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是条狗

2017-05-23 23:46李东文
广州文艺 2017年5期
关键词:花花志强姐夫

李东文

1

我和姐夫在广州花地湾逛花鸟虫鱼市场的时候,姐姐打电话来说嘉菲出事了。挂断电话后,姐夫捧起一纸箱植物说:“到底还是躲不过。快回家。”姐夫姓赵名嘉明,嘉菲是他的弟弟。

嘉菲带女朋友去河源玩,在高速公路上撞到一个小孩。那小孩随父母回乡下给爷爷祝寿,同车的还有伯伯一家四口,超载,见到高速公路收费站处有警察查车,下车步行过检查站,五岁的小朋友玩心重,不知危险,突然冲到路中间,嘉菲刹车不及,把他撞得飞了起来。嘉菲开的那辆面包车,是厂里送货用的,登记在姐姐的名下,所以出事后警察打电话给姐姐。姐姐怀疑嘉菲被警方控制了,紧张得不得了。

我说:“高速公路本来就不能有行人,而且又是小孩自己跳出来的,怎么还要控制嘉菲呢?”

“有时候道理讲不通,法律也讲不通,警察控制嘉菲也不一定要做什么,是怕万一那小孩没了,家属闹起来他们不好交代。当时就该听你姐姐的话把这车卖了,是我坚持不迷信,结果出事了。”

我说:“这事跟车没关系,阿华哥开的是新买的车不也出事了吗?”

姐夫说:“能做的家里都替他们做齐全了,还是没起作用。那天晚上,他们几个缺心眼的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这样?”

“这事都过去几年了,嘉菲这次这事,也不一定和那些有关的。”

姐夫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几乎想笑,说:“你这么乱讲,我都怀疑嘉菲不是你的亲弟弟了。”

说话间,我与姐夫将两个装满植物的大纸箱放进车尾箱,固定好,开车往回走,鱼是没时间也没心思去买了,路边买点面包当午餐。我们原本计划在广州消耗一整天的,买完多肉后看鱼和鸟,晚上约姐夫广州的同学吃饭。姐夫平时忙,难得有机会出来逛。用姐夫的话说,在淘宝上败肉败得腻死了,出来看着实物买兴奋度高。他讲的“肉”是多肉植物,他现在种的是景天和十二卷。多肉植物是个大坑,劳民伤财,费心思费钱,姐姐对此颇有微言,为了少听几句老婆的唠叨,姐夫送给我一批自己培育的但不想要的多肉植物,把意志薄弱的我拉下水和他一起玩。姐夫对我说:“你姐姐爱你多过爱我一万倍,有你作陪她就不好说我败家了,反正我们家也不缺钱是不是?”

我说:“可是我这样跟着你不停地败肉,心思放在肉上,钱也败光了,起码要推迟十年才娶得上老婆,到时候你等着我姐揍你好了。”

姐夫大笑:“你可真是没良心,你那些肉不都是我送的,几时让你花过钱了?泡不到妹子是因为打网球的都是白富美,看不上你。搞不好你会泡到一个种花的妹妹呢。”

泡个种花的妹子,让姐夫讲中了,真有其事。

姐夫说先送我回佛山再去河源接应他弟弟。我看看细雨连绵的天,说这几天都下雨,没法教球,闲着也是闲着,河源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不如一起过去,多个人在身边壮胆也好。姐夫说那就一起过去吧。姐夫打电话让工厂的法律顾问去河源与我们会合。若那孩子脱险还好,花点钱解决问題,万一不治,搞不好嘉菲要吃官司。人命关天,死者的家人很有可能要把黑的闹成白的,把蓝的涂成黄的,律师在身边,放心点。

“还好今天买到了肉,没白跑这一趟。”姐夫说。

我调侃他:“这话听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

姐夫说:“自从玩了多肉后,很多事情都不上心了,以前偶尔还陪你姐逛下街,买件衣服什么的,现在连楼下的小超市都不想进,好不容易挤点时间出来吧,要么逛淘宝瞎看,要么在群里和花友聊天,聊完QQ聊微信,一天不聊,心里空空的找不到存在感。”

