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尾联新得

2017-03-28 19:45钱昌武
语文教学之友 2017年3期

摘要:学界对于《登高》尾联的理解与翻译存在分歧。既然尾联对仗,上句“艰难苦恨繁霜鬓”应是动宾结构,译为:眼见国家多难、民生多艰,理应为国效力,自己却白发横生,不禁产生无限遗憾与悔恨。下句杜甫“停杯”的原因应是贫病交加,侧重在生活贫困,无钱买酒。

关键词:《登高》;尾联;新得

杜甫的《登高》被明代胡应麟称为“古今七律第一”(《诗薮》),历来都是诗歌研究与教学的重点。几届学生教下来,我发现他们默写此诗最易出错的是尾联,将“繁霜鬓”写成“烦双鬓”,或将“新停”写成“新亭”。笔者在气得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在琢磨怎样引导学生深入理解杜甫诗中每个字所传达的情思。后来发现,从对仗入手是关键。

查慎行在《初白庵诗评》中评《登高》:“七律八句皆属对,创自老杜。”参看各名家的评论与赏析,无人对《登高》尾联的对仗提出异议,但是对尾联的理解与翻译,却出现了分歧甚至自相矛盾。分歧主要出自对“新停浊酒杯”缘由的理解,矛盾主要在于对“苦恨繁霜鬓”的翻译。

对尾联的理解,现今的参考书大多沿用唐汝询的《唐诗解》:“久客则艰苦备尝,病多则潦倒日甚,是以白发弥添,酒杯难举。”(仇兆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766页)苏教版语文必修四教学参考书选用夏松凉先生的赏析,认为尾联“上句写自己艰苦备尝,白发弥添;下句写自己潦倒日甚,多病缠身”。“五、七两句相承接,都是写悲苦;六、八两句相承接,都是写多病。因‘悲秋而勾起‘苦恨,因‘多病而造成‘停杯,在诗的内容上又是相互紧密联系的”[1]。笔者不禁疑惑:《登高》作为一首“句句奇、字字奇”的奇诗,既然在颈联中已经多层面描写自己的悲苦与多病,那么杜甫为何还要在尾联处画蛇添足,再次重复这些意思呢?

对于下句“停杯”的原因,明末清初的朱鹤龄在《杜工部诗集辑注》中解释为:“时公以肺病断酒。”后世学者多沿袭这一观点,或稍加改进,变一“肺病”为“多病”。杨秋荣在《杜甫〈登高〉新解》一文中,将“潦倒”二字新解为“生计潦倒、生活贫窘”,整句诗释作:“杜甫因生活贫窘,没钱买酒而怅然罢饮”[2]。笔者赞同杨秋荣的观点,但鉴于诗歌多元化解读的原则,认为将贫与病结合起来作为杜甫“停杯”的原因也许更为全面,但侧重于强调生活贫困,无钱买酒。

而对于上句,笔者至今没有看到满意的解释。杨秋荣侧重对下句“停杯”原因的辨析,对上句却语焉不详。夏送凉认为“艰难苦恨”,导致杜甫“头上的白发愈来愈多”,而且明确指出,四字“在句法上是并列结构”。很多学生参考书上据此将“苦恨繁霜鬓”理解为主谓宾式关系,“繁”字由形容词“多”活用為动词“增多”。笔者认为这样翻译明显自相矛盾。

既然尾联对仗,上下句句式应该一致。下句“新停浊酒杯”明显是动宾关系,“停”为动词,其宾语“浊酒杯”为偏正结构的名词,“浊酒”也是偏正结构的名词,作为形容词修饰“杯”。那么,相对仗的上句“苦恨繁霜鬓”也应是动宾结构,“恨”应为动词,“繁”对“浊”,也应是形容词,“繁霜”也应是偏正结构的名词,作为形容词修饰宾语中心语“鬓”。再参照杜甫诗中比《登高》略早的《九日》(大历二年的九月九日重阳节):“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殊方日落玄猿哭,旧国霜前白雁来。弟妹萧条各何在?干戈衰谢两相催。”也是“八句皆属对”,尾联上下句的句式也完全相同。笔者由此认为上句应该翻译为:眼见国家多难、民生多艰,理应为国效力,自己却白发横生,不禁产生无限遗憾与悔恨。

作为诗圣的杜甫伟大之处正在于“位卑未敢忘忧国”,身处个人不幸之时还胸怀天下、心系苍生。进入人生暮年的杜甫,在颈联诉尽自己的漂泊与辛酸,尾联自然由个人遭遇想到国事艰难,回顾自己早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壮志,念及“无力正乾坤”的现状,再看看两鬓堆满的“繁霜”,怎不生出壮志未酬身先老的无限遗憾与悔恨?再联系下句个人深陷贫病交加、被迫戒酒的处境,想到自己此生既不能“兼济天下”,连自顾也不暇,怎不满腔悲愤?

全诗由“悲秋”引发“悲己”,进而在尾联的“悲国”中总结自己壮志未酬、一事无成而贫病交加、自顾不暇的暮年绝境,将无限的悲与恨推向高潮。

注释:

[1]夏松凉.高华秀朗,沉郁顿挫——杜甫《登高》诗赏析[J].文史知识,1985,(12).

[2]杨秋荣.杜甫《登高》的误读与新解[J].名作欣赏,2015,(31).

作者简介:钱昌武(1979— ),男,浙江省江山市江山中学一级教师,研究方向为中学语文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