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大成管窥辑要》之“晕内四背”的太阳大气光象内涵及相关考古学案例

• 顾万发

《天文大成管窥辑要》之“晕内四背”的太阳大气光象内涵及相关考古学案例

• 顾万发

图一

图二

注：

1.清·黄鼎撰《天文大成管窥辑要》八十卷，又有题为《天文大成全志纪要》的。现存有清广东拱星堂等刻本。该书为子部天文算法类书，以古今天文占候分门编录，其中有不少附图，其中一幅题名为“晕内四背”。我们认为该图案实际是一种太阳大气光象的构图：其中的小圆为太阳本体核心的轮盘，大概相当于我们平时看太阳时候所看到的太阳光球层；“四背”应该是本图中太阳大气光象中较为清晰的菱形真太阳、幻日环、太阳柱等向四周弥散的大概边界组成的造型。

2.考古学中这类“晕内四背”的图像较为常见，不过多年来学术界未能予以特别关注、识别和讨论。实际这一主题非常重要，对于研究中国古代艺术史和思想史尤有价值。

3.从这些考古资料和大气光象实景比较看，“晕内四背”之“晕”应为22°晕。考古材料中菱形外圆一般也应视为22°晕。图一之16高庙陶罐刻画图案菱形外面的第一个圆表示的也应最可能是22°晕，其上的锯齿形应视为22°晕发出的光芒，再外侧的圆形表示的最可能是46°晕。

4.图一所示考古材料中有的“菱形”是太阳大气光象中视觉观测到的非常明亮“菱形真太阳”，有的应是这一非常明亮“菱形真太阳”弥散四方的造型。另，特别言明，观看太阳时，如果通过眯眼等调整眼睛观察的方式，也会看到大概菱形的太阳，并且可以看到其中的轮盘。这样的菱形太阳没有外圆，所以我们看到单个的菱形太阳大气光象时，需要特别考虑是这一种的可能性。

神木石峁皇城台城墙上太阳神的菱形目应属于前者。顺此言明，夏家店下层文化有关彩绘材料说明一类菱形目的形成与一类斜向轴对称构图有关，像大甸子墓地彩绘安阳小屯铜器花纹，三星堆藏包包遗址铜牌饰太阳神兽之目，即是由自高庙文化就出现的表示连续太阳光气或太阳及附近光气的一类斜向轴对称图像发展而来的。当然，近似动物之目的自然造型以及同时拟合菱形太阳造型也应是其形成的重要原因。

5.图一之13陶纺轮中心有发光太阳，这表明本文所论这类“菱形”确实属于太阳大气光象无疑。

图三

图四

图五

6.图一之8与图一之9、11高度关联，这也表明面部鼻子上有这类菱形相貌特征的神物基本都与太阳（大气光象）有关。

7.太阳22°晕之上端的Sunvex Parry弧中心，有时会有近似菱形的光块，图二之4拟人的具有太阳神性的面具即表现了这一现象。图二之5是一般常说的饕餮纹，其面部的菱形与图二之4一样，也是位于两眉之间，应该也是表现的Sunvex Parry弧上的菱形光块的，同时也较为符合人面额头此部位的素描特征。图二之1、2面部有两个菱形，这类题材是非常少见的，实际上，其中下面的菱形对应太阳大气光象中的菱形真太阳，上面菱形代表的太阳大气光象之一与图二之4额头之菱形一样。

同时从图二之3等材料分析，位于额头的菱形有的还可以同时充当真太阳，与羽冠或表示太阳之光的羽翅、太阳光柱组成一组构图。图二之1、2及一般饕餮额头的菱形或曰“钻石”，即属于此类。

另额头有菱形或曰“钻石”符号的情况，在一般常见的龙身饕餮、虎身饕餮、较为肖形的龙蛇、虎、蝉等等图像中经常会出现，这应是标准的表示其与太阳（大气光象）有关的指示符或“象征语言”，非常利于对相关神物的内涵以及外延作以判断，这是我们予以特殊说明的。

