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奉先殿祭祖

王子林

故宫博物院宫廷部研究馆员

元旦奉先殿祭祖

王子林

故宫博物院宫廷部研究馆员

祭祀先祖，是春节期间一项隆重的民俗活动。各家各户都要把家谱、祖先像、牌位等供于上厅，摆好供桌、香炉、供品，家长主祭，烧香叩拜，给祖先拜年。

紫禁城中的皇帝也不例外，过年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奉先殿祭祖。与寻常百姓家不同的是，皇帝的祭祖活动更加隆重、更具规模，陈设仪仗、韶乐歌舞、三叩九拜，我们从中看到的是皇家的威仪与肃穆。

但是，归根结底，皇帝过年祭祖的目的也同百姓一样—孝敬祖先，向祖先祈福，希望其能够福佑子孙，求得心安。

创建奉先 以伸孝思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谨慎地对待父母的死亡，追念远祖，一直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所谓孝，就是要善于继承先人的遗志，善于完成先人的事业。春秋季节要修缮祖庙，陈列先人的祭器，摆设先人的衣裳，供奉时令物品。孝的极致是侍奉死者如同侍奉活人一样，祭祀亡灵仿佛它就在眼前一样。所以，明太祖朱元璋说太庙时享（太庙四时的祭祀）属国家大祭，太过正式，不能尽情表达自己的孝思，故仿宋代钦先孝思殿，于乾清宫东侧建奉先殿以夙夕祭祀祖先。把奉先殿建于宫中，位于皇帝寝宫旁，方便皇帝随时前往祭祀，这属于家庙性质。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仿太祖制建奉先殿，明末毁于战火。清顺治十三年（一六五六年），谕令礼部：「朕考往代典制，岁时致飨，必于太庙。至于晨昏谒见，朔望荐新，节序告虔，圣诞、忌辰行礼，皆另建有奉先殿。今制度未备，孝思莫伸，朕心歉然。尔等即查明旧典具奏。」由此可见，清代奉先殿是在明代奉先殿的基础上重建的。

清代奉先殿祭祀与太庙略有不同，祭祀时不设牲俎，不行饮福受胙礼（饮祭酒吃祭肉），王公百官不陪祀。但奉先殿要每日焚香，《国朝宫史》卷之六「典礼二·奉先殿飨祀仪」记载，常祭时间包括「每月朔望，列圣诞辰日、列圣列后忌辰日，及上元、清明、霜降、岁除日」，皇帝要亲诣后殿上香行礼。立春、端阳、重阳等节，则由掌仪司官负责祭祀，《国朝宫史》记载其步骤为：「掌仪司官进殿，明灯，案陈酒脯、果实，掌仪司官一人，补服，诣各案前上香，行三跪九叩礼。」

凡遇皇帝御经筵、耕耤、巡幸前期、还宫次日，或遇有大典，均要祗告奉先殿后殿。届时，由所司入后殿点灯，设祝案、尊案，荐脯、醢以及果实，内监开启神龛，设盥盘，布拜褥，唯不设乐器和乐舞表演。皇帝着衮服，乘舆出宫，诣后殿祭祀。

另外，凡朔望荐新、岁时展礼及册

封等重大典礼都要先期至奉先殿告祭家庙。朔望荐新是指每月的第一天进献当月出产的时鲜，据《清史稿》卷八十五「志六十·礼四」记载具体为：「正月鲤鱼、青韭、鸭卵，二月莴苣、菠菜、小葱、芹菜、鳜鱼，三月王瓜、蒌蒿、芸薹、茼蒿、萝卜，四月樱桃、茄子、雏鸡，五月桃、杏、李、桑葚、蕨香、瓜子、鹅，六月杜梨、西瓜、葡萄、苹果，七月梨、莲子、菱、藕、榛仁、野鸡，八月山药、栗实、野鸭，九月柿、雁，十月松仁、软枣、蘑菇、木耳，十一月银鱼、鹿肉，十二月蓼芽、绿豆芽、兔、蟫蝗鱼。其豌豆、大麦、文官果等诸鲜品，或廷旨特荐者，随时内监献之。」

太庙前殿内部陈设旧影摄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

太庙中殿内部陈设旧影摄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

奉先殿后殿内部陈设旧影摄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元旦大祭 皇帝亲临

乾隆时期曾对奉先殿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维修，乾隆皇帝即位之初即下旨维修奉先殿，称：「国家式崇太庙，并奉先殿，妥侑列祖神灵，岁时祇荐明禋，典礼允宜隆备。今庙貌崇严，而轩棂榱桷，年久未经增饰，理宜敬谨相视，慎重缮修，以昭黝垩示新之敬。」乾隆二年（一七三七年）十月十九日奉先殿竣工，乾隆皇帝闻奏，随即前往奉先殿瞻视。

