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讲述“老赖”怎么追

2017-12-10 19:03
新传奇 2017年42期
关键词:老赖被执行人财产

法官讲述“老赖”怎么追

多数时候,法官们都在忙着寻找被执行人及其财产。他们在北京最繁华的地段查封过房产,也在某些不知名小镇的招待所里找过人。很多人常年“跑路”,有些干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宁愿被拘留也不愿拿出一分一毫。

对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二庭的37名法官来说,日常工作可以用两个字概括:要钱。这个负责“执行实施”的法庭,接到的大部分案件都涉及经济纠纷。青岛中院立案的最低标的额是3000万元,这么大额度拖到执行程序,当事人多是铁了心不想还钱的“老赖”,法官们早就体会了“要钱比要命还难”的道理。

一年有200多天都在出差

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二庭副庭长于江涛表示,2016年他有200多天都在外地,有时刚回青岛,“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出发。

“现在财产转移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在家磨叽一会儿,人家早就把钱转走了。”做了十几年执行工作,于江涛早就谙熟这个“猫鼠游戏”的规则。

法官徐晓办过的一个案子里,申请执行人在宁波有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提供信息说被执行人在银行存了1500万元。徐晓马上赶往宁波,去的路上就从电脑上看到,那个账户“一百万元一百万元地往外转账”,等他们到宁波时,只剩下400万元。

庭里一位年轻法官为了赶时间,接到线索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到车站买到什么票就坐什么车,我们经常要坐绿皮火车,夏天没有空调,里面人都热得光着膀子。”这位法官在办公室准备了牙膏牙刷,有时出完一次差,还没回家就又要出差了。

2016年之前,即使在专网上查到被执行人的银行存款,冻结、扣划等操作也要到银行现场办理,这就为转移财产提供了时间差。青岛的这些执行法官几乎都有过千里夜奔,但到场后发现人去财空的经历。

2016年2月底,人民法院网络查控功能上线,与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实现了网络对接。法院对被执行人在全国任何一家银行的账户,都可以直接在网上查询、冻结,甚至扣划。之前几个月都查不清楚的账户,现在几秒钟就能在电脑屏幕上一览无余。

不同于金融资产,一些实物财产需要现场查扣。无论法官们跑得多快,都无法保证总有收获。

法警将”老赖“带上警车

法官赵红旗有一年去长春查封一批大型机械设备,第一次去现场勘查时,工业园区里还是一片机器轰鸣的热闹场面。第二天行动时,装满几间厂房的设备,一夜之间消失了。

副庭长刘常青曾经去青海的无人区寻找被执行人的矿产。“戈壁滩一望无际啊,就像大海一样。”那是这个生在海边的山东人第一次到无人区,“车一开就是六七个小时,路都没了”。

在海拔4700多米的地方,同行的两位法官“走路都是飘的,吃饭也不敢吃,半夜呕吐”。

几天下来,法官们的身体承受力达到了极限,才找到几处矿井。结果这些矿井因为各种审批手续,没法拍卖,“等于空手而归”。

让被执行人坐下来需要智慧和必要手段

除了查财产,找人也占据了执行法官的大量时间。

“有些被执行人为了躲债,一早出门晚上才回来,我们就得在他住所旁边盯着。”于江涛介绍自己的“蹲点”经验。“要么我们一早四五点钟出发,在他出门时逮到他;要么我们就晚上七八点钟出发,在他回家前逮到他。”

有次他追踪到一个被执行人,刚好看到被执行人的轿车停在旁边。于江涛让这位“老赖”交出车钥匙,对方却坚称钥匙没在身上。于江涛说:“我们毕竟不是警察,在现实工作中不管是执法手段还是执法依据,都受限制。”

沉默片刻,于江涛忽然对汽车踹了一脚,被执行人兜里的汽车钥匙就发出了报警声,对方最终交出了钥匙。

一个几乎已成定律的经验是“知己知彼,投其所畏”:找到被执行人的软肋,他们怕什么,焦虑什么,法院就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书记、主任、人大代表就怕被罢免,有些老板怕丢脸,上了‘失信’(即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乘不了飞机,上不了高铁。”一位法官介绍,“没有被执行人是在很舒服的时候来和解的,都是难受得受不了了才来和解。”

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公布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信息的若干规定》出台,第一次将对“老赖”进行信用惩戒的措施纳入到制度中。

于江涛见过很多“老赖”,一开始接触时,他们就是一副“我无所谓,我还欠很多钱呢”的样子。

“但我们有威慑机制。一般我们会告诉被执行人,要是不履行,首先我们要把你上‘失信’,上去之后工程招投标、银行借贷都做不了;第二我要对你‘限高’,限制高消费,坐不了飞机和高铁;如果再不履行,那我们就可以拘留你,拒执罪(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

一位年轻法官总结说,执行法官最愿意看到案子双方当事人最终坐下来解决问题,“但怎么让失信的被执行人坐下来,这就需要法官的智慧和必要手段”。

压力之外还有危险。刘常青曾去无锡执行一个案子,要把被执行人生产的布匹从厂房里拉出来。结果工人把整个厂子都围了起来,法官根本进不去。最紧张的时候,工人把厂子周围泼上了汽油,然后用车辆堵上了大门。

徐晓有次在东北查扣一批货物,那是个制假窝点。进去后,他和两位同事马上被围了起来,对方“提着家伙就冲了过来”。窝点是个院子,当时门已被反锁。他和同事只能翻墙逃了出来。

还有些危险是看不见的。执行二庭的法官几乎都接到过威胁电话,有人甚至被跟踪。

“执行难”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违法成本太低”

很多时候,执行二庭的法官们会成为当事人的朋友、哥们儿。赵红旗办理过一起离婚案,前后调解了一百多次。执行程序持续了两年多,一直没有成功。直到有一次,赵红旗跟对方谈起了人情。这次谈话之后,男方终于作出了让步。

常年在外地执行的法官们,近些年已很少遇到“人情案”“关系案”。只不过有时在欠发达地区,从当地银行划走几千万元时,仍然会时不时惊动当地的党政领导。

“有的县一年的财政收入可能比我们要划走的款多不了多少,我们把钱划走,企业垮了,确实会对当地经济和税收造成很大影响。”赵红旗感叹。

也有法官说,有时他们去银行查账,银行工作人员就是不让查看,甚至反馈虚假信息。“这都是他们的大客户,双方也存在利益关系。”

更大的障碍是,现实中存在着可被一些“老赖”利用的“漏洞”。在青岛中院执行二庭接到的大部分案件中,被执行人早在诉讼前就把自己的财产登记到自己妻子或孩子名下。

“他们知道现在全国执行信息联网,能查到房产、车辆等财产信息了。”孙林摇摇头,“我们看着他开着豪车,住着洋房,但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有很多被执行人把公司的资金打到私人账户上,使得法院明知他有很多财产,但就是执行不了。

刘常青在一起标的额为20多亿元的执行案件中,发现被执行人在全国各地整整开了5000多个银行账户,“打印了一下午,打印机都冒烟了”。

“这就是因为咱们国家现在的财务制度还不够健全,公司开的账户太多。”孙林解释。

在赵红旗看来,“执行难”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违法成本太低”。

“执行需要依托整个社会的管理水平,各种管理机制都健全了,‘老赖’们也就无机可乘了。”孙林说,法院虽然是执行工作的主体,但很多问题不是法院一家就能解决的,执行是个系统工程,“执行难”这个问题,其实牵动着社会的方方面面。

(《中国青年报》2017.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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