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海军秘密武器希腊火探析

2017-04-12 08:01苏聪
史志学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拜占庭帝国希腊

苏聪

拜占庭海军秘密武器希腊火探析

苏聪

(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贵阳550001)

7世纪出现的希腊火是拜占庭帝国军事技术的一大发明,它有效遏制了阿拉伯人迅猛的扩张势头,使欧洲免遭阿拉伯文明的征服,在世界历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像希腊火这种先进的武器,其技术秘密的保守和传承是至关重要的,由于拜占庭帝国具有发达的保密体系,使其垄断这项技术将近数百年之久。虽然希腊火具有神奇的进攻效果,但是它也有自身的弱点,在使用上受到诸多因素的限制。

拜占庭 希腊火 秘密

678年,君士坦丁堡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连续五年,阿拉伯海军在哈里发穆维雅的指挥下雄踞马尔马拉海东南沿岸的基兹科斯(Cyzicus)对君士坦丁堡构成直接威胁,他们每年都从这里发动大规模进攻,形成了对帝国首都的海上封锁。为了有效地反击阿拉伯海军,君士坦丁四世广泛征集退敌良策,得到了“希腊火”的配方和使用方法。据史料记载,“希腊火”是由佳利尼科斯(Callinicos)发明的,此人曾在叙利亚从事建筑业,在寻找和研究建筑用防水材料时对炼丹术产生了浓厚兴趣,进行过长期的化学研究,因此逐渐掌握了火药的配置方法。阿拉伯军队侵占叙利亚后,他随逃难的人群撤往首都,在途径小亚细亚地区时,发现了当地出产的一种黑色黏稠油脂可以在水面上漂浮和燃烧,这种油脂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石油。佳利尼克斯定居在君士坦丁堡后,亲眼目睹了阿拉伯军队每年夏季从马尔马拉海的东、南两面对首都进行围攻,他提出使用火烧阿拉伯战船的建立立即得到君士坦丁四世的重视,指示负责军械和武器生产的官员在大皇宫内组织秘密研制和生产,由佳利尼科斯担任技术指导。这种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在阿拉伯人的记载中,被称作“希腊火”(Greek fire),而在拜占庭文献中则为称为“液体火焰”[1]陈志强.拜占庭帝国史[M].商务印书馆,2003.(P199)。拜占庭守城军队正是依靠这种新式武器消灭了678年夏季进攻君士坦丁堡的阿拉伯海军。阿拉伯军队遭到最惨痛的失败后被迫要求与拜占庭帝国和谈,同年,拜占庭和阿拉伯双方订立30年合约,哈里发穆维雅表示降服,愿意每年向拜占庭帝国进贡。拜占庭帝国的军事胜利在东欧产生了强烈的影响,阿瓦尔人汗王和斯拉夫人各部落首领纷纷前往君士坦丁堡请求和平和友谊,承认拜占庭帝国的宗主权。现代历史学家高度评价拜占庭军队在678年夏季取得的胜利,认为这是阿拉伯军事扩张势头正处于强劲时遭到的最严重的挫折和阻遏,阿拉伯人征服欧洲的计划因此最终破产。罗姆里·简金斯认为,“这次战役的胜利是人类历史的一个转折点”。当代著名拜占庭学家奥斯特洛格尔斯基指出,“这一胜利使欧洲免遭阿拉伯军队的蹂躏和伊斯兰教文化的征服,其重大的历史意义远远超过胜利本身,它可以被视为世界历史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1]Romilly Jenkins,Byzantium,The Imperial Centuries,A.D.610-1071[M].Tortonto,1987.(P42)。

