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与道德:从福斯特生态危机理论的视角看*

2017-03-09 20:13程广丽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福斯特异化资本主义

程广丽

(湖州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生态与道德:从福斯特生态危机理论的视角看*

程广丽

(湖州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面对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面临的严重的生态危机,福斯特的生态危机理论将当今威胁地球上所有生命的生态问题归结于资本获利的逻辑,认为资本唯利是图的本性导致了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给自然环境和生态系统带来了巨大的破坏,是资本主义异化了的生产方式给人们带来了严重的生态危机。福斯特的生态危机理论给出的解决生态危机问题的方案是以道德革命或政治斗争(新生活运动)的方式来理解生产与劳动(实践)过程,以寻求人与自然的真正有序的物质交换解,从而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这一学术思路既深化了当前对于资本主义环境与生态问题的认识,但也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批判思路有着根本的差异。

道德革命;政治斗争;异化的生产方式;福斯特

作为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突出代表,约翰·福斯特的生态危机理论也即社会批判理论有着非常独到的地方,其独特之处在于以环境、生态问题为基本理论视角,立足于道德运动或道德革命的维度来展开对于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思考,将生态危机与道德革命结合在一起,寻求解决生态问题的根本路径。从理论上阐释福斯特的资本主义批判思路,把握他们在生态学维度上对于推动马克思主义发展所作出的理论努力,以及澄清其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批判思路的异质点,从而进一步深化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与认识,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不断发展。

一、

无论在经典马克思主义还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那里,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都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在美国著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福斯特那里更是如此。福斯特将资本主义生态问题的关键指认为人与自然的代谢关系断裂的问题,并且试图以哲学的思考进路,来探索寻求解决生态问题的根本办法。基于此,他对莱斯等从“控制自然”的角度来思考生态危机的思路极为不满,认为这种脱离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将大自然的存在价值归结于人类自身的做法是有问题的,究其原因,福斯特认为,“许多人将此归结为西方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缺陷,它发源于‘支配大自然’的观念。这种观念认为大自然的存在就是要服务于人类并成为人类的奴仆。但为什么现代社会要拒绝承认人类也需依附于自然,则很大程度上还要从资本主义制度的扩张主义逻辑中寻找答案。这种制度把以资本的形式积累财富视为社会的最高目的。”[1](P1-2)据此,在福斯特看来,莱斯的主要问题在于从个人的观念形式、需求方式来思考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问题是不够的,需要上升到资本积累的制度形式也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高度来思考才有效,也才有意义。从根本上看,个人的行为方式固然非常重要,但如果不能将个人的行为方式与社会层面的客观的生产方式结合起来,就无法找到正确的解决生态危机的办法,而对于一个正常的社会运行来说,生产方式无疑是一个极为核心的问题。而且,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呈现出“松鼠笼子”里“踏轮磨房”式的特点,“这种体制的显著特征犹如一种巨型的松鼠笼子。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脚踏轮上的一部分,既不可能也不愿意从中脱离。投资人及经营者在财富积累需求的驱动下,为在全球竞争环境中兴旺发达而不断扩大经营规模。对其中大多数人来讲,对这种生产方式的义务则十分有限和间接: 他们仅仅需要有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而已。……由此看来,成为环境之主要敌人者不是个人满足他们自身内在欲望的行为,而是我们每个人都依附其上的这种像踏轮磨房一样的生产方式”。[1](P37)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大多数社会成员在这种踏轮磨房式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中安然自得,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从中脱离出去,因而遵守道德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人大多根本想不到,即使有些人想到了,也不愿意按照生态道德的要求去做,而去改变现有的生活状态。道德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莱斯的问题在于仅仅关注个人层面的生态道德,而忽视了社会制度层面的生态道德。比较起来看,社会制度层面的生态道德比个人层面的个人道德是更高层面的道德,也是更重要的、应当引起关注的道德。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制度层面的道德就是生产方式的道德,即“结构性不道德”[1](P38)。这种“结构性不道德”关注的重点不是个人的行为方式与生活习惯,而是聚焦于生产方式的不道德的问题上,努力寻求对不道德的生产方式的解决路径,比单纯的关注个人道德,对于生态危机的解决来说,则显得更为重要。