“姐夫你中毒了。”

“不用多久你会比我中毒更深,我看你对植物的悟性比谁都高。”

正讲着,到了佛山。姐夫说:“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吧,不能大家都去了河源,你留在这边,离你姐姐近些,万一她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回去帮忙。而且,这次过河源不知要多少天,车尾那两箱花草,时间久了怕要坏,那可值不少钱……”

我哑然失笑,讲到底,姐夫是想让我帮他照顾好这些植物。不过他讲的也在理,既然他安排了律师过去,我到现场不过是给嘉菲壮胆,用处不大。姐夫是个泛滥地爱着动植物的人,我的两个外甥都抗议过,他们爸爸只爱花,不爱他们,既不陪他们下飞行棋,也不陪他们打球。有段时间,姐夫太过沉迷多肉,稍有点空闲不是在淘宝上看多肉就是在天台做花农,弄完花架弄遮阳网,弄完遮阳网又换盆换土,简直是没完没了,无休无止,惹怒了已经读小学的大外甥俊俊,俊俊周末趁他不在家时,约了几位小朋友过来,让他们看中哪盆搬哪盆走。之后,姐夫痛改前非,主动教儿子种花养鱼,让他们负责喂鱼,一个星期开工资10元,他甚至还在儿子的房间里种了几十盆不用晒太阳的玉露……姐夫这么胡闹,姐姐又好气又好笑,表面上不满意,心里头其实暗爽。为了照顾这些动植物,姐夫把他上班以外的全部时间精力都用上还不够用,不用担心他在外面还有什么花头。

2

姐夫把我送到小区门外就开车走了,虽然他嘴贱贱地调侃嘉菲,其实心里很担心。嘉菲这个事,稍有点法律常识的人都知道他的责任不大,但牵涉到人命,又是小孩子,问题可能会变复杂。

我要怎样才能一次性把这两大箱东西搬回家呢?一手一箱肯定是不行的了,重量不是问题,怕的是漏底,叠起来也不行,箱子太大挡住视线,走几步我会连人带箱摔倒的……就在我发愁的时候,一位保安大叔经过,我厚着脸皮请他帮忙。

“这些花花真漂亮。”大叔说。

“专门去广州买的。”

“挺贵吧?”

“嗯。”

“一箱要不要五百?”

“要。”

五百?光他自己那箱就好几千了,个别品种,眼屎大都要好几百。姐夫刚才还说:“真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这么贵,水晶玉露要500元一厘米,霓虹灯几千一苗,更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贵了还有这么多傻子抢着买,我其实也是傻子,中国就是脑筋不好的人多,什么都是一窝蜂,不贵的还不爱买。”我说:“不是脑筋不好的人多,是脑筋好的人太多,像房价一样,他们把肉价炒得越高买的人就越多,不少人当成投资,囤上三五个月一倒手成千上万地赚。”不过,姐夫虽然不缺钱,但也有些东西他是不舍得买的,比如玄武玉扇,一万多一个三厘米的小苗,比如霓虹灯玉露,四五厘米两三万元……姐夫说,贵到这个程度,买了就是犯了贪婪的罪。

保安大叔问能不能送他一盆花玩玩。我犹豫了一下没有送,给他10块钱。我箱子里有些普货景天,十来二十元一盆,但他不会养,花花在他手上活不了几天。

阳台蓬荜生辉。我拍了几张图传到本地花友群,引来一片哇哇声,都喊我土豪哥。

打电话喊花花过来吃晚饭后,我兴冲冲跑去市场买了一只烤鸡,一把青菜,三两瘦肉,两只红萝卜。两个人两菜一汤外加一瓶红酒挺够意思的了。姐姐上个月过来玩时带了箱红酒给我。花花喜欢红酒,但酒量一般。我想要的正是她酒量不好,让她喝出状况,而我自己保持清醒。

