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土的芬芳里 [组章]

2017-06-19 19:27司念
诗潮 2017年6期
关键词:爱妻族谱池塘

司念

在乡土的芬芳里 [组章]

司念

司念,女,80年代末生于安徽,现居北京,文学硕士。文学作品及评论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中国诗人》等报刊及多种选集。

爷爷对我说

在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夏日的午后,爷爷带着我来到村子东边的寺庙大墙背后。

那儿有一座凸起的坟墓,像一个小笼包,丝毫不起眼。

没有牌位,只有野草。

爷爷战战兢兢地流泪,并且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还告诉我,这是我死去的小姑姑,

她曾经给我洗过尿片。

爷爷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小名:“小荣,我来看你了。”然后是爷爷无声的倾诉。我仰起头看到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过。

爷爷告诉我,不能让奶奶知道,仿佛,我们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个在世界上来过十六年的人,似乎不曾来过,又似乎留下了什么。

不仅仅是一座将越来越矮的坟墓。

第一次祭祖

叫不上名字的祖先躺在山坡上。十几年前,爷爷的遗愿是回到他父亲出生的地方,与先祖共一座山坡,并邀上他儿时的伙伴、爱妻和兄弟。

最后索性带上了他的父亲、母亲,父亲的兄弟,父亲兄弟的爱妻,或是牌位,或是白骨。

当然,还有重新打造的棺木。

环山面水的山坡一片惨黄,在冬日里寂寞着,后人似乎忙于生,忙于活,忘记了他们,只能在每年的某一天,祭拜一次他们。为他们烧一串纸钱,点一束香。

我的性别决定了祭拜的不可能性,据说祖上规定,女子不入族谱。

但在家族发黄的族谱里,有着我的族名,名曰:司马砚。族谱里,我将被记载为爷爷的孙子。这是爷爷当族长时唯一的一次破例。

这是我第一次祭拜爷爷,爷爷的父母、兄弟、弟媳、爱妻,我记不住墓碑上的文字,除了磕头。他们的名字,清楚地写在族谱里,但我知道,女人们的名字前一定冠了夫姓。

我在想:我漂泊的灵魂将会在哪儿?

我未来的儿子,将被如何记载?

姑妈对我说

她是老大,在家被用作男人。

母亲出工的日子,她也要出工,算半个劳力。

她还未成年,提前进入成年的劳动行列。

她去过大坝防洪,在大坝上烧火做饭,洗衣打夯,她去过田野挑土,一担一担的黑土压在她的肩头,气喘吁吁,她在家带过年幼的弟弟,也玩过石子和牛角。

母亲托人带了一碗咸鱼,被所托之人半路吃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堤坝上的劳力们抢完了。

何家英︽赏梅︾

她把黑土挑完,被眼前混乱的画面震惊,一场关于咸鱼的争斗,在她疲倦归来时热闹上演。

成年后,出嫁前,她要亲自去拉嫁妆,这本该是哥哥干的活,于是她把自己当哥哥。

出嫁后,她挺着笨重的身子继续做着劳力,为没有成年的弟弟,为男人不在家的母亲。

她说着,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说着,不像是苦,倒像是甜。

门口的池塘

池塘里有鱼有虾,营养着邻里的肠胃,池塘里还有水怪,时时惊慌大人小孩。

我曾经与伙伴在池塘里戏水,双脚乱蹬,激起泛着青草的水花,我也见过水面上漂着的小孩,肚子圆鼓鼓的,皮肤格外白。

池塘躺了许多年,清清的水,映照着四周的房屋,像一幅画。

时间把自己分成了一段又一段,贴在房屋的门上。福、禄、寿,财、富、贵众神延续到永恒,就像一代又一代人的念想和期盼。

多年后池塘荒芜,被土填满,成为大地的一部分,我知道池塘的乐于成全却遗憾盲目的同化和追随。

也许池塘忘记了自己的属性和位置,退回到最早的低洼里。

也许时空属于残忍,记忆反而真切精准。

万物生灵啊,你们用什么记录自己?

租出去的土地

六亩地被分给六口人,土地种上了玉米和棉花,种上了养活我的农业。

母亲曾经洒过棉药,父亲曾经摘过棉花,母亲的母亲除过草,母亲的婆婆浇过水,母亲的孩子学着大人滚过泥土。

土地还没种完,还没收获完,被租给他人。

全家搬到城里。吃公粮,每天跟粮食打交道,从此不再亲自耕种,就像交接了一项工作,完成了一个任务,然后,一家又一家的乡亲也离开了土地。

城里往往是这样的:科技取代手工,模仿取代天然……

丰富的食品放置在商场货架上,被贴上不同种类和价格。

来的人,去的人,胖乎乎,喜笑颜开,犹如年画上的福娃,又如春天里的喜鹊,喳喳鸣叫。

人们偶尔谈论起从前,怜惜从前的苦,心疼吃过苦的人。唯独没有心疼土地,那被抛弃的寂寞,与他们无关。

尝试并不是所有人具有的胆量,抛弃是他们的专利。

土地从来不寂寞,只有沉默。

一切肉体和灵魂,是否最终被原谅,让土地回答。

只有风和阳光,还是一如既往在抛荒已久的土地上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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