一点正经都没有呢。曹文轩先生所说的庄重两个字,我很喜欢,也很认同。庄重,正是《朗读者》写作和叙事的基本语调。国内好像也有个叫什么“庄重文文学奖”,可是在一种普遍的语境下,对中国文学的影响甚微,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更多的时候,它被那种更大的动静和热闹所淹没了。说实话,如果我没有看到他的这个序,在我心里,曹文轩将一直是一个普通的文人。因为在我印象里,我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的文字。可是这个序,让我惊讶了,让我对他刮目。他对中国当代文学的清醒认识和把握,以及他深切的忧患意识,让我觉得亲切和亲近。我知道,我以后要以一种另外的眼光来看他和他的作品了。

然后我读的是译林编辑对作者的专访。再接下来,就是《朗读者》的正文。正文分三部,一个情节很简单的故事:少年人米夏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爱上了大他二十岁的汉娜,一个少年和一个成年女性。一个十五岁的中学生和一个三十六岁的有轨电车售票员。小说最初的描述很平静,几乎像极了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描写的这对情侣也是欢乐地享受肉体的欢愉,偶尔有争吵,也是正常的爱情应该有的争吵。他们的爱真挚而热烈。朗读,是他们相聚时除了做爱之外很重要的一个节目。在每次做爱之前,汉娜总是要求米夏为她朗读。朗读几乎成了他们做爱前必须的一种仪式,像一种爱的前奏,充满了无边的诗情画意。那无疑是一段幸福的时光。沐浴。朗读。做爱。后来,汉娜突然不告而别。若干年后,两人再次相遇,当年的少年米夏已经成了在法庭实习的法学系大学生,而汉娜是法庭正在审讯的嫌犯之一。汉娜的罪名是在纳粹时期当过集中营的看守,在一次空袭中造成了大批犹太人的死亡。因为深深爱过汉娜,米夏一直怀着罪责感。可是在审判过程中,米夏发现了汉娜一生最大的秘密:她不识字!是的,汉娜她不识字。她一直用种种方式努力地捍卫她的隐私和自尊。她应该拥有和所有有文化的人同等的自由和权利。文盲标签对汉娜而言,是个红字,是一种难以见人的耻辱,她不许别人知晓她这不为人知的真相。这是她做人的低线和基本尊严,也是属且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是她一个人的战争。她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文盲和有文化人的平等。这简直像极了犹太人为追求平等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和牺牲。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汉娜屡屡放弃前程(前几年的离开他也是为此)。纳粹专制时期,她选择了参与纳粹工作,因为这样可以不暴露自己的弱点。在审讯中,因害怕查对笔迹,别人把当年遭空袭后起草文件的事推在她身上,她也揽了下来。最后,她理所当然被判得最重——终身监禁。汉娜最终的选择坐牢,使米夏所拥有和掌握的理论彻底瓦解了。它们全然无效。理论和法律一片苍白。