在等花花下班过来的几个小时中,我在做白日梦,兴奋莫名,大热天的,跑去阳台给肉换土换盆。可是,没一会儿,发现土没了,打电话让花花顺便带些过来。我把图片发了给她,她也像其他花友那样哇哇哇地乱叫一通,就差喊“土豪我们交朋友”了。花花也是个女汉子,不会撒娇,心实得像木头,居然愉快地答应给我带一大包土过来。

然而,我还没有开始做晚饭,花花已经到了。她说上班远没意思,趁老板不在溜了。我认识的花花不是随便翘班的人,她这是怎么了?我把她拉过来想吻她,但她让了一下,我只亲到了脸颊。

我说:“你怎么熊猫眼了,昨晚没睡吗?”

花花说:“这是烟熏妆。”

“你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她带来了土和花盆。我说你提着这一大包东西坐公交?果然是我看中的女汉子。我问她做饭还是种花,她头也不抬说种花。花花对多肉的热爱远胜于我。一场逃婚大战迫使她从浙江绍兴这个富庶的地方来到我们这里打工,用她的话说,舍弃了父母兄长并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联手逼婚;舍弃了两百盆多肉植物,才是心头永远的痛。她春天来到我们这个城市,夏天还未过完,她大嫂便打电话告诉她,虽然自己严格按照花花的教导养护阳台上的植物,但还是死伤过半。那天,花花在我面前哭了好几小时。

一位合格的多肉爱好者,从外面买了多肉回家后都是要换土换盆,盆要自己喜欢的,土要自己配,四五种颗粒外加一点泥炭,还有防虫药、多菌灵、肥料什么的。用自己顺手顺眼的盆和土才好控水,才能确保这些多肉长命百岁。我们种的这些多肉植物,本身并不脆弱,但它们大都是泊来品,原产地的气候和异国他乡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它们有时会很娇气,稍不留神便会烂根、黑腐,一命呜呼,尸骨无存。

吃饭的时候,我问:“是不是你妈又打电话喊你回家了?”我本想说“是不是你妈又打电话喊你回家结婚了”的,还好我脑子转得快才没说漏嘴。从去年年头到现在,花花都没回过一次家,听不得“结婚”二字,我们当地朋友的婚礼她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当初她为什么选我们这里而不是更近的上海?原因很简单,第一,上海离她家太近,家里人去上海找她很容易;第二,她在我们这里有个闺蜜级的花友欣姐。欣姐我认识,韶关人,嫁给佛山郊区的土豪,老公有间工厂,她自己有个多肉大棚。

“我爸妈下星期过来……”她没好气地说。果然没猜错。去年中秋前她哥哥嫂嫂来过一次,为了解决花花的难题,我好心肠地站出来冒充她男朋友,把她哥嫂打发了回家。那时她与我是花友的关系,聊得来,但男女朋友谈不上。她哥嫂回去后,花花为了表示感激请我吃饭,但我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抢着买了单,花花过意不去,一时冲动,决定跟我学打网球。可笑的是,她跟我练了个把月网球后便非常坚决放弃了这项运动,她说皮肤被晒干了,晒黑了。

花花的哥嫂回去后不久,我们开始牵着手逛街。

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勇敢的人,我坚持和她一起去机场接她父母。

随花花父母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名叫何志强的男子。正是这位男子,当初逼得花花进退维谷,远走他乡。

前年的夏天,花花的姨妈介绍了何志强给花花。绍兴是个傳统守旧的地方,像花花这么大的女孩大都已经做了妈,她表面上潇洒,内心的焦虑并不比父母轻,更何况何志强是她这几个月来相亲过的十来个人中最合眼缘的,别的先不说,这个人家里有间工厂,话少,光这两点就比其他人好很多。半年的相处,双方感觉过得去,除了个别小摩擦外,没啥大不了的,在双方家长的催促下,他们的婚事开始提上日程。因为对方家境富裕,所以花花家提出男方买个套间和39万彩礼的要求,对方爽快地答应了。绍兴这个地方,彩礼的起点是18万。当然,这个钱不是给女孩父母的,是结婚前男方将这一大笔钱转给女孩,结婚的时候女孩带回到夫家,婚后,对于这笔钱,她有绝对的支配权。

