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抗日小说姊妹卷《风雨故园》《寒凝大地》

2017-11-13 20:53姚璐
火花 2017年2期
关键词:顺义故园风雨

姚璐

漫谈抗日小说姊妹卷《风雨故园》《寒凝大地》

姚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顺义文化馆创办文学内刊《无名花》。那期间,我在文化馆打工,参与了编辑工作。创刊号发行后,立即就有不少业余作者跑到文化馆。跑得最勤的,就是王克臣,踢破门槛子。因此,我们混得很熟。

1981年秋,我和编辑部的梁宝辉正为《无名花》缺少小说稿子犯难,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询问顺义的王克臣,最后说,他寄来的短篇小说《南瓜王》,将被下一期《中国通俗文艺》采用。

我和梁宝辉得知这个消息,立即骑着自行车,飞到望泉寺村。推开王克臣家的栅栏门,院里屋内空空如也。村里人说,他正在场院起猪圈。我和梁宝辉找到他,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他。

10月里的一天,王克臣骑车来到顺义文化馆,还没来得及下车,就递给我一本杂志。他那灿烂的笑容告诉我:《南瓜王》发表了。

《无名花》理所当然地转载了王克臣的短篇小说处女作,《南瓜王》成了他漫漫文学之路上的里程碑。

王克臣从处女作《南瓜王》起步,又经历了整整10年的艰苦跋涉,于1990年,他的小说集《心曲》在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这是顺义有史以来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既深蕴赵树理的朴素,又彰显孙犁的雅致。将山西“山药蛋”与河北“荷花淀”交合在一起,融会贯通,不留痕迹,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兹后,我和老伴从顺义搬到了石景山。独在异乡为异客,身在曹营心在汉。在来石景山之前,带来了几本顺义作者的书,可是,日久天长,总觉不甚满足。我认为,最能代表一个地域文学水准的该是长篇小说。我想到了王克臣,盼望有朝一日,他写的长篇小说,突兀眼前现此书。

走了太阳来了月亮又是晚上,一天过去了;过了小寒又到大寒,一年过去了。天地转,光阴迫。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一天天期盼,一年年等待。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无奈两鬓苍苍,华发飘飘。然而,能够代表顺义文学水准的长篇小说,仍在地平线的那一面,连桅杆的影子也望不到。

2009年某日,我去拜访一位石景山的文友,他递给我一本顺义的《绿港文学》。我随手翻翻,无意中发现,在这本刊物的“小说连载”栏目里,正在连载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况且,那作者的名字,明明白白映入我的眼帘,使我大吃一惊。我即刻请他找遍所有的《绿港文学》,敛在一处,揣回家中,迫不及待地从头读起。

仅从零零散散的几期《绿港文学》上刊登的《风雨故园》,就可以看出王克臣的不凡文学功力。

却看老夫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当我回到顺义老家,终于寻觅到了王克臣的《风雨故园》。此后,灯下捧读这本书,成了我的习惯。一直细细地读了两三遍。正当我为此兴之舞之的时候,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前夕,继《风雨故园》之后,王克臣又出版了一部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寒凝大地》。

纵观王克臣几十年的创作历程,无论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洋洋几百万言作品,始终如一地突出时代性、现实性,传递人民的心声,弘扬主弦律。当我拿起这两部长篇小说的时候,手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我把王克臣的《风雨故园》和《寒凝大地》两部精装本,规规矩矩地矗立在书架上,与我和老伴的“结婚照”放在一处。以宝视之,爱不释手。

10年前出版的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写的是顺义潮白河西人民的抗战斗争;10年后创作的《寒凝大地》,则为潮白河东抗战军民立传。这样,通过《风雨故园》和《寒凝大地》姊妹卷,再现顺义抗战的全境风貌。

2006年,当鲁迅文学院教授何镇邦利用三周时间,读完《风雨故园》初稿之后,欣然命笔,以“抗日英雄谱的史诗,农村风俗画的长卷”为题,为《风雨故园》写了序言。他在序言里写道——

《风雨故园》展示的是农民自卫队在侵占顺义的日寇暴行前,被迫组织起来,拿起各种武器所进行的一种可称之为“麻雀战”的别具一格的抗日斗争。这部小说表现了来自民间的带点自发性的抗日战争,进一步表明了抗日战争的确是一场全民的民族战争,在日本强盗面前显示了中国人民的力量。这种写法别具一格,是对半个多世纪以来反映抗日战争文学创作一个有意义的补充。

次年,《风雨故园》再版。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毛志成在《“风雨故园”再版前言》中写道——

