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岛上

2017-08-26 13:27凌士彬
师道 2017年8期
关键词:沈老师寝室同学

凌士彬

今天加了大学时辅导员沈老师的微信,看到微信模板里她的黑白靓照,时光仿佛回到三十余年前,那茂林修竹、桃花盛开的校园。其时风华正茂的老师刚刚成家,上海知青出身的她给我们的印象就是这样的——清秀的面庞,如花的笑靥,麻花辫,善睐的明眸。还有从乡村走来的学子才感觉到甜美的普通话,夹杂着吴侬软语,像放了一点糖,淡淡地融化在外国文学的讲堂里。记忆里的青春美丽,和着年少的情思与清纯,因岁月而酿成醇厚的美酒,清香四溢,历久弥新,醺心而怡神。

一座城,一爿岛,一群人,演绎一段绵延的青春故事。

月亮岛——在皖西淠史杭灌溉工程的一个冲击区,悠悠河流蜿蜒地留下一片月牙型沙洲,这就是我们浪漫的校园。校园外是茂密的桃林,校园内有连片的竹海。“竹林近水半边绿,桃树连村一片红”,桃林和竹海增添了学校的诗意气息。说是诗意,只是青春岁月里一种丰满的想象,其实现实很是苍白和骨感。上世纪80年代初,百废待兴,大学的办学条件都比较简陋,麻秸扎成墙壁的寝室是我们男生的斑驳记忆。记得教师宿舍周围是茂密的竹林,沿着林荫小道,走着走着就是灰白的男生寝室,麻秸墙、白粉灰的寝室犹如建筑工棚,住着8位或6位灰头土脸的男生。他们来自不同的乡村,生有不同的禀性,怀揣着各自的幸福和梦想,演绎着统一的生活节奏。“朴实”或是“胆怯”是写在新生脸上的表情。天南地北的人,因高考选拔而汇聚在“陌生”的校园。“陌生”意味着规则重建,一张白纸最容易描绘最新的图画,因为大家都不好意思标新立异,一人带头立下良好规矩,一群人就跟着循规蹈矩。沈老师说,大学了,你们要自立、自理、自治。暑假前是愣头愣脑的中学生,暑假后却是自律自治的大学生,仿佛两个月就跨进了成人的行列。每天早晨,铃声一响即起床跑步,哪像中学生,起早贪黑忙学习,每天黎明,睡眼惺忪中伴随着掀被子,是体育教师的吆喝与催促。做操也不需要班主任陪伴,却很少有人缺席。有时早饭中间想添个馒头也不好意思加塞插队。上公共课是“走班”,总有学霸顺便也给你抢个位子,下课就传抄女生笔记,听课认真、笔记详细的女生往往是男生的女神。新校园里传递着满满的正能量。

节日聚餐,同乡满座,觥筹交错,划拳猜令,瓢盆乱飞。饭后,文静的就臭棋对弈——让三分心平气和,退一步海阔天空。常态是对坐下铺,借着酒劲胡吹海侃——古往今来,天南地北,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无不神游而逍遥也。改革开放之初,百业待兴,教育尤然。我们学校只有一栋像样的双面教学楼,男生一律住在用麻秸扎成的临时寝室里,老鼠在墙角掏洞,从001室可以悄无声息地逛到010室。但物质的匮乏和简陋,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精神追求和青春活力。“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乐道无贫,爱书不忧,读书没有环境的苛求,书籍就是学子的精神大厦。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是青春最炫的资本。记得期间闹过地震,我们住在地震棚里读书,防八级,安全着呢。安贫乐道,再简陋的寝室都是坚如磐石、美轮美奂的大厦。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精神发育史。而今通过高考选拔,进入了知识分子行列,贫瘠的心田里需要精神的滋养。阅读是与大师的心灵对话,是对灵魂的唤醒,中文系的学堂应该一头连着图书馆。从图书馆借五本书到教室自修,一周一轮换,是嗜书成癖的王同学给我们的深刻记忆。读书提高人的精神颜值,文质彬彬的王同学是大家公认的“最美室友”,他常常拿莎士比亚、泰戈尔、托尔斯泰的名言或伤痕文学、反思文学里主人公的话来“教育”我们,让人羡慕不已。从“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里认识了悲情式英雄哈姆雷特, 从“闪光的东西,并不都是金子,动听的语言,并不都是好话”了解了威尼斯商人。欣赏王同学的读书笔记一度是我们寝室的阅读风景——三两一簇,捧着他的笔记速读,成了“懒人”的文化快餐,甚至一位同学在阅读王同学读书笔记后做了自己“笔记的笔记”,颇有创意。据说王同学和赵同学等一干爱书成痴的同窗现在在教坛上可是出口成章,挥洒自如,儒雅有型,羡煞后辈,在教书育人之余也笔耕不辍,时有论文和美文与人共赏,这些同母校的滋养息息相关。“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在他们带动下,我们寝室借书周期也大大加快,同学们的阅读量剧增。同学其实就是书友——书友,益友,乃或与人为善的损友,都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朋友。