据现代学者的研究,希腊火是一种以石油为主体、混合了易燃树脂和硫磺等物质的黏稠油脂,它容易点燃,但不具备爆炸力,因此便于携带和运输。其性状如油,可以在水面上漂浮和燃烧,而且容易附着与物体表面。经过配置的希腊火一般被装入木桶,运送到前线供守城将士使用。士兵们通常使用管状铜制喷射器将它喷洒向敌人,然后射出带火的弓箭将它点燃。根据一部古书中的插图,拜占庭海军派遣轻便小船引诱敌军大船出击,在诱敌过程中将大量“希腊火”洒在水面上,点燃后借助风力烧毁敌船。喷射器的结构并不复杂,大体类似于今日常见的儿童水枪,只是体积更大,喷口更粗,便于大量喷洒黏稠的希腊火。事实上,自从拜占庭帝国的高加索和亚美尼亚地区发现石油以后,就有相当数量的石油被运往君士坦丁堡,对于它的可燃性人们也早已熟悉,佳利尼科斯的新贡献在于将相当比例的易燃物质加入石油,使得它的可燃性变为易燃性,成为新式武器希腊火[2]J.R.Partington,History ofGreek Fire and Gunpowder[M].Cambridge 1960.(P83)。由于原料充足,拜占庭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生产出大量的希腊火。

对于拜占庭帝国来说,保守住希腊火的配方和制作的秘密极为重要,一旦这样一种御敌制胜的新式武器的秘密被他国所窃取,那么拜占庭人在军事对抗中所占的优势就不复存在,因此,从希腊火开始研制起,拜占庭皇帝就下令对有关的一切事情特别是这种新式火器的配方和制作过程严格保密,甚至不许用文字记载下来。据说,保加利亚人在夺取大量希腊火液体和发射管以后,因为找不到使用说明而放弃使用。正是由于当时的保密措施才使这种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在浩繁的拜占庭文献中没有留下任何记载,我们只能从阿拉伯人的史书中略知一二。

拜占庭人是如何保守住这个秘密的呢?希腊火的配方和使用的流程与现代可口可乐极其相似,配方和容器的生产受到“中央工厂”(central plant)的直接控制,然后将制作完成的半成品和容器运抵各个“分销商”(distributors)[3]ThomasOliver,The Real Coke:The Real Story[M].New York,1986.(P15)。就希腊火而言,“中央工厂”一定位于君士坦丁堡的某处,可能在某个主要的武器库里面[4]Arnold Toynbee,Constantine Porphyrogenitusand HisWorld[M].London,1973.(P327)。“分销商”则是那些需要希腊火的拜占庭海军。海军官兵收到这些用木桶密封好的物质倒入加热用的铁锅中。不过,希腊火的配方只是秘密的一部分。通常情况下,一项技术包含四种要素:物质、能量、装置和使用方法,物质在某种装置里按照一定的使用方法被能量所推动,进而转化为不同的物质形式。由此可见,希腊火的配方只是提供了物质,显然这里的能量是火,但是装置和使用方法仍然不得而知。铁锅里的混合黏稠物质被预先加热,放置在舰船甲板底下的隐蔽处,但是关于铁锅和喷射器的设计原理等信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使用方法也是一个秘密,它几乎和希腊火的配方一样复杂、精密,如果没有压力器和安全阀,锅内的液体物质很难加热且极易挥发,在战争中它被放置在甲板底下也是由于有了压力器和安全阀才免于意外事故的发生。事实上,也没有文献记载配备有希腊火的船只发生过爆炸,这表明海军士兵的训练有素以及希腊火的装置设计得精巧合理。因此,即使这一新式武器的配方落入敌手,也不能保证他们能成功使用。根据史料记载,保加利亚人在814年获得了36根喷射器和一些液体,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怎么使用[1]G.Ostrogorsky,History ofthe Byzantine State[M].Oxford,1956.(P200)。12世纪拜占庭人马尔库斯出版了一部介绍希腊火配方的著作,但是没有人能按照这个配方制成真正的希腊火(在帕廷顿(Partington)的《希腊火和火药的历史》第二章中对马尔库斯的文本内容有较详细的探讨)。甚至阿拉伯人在公元900年左右也使用过类似的燃烧弹,但是它所达到的效果根本不能与希腊火相比。原因在于拜占庭帝国的这项武器技术的复杂性,使得敌人难以获得这项技术的每一个要素。