《风雨故园》写得很有气势,很有文采,既朴实、凝重,又有深蕴。作品的内容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显示了久远性和广博性。

作品中既铺展了北方人民丰富多彩的生活画卷,又强调了对历史的开掘和思考。尤其在塑造人物形象上,既提供了颇多的数量,使之有纷纭感,又注重了人物的个性化,避免了雷同。

在这一点上,是难能可贵的。此外,在语言的运用上有双重优点,通俗中渗透着雅意,朴素中闪烁着机敏。

从目前的文艺现状而言,对于高奏主旋律、提升精神品位、净化读者心灵的作品,几近成为一种奢望。在这种现状下,王克臣苦心孤诣,创作了《风雨故园》,难能可贵。

爱国主义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持久战是我们克服困难、战胜敌人的法宝。从这个意义上,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仍然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刻的历史意义。

日本侵略者肆意蹂躏和残害中国无辜百姓,惨无人道,罄竹难书。作品一次次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悲惨场景,令人目不忍睹。掩卷深思,泪眼盈眶,深深感知作者的歌哭与呐喊。

文艺作品应有认识价值、教化价值和审美价值。毫无疑问,《风雨故园》在这些价值取向上做了有益的探索,虽然不免存在着诸多缺憾,但依然难以掩盖其审美烟霞喷出的绚丽光彩。当然,在林林总总眼花缭乱的文学作品中,区区一本《风雨故园》,极有可能被淹没在野草丛生的荒芜中。但我深信,是金子迟早都会发光。我一面翻阅《风雨故园》,一面倾听作者以其血与泪、灵与肉熔铸的心灵之歌!

10年前,何镇邦先生曾经说过:“王克臣同志用数年心血书写成的长篇小说《风雨故园》的出版,必将在他的文学生涯中留下深深的辙痕,在京东乡土文学史上写下浓重的一笔。”

《风雨故园》上承经典,下接地气。在众多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中,毫不逊色。正像何镇邦先生所预言的那样,《风雨故园》出版后的10年间,分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长篇小说特等奖、顺义区文学作品一等奖;作者被评为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奖;北京市顺义区仁和镇政府授予作者“人民作家”;在第八届全国文化大采风活动中,被授予“德艺双馨艺术家”。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菜根谭》里说:“君子立德,小人图利。”难能可贵的是,王克臣并不在意这诸多的耀眼光环。他常说,作家靠什么具有尊严和影响力?归根结底,总得靠作品说事。作家在创作时,只有“死不休”在文稿里,读者才有可能“双泪流”在书中。人家才不管你当过这长那长,获过什么金奖银奖,或者被忽悠成明星泰斗巨匠大师,人民和时间最为公平公正。

王克臣里里外外的琐事,来来往往的应酬,以及一次次打针吃药,一趟趟跑医疗所,费去不少光阴。至于头昏眼花,腰酸背痛,则更难以支撑。他做过两次造影,放进6个金属支架。他不无幽默地说:“心血管里,筑起新的钢铁长城,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冒着病魔的折磨,前进,进!”

作家的担当与使命,一直撞击着他的心灵。他坚定了多年前的许诺:再写出一部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寒凝大地》。

事与愿违的是,通过多年查阅抗日资料,了解到,顺义地区在抗日战争期间,确无大规模的战事,更没有如台儿庄、武汉会战那样规模宏大、壮怀激烈的场景。多是些小鬼子到处杀人放火,老百姓遭受欺压凌辱,或者只是一村一镇、一街一巷、一家一户的战斗,虽不免激动人心,催人泪下,但是,所有这些,零零散散,实难结构一部长篇小说。为此,犹豫良久,迟疑不敢下笔。

文学之路漫漫其修远,王克臣在不断地上下求索中,终于从经典小说《水浒传》得到启示,像一盏明灯照路,一片雪亮,豁然开朗。他恪守鲁迅“坚忍、认真、韧长”的教诲,老骥伏枥,昂昂前行,确信希望与梦想就在前面。他毅然拿起笔,夜以继日,只争朝夕,赶快做,以“小跑儿”度过每一天。就这样,从2014年5月16日提笔,到2015年1月29日截稿,历经258个日日夜夜,完成了54万字的长篇小说《寒凝大地》初稿,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

《寒凝大地》再现了当年八路军和潮白河东岸人民群众,相濡以沫的鱼水深情与同仇敌忾的战斗历程,真实描绘了焦庄户、山里辛庄、龙湾屯以及尹家府、魏家店、杨各庄一带军民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等形形色色的游击战例,深刻诠释了“兵民是胜利之本”的核心理念。