在汉娜入狱期间,因为深怀歉疚,因为无法释怀于汉娜,米夏重又为她朗读名著,并把录音带寄给她。在米夏的潜意识里,他是不愿让外界知道他与汉娜的特殊关系的。多年前汉娜离开之际,在游泳池旁边遥遥相见时米夏内心的焦灼也向我们透露了这点。也正是因此米夏一生都认为是自己背叛了汉娜,自己对不起汉娜,始终觉得无法面对汉娜。是米夏的那些朗读的磁带,给汉娜灰暗的狱中生活带来了希望和亮色,她凭着录音,对照原书,渐渐学会了读写。是爱的力量。让汉娜,在漫漫时日里,跟着米夏的声音,逐字逐句的学会了书写与阅读。她以为学会了书写与阅读的她,可以配的上她的出身书香门弟的爱人了。她笔迹笨拙的给他写信,而米夏始终没有回信,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汉娜,如何和她重新相处。可汉娜仍然满怀热望和期待。米夏朗读的声音,再度成为二人之间的仪式,但是此刻的朗读,只是一些冰凉的无知无觉的磁带,这是单向度的,正如一条单向的街道。这个时候,朗读更像是一场对回忆和往事的深深祭奠,青春与爱情已经一去不返。第十年的时候,汉娜可以出狱了。汉娜出狱前,他看到了她,一个年华老去的女人:肥胖、臃肿,芳香气息失尽。甚至周身散发出老年人特有的那种气息。在汉娜身上,他已经找不到那种令他为之迷醉的气息了。他躲避她的目光,敏感如汉娜,很快悲伤而绝望地明白,爱情已经过去了。他们,能拥有的,只是当年的那段时光,只是那些美的令人窒息的曾经。华年不再的凄凉,悄悄袭上了汉娜的心头,继而完全地淹没了她。第二日,就在米夏去接汉娜出狱的当天凌晨,汉娜自尽了。这似乎是她唯一的路。因为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值得她留恋的。她和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亮色和温暖,她的心爱的小家伙,她的米夏已经和她远隔千山万水。她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鸿沟,那是她不可能逾越的。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她的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她的所有的努力,全部落空了,她在狱中十年的期盼,全是镜花水月。她完全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依据和信念。她灯尽油枯,没有任何力气了。我甚至能听到她体内的那种巨大的瘫塌的声音。狱室的遗物中有一张米夏年少时的照片,它显然是汉娜从某报刊上剪来,用于珍藏的。她的一直放在内心深处的爱人,她无比在乎的爱人。小说的全部故事情节大致就是如此。小说的叙述基调是在米夏的追忆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展开的。故事是淹没在水下的一块石头,水慢慢地落下去,最后整个石头显露了出来。

我一夜看完了它。我从晚上8点多开始看,一直看到凌晨1点的样子。书的正文后面,是德国作家克利斯托夫·施扎纳茨的一篇“我把它一夜读完”的文字。他提到了卡夫卡的那句话:“书必须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封的海洋的一把斧子。”是的,《朗读者》正是这样的一把斧子。它劈开了作为读者的我的麻木的结了厚伽的心灵。它不容置疑,不由分说地把我肉体和思想深处的柔软而脆弱的灵魂之门彻底打开了。它让我再一次对世界和人生敏感了起来。

再后面是关于解读的一些问题。最后是封底,以及粘在封底的《朗读者》纪念版CD,上面印着朗读:童自荣。第一部第16章到第二部第4章。那张CD,我一直没有取下它,一直没有听它。现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它还是静静地粘在书的后面。我甚至不想取下它。我怕我会弄坏了这本书。它上面的一切都是完整的。我想保持着它最初的样子。在阅读正文的过程中,我总觉得我的胸口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堵着。直到在那一节,第三部的第8章,米夏见到汉娜,汉娜说:“你长大了,小家伙!”然后米夏在汉娜身边坐下来,汉娜伸出手握住米夏的手。接下来的那一段文字,把一直压着我,堵着我的那个什么东西,一下子移开了。我的泪水终于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我的眼一片模糊,我再也看不清书上的那些字。那些文字,我永远地记着书的186页那一片文字。我感到了作者平淡里的克制。那平静里蕴藏的巨大的悲伤,席卷了我。我再也看不下去。我合上书,努力地平静自己。我悄悄地转过身去,我不想让妻子看到我的泪水。我知道自己那时的狼狈和难堪。可是我在悲伤里,竟然也隐隐地有一些喜悦和幸福。我至今说不清这喜悦和幸福因何而来。

