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政府时期北京地区的戏剧审查

王瑞光

（山东艺术学院艺术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300）

北洋政府时期北京地区的戏剧审查

王瑞光

（山东艺术学院艺术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300）

1928年以前，通俗教育研究会和京师警察厅是北洋政府时期北京地区戏剧审查的两大主力，二者互相配合。通俗教育研究会制订的法规为其戏剧审查工作提供了依据。京师警察厅既配合通俗教育研究会，又直接从事戏剧审查的工作。除戏剧演出外，京师警察厅、通俗教育研究会等在剧本审查上也有所用力。

北洋政府时期；北京地区；通俗教育研究会；京师警察厅；戏剧审查

一、戏剧演出审查

1928年以前，通俗教育研究会是北洋政府时期北京地区戏剧审查的核心机构，京师警察厅则是另一主力，二者互相配合。

（一）通俗教育研究会的戏剧演出审查

通俗教育研究会成立于1915年，附设于教育部。通俗教育研究会下设小说、戏曲、讲演三股。成立之初，戏曲股就承担着戏曲审查的职能。该会制订的《通俗教育会章程》，戏曲股所掌事务的第三项即为“关于戏曲及评书等之审核事项”[1]102-103，在戏剧演出审查方面发挥了较为重要的作用。

1.《审查戏剧章程》的主要内容

1927年12月16日，《审查戏剧章程》经通俗教育研究会议决通过。[2]它将国内排演的所有戏剧纳入审查范围，规定“私人或戏剧团体编演之戏剧，均须经本会审定后方准演唱”[2]。对戏剧演出的审查，通俗教育研究会主要采取褒奖、禁止、令其修改三种处理方式。经审查，符合下列条件之一者可以得到褒奖：

一，编演戏剧，其事实深合劝惩本旨，而唱白复明燎雅驯者；

二，编译或排演外国剧本，有益于中国人心风俗者；

三，唱演优良脚本，确能发挥编者之旨趣者；

四，改革旧剧不良之点而有益于世道人心者。[2]

经审查，符合下列条件之一者应予禁止：

一，情节淫秽，有伤风化者；

二，凶暴悖乱，足以影响人心风俗者；

三，剧情荒谬，显悖人伦道德者；

四，倡论邪说，意图煽惑者。[2]

经审查，符合下列条件之一者应令其修改：

一，剧中某过场或某语涉及淫邪，有伤风化者；

二，情节离奇，淆乱观听者；

三，形容过当，易起反感者；

四，意在劝惩而反近诱惑者；

五，词句鄙陋不通者；

六，种种动作，涉及危险者。[2]

从奖惩标准看，“人心”“风俗”“风化”“人伦”“道德”是《审查戏剧章程》所关注的主要内容，是评判戏剧优劣以及奖惩的重要标准。从今天的尺度看，上述标准略显保守。但中国历来有“文以载道”的传统，文学艺术要发挥教化人民、凝聚民心的功能。北洋政府时期正是我国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重要时期，传统的价值观念依然占据统治地位，因此这些标准的提出也就不难理解了。

从实际效果来看，《审查戏剧章程》发挥的作用有限，因为其发布之时北洋政府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就全国范围而言，1928年12月，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北洋政府正式结束其统治。但具体到北京，1928年6月随着国民革命军的进入，北洋政府就已失去了对北京的控制权。但《审查戏剧章程》中明确了戏剧审查的操作方法和执行标准，这标志着民国戏剧审查制度的正式建立。

2.《改良戏剧议案》《戏剧奖励章程草案》等的制订与执行

《审查戏剧章程》的制订标志着民国戏剧审查制度的正式建立，但这并不是北洋政府戏剧审查的开端。在此之前，通俗教育研究会等已经制订了部分法规，戏剧演出审查工作也已开展多年。其中较为重要的法规有1916年2月通过的《改良戏剧议案》和《戏剧奖励章程草案》。后来，通俗教育研究会对后者进行了修订。[3]172

《改良戏剧议案》主要涉及戏剧演出禁止和删改的原则、程序。对于“戏剧之全部情词淫邪，有伤风化，不能施以匡正者”，应全部加以禁止。程序如下：一是调集、调查戏剧，对于北京各剧园常演的戏剧，由戏曲股会员调查并登记，对于不太熟悉的剧目由戏曲股委员临时调查；二是禁止的程序，各会员及调查员关于戏剧禁止之报告，须经戏曲股会议决后，开列戏目详部，咨行内务部转饬警察厅实行禁止。[4]而对于“戏剧中有一二过场或一二语涉及淫邪，有伤风化，及情节离奇，淆混观听者”，应“部分删改”。程序如下：一是搜集各种脚本，搜集方法包括向清宫南府借钞，向正乐育化会及其他演唱机关征集，由会员实地调查；二是对搜集到的脚本，由戏曲股主任指定若干人员从事审核，酌加删改；三是删改完成后，由本会会员以私人资格联络戏剧中人，劝其遵从，如无实效，则由本会详部咨行内务部转饬警察厅，或直接致函告知警察厅下令暂将该剧停止演唱。[4]