慢慢走,欣赏啊,是教育;休闲运动,野蛮体魄,更是教育。放松迎考紧绷的弦,是迈入大学后最幸福的感受。不做模拟题,不写仿真卷,傍晚就是我们踢足球的美好时间,二班一支足球队,打遍全校无敌手,用今天网络语言,就是“棒棒哒”。每天傍晚总有一伙运动达人,约了一帮对手,拍着或颠着皮球,吼着招魂一般的嗓子,一溜烟奔赴操场。先分组,再谈规则,约法三章,振振有词。不是比赛胜于比赛,也许就是游戏的魅力。廖同学的攻,快速犀利,李同学的守,固若金汤,都是拚死要取胜的。后来发现对踢球这样游戏都很认真甚至较真的同学不少都做了中学校长,按规则办事,守信用,是他们共同的优秀品质。看来职场也欣赏和认可这样的品格。一场球下来,磕磕碰碰,破点皮,挂点花,再正常不过。众志成城,勇往直前,往往战无不胜。校级联赛,组织严密的二班队硬是尅掉了高我们一个年级的呼声颇高的物理系队。不是文弱书生,而是赛场剑客,青春没有什么不可能。后来学校就以中文系二班为班底组建了学校足球队,参加了安徽省大学生足球联赛,到省城与名校竞争,没等对手缓过神来就连灌三球,着实风光了一回。连老鼠都仿佛感受到冠军的气息,把我们踢球后的臭袜衔来做窝,大家都浑然不知。直到有一天,有个同学实在找不到替换的袜子,才在翻箱倒柜后,转弯抹角处,发现了“新大陆”——臭袜鼠窝。冠军熏染下出生的小老鼠,粉嫩粉嫩的,通红通红的,拱成一簇,团成一窝,逗坏了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青春伙伴。

记得我们的阿杜吗?特立独行,出语不凡,孤高不倚,少年时期的凄风苦雨,已深深烙入他的灵魂。改革开放之初,从重出身,到重现实表現,国家选拔人才的标准发生了巨变。但时代转型的烙印,就像鲜艳的胎记一样显眼。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母亲去世早,经济又困难,阿杜高中差点没有念成。是哥哥放弃娶亲的义举,让他继续完成了中学学业。虽是“地主”出身,却没有“食邑”的待遇,贫寒是冬天穿在身上宽大灰暗的“大衣”。开在墙角的花,你不孤芳自赏,天地也是狭小的。因为两面的光辉被围墙有意无意屏蔽了。阳光不到,雨露偏少,没有畸形就很难得了,有点偏才怪异也在所难免。好在芳华终于长出了墙头,而今不唯出身,只看才智,凭借一己之力,科场得志,出类拔萃,端上了铁饭碗,是否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狷狂与自傲?冷笑世俗,蔑视权威,他不时挑战教授观点,经常与同学争论抬杠,偶尔也能绽放出智慧的火花。沈老师评价说:“阿杜是个犀利的怪才。”不过,他讲大局,重义气。同学谁家来了客人,他一定会悄悄拿起饭缸,打一份饭,加一个菜,送到你客人面前,叫你感动得难为情。至今忆起,饭菜依然是香喷喷的。据说阿杜分配到原籍学校后,时有不俗观点与领导碰撞,但群众关系融洽,工会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

双面楼教室里的生活一定是阳春白雪的,在中学语文之上,我们全面了解了“神秘”的汉语言文学。接触了教学风格鲜明、学术背景各异的教授。记忆最深的却是教外国文学的辅导员沈老师,她的课从美丽开始,人美课才甜。“如果说卡列宁是一篇一成不变的公文,那么安娜·卡列尼娜就是一首热情洋溢的抒情诗。”如诗的蜜语,三十年不能融化淡去,永远刻进了不可改写的记忆光盘,在沈老师的引领下,高鼻梁,蓝眼睛,做弥撒,爱唱诗的西方文学人物渐次迈进我们的文学视野。而张老师的写作课从练字开始,练好字才能写好文章——先立规矩,再谈创新创造——做事,要从认真做人开始;黄老师的魏晋南北朝文学是要当堂背诵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琅琅诗句仿佛逗引着我们回到了空旷邈远、如诗似画的乡村,享受着少年牛郎柳笛牧歌、悠闲自在的慢生活;就连公共课老师的哮喘,都那么让人揪心,一张一翕的干瘪嘴巴,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声音,让人敬佩不已,给我们留下了深刻记忆。教育其实很简单,真理就藏在常识里。和一群志趣相投的同伴,吟咏唐诗宋词,浏览前朝后汉,读读欧美大师。培养文学艺术的审美趣味,升华知识能力,开阔精神视野,涵养做人品格。这就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最朴素纯真的教育。

再点开微信,仔细端详沈老师而今的照片,神韵优雅,风采依旧,只是她比原来更富态,更垛实。岁月是把天使刀,青春如酒情如潮。诗意盎然的月亮岛上,清辉如银,绿色泻地,她用如椽巨笔涂抹着我们青葱岁月里最靓丽的色彩。母校养成的读书、健体、交友、学习的良好习惯,一直扶持和引领着我们成长。在校园里用翰墨飘香酝酿的岁月美酒,一定是醇香醉人的。

(作者单位:安徽肥西中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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