订了亲,大喜的日子也定好了。本来一切顺风顺水,坏就坏在那几盆花上。秋天到了,花花逛大棚时贪心,多买了几盆肉,家里的阳台摆不下,就搬了一批去何志强家,反正婚期不远了。然而,令花花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她花了无数心血种的肉肉,让何志强拿去做人情了……花花盛怒。何志强不以为意,说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花花发过火后哭,何志强说,有啥好哭的,不就几株花吗?又不是黄金钻石,再买就是了,老子给了你几十万,难道拿你几盆花都不行吗?不仅如此,何志强一家老小对花花的举止都表示了鄙视,认为她小题大做。

这个时候,门户不对等的矛盾激发了。何家父母发话了,鉴于花花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他们认为何志强和花花结婚后要跟老人住一起,原先讲好的给他们一个套间单过的承诺作废;花花得辞去原来的工作,要么在家里做全职主妇,要么到他们工厂做文员;以后多肉可以养,但只能在淘宝买,不能再与花友一起逛大棚,更不能参加花友的聚会……从这几个条款可以得出结论,何家对花花是进行过详细调查的,搞不好还让私家侦探跟踪过她。

花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回家向父母求助,没想到父母和何家是同一阵线的。

腹背受敌,花花忍无可忍,把这个事在花友群里讲了,百分之九十的花友都劝她退婚。父母却不许她退婚,还要求把婚期提前,花花绝望之余远走他乡。

何志强一怒之下买了张返程机票。

这个情形令大家不知所措,从机场回城的路上,没人说话,车内死寂,我甚至连收音机都不敢开。

虽然我害怕得要死,但我也知道,其实我没有过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都还没有出招情敌便鸣金收兵,落荒而逃。如此一来,着急着要把女儿嫁出去的花花的父母不得不将我纳入女婿的考虑人选,而且是绝无仅有的人选。

3

我以准女婿的身份带着花花父母佛山几日游,南风古灶、祖庙,再到仁寿寺吃斋,上西樵山拜观音……学生要上课什么的,要么安排在晚上,要么取消,再没什么比终身大事更重要的了。老人不苟言笑,既不挑剔,也不表扬,甚至连吃饭点菜也不给意见。老人的刻意木讷,虽然令我不爽,但也不恐惧,事已至此,他们骑虎难下,难道他们还要再次拆散女儿的姻缘不成?我阴暗地希望他们刁难我几次,如果他们真这么做,等于把女儿再往我身上多推一把。

到了第三天,老头发话:“阿添,这两天辛苦你了。看哪天有时间,去你家拜访一下,和你父母聊下天,你看行吗?”

“行。”

我在电话里跟姐姐讲了这事,姐姐大喜过望,屁颠屁颠跑去跟我母亲一起张罗。有个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姐姐跟多了一个妈似的。

嘉菲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并无大碍,我才敢劳烦姐姐的。那小孩因为伤势过重,医生无力回天。嘉菲这边占三成责任,要支付那孩子的医疗费以及法律方面的费用,加起来两万多。那对年轻的父母是理智的人,很悲伤,也很自责,没有追讨什么。保险公司赔了二十多万给他们。

姐姐在电话里跟我讲,她婆婆硬拉着嘉菲去庙里磕头烧香,请神婆来家里大显神威,轰轰烈烈地折腾了好几天,又将一个开过光的玉观音套上了嘉菲的脖子……一年前,嘉菲同学的姐夫华哥开车撞伤了人后,华家搞封建迷信,姐姐家也搞了……明显没起作用……现在出事了,又搞。姐姐說,反正费用不多,搞搞也好,起码心安一点。