8.从图三之1、5看，太阳大气光象中幻日环两侧的幻日有时也会呈菱形，并且从高庙文化就有表现它的图像（图三之1中心为的獠牙虎面太阳神兽面，其他部分为太阳22°晕及海内克弧、上下切弧的中心光柱等等）。同时从图三之2、3、4看，古代表现幻日的也可以与表现真太阳的用物一致，像图三之2、3中的幻日也可以用来表现真太阳或及相关光气，图三之4中表现幻日用的是猪，实际上从豨韦氏太阳神话、良渚文化诸多猪形、双墩遗址猪图像、常州新岗崧泽文化周身布满太阳大气光象的神猪、汉武帝取名“彘”的神话依凭（猪巨耳灵性聪明的特质，与光明神圣的太阳神特性也相契合）等素材看，真太阳或及相关大气光象或它们的组合也可以用猪来表示。

9.菱形的太阳大气光象早已被古人认知，最早的考古材料可以早到高庙文化，除了图一之16外，图四之1也应是一个经典的案例，其中的太阳大气光象神鸟身负即为中有圆形的菱形太阳大气光象。顺此言明，图四之1中的神鱼所负六角形物，我们认为其也是一种太阳大气光象造型，高庙文化中刻画有太阳神兽的六角形盆及太阳大气光象神鸟翅膀位置的六角形图案也属于此类（其中位于神鸟翅膀的六角形表示的是幻日而非真太阳），其他像山东新石器时代的蕴含太阳大气光象的六角形玉器等材料也很多，此不赘述。图四之1中六角形中呈现高庙文化中常见的太阳神兽的两个獠牙和吐舌造型，与其所在的“六角形”内涵也非常统一。

另，图四之1中的神鱼可以“运输和象征”太阳，可能与古人“天上的太阳由鸟运输，地下的太阳由鱼类运输”的原始思维有关。仰韶文化中的鱼、双墩遗址出土碗底发现的鱼、猪等（图五），从我们对于猪与太阳关联的研究、图五之2碗底的太阳图案等看，应该都与太阳或太阳大气光象有关（其中图五之3中的双猪方向分别向左右，与河姆渡文化有关图案及图三之4一样，表示的应该是幻日，这可以作为附属证据）。同时高庙等文化中的鱼与鸟一组，可能还同时蕴含有阴阳相谐的意思。

10.图四之2神人头顶的神鸟实际依然是太阳大气光象神鸟，本质上与高庙文化的太阳大气光象神鸟类似。其身负的菱形即是表现真太阳的菱形太阳大气光象。神鸟位于神人头顶的案例在考古学中发现颇多，像河姆渡文化中有神鹰形笄、红山文化一位贵族死者头顶有玉神鸟、张陵山良渚文化“蹲踞式”玉人头顶有神鸟、龙山时代石家河文化瓮棺中曾发现玉鹰形笄、龙山时代有的玉器神人首有鹰鸟、商代的“蹲踞式”神人头顶有的有神鸟、商代发现不少鸟形笄等。最多见的是西周时期的柄形器，经常见到“蹲踞式”神人或具有龙身鸟爪等特征的“蹲踞式”神物头顶有凤鸟，像图四之3、4。最晚在战国时期，还依然有这类“蹲踞式”神人头顶有鸟类的素材，像图四之5等。

对于诸多“蹲踞式”神人或神物的性质，学术界诸说纷纭，多年来未能取得一致意见。图四之2神鸟身负的菱形内涵清楚，因此该神鸟可以确切地判断为太阳（大气光象）神鸟，这对于理解诸多首有神鸟的神人或神物和其他首无神鸟的“蹲踞式”神人或神物的性质相当有帮助。综合地看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1）六合程桥羊角山崧泽文化陶纺轮之“蹲踞式”鸟首神人为拟合太阳大气光象的神人，可以简称为太阳神人；其四肢可能还同时模仿鸟腿足和翅膀，因此又可视为是部分拟人化的太阳大气光象神鸟。