人在做,天在看。这么多年以来,现代作家创作了大量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例如《风云初记》《苦菜花》《新儿女英雄传》《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烈火金钢》《敌后武工队》《平原枪声》,而今,又增添了王克臣的《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所有这些作品,将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与作家的艺术情感相结合,调动一切文学艺术手段,使其成为民族的记忆,彰显世间公理,维护历史公正,捍卫人类良知。

日本军国主义冠冕堂皇地打出“日中亲善”的破旗,构筑“大东亚共荣圈”的美梦,对中国实施长达8年之久的抢光、杀光、烧光政策,使上千万中国人惨遭杀戮。自日寇入侵中国以来,犯下了滔天罪行,罄竹难书。当然,《风雨故园》《寒凝大地》绝非以记录民族苦难为满足,它力图通过既平淡无奇,又惊心动魄的故事,表现一个民族永不屈服、坚韧不拔的抗战精神,表达抵抗强敌的力量蕴藏在广大民众之中。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不义必自毙。抗战胜利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甲子,却仍然无法愈合国人留在心头上的伤痛。当然,我们应该正视民族苦难。然而,战争的危险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类的发展而消亡。历史不容颠覆,防止悲剧重演,是我们不可动摇的信念。

历史不会忘记,往事并不如烟。激励民族自强,增强民族自信。热爱祖国是华夏子孙的民族魂,和平是我们持久的期待与追求,爱国主义精神在56个民族大家庭中,永远继承与弘扬。

关于《风雨故园》和《寒凝大地》姊妹卷的结构、语言与写作技巧,也是个值得探索的话题。

以章回体构架,继承古代小说的创作手法,是《寒凝大地》的一大特色。章回体小说的源头是讲史话本,说书人为了生动抓人,便于记忆,采用了大众能接受的日用语。罗贯中对这种讲史话本加以艺术整理,形成了我国古代第一部章回体小说《三国演义》。此后的《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都是这种章回体小说的代表作。王克臣的《寒凝大地》,不是讲史话本,它以章回体固有的要素构造,只是摈弃了每回目开始的“话说”以及结末处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固定模式。这种经过继承与改造过的艺术形式,不仅没有陈旧感,反而更觉新奇,彰显其艺术魅力。

章回体小说的写作,并非单纯讲究形式。且不说对于“七实三虚”的掌控能力,单就每一回的“章回联”与“开场诗”,不仅平仄讲究、对仗工整,而且首尾照应、言近旨远,实难驾驭。

这种精彩的“章回联”与“开场诗”,在三十六回的《寒凝大地》中,俯拾即是,随处可见。如第七回“章回联”:“三弟兄长矛丧敌胆,两姐妹飞刀显神威”;第十七回“仿孔明巧设八卦阵,效陆逊智取九龙山”;第十八回“打架尤显亲兄弟,上阵最数父子兵”;第三十五回“天若有情天亦老,地如无义地也荒”;第三十六回“恶有恶报缘有果,善始善终从头来”。像第二十回的“开场诗”:“山里辛庄飞捷报,青纱帐里出奇兵。东白山上硝烟滚,西洼地里炮声隆”;第二十七回“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咒天骂地鬼斗鬼,你来我往毒攻毒”。由于这种“章回联”与“开场诗”的嵌入,不仅展示了作者的才华,也彰显了作品的魅力。继作家刘流章回体长篇小说《烈火金钢》之后,王克臣以其《寒凝大地》,又一次做了新的尝试与探索。

淳朴无华的京味语言,是《风雨故园》和《寒凝大地》的另一特色。京郊顺义,物宝天华,人杰地灵。潮白河水静如练,狐奴山麓圣贤多。王克臣自幼生于斯,长于斯。熟悉潮白河,哪里水草繁茂,哪里沙滩绵软;哪里水面窄,哪里水面宽?他都知道。潮白河两岸的村镇,哪里人憨实,哪里人善辩;哪里人喜欢经商,哪里人喜欢种田?他也知道。这里,有儿时的朋友与伙伴,有家乡父老与亲眷,他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甚至一声吆喝、一声呐喊,都能牵动作家的心。在他们之中,有种田好手,有故事大王;有爱扭的,有爱唱的。种田好手提梁下种筛簸扬拿样样在行;故事大王高粱地里的故事顺口溜,诙谐幽默,听一次几十年不忘;爱扭的,小车会、大秧歌场场到,在田间地头、自家小院,在口中“呛嘁呛”的伴奏下,扭得脖子汗流;爱唱的,在黄土坡上,在杨柳岸边,野腔野调、自编自唱,扯着嗓子吼,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却也为家乡平添几分野趣。