这三年来,他们过得提心吊胆,但还是相继出事了。第一年,嘉菲的同学开车转弯的时候撞死了人不知道,后来被当逃逸处理,被判了刑;第二年,华哥把人撞成残废,要养人家一辈子;第三年,嘉菲也撞死了人。大家一再追问嘉菲,那个晚上,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惹来了这等无妄之灾,嘉菲和以前一样,一口咬定什么坏事也没做。

在河源把事情弄妥后,姐夫带着嘉菲到我这里取了他那箱植物才回家的。他甚至打劫了我几盆肉,下了我好多叶子回去繁殖。虽然我的大部分植物都是姐夫送的,但他这么胡来我还是心疼。玩多肉植物的大都有点人格分裂,占有欲超强,看到别人的肉养得好都想搬走。

记得那天,嘉菲话不多,眼神呆呆的无法聚焦。

其实,花花不同意去我父母那边的,但她母亲瞪她一眼,她就蔫了。在父母面前,花花温顺得像只小猫,实在想象不出,这么胆小的姑娘当初哪来的勇气逃婚。

花花的父母来到的第一天,她便开始不停地接到骚扰电话,无一例外地约她看房子。打电话来的人问她是不是在58同城发了帖,说有个房子急着要出手,地段好,价钱低……房子,房子,花花自己还是租房子住!

因为花花躲到一旁讲电话,到了傍晚,她妈妈实在忍不住,问她到底有多少个男朋友,要这样不停地接电话。花花说:“我今天本来是要上班的,现在同事在替我的班,不懂的地方打电话来问我。”

阿姨转过头来对我说:“你信吗?”

我说:“信。”

叔叔在旁边笑开了花。

两星期前,花花在网上用300元买了个水晶玉露的鼻屎苗,到手后发觉是假的,联系卖家退货,货退回去了,钱却没打回来,她很生气,找管理员投诉,卖家也不理会,查他登记的资料,除了电话号码是真的外,其他的都是假的,电话也不是实名制的那种,管理员无奈,几经交涉未果,只好永久封了他的号。

花花是个有心人,知道自己遇到惯骗了,在网上发帖讲这事,结果跟了十几层楼,几天内,关于这个人卖假货的消息层出不穷,经查证,短短一周,他起码卖出了两万元的假货。

这个事情说明了贪小便宜吃大亏是硬道理。几个月前,水晶的鼻屎苗价格还是4位数,两个月前组培苗出来后,直线下跌到五六百,深圳那骗子放出一批三百的鼻屎假水晶苗,结果就有很多像花花这样的又穷又想要漂亮玉露的屌丝上当了。组培疯狂冲击着多肉十二卷,弄得人心惶惶,就说黑肌玉露吧,春节的时候200元一厘米,大量的组培瓶苗出来后,黑肌玉露要么无人问津,要么是以前的三四折,卖家们叫苦连天。

花花投诉成功的后遗症是电话被骗子弄上了58同城。花花不胜其烦,只好下载一个拦截软件,凡不在电话本上的电话都被当成是骚扰电话拦截掉,一天下来,二三十个被拦截的电话,触目惊心。

需要房子的人这么多,而房价又是高得离谱。

花花姓花名满楼,空有一个大侠般响亮的名字,却被龌龊小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4

正如我所料,叔叔阿姨对我父母、姐姐、姐夫,以及我们家的房子什么的,都很满意。姐姐一家过来,让我感觉有点太过于隆重。搞笑的是,姐夫顺便带了两棵果树过来种在我家门前,他说买多了。嘉菲也来了。他从河源回家后变成了宅男,天天在家里打游戏,所以姐夫去哪都拖着他。

嘉菲出事后,他女朋友的母亲拿他的生辰八字请活神仙起卦,活神仙说他命里招邪,让女儿跟嘉菲分手,女儿果真跟嘉菲分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嘉菲悲痛不已,死睡几天后说,感情脆弱成这样,不要也罢。

