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掉 镣 铐 跳 舞
——语文教学的纰漏与超越

2017-03-08 06:19刘徐莹
呼伦贝尔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符号意象形式

刘徐莹

(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00)

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代表人物特里·伊格尔顿说:“文学分析这个行当,像穿着木鞋跳舞,快要跳不动了。”而笔者在分析现今的语文教学时,更感觉像是给心灵加上了沉重的镣铐,无法自由旋转、舞出人生精彩。在语文教学中,教师经常引导学生从时代背景出发,深入作家的个人心灵去感受其生命活动;他们或把语文当作反映时代精神的一面镜子;或作为探究个人思想的一种工具。教师经常以“文本的背景环境——作者的生平经历——表达的思想感情”为线索来引导学生。在赏析诗的时候,用“情景交融”的手法;在分析词的时候,告诉学生“上片写景,下片抒情”;在解读小说的时候,引导学生把注意放在时间、地点、人物、环境;这种种分析方法把文学作品当成了可以随意拆散组装的零件,破环了形式美的整体统一性。学生在赏析作品时,若受此限制、给心灵加上了镣铐,如何把握语文真正的魅力——“有意味的形式”?

一、从作家生平解读转为解读形式本身

文本是大于作家生平的,创作结果是大于创作意图的,单从作家角度分析作品会消减文学本身的独立性,会忽略形式本身的意味。因此,我们应该割断作家与作品的脐带,学会领略体味真正的文学。

(一)形式具有独立的生命,象征着情感

如果在解读作品的时候,联系到作家的生平和写作背景,无疑于是强行从作品中挤出的陈述,是给作品原本和谐的整体形式上戴了镣铐。因为作家表现的行为不是对风景、一件事的过程记述,而是形式创造,是生命形式,是内心情感的真实表现。若把文本当成是对现实景物的再现描写,就会把一种真实的情感淹没在浅薄化的理性推理中,忽略了文学的真正美感。文学本身就是一个完整和谐的独特形式,有其独立的原初生命,这种形式创造虽与作家经历相关,但不是经历的记述,是借经历进行形式创造,形式蕴含的是情感而不是作家经历。

(二)形式是文学传统,是原型

作家用语言创造出来的是发生在生命、事件、行为中相对应情感的一种投射。这种创造出来的作品只是一种纯粹的幻象,并不一定与真实的事物、事实、人物等同或对立。我们之所以说作品是虚构的,就是因为它是创造出来的而不是原先就有的,它的构成材料是语言、题材和原型。

形式是丰富多样的,“文本形式主要包括语音、意象、隐喻、象征、结构、神话、类型等。”[1]我们在审美活动中,要遵从“诗——诗人——文化”去找寻文化传统,以意象所象征的原型为基础,这样才能从艺术形式中体验到与人类自身生命活动相似的特征,从而产生强烈的情感和生命感悟。

(三)作品所表现的复杂于作家生平经历,作品中作家的内心体验不能等同于作家的生平经历

如果在赏析文学作品时,把作者的生平与个人经历放在第一位,或是以此为根据进行想象性再创造,无疑是强行从文字中挤出的陈述。而这种批评方法不仅不能体会文学真正的审美愉悦,甚至还会抹杀包含于文学中的本真意味。我们的任务“不应该是通过个别的或所有现成的资料去了解诗人的哲学观点、伦理观点、生活历史、或精神变态,也不应从他的言谈中去了解他自己的亲身体验,而是就他所创造出来的虚幻形象、就他创造的情感和思想的幻象或外部表现去进行评价。”[2]注重作家与作品的联系,会把对时代的认识套入作品的解读,然而,一个时代的主要矛盾会在作品中体现,但这不是所有作品都倾向表达的,这样的分析解读是一致化、教条化的评析。如《孔雀东南飞》中,把女性自由追求和男权思想的矛盾解读成青年男女和封建家长制的矛盾;再如《致橡树》中,把一个时代的女性对独立人格、健全心智、自由平等的追求解读为以“橡树”为对象表达爱情的强烈、真挚和坚毅。这些分析只停留在文本的表层语言,我们应寻找的是隐于文本中又复杂于作家生平经历的人类情感的表现形式,即文学本身。

二、从翻译具体事物转向为情感造型

文学分析虽然充满生活底蕴的写实,但本质上是对心灵深处情感的一种探寻;作者讲述一件事不是单纯对生活的记述,而是对独特深刻的人类情感的一种抒发;我们解读的不应是作品的表层含义,而应是情感在字里行间投射出的心灵之光。

(一)具体事物与实在事物

语文是文学,是艺术,是审美欣赏。而语文教学中,总是指引学生把语言当成对一件事的记述、描绘、反映,是对实际经验的复写,这种重视语言交流、通讯功能的做法相当于报道,不是文学。语文教学中常把作家艺术抽象出的实在事物解读成具体事物的翻译,是错把语言的造型功能解读为陈述功能,这样的解读如何让学生找到语文的乐趣?“就艺术品来说,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活动的产物——一种具有明显的目的和自觉的形态的产物。”[3]显然,荣格在此论述的是艺术品中自在自为的实在事物,艺术品正是借助艺术家之手表现情感的,正所谓“不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