显然,在福斯特看来,要准确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需要我们换一个思路,即是说,从劳动或实践的角度去认识,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实现着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但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人的劳动成为异化的劳动,因此,人与自然之间原本的有序的物质交换被无止境的商品交换所中断和代替了,无论是劳动过程还是物质交换过程,都是处于异化状态。福斯特据此指出说:“马克思对这个领域进行理论分析时所使用的主要范畴是新陈代谢概念。德语中的‘Stoff-wechsel’一词在它的基本含义中就直接地表达了‘物质交换’这个观念——它构成‘新陈代谢’一词所包含的生物生长和衰落的组织过程这种观念的基础。在他关于劳动过程的定义中,马克思把新陈代谢概念作为他整个分析系统的中心,他把对劳动过程的理解根植于这一概念之中。这样,在他对劳动过程的一般(相对于它在历史上的特殊表现形式)定义中,马克思利用新陈代谢概念来描述劳动中人和自然的关系……”。[1](P174)借助于新陈代谢这一概念,福斯特分析了马克思在历史的维度上对资本主义劳动过程的认识,认为马克思是把资本主义的劳动过程视为物质交换或新陈代谢的异化来看待的:“基于物质变换的普遍特性——在此基础上,资本主义经济中的正常的经济等价物的形式交换只不过是一种异化的表现形式。”[1](P175)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新陈代谢表现出了异化的形式,它不是按照人与自然的正常的物质交换的方式进行的。福斯特认为,马克思对于新陈代谢概念的理解,是广义上的新陈代谢:“马克思在两个意义上使用这个概念,一是指自然和社会之间通过劳动(在他著作中这个词汇在通常背景下的用法)而进行的实际的新陈代谢相互作用;二是在广义上使用这个词汇,用来描述一系列已经形成的但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总是被异化地再生产出来的复杂的、动态的、相互依赖的需求和关系,以及由此而引起的人类自由问题”。[1](P175)显然,这里的新陈代谢不仅是生物学或者生态学意义上的,更是社会学或者哲学意义上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原本是和谐的、有序的,然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严重异化了,成为了金钱关系,“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与人类的一切关系都变成了金钱关系。……他在《资本论》第三卷的最后部分写道,人类自由的进一步发展有赖于‘社会化的人,也就是,共同结合的生产者,将会按照合理的方法来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安置在他们的共同管理下,不让自己受一种盲目力量的统治’。”[2](P179)物质变换方式被改变了,新陈代谢方式就沦为一种异化的存在状态。同时,资本主义生产污染了环境并引发民众的公共健康问题,这在恩格斯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恩格斯用大量的实证数据告诉人们,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是极其悲惨的,他们的居住条件简陋,例如房子通风效果不好,有毒物质不能充分释放,燃烧和呼吸的有毒气体滞留在房间内,加上没有专门的垃圾处理系统,大量的垃圾堆放在一起,使得水和空气受到严重污染,导致工人在疾病的折磨下,死亡率居高不下。[3](P122)

二、

在福斯特看来,资本主义条件下异化的新陈代谢成为客观事实,招致了一系列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在此基础上,福斯特分析了生态危机产生的原因。他认为,生态环境并不是一种商品,因而不能被视为合理的市场价值来加以保护。在福斯特看来,把生态环境纳入市场经济当中,会带来三个显著的矛盾:“第一个矛盾是,通过把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蜕变成一套基于市场和迎合个体私利的公用产品,彻底将人类与从前的历史割裂开来。……第二个矛盾是应用于自然的经济简化论与彻底取代市场价值支配一切的价值观之间的矛盾。……第三个矛盾是应用于环境的经济简化论可以体现在物质性的结果中,而不仅仅具有道德性质的结果。”[4](P24-25)将环境问题纳入经济中进行内化,也许在短时间内会对环境破坏有一定的缓解,但是从长远来看,生态危机甚至生态灾难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在资本逻辑的视域下,环境的破坏是不足为奇的。在此基础上,福斯特认为,改变异化的生产方式的途径,是通过一定的社会运动,建立起新的生产方式。“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根据直接生产者的需求民主地组织起来的、强调满足人类整体需求( 超越霍布斯的个体概念) 的生产体制。这一切必须理解为与自然的可持续性相联系,也就是与我们所了解的生活条件相联系。如果生产能以促进全人类福利的方式促进个体福利,并且以可持续性即非掠夺性的方式对待自然、满足人类需求的话,那么这种生产就可以说没有发生异化”。[1](P34)新的生产体制是“满足人类整体需求”的,以“可持续性即非掠夺性的方式对待自然”的生产方式,是一种与资本主义异化的生产方式相对立的新的生产方式。主流经济学坚持的自由市场大行其道的说法是很危险的,它忽略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有序的物质交换过程,应当把劳动过程理解为有环境、生态等渗入的过程。

