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不死

傅婧瑛

托尼·帕克倒在地上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马刺与火箭的第二场季后赛，第四节还剩8分52秒时，突破时与对手没有身体接触的帕克突然倒在地上，捂着左膝，迟迟未动。

在主场观众的注视下，当帕克终于站起来时，左脚无法落地的他只能在德扬泰·穆雷和德维恩·戴德蒙的搀扶下回到更衣室。

“没人愿意看到球员受伤，尤其是托尼·帕克这样职业生涯进入收尾阶段的球员。”詹姆斯·哈登表示，“他在季后赛一直打得很好。我们会为他祈祷。”

“我痛恨在托尼·帕克身上发生这种事。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不只是个好人。”

回到2002-03赛季，那时的托尼·帕克在评论家的眼中，不是太年轻，就是太生涩，太冲动。2014年后，外界对帕克的批评仍在继续，只不过现在的说辞变成了太老，太慢，太容易被预测。

这14年里，帕克拿到了四个总冠军，六次入选全明星，还在2007年成为总决赛MVP。换做其他球员，这些荣誉足以让他远离争议。可帕克似乎总也摆脱不了质疑。

近20年时间，马刺已经成为业界标杆。蒂姆·邓肯是基石，是大基本功先生，他的个性奠定了马刺文化的基础。马努·吉诺比利就像烟火，拥有可以摧毁一切的爆炸力和激情。格雷格·波波维奇是大师，是他的神机妙算让马刺如此长久地保持着竞争力。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托尼·帕克变成最容易被忽视的一部分。提到马刺的荣誉时，他只是GDP的一部分。提到失败，似乎所有的责难都会加在他的身上。

16年时间，不管是帕克还是联盟，都发生了太多变化。

2002年，当20岁的帕克第一次踏上季后赛舞台时，和他同场竞技的控卫还是约翰·斯托克顿，加里·佩顿，杰森·基德和马克·杰克逊这样的名人堂级球员。15年后，他的对手换成了迈克·康利，拉塞尔·威斯布鲁克，斯蒂芬·庫里和詹姆斯·哈登这些新生代球员。球迷对他还抱有15年前的期望，每一个马刺球迷都希望，35岁的帕克依然保持20岁时的状态。

“我很兴奋。”季后赛开始前帕克表示，“季后赛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如果季后赛不能给你带来动力，你就不该打篮球，不该参加任何运动。”

面对年轻且身强力壮的对手，动力并不能让帕克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投得更准。

本赛季常规赛，帕克的场均数据跌到了10.1分4.5助攻1.8篮板，所有数据都跌到了新秀赛季以来的最低。帕克的上场时间跌到了25.2分钟，是职业生涯最低。整个常规赛，他只打了63场比赛，这几乎是除停摆赛季以外他出战次数最少的一个赛季。即便如此，帕克在常规赛期间也遭遇了背部疼痛，四头肌受伤，双膝受伤和脚部伤病。

“说实话，如果早上起床身上不疼的话，我会很惊讶。”帕克曾经这样说过。

帕克有一个梦想，他希望能在NBA打到40岁。上场时间少并不必然意味着对球队的作用减少。

“我觉得在领导球队方面，我要承担的角色更重要了。我要保证马刺精神不变，保证球队按照我们特别的方式打球，也就是无私，分享球，只在乎胜利。我得确保这些不能变。我刚到球队时，蒂姆就是这样的，他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事。”

三年前，帕克在美国体育媒体的NBA百强球员中还排在第四。本赛季，他没能挤进前一百，排在他前面，一共有17名控卫。

在和库里、威斯布鲁克这些新生代控卫的对比中，帕克老态毕露，不仅数据远不及对手，场面上也尽落下风。

“我已经在这个联盟停留很久了。”帕克说，“这些事不会困扰我。”

很少有人能像帕克一样，一边承受着外界的指责，一边忍受波波维奇的暴脾气。

“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帕克说，“因为我还在打球，我很快乐。”

