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名家翰墨重游苏州园林

2017-06-10 02:08陶瑾
现代苏州 2017年11期
关键词:苏州园林园林书法

文 陶瑾

随名家翰墨重游苏州园林

文 陶瑾

苏州园林真是“三生三世”都看不尽

门外车水马龙,门内却宁静质朴,园林大隐隐于市,“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园林。

想来文人墨客与园林是最心心相通的,泼墨挥毫,赋诗题联,为园林增添本色。正如《红楼梦》中贾政所言:“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是的,园林景色打造得再好,没有文化,也是空洞的。

古往今来,园林与书法互渗互融,不分轩轾,如果园林没有了书法匾联,也就失去了味道。苏州园林在书法艺术上可谓达到了极致,让游人走进园林便能感受到里头的意境。

历代书坛自成一家

谈到书法,一定绕不开汉字。中国的汉字有它的独特性,非常神圣。我国最早成熟的文字是产生于殷代后期的甲骨文。笔画瘦劲,结构匀称而富于变化,已经具有对称、均衡、节奏、韵律、和谐等书法艺术所具备的形式美。可以说,在世界各国文字中,汉字是最美术的。诸如以“竖”表现力度感、“横”表现劲健感、“撇”表现潇洒感、“捺”表现舒展、“方”表现坚毅、“圆”表现流媚、“点”表现“稳重”、“钩”表现韧性等。线条的运动节奏,墨色的淋漓挥洒,书写作者情感的波动节律、理想的追求寄托、生活的进退浮沉等精神信息。

书法本身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群体修养,不同时期写的字,表现形式不一。两周金文遒劲质朴,秦汉瓦当印简拙朴,魏晋潇洒,隋唐法度,宋人随意,元人之态,明清之纷呈……

汉代隶书统称汉隶,隶书的笔势风格也是生动多样。魏晋时期,寺庙成为书家施展身手的广阔天地,名噪一时的书法家如钟繇、索靖、王羲之父子等均在寺庙园林中以庙碑或塔铭的形式留过真迹。钟繇是楷书第一大家,历代书法家都称其所书“高古纯朴,超妙入神”。钟书楷体用的是隶书的笔法篆书的结构,非常正规。被后人尊为“书圣”的王羲之,书法继承了钟繇的风格,但也开辟了自己的新境界。王字超妙入神,刚健婀娜兼之。

隋唐而下,书家为寺庙留书蔚为风气,数量大、品位高。唐人书尚法,有法度,且以“楷法遒美”为选官条件之一,这样一来大家都来练书法,练楷书。

宋代就不一样了,宋代做官的大都是全才型人物,诗书画都行,当时科举文化已经非常严格了,全民重科举,重文化。风气为之一变,名书家大多不在寺庙里题碑书经了,寺庙里题的都是诗联,即诗歌对联。宋人书法的面貌跟晋唐相比也变了,书法注重笔势,多为出奇制胜的姿意之作。宋代有苏黄米蔡四大家。苏轼其字既有颜体之丰腴,又有“二王”之秀劲。他学习古人书法重神韵,毫不造作;黄庭坚的书法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字,很有灵气,书卷气浓,他擅长草书,取法颜真卿及怀素、张旭,亦受杨凝式的影响,其笔意更多旨在表现其个性;米芾重“趣”,把书画当作游戏和珍玩。以晋唐人墨迹为先路,受“二王”和褚遂良影响较深,更善于博采众长,自成一格。虎丘“风壑云泉”,传为米芾所书,而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蔡襄,擅长各种书体,篆籀、正隶、飞白、行章、颠草等,靡不精妙。尤其擅长行书,有龙飞凤舞之势。

园林里字字铢玑,点出了诗意、词境、文韵,也点出了风骨、禅机

元明清三代,回归晋人审美,均以“钟王”为师,重帖学,尚复古,也有突破。元代最大家赵孟頫——别人说他的字媚,其实他的字很漂亮,笔划圆润,结构端正,他是模仿二王一派的风韵,再加以变化而成的。明代书坛气氛虽比元代活跃,然而“钟王”笔法仍占主导地位。明代最有名的是董其昌,书风潇洒超逸,是追踪王派书系传统的最后一位大家。怡园有董其昌的草书。文徵明,集名家之长,各种书体兼备。祝允明,五岁就能作径尺大字,学书宽广,既有清逸之作,又有狂放之作。小楷精绝,直逼“钟王”,狂草承张旭、怀素、黄庭坚之笔意。到了清代,书坛有四大变化:“康、雍之世,专仿香光(董其昌);乾隆一代,竞讲子昂(赵孟頫);率更(欧阳询)贵盛于嘉、道之间;北碑萌芽于咸、同之际。”

过云楼集帖(部分)

冷香阁梅花林篆书门额“明月前身”

同里退思园,深居高墙之内便可“坐山观水”

书艺与园境之美

苏州园林汇集历代书法名家手迹,展示异彩纷呈的书体样式。氤氲的书香墨气,充满整个园子。数日前,去听了苏州大学“博文讲堂”的一场《书艺与园林艺术》讲座,主讲人是苏大文学院退休教授、设计艺术学园林历史与文化方向博士生导师曹林娣。曹教授认为,中国的园林艺术与书法艺术虽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但对美的追求是同调的。她说,在园林的自然美中注入人文美,提升了书艺与园境的审美层次与文化内涵。

现在有些提法顺应了西方的景观理论,把园林意境说成园林景观,这是说不通的。钱学森说,中国园林是独创的,西方不能代替,各擅其美。像常熟兴福寺里有一块“米碑亭”,亭壁嵌着米芾所书的唐代诗人常建的名诗《题破山寺后禅院》:清晨入古寺,初日明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这是非常有禅味的,为什么用竹径呢,因为寺庙园林的教花有荷花,还有就是竹子,释迦牟尼把自己的花园献出来叫竹林精舍,他就在竹林精舍里讲法,他说竹子里面是空的,悟出其中的空就行了,所以竹子是佛教教义的一大象征。