在《新时代的危机》中,福斯特则进一步指出,“新时代危机的生态维度最好按照马克思关于自然与社会的新陈代谢的分析思路来加以解读——当然,进一步把垄断资本主义的关系考虑在内是必须的。”[4](P24-25)“新时代”是指在垄断资本主义的基本背景下,传统的消费模式已发生了重大变化,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成为符号消费,而符号消费无疑在更大程度上对生态环境带来严重的破坏,带来更为严重的生态危机。福斯特明确指出:“在一个高消费的、喜欢随手扔掉的社会中,商品世界已经被广告媒体改造成了一个‘魔幻王国’,它仅仅致力于追求符号化的需求,因而将不可避免地毁坏其周边的生态环境。”[4](P24-25)异化的新陈代谢方式在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体现得更为明显,也更为紧迫。在福斯特看来,既然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的不道德导致了全球性生态危机的出现,那么,就应该将解决问题的路径诉诸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因此,应当通过“道德革命”的方式来抵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进而拯救全球经济危机。这一思路显然是超越了莱斯等人单纯从个人消费的道德调控层面的思路。他明确指出:“从环境的角度来看,我们除了抵制这种生产方式之外别无选择。这种抵制必须采取影响深远的道德革命的方式”。[1](P38)即抵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根本办法是通过普通民众的社会运动的方式,实现一场道德革命,进而达到消灭生态危机的目的。在意识形态上看,许多人已经在当前的价值标准下变得麻木了,因此,需要一场社会运动或者社会斗争,来变革这种异化的生产体制,而这场社会运动需要下层人的积极参与,环境、生态问题往往与经济问题是联系在一起的,因而下层人在经济中处于劣势,容易参与到这样的社会斗争中来。福斯特指出说:“在当今每次环境斗争的背后都是一场全球反对扩大这种生产方式的斗争,比如没有土地的工人和农民为了生存被迫毁坏自然;大公司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而置随后产生的自然与社会灾难于不顾。但是,只有重视和解决与生产方式相关的经济和环境不公的问题,生态发展才有可能。”[1](P42)在福斯特看来,下层人由于自身所处的境遇,决定了他们容易团结起来,渴望经济地位上的认同,进而为保护环境做出努力。

在《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一书中,福斯特详细地阐释了自己对于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认识,把消费与生产结合起来构建自己的批判理论。福斯特非常明确地批判了之前的思路即从单纯异化消费的视角出发来思考生态问题,将个人道德品质的提升作为拯救生态危机的基本办法。在福斯特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个人道德问题的深层次原因在于生产方式的不道德,也即“结构性不道德”是问题的根本。换句话是,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不道德导致了个人的不道德,因此,仅仅立足于个人道德层面来谈论生态危机问题,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根源的。福斯特对此明确指出:“面对全球生态危机的严峻挑战,许多人在呼吁一场将生态价值与文化融为一体的道德革命……然而在大多数生态道德呼吁的背后都存在着这样一种臆断,认为在我们的社会中个人道德才是整个社会道德的关键,如果人们作为个体能够转变自己的道德立场,尊重自然,改变自己在诸如繁衍、消费以及商业领域的行为,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在对这种道德改革的呼吁中常常被视而不见的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核心体制:即所谓的全球‘踏轮磨房的生产方式’”。[1](P36)福斯特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导致了生态危机的根源,无论是资本家还是普通劳动者,所有的人都是在这种生产方式下的生存者,既不能逃离也不可能逃离。资本家为了追求剩余价值,工人为了赚取工资养家糊口,因此,他们都在这种“踏轮磨房的生产方式”中无法逃离出来。在《马克思的生态学》一书中,福斯特借助于“新陈代谢”的概念指出,虽然一度有人指责马克思的思绪中确实存在生态意识的内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不断推进,时至今日,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之间的紧密关系已经成为一个无须争论的问题了。其实,在现代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之前,马克思就开始非常尖锐地批评和指责他们对自然的破坏和掠夺。而且,与之相关的事实是,马克思对劳动异化的认识与对自然异化的思想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对人与自然的深刻论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本身包含四个层面的异化,即劳动与劳动对象的异化、与劳动过程的异化、与自己的本质(即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特有的改造世界的创造性活动)的异化,以及与劳动者之间的异化,这几种异化都同人与自然的异化相联系。在原本的意义上,人与自然是统一的、和谐的,然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的关系成为索取与被索取的关系,这直接导致了生态环境的恶化与生态危机的爆发。