《论语》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孔子祭祀祖先的时候，便好像祖先真在那里；祭祀神的时候，便好像神真在那里。孔子所说的意思是：我即使不能亲自参加祭祀，也是不请别人代理的。每年元旦，即大年初一，皇帝都要亲诣奉先殿祭祀，祭祀前三天，内官在乾清门内设黄案，立斋戒牌或铜人，表示皇帝即日开始斋戒，期间不得饮酒、茹荤、理刑名（处理刑事案件），并要沐浴更衣，保持整洁。据《钦定大清会典》记载，祭祀前一天，内务府派包衣主刀宰牲。主持官员率领人员恭奉祝版放到神库的祝案上，准备并检查要用到的祭器、牲肉，瘗埋牲毛、牲血。乐部官员与本司内监于阶上分左右设置中和韶乐。

正祭日即正月初一，大享祭祀（即大享礼仪式）正式开始，分为迎神、三献和送神三段，其中三献是最重要的内容。在整个大享礼过程中，皇帝共要献酒三次，行三跪九拜大礼五次，可谓十分隆重。

迎神就位

第一步，恭请神牌。读祝官至神库祝案前行一跪三叩礼，恭奉祝版，赞礼郎二人在前引导，由奉先门中门入，进殿中门，跪设于西侧的祝案上，三叩礼毕退出。内府官员进后殿内各就寝室前上香，一跪三叩礼后，恭请帝后神牌至前殿，依次奉安于金漆龙凤宝座上，一跪三叩礼后退出。司拜褥官进殿，设御拜褥于殿门内正中及各香案前。

第二步，皇帝就位。掌仪司官至乾清门奏请皇帝御衮服，乘坐金舆出宫，由景运门至诚肃门，降舆，从奉先门左门进。两位扈从大臣和豹尾班侍卫跟随在皇帝身后。内监跪在阶下进盥盘、帨巾，皇帝盥洗完毕后，由左阶升进至殿内拜位前，面北而立。扈从的两位大臣立于皇帝身后的两旁，豹尾班侍卫分左右站立于阶下，前面作引导的十位大臣至奉先殿月台上东西两旁站立。

第三步，上香迎神。典仪官赞曰：「乐舞生登场。」两名舞官执旌节进场，乐舞生六十四人（八佾）跳「武舞」。赞引官奏曰：「就位。」皇帝至拜位，典仪官赞曰：「迎神。」司香官奉香盘进殿。乐官唱：「举，迎神。」开始演奏「贻平之章」。司香官进至各香案旁站立。赞引官奏曰：「就上香位。」恭导皇帝至太祖高皇帝香案前，司香官跪进香。赞引官奏曰：「跪。」皇帝下跪，上香，先上柱香，再三上瓣香，起身，次至列圣香案前上香，仪同。赞引官奏曰：「复位。」各香案司拜褥官收起拜褥，皇帝复位。奏曰：「跪拜。」皇帝行三跪九拜礼。

清 金漆木质高宗神牌故宫博物院藏

清 金漆木质圣祖神牌故宫博物院藏

清同治 雕漆描金神牌宝座（上置神牌） 故宫博物院藏

清 金漆彩画云龙纹中和韶乐建鼓故宫博物院藏

阅读链接：奉先殿祭祀时所奏乐章

清代奉先殿祭祀时所奏乐章就是太庙时享所奏的乐章，共分六章，依次为：“贻平之章”、“敉平之章”、“敷平之章”、“绍平之章”、“光平之章”、“乂平之章”。据《钦定大清会典》记载，康熙时期六个乐章的歌词分别为：

贻平之章：“于赫列祖兮，受命斯皇。文德覃敷兮，武功孔彰。肇基式廓兮，衍祚灵长。佑启后人兮，抚驭八方。嘉惠诞生兮，锡兹吉良。永言谟烈兮，爰荐馨香。云景宛下兮，翠旌纷扬。孝心翼翼兮，令仪煌煌。”

敉平之章：“神戾止兮，筐篚聿陈。德幽崇兮，昭格曷申。共制帛兮，敬将素纯。凭玉几兮，冀享缟纁。洁清尊兮，初酌芳醇。鉴嘉旨兮，俶感精禋。磬筦设兮，用写微忱。答景佑兮，肃肃骏奔。”

敷平之章：“孝飨荐兮，祀事肃雍。恭涤清兮，遐福斯通。瓒载举兮，黄流在中。笾式加兮，既洁且丰。树羽干兮，万舞攸同。奏和声兮，庆洽鼓钟。神愉愉兮，蒸衎有融。丕灵图兮，景运庞鸿。”