几十年来,乡土作家王克臣走遍顺义的山山水水,每一寸沃土都那么肥美,每一位乡亲都那么淳朴。于是,他笔下的风土人情,保持着原汁原味,人物的精神面貌,被刻画得惟妙惟肖。

说到风土人情的描述与典型人物的刻画,《风雨故园》和《寒凝大地》,则尤须说道说道。

每与乡土作家王克臣倾谈,他的眼窝里总是饱含泪水。同样,作品中对家乡的精心描绘,总能令人感受到他对家乡爱得深沉。

请看《风雨故园》中一段自然景色描写——

一望无际的苇地,芦苇长得密匝匝、绿油油的。芦苇地里怕有成千上万只鸟吧,喳喳的叫声,响成一片。从芦苇地里淌出的小溪,清清亮亮,一会儿钻入水草丛中,一会儿又从水草丛中钻出来,好像在跟人捉迷藏。小路旁的野草齐胸高。怒放的野花,或者还没来得及张开笑脸的花骨朵,悠来荡去地撞着人的脸。

作者倘若对家乡缺乏深情的爱恋,笔下绝无如此绘声绘色的文字。

再如《寒凝大地》里一段人物的对话——

胡宝贤说:“闲言少叙,书归正传。第一节课,讲《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

正当胡宝贤闭着眼摇头晃脑地朗诵《百家姓》时,场上笑声一片。

胡宝贤睁开眼,急忙问:“笑、笑什么,我哪里错了?”

石头说:“狗子姓范,不就是稀饭吗?”

姓范的狗子反驳说:“我是姓范,可谁都不能管我叫稀饭!”

胡宝贤说:“对对,是奚范,不是稀饭。”接下来诵咏道,“鲁韦昌马,苗凤花方。俞任袁柳,酆鲍史唐。”

这次,轮到狗子说话了:“石头,听见没有?风暴屎汤。你姓史,以后,就叫你屎汤儿,行吗?”

胡宝贤拍拍桌子,一叠声地说:“酆鲍史唐,史唐,咋是屎汤儿!”

大家都哄笑起来。

只有解小虎没有笑,他极其郑重地站起来,严肃地说:“石头,狗子,你们都是八路军战士,在课堂上捣乱,本该罚你们。念你们是第一次,向胡老师认个错吧!”

石头低头说:“胡老师,我不该给狗子起外号,叫他稀饭。我错了!”

狗子也说:“石头给我起外号,叫我稀饭;可我不该叫他屎汤儿。稀饭好歹能吃,屎汤儿谁敢喝呀?”

原本一堂枯燥的《百家姓》课,到了王克臣的笔下,被写得有声有色,妙趣横生,令人唏嘘不已,忍俊不禁。

至于民间风俗、农事谚语、民歌童谣、粗腔野调,在《风雨故园》和《寒凝大地》中,则更信手拈来,比比皆是,琳琅满目,色彩纷呈。这两部抗日题材的长篇小说,场景时变,繁复纷纭。然到作者笔下,叙事抒情,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诙谐幽默,合情入理。其畅达厚重的叙事技巧;其结构精致,简繁得当;语言洗练,以少少许,胜多多许的行文功力,无不闪耀作家仁德智慧的光芒。

高尔基说,文学就是人学。长篇小说不仅应有好的故事,好的语言,还应塑造好人物形象。《红楼梦》贾宝玉、林黛玉,《水浒传》林冲、武松、李逵、鲁提辖,《三国演义》刘关张三兄弟、诸葛亮、曹操、鲁肃、周瑜,《红岩》许云峰、江姐,《林海雪原》少剑波、杨子荣,《红旗谱》朱老忠、严志和,《青春之歌》林道静、卢嘉川,《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朱赫来等等,一个个面容鲜活,有血有肉,呼之欲出。

王克臣从小熟读“四大名著”和国内外优秀作品,在他创作长篇小说《风雨故园》与《寒凝大地》的时候,从这些作品中汲取营养,丰满充实,注重塑造人物形象,为艺术画廊增添新的面容。