“诗的陈述决不是一种关于实在的陈述,就象一幅静物画中见到的桃子不是真正的水果一样。”苏珊朗格把诗的“意象”称之为诗的“外观”,“这种创造出来的诗的外观并不一定要与真实的事物、事实、人物或经验的外观等同或对立,它在标准的状态下是一种纯粹的幻象或一种十足的虚构事物。”[4]文本中没有纯粹的景物,所出现的一切客观物都是作家情感的外化形式,是一种具有隐含意的幻象。

(二)意象的隐喻与象征

任何作品,凡是美的,就必然是饱含真挚情感的,而情感的抒发往往蕴含在字里行间,通过隐喻与象征创造出来。“语言就其本性和本质而言,是隐喻式的;它不能直接描绘事物,而是求助于间接的描述方式,求助于含混而多歧义的语词。”[5]作品中的情感和生命意味是借助艺术符号,即一种暗喻所构想、表现、暗示出来的;因此,我们要找到重复的同义形容词所描绘的意象,挖掘出情感的象征意义。解读文学作品不是对罗列意象的事实翻译,更不是对个体情感的一般表述,相反,正是通过符号的象征意义,学生才能领会更深层生命的蕴涵意义;才能唤醒一种普遍的人类情感。

(三)文学表现的情感不是作家个人的,而是普遍的,是人类的情感。

陈世骧先生说:“一切真正成功的抒情诗看似抒一己之情,而实则乃是抒了全人类更贯古今之情。”而在语文教学中,教师总会做出这样的提问:“这篇文章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情感?”这种提问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引领,它给学生设置了一个前提——文章投射的是作家的个人情感,这样的误导不止狭隘了作品的思想内涵,还阻碍了文学演进历史中文化层面的意义探究。诚然,文本中一定有作者个人情感的影射,但纵观古今中外的经典文学,凡是经过时间“大浪淘沙”仍保留下来的,无一不是在表达人类共有的普遍情感。对作品的批评不应从作家生平、写作背景出发去窥探作家的哲学观点、生活经历或亲身体验,而应把其放在历史的大背景下去分析具有深刻内涵的象征符号,并根据作者所创造的艺术幻象发现隐于暗喻下的全人类的共通情感。

三、从解释语言符号转为解读艺术符号

语言符号是理性思维的一种模式,即推论性符号;而艺术符号是感性思维的一种模式,又可说是表现性符号。在以往的语文教学中,常把作品中出现的意象符号看作是对现实景物的“复制性”描写,这种推理性的再现方式是对作品意义的一种曲解与误读。我们应尽快转换思维,重回作品本身,去探究艺术符号下的象征与情感、形式与意味。

(一)表现性形式

“艺术符号与一般语言符号的区别是,一般语言符号即我们常用的语词概念,只能标示出某种情感、情绪而不可能把某种情感、情绪的具体结构样式表达出来。”[6]独特的情感是不可能用语言的逻辑形式表现出来的,我们却反过来用一般的语言符号试图领悟文本的情感,可见,这种不对应性解读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文学。生命的内在情感与体验是溶于完整的形式中的,情感、情绪的结构样式只能在有意味的形式中探寻。作家借助文学这个表现性形式来完成对心灵的展现与创造,可见,文学绝不是对现实世界的再现与模仿。因此,我们只能从文本的整体形式中去感悟生命与情感。可以说,表现性形式就是艺术符号的整体,就是文学本身,是艺术具有独特意味的体现。

(二)语言造型功能

文学作品中的语言不受困于固定的语法规则,亦不再是其字面上的独立含义,而是融入了作家的生命体验,是一种审美的再创造,具有语言原初的创生力。在以往的语文教学中,我们常常注重的是语言的陈述功能,词语与诗句被当成对一件事的记述、描绘、反应,这是对实际经验的一种复写,是把文学艺术当成报道、通讯来解读。相反,文学中的语言却是高度造型化的语言,我们感知的一切是直接地包含在作品中,而不是单纯由作品概括和翻译出来的。注重语言的造型功能,即领悟通过词语创造出来的意象;感受由隐喻、象征所暗含的内部情感;给心灵找到语言外观下的情感内蕴。如赏析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我们要做的不是情景再现,不是对诗句进行翻译与加工,而是去体味一种没有归宿的生存境界与情感体验,一种生命的悲凉感汹涌而至。

(三)意志同构

我们在分析一首词或诗的时候,总是说上阕写景下阕抒情;总是把词人的审美情感当成日常生活情感;总是把诗中的意象当成诗人自然行为的客观写照,解读为其个人的情感,这样用诗人的经历来解读诗,诗就不是艺术了。我们应找到有机组合使诗成为“有意味的形式”的意象;找到诗的结构样式与生命的结构样式即情感的结构样式所一致的形式。

所谓意志同构,即客观事物的结构样式与情感结构样式一致。如文学中出现的“明月、流水、春草、高楼、小舟”等意象并不是生活中的实在景物,而是超越自然物象之外的、表达生命意义的符号。作家进行文学创造的过程,也可以说是一个主观情感客观化的过程,语文教师要做的是通过对文本形式的分析使学生获得情感的领悟,引发其对文学探究的兴趣与追寻。参考文献:

[1]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等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2][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146.

[3][瑞士].荣格.人、艺术与文学中的精神.荣格文集第七卷[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社,2011:134.

[4][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142.

[5][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140.

[6]杨朴,杨旸.中学语文名篇新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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