希腊火不仅仅是一种燃烧弹,它更是一项武器系统,包括舰船、喷射器、铁锅和液体物质。窃取一项技术必须窃取它所有层面的秘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同时知晓所有的技术要素。造船工在君士坦丁堡或其他的港口的船坞建造舰船,做喷射器的工人和做铁锅的工人没有被安排在同一个船坞,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在君士坦丁堡武器库中制作液体物质的化学工匠。即使这四类人中的某些人被敌人俘虏,也不会使敌人获得全部的技术秘密,这种拜占庭帝国所特有的技术分隔体系保证了希腊火秘密的不外传。但是这种技术分隔体系对于保守一项尖端秘密是利弊兼有,因为只有少数人是知晓整个技术秘密的,这样的人数量非常少,它一方面确保了秘密的安全,另一方面却又使得这项技术秘密面临失传的风险。什么人知晓希腊火的全部技术秘密,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是个谜。传说只有两个家族的人知道希腊火的配方,它们是皇室家族和兰普洛斯家族(Lampros)[2]Immanuele Bekker,ed.,GeorgiusCedrenus,IoannisScylitzae,in Corpusscriptorium historiae Byzantin[M].ed.B.G.Niebuhr,2.vols. Bonn,1838,A translation isProvided in Forbes.(P80)。希腊火的秘密从这两个家族一代一代往下传承。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只有皇室家族知道这个秘密,据说从大皇宫中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往君士坦丁堡主要的武器库,皇帝可以随时控制希腊火的研制和生产[3]R.Janin,Constantinople Byzantine:Debeloppement urbain et repertoire topographique[M].Paris,1950.(P355)。有一些证据支持第二种观点,首先,国家有对某些特殊的行业实行垄断性控制的惯例,比如政府对丝绸生产的垄断[1](P253)。对于事关国家安全的希腊火秘密,很有可能被帝国政府垄断控制。其次,在皇室家族内部存有文献记录了希腊火秘密的存在以及严守秘密的重要性。最著名的文献是君士坦丁七世所作的《论帝国政府》,该著作是君士坦丁七世写给其儿子的执政经验,他提醒儿子必须警惕外国人利用各种途径窃取拜占庭帝国的秘密,包括希腊火。“作为上帝在人间的神圣代表,拜占庭皇帝如果将这‘火’的秘密告诉任何外国人,那他就不配称为基督徒,也没有资格继续担任官职;为了避免秘密的外传,皇帝也不应该将此项秘密告诉身边的侍从和文武大臣,防止他们在金钱的利诱下违背诺言。”[4]Constantine Porphyrogenitus,De administrando imperio,ed.G.Moravacsik[M].trans.R.J.H.Jenkins,Budapest,1949.(P69)同样如此,安娜·科穆宁娜在其作品《阿莱克修斯一世》中也提到了1107年阿莱克修斯一世为了抵御伯赫蒙德(诺曼国王罗伯特一世之子)的进攻而准备建造几艘特殊的舰船,他亲自督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得以建成,船上配备有发射希腊火的特定装置[5]AnnaComnena,The Alexiad ofthe PrincessAnnaComnena:Being the History ofthe Reign ofHer Farther,AlexiusⅠ,emperor of the Romans,1081-1118[M].trans.Elizabeth A.S.Dawes,NewYork,1967.(P192)。至少在12世纪前期,希腊火的技术还没有失传,仍在皇室内部传承。

拜占庭帝国能成功的守住希腊火秘密得益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非常少,即使马尔库斯记述的希腊火配方是正确的,即使阿拉伯人在10世纪终于获得希腊火的配方,但是拜占庭人仍然保守住整个技术秘密体系长达数百年。