故事简单的很,但小说的意义显然是多层的,最外在、最宏大,也最引人关注的,当是它反纳粹这个层面。与同类描写和涉及到纳粹题材的德国战后小说相比,《朗读者》有很多十分重要的突破:比如小说写出了犹太人在集中营里那种对生死的漠然和身心的麻木状态;写出了法西斯军人在大批杀人时毫无感情的执行公务式的“工作状态”;写出了多种状态下的人性;写出了历史评判对于不同的个人往往会“见林不见木”的缺憾;写出了下一代人对于前一代的罪行那种承担与厌恶相交织的尴尬等等。小说通篇是米夏的叙述和追忆,波澜不惊的叙述里深埋着近乎绝望的忧伤。有人说这是一部让人欲哭无泪的小说,可是我觉得欲哭无泪的不是读者,而是作者。是的,作者,那个叙述者才是欲哭无泪的。这是我生平看到的最好的小说之一。与这个名叫《朗读者》的小说相比,以前那些书,竟是白读了,它们简直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掩卷良久,我的心仍不能平静。那叙述的语调,那克制的、巨大的悲伤,时不时地冲出来。一部伟大的引人沉思的小说,它无疑是战后的德国文学最好的作品之一。

与中国现在很多动辄百万字的小说相比,它甚至不足十万字。但它带给我的震撼和冲击力,要远比那些作品大得多。

我不舍得读,我一点一点地看。你感觉你和作者,是通着的。没有国别。小说写的是人,是爱,是悲伤,是自尊,是人性。丰富的细节,充沛的情感,深刻的思考却丝毫不先入为主、强加于人。一切如笋一样被层层剥开……关于战争的后遗症、关于情爱、关于尊严、关于生命、关于宽恕……关于历史与个人、情欲与道德、爱与罪,这些东西统统被压在小说叙述者、主人公米夏的身上。当有些东西无法抛弃、无法剥离、无法逃避的时候,我们只能默默地承担。小说的叙述干净、清澈,不华丽,不卖弄,也不炫技。简约、质朴、平淡、自然。《朗读者》让我再一次坚信,平淡的语调和叙述,是同样可以深深打动人的。

对米夏,汉娜并不总是温柔的,那次二人以母子身份出游时,米夏的一次偶然离开,就暴露了汉娜的另一面,她那纳粹式的暴戾和粗野。她拿起皮鞭抽打他,打到他嘴角流血,而后却相拥痛哭。在汉娜正常的举止和容貌下,显然仍然隐藏着过往历史留给她的歇斯底里的基因和后遗症状。这个细节的描写,展示了汉娜暴戾的一面的同时,也充分揭示出了汉娜对米夏的依赖和她内心的无比软弱。暴力一直是一种貌似强大的非强悍形式,越狂燥的暴力,越呈现出使用暴力者的虚弱和无力。无论爱情还是政权,实施暴力和高压的无一例外是实施者内心没有胜券和没有自信的真实体现。这个细节,大约是《朗读者》至为重要、美妙而又残酷的一个伏笔。

《朗读者》不但写尽了一个少年对成年女性的深切向往,也是关于第三帝国“第二代”最为深刻的反思小说。它成功地描写了一场奇异的爱情。这个爱情,毫不讳言是包裹着情欲的,是关乎身体的。汉娜身上的那种新鲜、清淡的气味,令米夏一生都想在别的女人身上“重逢”。“朗读”对于汉娜的意味是复杂的,而汉娜的那种母性的女性的美好,是这镂骨铭心的爱情在米夏心中得以延续,并让他念念不忘的重要动力和原因。按米夏的话来说,汉娜“她有很多写照”:比如在厨房拉上长筒袜、骑着车奔驰时裙边在车子带起的风中佩服、站在书架前手指滑过书脊……这些写照是小说最具感性也是最打动人的地方。那些画面、那些气味、那些场景、那些话语……似乎一直就停滞在我们的喉咙口和胸口。此情可待追忆,只是当时惘然。

《朗读者》作为一个小说,它的内容具有寓言般的多解性。它可以当成一个爱情小说来读,也可以当成历史小说。德国人可能对那段噩梦有太多的话想说。一个很个人化,也很德国化的小说,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艺术魅力,是因为在这个人化和德国化的题材上,我们看到了包含在其中的某些相通共同的东西:人并不因为曾做了罪恶的事而完全是一个魔鬼,或被贬为魔鬼;人并不因为爱上了有罪的人而卷入所爱之人的罪恶中去,并由此陷入理解和谴责的矛盾的泥淖之中;一代人的罪恶还将置下一代于这罪恶的阴影笼罩之下等等,这些具有普遍性的主题。罪恶和历史这些生硬的词汇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尤其是它跟我们的灵魂和肉体,跟我们的父母和爱人都发生关系的时候。