同里退思园,西宅东园格局,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九曲长廊漏窗上嵌的石鼓文“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真是羡慕当年园主的生活,深居高墙之内便可“坐山观水”。

作为艺术,书法早已挣脱了线条符号的束缚而成为情感的载体。篆书,布白奇绝,用于摩崖、门宕砖额,让人玩味不尽。如顾廷龙先生书写的冷香阁梅花林篆书门额“明月前身”,象形字体,正如明月悬空,月光朗照,梅花如雪,暗香浮动。再看网师园网师小筑门宕“可以栖迟”,出自《诗经•陈风•衡门》。从中可了解园主心思。

楷书讲究“神韵”,门楼匾额,大多出自中华儒家文化经典之中,一般用楷书、隶书。行书讲究“风韵”,留园“清风池馆”、“绿荫”行书额,如清风扑面,清新可人。草书讲究“气韵”,留园“洞天一碧”陈老莲的行草对联“曲径每过三益友,小庭长对四时花”,与庭中奇石、松、竹诸景丝丝入扣,心情与书体一样自由流畅。狮子林“文天祥诗碑亭”,镌刻文天祥狂草手迹《梅花诗》:“静虚群动息,身雅一心清。春色凭谁记,梅花插座瓶。” 文天祥书作,笔笔有法,十分精妙。

有的园林喜欢用古字、异体字。比如狮子林入口巷门额“师子林”。“师子”就是“狮子”的古字。东汉时期,佛教传入中国,译者带着对佛教的虔诚与敬畏之情,译为“师子”。有的园林题额还青睐暗语、哑谜,增加趣味性,如明代徐渭写“虫二”二字赠一妓为斋名,表示“风月无边”。

漫步园林长廊之间,欣赏名家翰墨

品园,从碑刻、书条石、楹联、匾额开始

苏州园林受文人写意山水画的影响,体现了意的优雅和景的深邃。园林中,历代文人士大夫留下的匾额、对联等,是对造园艺术在更高层次上的无形渗透。名家翰墨在园林中一般是以碑刻、书条石、摩崖等形式存在的。

寒山寺,尽管是寺庙,但里面很多诗文、书法可以欣赏。俞越手书诗碑墨拓早已东渡扶桑,宋抗金名将岳飞手书真迹,名闻遐迩。另有宋代著名书法家张樗寮所书38块《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也为传世珍品。沧浪亭比较古老,有碑刻700余方。虎丘有250余方,这是以前统计的。

漫步园林长廊之间,除了能欣赏到各式精美的漏窗外,还能看到镶嵌在粉墙素壁中一块块书条石,上面镌刻着各种书体和诗词文章。苏州园林的书条石数量多,历代各个书法流派的作品,竞相纷呈。以留园、怡园和狮子林最为丰富,有“留园法帖”、“怡园法帖”之称。

留园现存书条石370多方,包括自钟繇开始,到晋、唐、宋、元、明、清各时期的“南派帖学”诸家100多人的作品,翻刻自《淳化阁帖》、《一经堂藏帖》、明董刻《二王法帖》等,成为“南帖”的集大成者。还有宋人写的书条石,“宋四家”及韩琦、范仲淹、欧阳修等近80家的法书。

“怡园法帖”是当年园主顾文彬父子从过云楼收藏的50多种历代名人书法中选出来的精品,刻成书条石95方。其中有王羲之、怀素、米芾等名家墨迹。园主对文化传承的贡献让人很敬佩。嵌于怡园玉枕《兰亭集序》非常珍贵,堪称无价之宝。

狮子林《听雨楼藏帖》书条石刻67方,藏帖的第一方为近代书法名家吴昌硕78岁时所书。其他有禇遂良的行书《枯树赋》,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苏轼的行草和小楷《九成台铭》、《游芙蓉城诗》,黄庭坚 《伏波神祠诗》,蔡襄的《谢赐御书诗表》等。拙政园也有书法珍品,特别是孙过庭草书《书谱》17块,非常珍贵。

园林里的楹联,一般对置于门边、柱墙上。园林对联之“形美”,如园林书房,为了以动衬静,窗外墙角植芭蕉,或饰以“蕉窗”。李渔为园林设计了一种“蕉叶联”,此匾悬之粉壁,可称“雪里芭蕉”。

匾额,大都悬挂或镶嵌于建筑物正墙、房檐、门梁之上,分竖匾和横匾两种。数量最多的是木匾、石匾和砖匾,其它还有琉璃匾、丝织匾等。虽着墨不多,但写景状物,寓意深远。耦园的“织帘老屋”,隶书匾额为晚清书法家何绍基手迹。屋名取自南朝隐士沈麟士织帘读书、终生不仕的故事。亦是沈秉成夫妇隐居耦园的生活写照,夫妻二人读书,织帘,逍遥自在。拙政园的“卅六鸳鸯馆”匾额为洪钧题写,古时人们把鸳鸯看成祥瑞之鸟,以鸳鸯名馆,含有歌舞升平之意。

此外,室内的条屏、大理石挂屏、插屏乃至家具都是书法留迹的载体。园林桌椅上也饰以书画铭语,如吴地明大书法家周公瑕,在他使用的一件紫檀木文椅上,刻了一首“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的座右铭。

回过神来发现,苏州园林真是“三生三世”都看不尽,有了书艺的点缀,更是成就园林之美。园林里字字铢玑,点出了诗意、词境、文韵,也点出了风骨、禅机。让我们倾听到了古人內心的吟唱,触摸到了思想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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