叔叔说,要按绍兴当地的习惯来,即是男方首先要在城里准备好一套房,起码给了首付并且装修好,他女儿结婚后是不可能回到农村耕田的;其次是要给18万礼金……18万是绍兴的最低标准了。其实这18万也不是给了谁,是从新郎的卡上转到新娘的卡上,结婚的时候,全数带回夫家,18万一分不少,婚后这笔钱的支配权在女方,男方没有发言权。

接下来是我父亲发言:“城里的房子是要有一套,现在佛山的房价这么高,靠阿添这个没有正经工作的人是没有办法的,靠家里也不现实,阿添出国读书用光了家里的存款,现在我们靠村里那点分红过日子,唯一的办法就是两家人凑一凑,帮他们交首付。至于那18万是不是真有必要,我们下一步再讨论,如果你们觉得必须要这么弄,我们也不好反对,毕竟结婚是年轻人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但前提是阿添自己有钱而且愿意去银行办这个手续……”

“为什么阿添要教人打网球,他不是出国学了金融专业吗?”叔叔问。

叔叔这话点到了父亲的痛处。一直没哼声的嘉菲替大家解了围,他说:“我们是社会主义新农民,没钱,任性。”

花花父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双方的发言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结果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叔叔说:“我们绍兴这样嫁女儿,会让人家笑话的。”

父亲说:“但这里是广东,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的,除非我们像村长家那么有钱,才有能力全包了。”

阿姨说:“阿添又没什么钱,这可怎么办?”

父亲说:“那就让他找份正经的工作,多赚点钱再说了,反正我们也不催他结婚。”

母亲说:“阿添也不是很大,他可能还想多玩几年……”

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年纪干吗,她难道不知道花花只比我小一岁,快三十岁了吗?

这样讲下去就有火药味了,我父母的意思很明显,着急着要把女儿嫁掉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这边。我觉得父母有点无赖,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再没什么话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姐姐喊母亲去厨房帮忙,谈判被打断,叔叔和父亲相互敬茶以缓解尴尬。

我坐不住,叫上花花和嘉菲出去玩。

几个小学生用小石子砸两条正在谈恋爱的狗。狗被打得气急败坏但又不肯就此分手,撕心裂肺地吠叫,其狀凄惨。嘉菲被定了格,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身体还在发抖。

我推推他问:“嘉菲你怎么了?”

他的身体很明显地抖了一下,转身朝我家的方向跑。

在我家的天台上,嘉菲一边抽烟一边告诉我。三年前的夏天,他跟同学的姐夫华哥开着姐姐那辆面包车去广州找他同学,他和华哥想到省城工作。他同学在广州一间私人机械厂当司机。

到了广州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去酒吧玩,喝了不少酒,本来想找代驾,但同学坚持说自己是老司机,知道哪里查车,哪里不查……为了躲开有可能被警察查酒驾的地段,他走各种小路。在一个小巷口,他把一条怀孕了的母狗撞成了一瘫血。

“我好想在这跳下去。”嘉菲说。

我说:“你跳下去会摔断腿但不会死。摔断了腿接回去就好,要是摔断了腰,你得在床上躺一辈子。”

“我才讲一句你就讲这么多,你这个神经病。”嘉菲说。

“那你还跳吗?”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从这跳下去,你这婚事肯定要黄。”

“你不跳也要黄了,反正我没有18万,也买不起房子。”

嘉菲想了想说:“这样我就不跳了,我要看着你跳。”

我问:“这事不大,可是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肯讲撞了母狗的事?”

“太丢人,不知怎样讲。”

“但你们一直都没法忘记那条母狗。”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自己是条狗。”

5

双方会晤不欢而散。

回浙江之前,花花母亲偷偷塞给她家里的户口本,告诉她,如果想结婚就去登记,别拖拖拉拉。

责任编辑 高 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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