拜占庭帝国皇位的继承是以父死子继为主的多样性继承方式,由于帝国经常处于缺乏明确的皇帝继承人,或因继承人不成熟而使皇位处于实际上的空虚状态,所以使享有不同程度继承皇位权力的皇室血亲都有当皇帝的可能,进而增加了参与夺权斗争的势力,也增加了皇位继承斗争的激烈程度。拜占庭帝国93位皇帝中有49人因病而死,4人死于战争,属于正常死亡人数共有53人,占皇帝总数的56.99%,其中包括被推翻后流放软禁贫病而亡的皇帝;其他40位皇帝死于暗害、死刑和原因不明的意外事故,非正常死亡占皇帝总数的43.01%,亦即平均每两个皇帝中将近一人死于非命[1]陈志强.拜占庭皇帝继承制特点研究[J].中国社会科学,1999,(1).。难怪法国著名的学者孟德斯鸠认为,“拜占庭帝国的历史除了连续不断的叛乱、暴动和背信弃义别无其他内容”[2](法)孟德斯鸠.关于罗马帝国兴衰的思考.Montesquieu,Considerationssur lescausesde lagrandeur desRomainset de leur dec adence[M].NewYork1882.(P437)。孟德斯鸠的意见虽然代表了启蒙运动时代对拜占庭历史的看法,有失偏颇,但却形象地反映了拜占庭皇权继承斗争的激烈状况。拜占庭历史上最著名的通过血腥继承皇位的皇帝是瓦西里一世(BasilⅠ),他凭借俊美的外表和出众的才华赢得了米哈伊尔三世(MichaelⅢ)的信任,当时米哈伊尔三世徒有虚名,掌握真正实权的是其叔父巴尔达斯(Caesar Bardas),于是米哈伊尔三世指使瓦西里谋杀了巴尔达斯,紧接着第二年瓦西里谋杀了米哈伊尔三世,攫取了皇位,开启了马其顿王朝的统治。在这种残酷宫廷斗争的情况下,很难想象米哈伊尔或巴尔达斯会将希腊火的秘密传承给瓦西里。从678年至1204年,宫廷政变和军事暴乱频频发生,怎样才能确保希腊火的秘密有效的传承下去呢?

在一部编年史中提到兰普洛斯家族与皇室家族一同肩负起保守和传承希腊火秘密的重任,历史上是否真的存在兰普洛斯家族,如果存在,它是否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笔者对此问题持否定意见,原因如下:第一,在拜占庭历史上不曾有过一个家族存续几百年并保持较高的地位,在历史文献中也没有提到兰普洛斯家族存续几百年之久[3]Dean A.Miller,Imperial Constantinople[M],NewYork,1969;Michael Angold,ed,.The Byzantine Aristocracy,IX to XIII Centuries [M].Oxford,1984,chap.5.(P165);第二,任何一个家族如果与某位皇帝的关系非常密切,那么当这位皇帝的政权被推翻之后,这个家族与新任皇帝很难建立密切的关系[4]G.Ostrogorsky,History ofthe Byzantine State[M].Oxford,1956.(P143)。如果兰普洛斯家族保守和传承希腊火秘密的说法不成立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拜占庭帝国建立专门的官方机构负责希腊火的生产、管理与保密等事务呢?而且为了保密,这个机构必须直接对皇帝负责,而不受其他部门或机构的管辖。从理论上来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在实践中却又难以证明这种机构的存在。由于我们对拜占庭帝国官僚机构运行的知识不充足,暂时没有证据显示存在这样的机构[3](P21)。或许这样的机构冠以一个隐蔽的名号,未被世人所发现。主管武器库的官员在拜占庭帝国时期被称为“tribunus”或“praepositus fabricate”,根据君士坦丁一世所确定的御前会议成员的规定(御前会议是皇帝的咨询机构,起源于罗马帝国时代的议事会,君士坦丁一世确定的御前会议成员包括大政区总督、总理大臣、司法大臣、圣库伯爵、皇家私产长官和军队司令官,以及部分职能部门的顾问和办事官员。参见琼斯:《晚期罗马帝国》第1卷,第333—341页),他没有机会参与御前会议,也就不能直接对皇帝负责。有人认为总理大臣(magister officiorum)是主管希腊火生产的关键性人物,但是从8世纪以后总理大臣职权的范围在逐渐的缩小[5]J.B.Bury,The Imperial Administrative System in the Ninth Century with a Revised Text of the Kletorologion of Philotheos[M]. British Academy Supplemental Papersno.1,London,1911.(P80,P50),他是否一直主管希腊火的生产和管理,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

希腊火的技术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传承的,目前学术界尚未得出一致的结论,由于希腊火技术事关拜占庭国家的安全,因此在一般的历史文献中鲜有与此相关的记载,这为研究这一问题增加了很大的难度,而目前关于希腊火的传承所得出的意见大多是推测,而无确切的证据。这一技术传递了五百年之久,足以说明拜占庭帝国官僚制度之发达,保密措施之严密。