（2）红山文化和凌家滩文化抚胸玉人，其双手抱胸，构成鸟的翅膀形，双腿“蹲踞式”模仿鸟的腿足之常态造型，因此其总体上是一种模拟神鸟的造型。其模拟神鸟的目的之一是希望像神鸟一样能够翱翔天空，与神沟通；其次通过模仿神鸟，达到与神形相类的效果，即希望通过“模拟巫术”，使得自己接近神灵，便于沟通神灵和获得神力；再者，其模拟的神鸟应该就是太阳（大气光象）神鸟。

（3）张陵山“蹲踞式”神人，头顶有神鸟，还有一象征太阳的猪，所以其只能是象征展翅的神鸟形，同时其“蹲踞式”还有模拟太阳海内克弧的成分。综合地看也应属于“模拟巫术”。

（4）从图四之2、3、4、5的结构看，图四之3、4、5神人头顶的神鸟应与太阳或幻日有关，而图四之5明确是太岁神而非太阳神，这给我们一些启示：

a.在东周或战国时期，首有神鸟的“蹲踞式”神人不一定是太阳神，可以是太岁神，或是淮阴高庄战国墓铜器上的各式神人。这说明“蹲踞式”神人及首有神鸟的特征在战国时期有泛化的现象；到汉代则又有不少这类神可证明为太一神。

b.西周时期的首有神鸟或龙、虎的“蹲踞式”神人（有的只是一头部），与商代的首有神鸟或龙、虎的“蹲踞式”神人（有的只表现头部）结构是高度类似的，这时这类造型可能还没有发生广泛的泛化现象；

泉屋博物馆藏商代铜鼓上的“蹲踞式”男性神人，有可能是拟人化的太阳神上帝，或也可能同时与雷神、乐神有联系。

（5）商代诸多“蹲踞式”玉人，有的是鸟形翅膀，有的是“抬臂弯握双手”，从两者的对比看，“抬臂弯握双手”首先也是模拟鸟的翅膀的，继之双腿足也是模拟鸟之腿足的。当然这类模拟神物中多数还有拟人的成分，也有的直接为一只鸟。

这类“蹲踞式”玉人模拟的神鸟是与雷神之S形或说闪电形有关呢，还是与太阳大气光象神有关呢？对于身有“圆形·十字形”符号的商代“蹲踞式”玉人，有学者认为这是“雷”的标识，并且认为这类玉人S形的“蹲踞式”为甲骨文中“雷”字（也有认为是“神”等字的）的S形主体。有学者认为该类“蹲踞式”玉人为“雷神”。

西周以前的各类“蹲踞式”神人与太阳神相关还是与雷神或乐神相关，或是与两者、三者有时都相关，有的可以很明确，有的可能尚需详实的论据，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又因为其与“夔一足”、“夏”字、“雷夏泽”、“雷泽”，卜辞中商人祭祀的“夒”或“夏”，甲骨文、金文中的“神”字、“寿”字、“雷”字等的论证密切相关，所以他文再论。

这里应予以说明的是，我们所谓的有关“蹲踞式”神人神物与太阳神有关者，不一定说其都是太阳神，有时是指其属于太阳神系，有时是具有模拟太阳神物特征的神祖、巫师等。

11.在商代卜辞中有字为菱形的族名（《合集》21457），金文中也有这类族徽，其是否也来源于太阳大气光象，是我们讨论这类族徽问题时的一个新的思维方式。

大汶口文化大口尊中的这一菱形符号（图一：6-2），有学者曾经认为可能与族徽有关。我们认为在那个时候还不是族徽，应该还是表示菱形太阳大气光象的一种造型。

12.历代天文历算类古籍都把“晕内四背”的太阳大气光象视为不吉，像唐《开元占经》曰“四背在晕内，名曰不和，有内乱，离于中”等，然中国新石器时代以来，却又有诸多视其为神圣符号的现象，甚至是北流型、灵山型、麻山型铜鼓上依然有这一纹饰（学术界认为包括“连钱纹”“宝钱纹”等，实非钱其中心菱形之中有的依然有圆形即可表明。）当然有的铜鼓上确实有“五铢钱纹”。沧桑历史，几度变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