《戏剧奖励章程草案》是关于戏剧演出褒奖的法规。奖励标准主要有三条：“（一）剧中事实深合劝惩本旨，而唱白复不涉于鄙俗及艰深者；（二）改革旧剧不良之点，而确能裨益于社会者；（三）唱演本会审定脚本，确能发挥编者之旨趣者。”不仅如此，该草案还对褒奖方法进行细致规定：“（一）甲种褒状（金地彩花）；（二）乙种褒状（金色）；（三）丙种褒状（银色）。”[4]后来，通俗教育研究会对其进行了修订，制订出《通俗教育研究会修正戏剧奖励章程》。修改的重点在第三条，对褒状的颜色进行了调整：“合于前条第一项之规定者给予金色褒状，合于第二项之规定者给予金地彩花褒状，合于第三项之规定者给予银色褒状”，并将褒奖规则进行了细化处理：“合于前条两款以上之规定者，得同时分别给奖。但数人编一剧或同演一戏时，不得各别受奖”。其他条款改动不大。[3]172在审查过程中，通俗教育研究会以《通俗教育会章程》《改良戏剧议案》《戏剧奖励章程草案》《修正戏剧奖励章程》等条例为依据，对北京的戏剧演出进行了审查。

1917年8月，通俗教育研究会呈文教育部，认为“木兰从军、□□□□、一圆钱、因祸得福、恩怨缘等各剧，均确发挥本剧之旨趣，与本会戏剧奖励章程第二条第二项相符。经本会股员会议决照第三条之规定，给予金色彩花褒状，并照第四条之规定，于褒状内加具评语，以示鼓励”。教育部于8月13日颁布指令，同意通俗教育研究会给予上述各剧褒状。[5]167-168

1920年，通俗教育研究会经过调查发现：“新世界、城南游艺园等剧场，时演《文章会》《富贵图》《梵王宫》等剧，均系曾经禁止者，未免故违禁令，而该处所设新剧社编演各剧，经本会调查，如《男女拆白党大交战》《珍珠衫》等剧，或名目离奇，无当新剧之义，或情形秽亵，不脱旧剧之弊，均属有伤风化。”因此，呈请教育部审核，后教育部致函京师警察厅转饬各区署对新世界、城南游艺园等剧场所演新旧各剧“即行禁止演唱”，“以维风教，而防流弊”。[6]168-169

通俗教育研究会不仅在北京执行上述规章制度，还试图将其适用范围扩展至全国。1920年，通俗教育研究会呈文教育部，“沥陈该会戏曲股办理情形，请将决议已经实行要件通行各省，以资推广”。咨文显示出通俗教育研究会在全国范围内实施戏剧审查的雄心，而教育部对这一设想也持支持态度，不仅批准该咨文，还发咨文给各省长、都统、镇守使，咨请他们“查酌转饬所属地方各机关，审时度势，切实办理，以利推行”[7]169。

由此可见，早在1916年，《改良戏剧议案》《戏剧奖励章程草案》制订后，戏剧演出审查工作实质上已经得以展开。而1927年通过的《审查戏剧章程》则是对上述法规中关于戏剧奖励、禁止和修改等规定的整合与系统化。在这一章程的指导下，戏剧演出审查工作有了更好的依据和保障。

（二）京师警察厅的戏剧演出审查

1928年以前，与通俗教育研究会共同担当戏剧审查主力的还有京师警察厅。

虽然通俗教育研究会、教育部雄心勃勃，但对戏剧演出进行管理时，经常会碰到一些困难，如戏院老板的不配合等。由于通俗教育研究会的强制力不足，因此在戏剧演出审查过程中，常常需要京师警察厅的配合。如上文所列在禁止新世界、城南游艺园等剧场所演新旧各剧的过程中，就有京师警察厅的配合。[6]168-169通俗教研究会制订的《改良戏剧议案》中，也有“如无实效，则由本会详部咨行内务部转饬警察厅，或直接致函知警察厅谕令暂将该剧停止演唱”[4]的表述。

除配合通俗教育研究会之外，京师警察厅还直接从事戏剧演出审查的工作，在其制订的规则和章程中可见一斑。1922年4月，京师警察厅发布《取缔新剧规则》，其中有如下规定：“排演各剧，须取于社会国家有益者，不准排演淫邪迷信，有伤风化之剧”，“凡编演之剧，须先开具脚本，呈送警察厅审查，得许后方准排演，并于排演时不得任意改词添句”。[8]172-173第七条比较严厉，“排演时不得任意改词添句”一项虽有利于压制负面声音的出现，但扭曲了戏剧创作的规律，不利于导演和演员的二度创作。