拜占庭帝国掌握中世纪地中海世界最先进的武器——希腊火长达数百年,但是拜占庭海军却经常在地中海遭遇失败,不仅不能收复曾经丢失的国土,甚至连捍卫帝国首都的安全也颇为吃力。698年,当人们仍对678年拜占庭海军凭借希腊火打败阿拉伯人的军事胜利记忆犹新时,帝国派遣几艘舰船准备从阿拉伯人手中收复迦太基,这一次战役未能成功,而且还导致了海军士兵发动叛乱,推翻了利昂提奥斯的统治(695—698),提比略二世当上了皇帝;826年阿拉伯人侵占了克里特岛和西西里岛,将拜占庭帝国在西地中海的军事和商业基地一步步蚕食,这也表明拜占庭海军实力不济所导致帝国海权的逐步丧失;在罗斯人对君士坦丁堡四次的主要侵袭中,他们只有一次亲眼见到了希腊火,例如在907年由罗斯王子奥列格(Oleg)领导的那次侵袭,他们的船只抵达君士坦丁堡城墙而没有遭受到任何抵抗,随后他们轻而易举地从拜占庭皇帝那里获得了大量贡金和一纸贸易协定[1]G.Ostrogorsky,History ofthe Byzantine State[M].Oxford,1956.(P140);829年由克里特海盗们发起的沙索斯海战(Thasos)使拜占庭帝国的海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2]J.B.Bury,A History ofthe Eastern Roman Empire from the Fall ofIrene to the Accession ofBasilⅠ(802-867)[M].London,1912.(P291)。在这些战争中,拜占庭帝国为什么没有利用希腊火来抵御敌人的进犯?第一种观点认为拜占庭帝国的希腊火技术在9世纪初就已经失传了;第二种观点认为拜占庭人仍然拥有这项技术,但他们不愿意在小规模战斗中使用这项绝密的技术,以防止敌人在多次频繁的接触中掌握希腊火的配制和使用秘诀[3]Alex Roland,Underwater Warfare in the Age ofSai[M].Bloomington,1978.(P147)。

除了以上两种解释外,还有以下几种解释也颇为合理。首先,像希腊火这样的秘密武器在头几次采用时甚为成功,取得了出其不意的作战效果,就像在战场上第一次采用大象、坦克和毒气所取得效果一样。在头几次惨烈的失败后,阿拉伯人也积极的寻求应对之策,在后来的战争中,他们准备了许多块潮湿的覆盖物,将船只的核心部件全部覆盖起来,每个士兵都换上潮湿的衣服,一旦希腊火喷射而来,阿拉伯人就能将损失降到最低[4]J.R.Partington,History ofGreek Fire and Gunpowder[M].Cambridge 1960.(P5)。在9世纪开始各国海军所配备的战船为大型快速帆船,大型快速帆船实际上就是用于战斗的船只,包括大小不同的型号,搭载的水手不一,设有两排桨橹,一般可以搭乘最多不超过300人的船员,其中70人是作战人员,其他人士摇橹手和海员,估计每只船搭乘的船员平均达到200人[5](英)N.H.拜尼斯主编.陈志强等译.拜占庭:东罗马文明概论[M].大象出版社,2012.(P278)。这种船只也使希腊火的威力大大降低,船只依靠桨橹划行,两军对阵时阵型较为固定,行动不够灵活,通常包括三列船只,中间一列,左右两侧各一列,双方都依同样的阵型排列。最主要的攻击武器是在每艘船的船头配备的冲撞角,进攻的船只都试图攻击对方船体的侧翼,然后登上对方的船只,双方在甲板上短兵相接,用剑和矛尽力搏杀。希腊火的优势在这类战斗中无法有效施展,在实际运用时还必须考虑风向和风力大小,如果风太小,就限制了希腊火的喷射范围,如果风向掌握不好,就极有可能烧毁自己一方的船只。如果敌方的船只足够灵活迅速,就极易从后部攻击配备希腊火的船只。如果敌方的船只停留在希腊火射程之外的地方,使希腊火的火势不能有效到达,这就大大降低了希腊火的作用。基于以上考虑,拜占庭帝国的希腊火在防御战中适用更为有效,而在公海地区的进攻战中希腊火的效能却不够理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历史文献中大多记载希腊火被应用于保卫首都的战争中,而很少记载希腊火在远离本土的海战中发挥作用。