正是带着这样快乐的心态，帕克开始了2016-17赛季的季后赛。担任了多年马刺的头号得分手后，他终于可以把重任交给其他人，自己全无压力地享受着比赛了。

“就是让伦纳德和阿尔德里奇尽管进入节奏，帮助他们保持最好的比赛状态。”帕克说，“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

帕克回想起了201 1到2015年的那段时间，那时的他，必须持续得分，必须永远保持侵略性。“我们两次打进总决赛时，我觉得那就是我的任务。”他说。

仅仅两年后，舆论却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帕克似乎成了整个马刺最为薄弱的一环。“我不关心别人说我应该打得更有侵略性什么的话，我不看那些东西。我有两个孩子，我很忙。我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和威斯布鲁克，库里的一对一上，因为那不再是我的职责。我只想尽全力做好波波维奇让我做的事情。”

即便马刺的战术核心已经变为科怀·伦纳德，但是在组织，串联球队上，帕克仍然是马刺最有把握的球员。本赛季常规赛，当帕克的助攻次数达到7次或更多时，马刺1 1胜2负。“显然，我打得好，对球队自然有帮助。”

季后赛里的帕克，让人依稀看到了当年自由驰骋球场的法国跑车。八场季后赛，帕克场均15.9分，命中率53%，场均得分在马刺队内仅次于伦纳德。他成为NBA历史上第九个季后赛生涯总得分突破4000分大关的球员；他和詹姆斯一起，成为联盟现役仅有的两个季后赛得分突破4000，助攻突破1000的球员。帕克拥有NBA历史第五的季后赛出场数，更夸张的是，在16年职业生涯里，他从未缺席过马刺的任何一场季后赛。

常规赛时帕克曾说，尽管伤病不断，但他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很多人有更严重的伤病，你知道吧？膝盖，跟腱之类的。我已经打了16年了，赛季期间是马刺一员，夏天还要打国际比赛。按照我打球的风格，突破的禁区，被撞击那么多次，倒地那么多次，所以能站在场上，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语成谶。

帕克受伤后，马刺上下像是突然警醒一样，悲伤情绪笼罩下的他们一鼓作气赢下了比赛。可到了赛后，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帕克最终被确诊为四头肌撕裂，这是比常见的膝盖十字韧带撕裂更为严重的伤病。尽管手术成功，但帕克面临着四到八个月的漫长恢复期。对于一个年满35岁的老将来说，这是一个过于残酷的现实。

就在帕克接受手术的前一晚，顶替他的帕特·米尔斯告诉他，他感谢帕克过去六个赛季对自己的照顾。米尔斯告诉帕克，他从帕克身上学到了太多，无论是如何打好控卫，还是如何成为真正的职业球员。米尔斯保证，他一定会弥补帕克的空缺。

“你已经帮助我为这一刻做好了足够准备。”米尔斯对帕克说。

“我知道。”帕克用最马刺的方式回答了他。

马刺控卫间的火炬，似乎就在这不经意间完成了传承。

波波维奇曾经说过，“托尼能让我们冷静下来，能让我们打得更加流畅。他给我们带来了一种稳定的感觉，让我们始终打得很有组织。我们依赖他。”

曾经的GDP组合，如今奔跑在球场上的，只剩即将40岁的吉诺比利。等待帕克的，是漫长的康复之路。30多岁的老将遭遇大伤后，无论球场表现还是个人的心态，都会出现较大的下滑。没人知道帕克是否打完了人生的最后一场比赛，没人知道康复后的他是否还愿意站在篮球场上拼尽一切。

但每个人都知道，16年职业生涯，帕克打出了18552分，6634次助攻，3218个篮板和1003次抢断。

没有人会忘记，在他受伤倒地前，他拿下了18分和4次助攻，他撕裂了火箭的防守，为马刺奠定了大胜的基础。

老兵不死，只是渐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