《朗读者》给我的震撼,不像那一年夏天我和朋友一起看同题材的影碟《钢琴师》那样直接,它没有在正义和邪恶之间划出一条明亮的界限,它只通过一种绵密的、回环式的、反复的伤感,在人性最薄弱的部位慢慢渗透、弥漫、裂变。看到最后会觉得很憋闷,想流泪却流不出。没有力气。就只好一个人坐着。欲哭无泪。小说的后两部分,我们接触到最多的词汇,是“麻木”二字,在汉娜一案中:审判者是麻木的,旁听者是麻木的,甚至证人——集中营的幸存者也是麻木的。只有汉娜这个站在被告席上的人她对法官的那句反问“换了您会怎么做呢?”是清醒的,但这清醒也包含着深深的迷惘。这句半清醒半迷惘的拷问,也许正是《朗读者》的核心。那一刻,拷问之席上,罪人满座。米夏、法官、同案犯、证人、栽赃者皆在此列,也许还应该继续蔓延到隐藏在这拷问之席背后的整个战后的德意志民族。

那座出事的教堂,它的锁着的门,分散的各人手中的钥匙。在我看来,都是大有深意的。还有在第一部第二章作者反复写到的那座房子、那个梦。它们应该都充满了寓意。它们应该隐喻了什么。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不断地感觉到来自小说的声音和气味。给我印象最深的当然是汉娜身体的味道。但让人倍感伤怀的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拥抱和最后一次拥抱时,他们身上那种气味的置换。这转换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力量。他们第一次拥抱时,米夏正在患病,他刚刚呕吐过,他的口腔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可是汉娜身上的是一个成熟女性新鲜的汗味。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拥抱时,米夏正是年富力强的男性,而汉娜身上已经充满了一个老年女人的那种陈腐、朽败的气味。时过境迁,他们拥抱时的心境相差的已经如此遥远了。

《朗读者》之于我,就像是一份庄严的礼物。在我已经丧失阅读能力和耐心的时候,在我对小说失望的时候,《朗读者》以它微薄的方式试图给我拯救。让我看到了小说写作的光明,让我透了一口气。这是一封关于《朗读者》的信,我不知道谁能读到它。就像《朗读者》的作者,那个叫本哈德·施林克的人并不知道我读过了它,并不知道我为此而写下这封不知所终的信。“朗读”是应该是这部小说的一把钥匙。少年米夏为汉娜的朗读,在集中营中。那些柔弱的犹太女孩为汉娜的朗读,在汉娜入狱后,收到的成年米夏对着录音机的朗读。在所有这些朗读中,汉娜都是唯一的倾听者。如果说“朗读”是一把钥匙,那么汉娜就应该是“朗读”这把钥匙所对应的“锁”。汉娜这把曾经被打开过的“锁”,最后还是永远地锁上了,在世上再也没有一把钥匙能够再次打开她。汉娜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爱过米夏吗?她是什么时候爱上米夏的?汉娜的内心的世界成了一个谜。米夏进入不了,作为读者的我也进入不了。汉娜的内心,应该是汉娜永生的一个秘密,毫无疑问也是小说的秘密。

这封信其实是应一个朋友之邀而写的,读完小说后,我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我在电话里说了一些读后的感觉。她说既然你读了它,既然它带给你那么多感触,为什么不写一写呢?我想想也是,就利用日子的某些闲暇写了这封信。我想我应该在心里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的鼓励和期待,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写这样一封信。

□韩宗宝,1973年生于山东诸城。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二级作家,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山东省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出版诗集《一个人的苍茫》《韩宗宝的诗》等,曾参加诗刊社第25届青春诗会、第七次全国青创会、《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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