三、

作为一个以环境、生态为基本视角来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左派理论家,福斯特的生态危机理论对于我们当前认识和思考环境保护与生态危机无疑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它坚持强调人与自然的物质交换过程是有序的、和谐的和健康的,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异化了的新陈代谢,并指出了道德革命和政治斗争对于解决生态危机的重要性。福斯特生态危机理论的基本要旨是,以道德革命的方式介入生产和劳动,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性不道德”,以期获得科学合理的解决生态危机的出路。但是,我们需要看到,从根本上看,虽然福斯特跳出了单纯从个人消费与个人道德的视角来看待全球性经济危机问题,这比单纯承认自然的内在价值而忽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思考路径要有意义的多,但是从根本上看,福斯特眼中的生产方式与经典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生产方式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福斯特的确看到了道德革命的实现主体不会是处于社会金字塔顶部的资本家,而必定是处于社会下层的普通民众们。“在这个社会的任何领域获得成功,都意味着人们已经充分内化了与更高的不道德相关的那些价值标准……那些在现在秩序下受益最多的人最不愿意改变现状”。[1](P42)但是,他却没有看到,处于社会下层的普通民众进行道德革命来反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性不道德也即社会运动的动力从何而来?其实,从根本上看,无论是资本家还是工人,都会受到这种结构性不道德的影响与制约。对于工人来说,他们本身极易受到国家意识形态与观念拜物教的双重束缚,而不能成为坚定的自为阶级,拥有坚定的革命意识。当年马克思在1848年欧洲革命中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福斯特只是认为处于社会金字塔顶端的资本家无法站起来抵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性不道德,但是却未能说明处于社会下层的普通民众何以成为革命的主体,也即不能清楚地说明普通民众如何摆脱观念拜物教的影响问题。

普通民众的道德革命何以能够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呢?福斯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应该说是含糊不清的。虽然他的确是沿着经典马克思主义对于个人与社会关系本质把握的思路来解读的,即从生产方式变革的角度来研究生态问题,但是,由于他过分强调个人道德的作用,认为通过个人层面的道德革命就会解决全球性的经济危机。福斯特指出:“我相信,只有承认环境的敌人不是人类(不论作为个体还是集体),而是我们所在的特定历史阶段的经济和社会秩序,我们才能够为拯救地球而进行的真正意义上的道德革命寻找到充分的共同基础。”[1](P43)通过个人道德层面的社会运动而寻求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其实是抛弃了一定的、具体的、历史性的社会关系。福斯特眼中的社会不是一定的、具体的和历史的社会关系,他眼中的社会概念是经验层面的存在,是个人的叠加的结果。这一点决定了他注定不是一个哲学家而是一个社会学家。虽然福斯特在多个场合也强调了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性,例如他明确说:“对所有那些不是想要陶醉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市场关系的‘嘉年华会’,而是想要超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市场关系的人来说,历史唯物主义将仍然是必要的认识基础。”[2](P225)“在社会科学领域同样如此,针对唯心主义将实在归纳为先天理念和抽象的文化概念( 不同于与雷蒙德·威廉斯有关联的那种文化唯物主义) ,唯一作出真正反击的就是发展强大的历史唯物主义,这种历史唯物主义并没有因为否认物质存在的自然-物理方面而使它的唯物主义一贫如洗。”[3](P10)显然,在福斯特看来,马克思的“强大的历史唯物主义”对于我们正确认识当前社会生活中的诸种现象是有效的,需要我们坚持而不能放弃。这无疑是正确的。但问题在于,福斯特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内涵的理解是有问题的,他认为历史与实践是等同的:“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主要关注于实践唯物主义。人与自然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实践的关系,也就是说,是通过行动建立起来的关系。”[3](P3)人和自然的物质变换的条件、人与自然的实践建构就是历史,或者说,社会实践与社会斗争就是历史。这显然不是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历史的内涵。在马克思那里,实践或劳动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是与资本主义劳动过程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它不是一般形式的劳动过程。对于劳动过程的具体性,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阐释得十分清楚:“劳动过程,就我们在上面把它描述为它的简单的、抽象的要素来说,是制造使用价值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对自然物的占有,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因此,它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形式为转移,......它为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因此,我们不必来叙述一个劳动者与其他劳动者的关系。一边是人及其劳动,另一边是自然及其物质,这就够了。根据小麦的味道,我们尝不出它是谁种的,同样,根据劳动过程,我们看不出它是在什么条件下进行的……”。[5](P213)“作为劳动过程和价值形成过程的统一,生产过程是商品生产过程;作为劳动过程和价值增值过程的统一,生产过程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是商品生产的资本主义形式。”[5](P229-230)显然,在马克思这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历史的,是一个充满内在矛盾运动过程的,是会被新的生产方式所代替的。也就是说,马克思不仅批判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同时也指出了超越这种生产方式的具体动力与路径。而在福斯特这里,实践的内涵是缺失了历史的维度的概念,是经验层面的社会运动或社会斗争。没有了历史的内容,他的实践或者劳动的概念就是孤立的,就不是被未来新的劳动所超越的存在。仅仅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异化的,但却不能科学说明这种生产方式是如何异化的,以及如何超越这种异化的途径。因此,对于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导致的生态危机问题,福斯特给出的方案却是依赖于政治斗争,而忽视了政治斗争的历史观基础。忽视了社会关系的内在矛盾性,福斯特的思路是狭隘的,他只看到了人类实践活动的物质性的一面,却忽略了更重要的一面即社会性的,因此,他给出的方案是一种抽象的方案。毕竟,经验层面的分析方法是缺乏历史辩证法维度的方法,看不到整个私有制历史发展的过程,也忽视了这种异化的生产方式本身所具有的革命的、批判的意义。他的特长在于对于问题的敏锐发现与深度描述,以及对个人伦理规范的设想上。虽然他也谈及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问题,认为需要将生态问题与生产方式结合起来理解是合理的,但遗憾的是,他的环境革命与道德革命的思路却没有触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忽视了马克思恩格斯当年所坚持的从生产过程之客观矛盾的分析思路来看问题,缺乏了历史过程的线索,因此是不深刻的。