绍平之章：“福洊臻兮，皇祖诞之。旨屡嘉兮，遹追孝思。椒飶芬兮，粢盛孔时。清酤盈兮，尊斝荐禧。四县张兮，搏拊朱徽。百礼洽兮，秩序弗违。神领和兮，燕喜迟迟。介繁祉兮，庆无不宜。”

光平之章：“礼聿成兮，乐已愉。孝武畅兮，具举靡余。祼荐兮，神乐胥。遵终事兮，罔敢渝。”

乂平之章：“珍错既飨兮，箾磬既赓。玉镳弭节兮，翠盖耀乘。神仪返景兮，隐隐鸾声。仰瞻榱桷兮，顾慕惟诚。皇鉴睠存兮，诒我章程。毓祥昌后兮，德音式承。愿锡纯嘏兮，休烈昭明。永怀长发兮，亶佑群生。”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著尊”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象尊”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牺尊”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壶尊”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篚”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豆”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簋”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笾”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铏”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簠”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金爵”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鉴、黄门等合绘 皇朝礼器图册之“奉先殿登”故宫博物院藏

三献大典

第一步，行初献礼。典仪官赞曰：「奠帛、爵，行初献礼。」司帛侍卫奉篚（用以盛放丝帛，也称帛篚），司爵侍卫奉爵，以次进前，北面而立。赞乐官唱曰：「举初献乐。」奏「敉平之章」，由「武

功之舞」队表演「干戚之舞」。司帛侍卫至列圣列后神位前跪，将帛篚置于帛案上，行三叩礼。司爵侍卫至案前站立，献爵，置爵于垫正中，退下。司祝官到祝案前，跪，行三叩礼，奉祝版跪于案的左边，音乐暂时中止。赞引官奏曰：「跪。」皇帝跪。赞引官赞曰：「读祝。」

司祝官念祝文完毕，奉祝版至太祖神位前，跪，将祝版安于帛篚上，行三叩礼，退下，音乐起。赞引官奏曰：「叩，兴。」皇帝行三叩礼，起身，音乐止。执事官引表演「武功之舞」队退出。

第二步，行亚献礼。引舞官二人执旌节，引「文舞」队（即「文德之舞」队）进场，典仪官赞曰：「行亚献礼。」司爵侍卫奉爵以次进。赞乐官唱：「举亚献乐。」奏「敷平之章」，舞「羽籥之舞」。司爵侍卫献爵，置爵于垫左，仪如初献，音乐止。

第三步，行终献礼。典仪官赞曰：「行终献礼。」司爵侍卫如前进献。赞乐官唱：「举终献乐。」奏「绍平之章」，舞同亚献礼一样还是「羽籥之舞」。司爵侍卫献爵，置爵于垫右，仪如亚献。音乐止，引「文舞」队退出。

送神还宫

最后一步，礼成还宫。典仪官赞曰：「彻馔（即撤去食物）。」赞乐官唱曰：「举彻馔乐。」奏「光平之章」，音乐起。食物撤下完毕，音乐止，赞礼郎一人快步走到案前，北面而跪，奏曰：「礼成，请还宫。」行三叩礼，退下。赞乐官唱：「举还宫乐。」奏「乂平之章」，音乐起，赞引官奏曰：「跪，叩，兴。」皇帝行三跪九拜礼，礼毕，音乐止。典仪官赞曰：「奉祝帛送燎。」司祝官、司帛官都到神位前下跪，行三叩礼，奉祝、帛，起身。司香官下跪奉香，起身，以次恭送至燎所。赞引官恭导皇帝转立于拜位东旁，西向而立。司拜褥官收起拜

褥，等候司祝官、司帛官走过去，再铺设拜褥，由赞引官恭导皇帝复位。音乐再起，燎烧祝、帛，当祝、帛燎烧过半时，赞引官奏曰：「礼成。」然后恭导皇帝由殿左门、奉先门左门出来后，内府官才到神位前行礼，恭奉神牌还御奉先殿后殿寝室。

最后，皇帝步行至诚肃门外，升金舆，回乾清宫，整个元旦奉先殿祭祖典礼即告完成。

阅读链接：祝文的标准格式

司祝官在初献时所念的祝文都是有一定格式的。以清康熙时的祝文为例，让我们一睹奉先殿祭祖祝文的标准格式：

维康熙□年岁次□月□日，孝孙嗣皇帝敢昭告于太祖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睿武弘文定业高皇帝、孝慈昭宪敬顺庆显承天辅圣高皇后、太宗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隆道显功文皇帝、孝端正敬仁懿庄敏辅天协圣文皇后、孝庄仁宣诚宪端懿翊天启圣文皇后、世祖体天隆运英睿钦文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孝康慈和庄懿恭惠崇天育圣章皇后日，时届孟（春夏秋冬），谨以牲帛醴齐，粢盛庶品，用展追思。

清乾隆御笔行书五言春联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