鲁迅文学院教授何镇邦具体地分析了《风雨故园》中的人物形象。他在“序言”中说:“小说写活了望泉寺的‘三大硬’:张大嘴、秃三愣和王永正的抗日英雄形象,也写活了望泉寺‘仨坏疮’:满仓、黄良和景光三个在平常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关键时刻却为抗日献出宝贵生命,亦坏亦好的农民形象;当然,望泉寺歌谣中‘望泉寺四大了不了:路守仲有权了不了,刘修德有钱了不了,侃爷刘信识字了不了,大龅牙长蛋了不了’,所道出的保长路守仲、大学问刘修德、叶翻译的跟班刘信,还有大龅牙等人物形象,也是鲜活独具审美意义的。其他众多人物,诸如急公好义的王二奶奶、被日寇点了天灯的望泉寺庙守门人驼背王勋、秃三愣刘智的妻子黑妞、王永正的嫂子刚嫂、望泉寺抗日队伍的组织者地下党负责人张澜等等,也都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从小说所展示的生活画面和所刻画的众多人物形象来看,《风雨故园》无疑有其独特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寒凝大地》与《风雨故园》同样,人物众多,形象丰满。陈洪义心胸开阔、贺向荣平易近人、曾大胆粗中有细、李中飞英勇顽强、秦长龙刚正不阿、张大虎心直口快,另有“赵家三弟兄”憨实豪爽、淳朴厚道,“穆氏两姐妹”机智乖巧、聪明伶俐。一个个鲜活的面容,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神采飞扬。

一向注重情节铺陈与人物塑造的乡土作家,在《寒凝大地》第36回结末处,却一反常态,如天马行空,恣意挥洒。字字血、声声泪的一纸纸诉状,宛若燕山的一场暴风雪,铺天盖地呼啸而来。这种结构与结尾,纵观古今中外长篇小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更觉稀奇的是,在这一回的结末处,写了一大段“多余的话”。我疑心这段“多余的话”排错了位置,应该放在“后记”里。可是,创作严谨的王克臣,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让我们仔细看看作者在“多余的话”中都说了些什么?

顺义在抗战期间,那些有名与无名英雄的荒冢,错落起伏,星罗棋布,历经风风雨雨,早已淹没在野草萋萋中。不说平日,单是每年清明节,祭祀先烈,寄托哀思,偌大顺义,处处大厦如林,霓虹炫目,却连一处英魂集聚的烈士纪念碑也没有!于是,便吼,便骂。

读至此,我激动了,内心在嘶喊:谁在吼?在骂谁?

在这一回里,还写到日本国的三个男女青年:

星野看透了“大东亚共荣圈”和“日中亲善”的罪恶本质,给中国人民带来数不清的灾难,公然背叛日本天皇,与中国小八路并肩作战。牺牲前,大声叫喊:“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吉田大佐的女儿富士惠子,在日本投降以后,死也不肯随其父亲吉田回家,甘心情愿留在中国。解放初期,她跟乡亲们用肩膀拉犁,磨出了血,她说:“创业难”;困难时期,跟老百姓一起喝大锅清水汤,她说:“中国人,有骨气”;在那段“史无前例”之初,她确曾挨过皮鞭,但她却说:“我没有见过哪个工人农民遭打。他们抽我、打我,那是由于孩子们把我当作日本间谍,认定我是个坏人。说明他们立场坚定,憎爱分明,这正是中国人民不可战胜的地方!”在富士惠子病重期间,她躺在顺义医院的病床上,整整三天不能开口说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示意白衣天使有话要说。小护士递过纸和笔,富士惠子把纸铺在胸口上,喘息着,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我爱你,中国!”只是感叹号的最后那个“点儿”,被画成了一条曲线,像个小蝌蚪。在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2005年)的前一天,富士惠子离开人世,那年,她73岁,没能迈过“坎儿”。

鬼脸小队长三木,这个贼胆包天、狗胆包天、色胆包天的人渣,除了烧杀抢掠,对中国女人,极是无耻。鬼脸小队长三木的女儿樱花,得知父亲的恶劣行径,愤怒至极,切齿痛恨,无地自容,羞与为伍。于是,她找到八路军,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羞于继续当日本人,要八路军为她做主,愿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此后的漫长岁月里,花开花落,雨暴风狂,樱花一直独居在二十里长山的一个小山窝窝里。三间小泥屋,上房不像上房,厢房不像厢房,面朝西南,何也?有人猜想,大约是由于北京在那个方位。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2015年)元旦,樱花寿终正寝,享年86岁。

《寒凝大地》在结尾处,讲述了这样几个日本年轻人的故事,掩卷深思,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人,哪个不热爱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父母?然而,星野却背叛了“天皇”、富士惠子耻于作为日本人、樱花羞于与这样的父母为伍。从他们内心深处,无声地嘶喊:“我爱你,中国!”

这无声的嘶喊,能唤醒人们心底里最柔软的东西,进而产生悲悯的力量。这股力量,能摧毁心肺,肝肠寸断,魔鬼也会为之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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