其实，京师警察厅的戏剧审查工作在此之前已开始正式实施。正因如此，通俗教育研究会在1922年8月给京师警察厅的咨文中，才有请其“将历年禁演各剧开单见示，以资参考”的表述。而京师警察厅对教育部的咨文也比较重视，当月15日，京师警察厅致函通俗教育研究会，其中详列该厅“历来禁演淫邪戏目”，包括戏目38部。[9]173-174在发布《取缔新剧规则》之前，京师警察厅曾于1913年10月拟订《管理戏班规则》，其中也有戏剧演出审查的规定，与上述表述相类似。[10]166

二、戏剧剧本审查

北洋政府时期，北京地区审查机构的重点是戏剧演出的审查，上述法规也将重心放在戏剧演出审查上，但需要注意的是，北京正乐育化总会、京师警察厅、通俗教育研究会等在剧本审查上也有所用力。1912年11月5日，北京正乐育化总会在呈教育部的呈文中写道：“除禁淫邪各戏不得演唱，即准演各戏内亦不得演出种种亵渎情状。”[11]164其中，“禁淫邪各戏”所关注的就是戏剧剧本的审查。但此后，教育部以及内务部对此问题未有回应，却关注了男女同台演出的问题。[11]163-165

相比之下，京师警察厅的剧本审查更有力度。1913年，京师警察厅对剧本审查给予关注。其拟定的《京师警察厅管理戏班规则》第四条规定：“凡新编之戏，须先开具情节曲词报告警察厅，得许可后方准排演”[10]166，对剧本提出了明确的要求。1922年京师警察厅发布《取缔新剧规则》，第七条也规定：“凡编演之剧，须先开具脚本，呈送警察厅审查，得许后方准排演。”[8]172-173作为负责地方治安的京师警察厅，其掌握的行政权力使其在剧本审查中具有较大的权威。

通俗教育研究会在戏剧剧本审查中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1920年，通俗教育研究会在向教育部的呈文中也提到了其在剧本审查方面的“历年办理之大概情形”：“调查一项，则先从搜集脚本入手，并经呈准咨行内务部转饬警厅令各剧院将逐日所演剧目先行抄送本会，此项戏单所积既多，因考证剧名之异同，排比所演次数之多寡，编为戏剧调查表。至审核办法又分二种：一由会员往各剧院实地考察，一审查脚本”，“审核之后，分别其良否，择其尤（优）者呈部奖励，劣者即禁止”。[12]170与京师警察厅的剧本审查相比，通俗教育研究会的审查力度显得稍弱一些，它无法要求剧院“先开具脚本……得许后方准排演”[8]172-173，只是令“各剧院将逐日所演剧目先行抄送本会”。这与通俗教育研究会的性质和地位有密切关系。虽为官方机构，但通俗教育研究会并不具有警察厅的那种行政强制力，因而在审查上力度较弱。

戏剧作为一种需要二度创作的艺术形式，舞台演出是它的最终呈现方式，而作为“一剧之本”，剧本的重要性也不可忽视。因此北洋政府时期的管理机构对剧本审查的重视值得赞赏。

北洋政府时期，通俗教育研究会、京师警察厅等北京地区的管理机构意识到戏剧的社会教育作用，采取各种方式对其进行审查，这在戏剧是民众重要娱乐方式的时代，显得尤为重要。它不仅影响了其他地区的戏剧审查，对当时以及后世的电影管理亦有很大的影响。

[1]教育部关于设立通俗教育研究会呈并大总统批令[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2]审查戏剧章程原文七条公布[N].益世报，1927-12-17（16）.

[3]通俗教育研究会修正戏剧奖励章程[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4]北京通俗教育研究会议决改良戏剧案[N].申报，1916-02-16（11）.

[5]教育部关于褒奖优秀戏目致通俗教育研究会指令[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6]教育部关于取缔不良戏剧、小说致京师警察厅公函[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7]教育部为推行改良与奖励戏剧致各省长/都统咨[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8]京师警察厅取缔新剧规则[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9]京师警察厅抄送禁演淫邪戏目单致通俗教育研究会公函[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0]京师警察厅拟订管理戏班规则致内务部呈[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1]内务部关于限制坤角登台演戏令函[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2]教育部关于取缔不良戏剧、小说致京师警察厅公函[A]//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校对：关绮薇）

DramaCensorshipduringthePeriodofBeiyangGovernment

WangRuiguang

The public education seminarand the Beijing police department were in joint command ofdrama censorship before 1928.The laws and regulations formulated by the public education seminar served as yardstick for the censorship.The Beijing police departmentcarried outdrama censoring both on its own and in assistance with the public education seminar.

The Period of Beiyang Government,Beijing Area,The Public Education Seminar,Beijing Police Department, Drama Censorship

J809

A

1003-3653（2017）01-0119-04

10.13574/j.cnki.artsexp.2017.01.011

2016-01-18

王瑞光（1982～），男，山东潍坊人，博士，山东艺术学院艺术管理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艺术学、艺术管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