其次,拜占庭帝国所面对的威胁的性质决定了希腊火的使用不频繁。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之后直到7世纪中叶阿拉伯人出现在君士坦丁堡近海的这段时间,罗马帝国海军成为地中海当仁不让的霸主,偶尔出现的海盗袭击也丝毫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直到阿拉伯帝国的快速崛起和对外扩张,尤其是在穆维雅哈里发时期,阿拉伯人在地中海的扩张势头足以对拜占庭帝国的霸主地位形成挑战。双方在678年和718年两次海战之后,阿拉伯人惨遭失败,此后陷入王朝分裂,实力大为减损,因此在地中海能与拜占庭海军比肩的势力不复存在,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2世纪意大利城市共和国的兴起。在此期间,虽然拜占庭帝国仍然面对来自罗斯人、保加利亚人和突厥人的挑战,但是这些威胁主要来自陆地,而且其威胁的程度远远不及阿拉伯人,因此拜占庭帝国对希腊火的使用就不太频繁。就希腊火本身来说,它的成本其实并不高昂,但是国家在没有这种持续的海上威胁的情况下,保持一个庞大的海军所消耗的成本却是非常大的,因此国家削减海军数量也影响了希腊火的使用。

最后,拜占庭帝国海军舰队的种类和性质也影响了希腊火的使用。事实上,拜占庭帝国拥有三种不同类型的舰队,希腊火在不同的舰队有不同的使用[1]C.P.Tsangadas,The Fortificationsand DefensesofConstantinople[M],NewYork,1980.(P136)。帝国舰队以首都君士坦丁堡为基地,其职能主要是保卫君士坦丁堡的安全;地方舰队分布在地中海的各个港口,从东地中海一直向西延伸到意大利,向南延伸到埃及,保护地中海的贸易航线和近海领土的安全;军区舰队是在军区制基础上、以各大军区为基地,它们成为帝国海军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军区制的发展,一方面保卫了国家的边疆安全,另一方面也壮大了军事贵族的实力,他们逐渐成为皇权的威胁。在军事贵族和文官政府之间经常围绕权力展开激烈的斗争,其中一项重要的斗争就是围绕国防预算展开的。军事贵族由于常年戍守边疆,所面临的蛮族威胁不断,他们希望获得国家经费上的更多支持,而文官政府则试图削减军事开支,将节省下来的钱用在宫廷的奢侈消费上。当双方的斗争不能通过军事政变或革命获得解决,那么他们之间的平衡则通常取决于国家所面临军事威胁的程度。当阿拉伯人和保加利亚人的威胁近在咫尺,国家对军队的经费就会大幅度增加,反之,国家的财力就会用于圆形竞技场和宫廷的开支。在这种持续不断的斗争中,帝国舰队当然是最值得皇帝信任的,它也是保卫首都的重要力量;地方舰队也在皇帝的支持下担负起驱逐海盗、保护商业贸易的重任;而军区舰队由于其自治程度最高也最不受皇帝信任,对皇权的威胁也最大。依据皇帝对各种类型舰队的信任程度不一样,希腊火的分配也不尽相同。希腊火在帝国舰队的分配是最充足的,在地方舰队的配备虽然比不上帝国舰队,但也足以应对外来威胁,而军区舰队则很少配备希腊火,但是也正是在各大海上军区,帝国所面临的海上威胁最严重,军区舰队所承担的防御任务异常艰巨,他们只能运用传统的海军武器进行防御。更有甚者,当826年克里特岛被阿拉伯人占据、827年西西里岛被诺曼人占据之后,拜占庭帝国却很难收复这两个重要的海上基地,即使派去帝国舰队展开远征也无济于事,因为帝国舰队上配备的希腊火在进攻型战争中难以发挥作用。

(责编:高生记)

The Preliminary Study of Greek Fire

Su Cong

苏聪(1983—),男,湖南株洲人,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拜占廷史与西亚史。

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西摩卡塔《历史)研究”(项目编号:16FSS003);贵州师范大学博士科研启动项目“塞奥非拉克特《历史》的翻译和研究”(社科博 [2014]第15号);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拜占廷历史与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4ZDB061)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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