其实,在马克思主义诞生之前,就有一些人提出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批判,但是,这些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学说之所以和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本质上是不同的,是因为他们只是看到了这个问题的表象,而不能从根本上去说明和解释这一现象。马克思对他之前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曾这样指出,它们“固然批判过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后果,但是不能说明这个生产方式,因而也就不能对付这个生产方式;它只能简单地把它当作坏东西抛弃掉。但是,问题在于:一方面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联系和它对一定历史时期的必然性,从而说明它灭亡的必然性,另一方面揭露这种生产方式内部的一直还隐藏着的性质,因为以往的批判与其说是针对着事态发展本身,不如说是针对着所产生的恶果。这已经由于剩余价值的发现而完成了。”[6](P66)在马克思看来,仅仅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性道德”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说明这个生产方式的内在机理及运行机制,而要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机理与运行机制,仅仅从道德的角度去剖析是不够的,还需要立足于唯物史观与剩余价值的角度,去深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部,运用科学的方法去“对付这个生产方式”本身,才是更为有效的和紧迫的事情。福斯特的问题在于,他在思考生态危机的时候,只是批判了异化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却没有深入到这种异化的生产方式内部去探索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过程的内在矛盾,剖析这种异化的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并找寻到扬弃这种内在矛盾的科学路径,而寄希望于一定的社会运动或社会斗争即“道德革命”来解决,显然是不到位的和不深刻的。

[1][美]约翰·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M].耿建新,宋兴元,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2][美]埃伦·伍德,约翰·福斯特.保卫历史[M].郝名玮,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3][美]约翰·福斯特.马克思的生态学[M].刘仁胜,肖峰,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4]John B F, The Epochal Crisis[J].Monthly Review, 2013(5).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责任编辑 杨 敏]

Ecology And Eth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oster Ecological Crisis Theory

CHENG Guangli

(School of Marxism, Huzhou University, Huzhou 313000, China)

In the face of the serious ecological crisis that mankind faces in the capitalist society, Foster’s ecological crisis theory attributes the ecological problems of all life on the earth to the logic of capital profit, believing that the nature of capital leads to the result of the anarchy which has brought great damage to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the ecosystem, and it is the capitalist alienation of the production methods that brings people a serious ecological crisis. Foster’s theory of ecological crisis gives a solution to the problem of ecological crisis in the way of moral revolution or political struggle (new life movement) to understand the process of production and labor (practice) to seek the real order of man and nature material exchange solution, in order to achieve human freedom and liberation. This academic thought deepens the current understanding of the capitalist environment and ecological problems, and it is also fundamentally different with the Marxist capitalist critical thinking.

moral revolution; political struggle; alienation of the mode of production; Foster

2016-11-15

2016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项目(16@ZH005)、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17NDJC006Z)的阶段性成果。

程广丽,副教授,博士后,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研究。

B82-058

A

1009-1734(2017)03-0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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