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我国“文化自信”与“文化繁荣兴盛”的关系辨析

2018-01-31 16:05
关键词:兴盛普世文化自信

李 曦

(汕头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汕头 515063)

自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2月24日在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提到“文化自信”这个概念以来,很多学者从“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的角度论证了“文化自信”的紧迫性和必要性,认为坚定文化自信是坚定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的题中应有之义,文化自信是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的基础,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总书记再次提到:“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因此我们要“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1]。学者们普遍认为,习总书记关于“文化自信”的重要思想无疑为当前我国的文化工作打了一针强心剂。

对此,当前学术界有两种看法值得我们警惕:第一种是过分强调文化自信,片面理解文化发展中的精神力量和主观能动性,忽视了文化发展中的物质力量和客观规律性;第二种则把“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看成一种简单的因果关系,认为“文化繁荣兴盛”即是目的和终点,而没有把“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放到文化发展的过程中加以考察。可以说,这两种看法都是形而上学的,对于习总书记“文化自信”重要思想的理解是片面的,对于新时代我国文化的发展也是不利的。而且,这样的“文化自信”也因为缺乏动力源泉而不可能长久。只有坚持唯物辩证法的精神,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看待“文化自信”,以及“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的关系,才能真正解决新时代我国文化的发展问题,而不至于使“文化自信”成为一句空洞的口号。

一、“文化自信”来源于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

很显然,文化自信不可能是自生的,因此我们首先需要回答一个问题:文化自信从何而来?

(一)文化自信来源于非文化方面的自信

文化自信来源于非文化方面的自信,即我国在经济领域、科技水平、军事力量等硬实力方面的自信,正如张国祚所言,“中国发展的巨大成就是理论软实力强大最有力的证明”。[2]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朱云汉也认为:“中国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机会与西方推行的普世价值分庭抗礼”[3]。这种勇气和底气实际上来自于一种推论,即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基本原理,一方面,“伴随着硬实力的崛起,中国话语权的崛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4],文化的崛起同样如此。另一方面,就像马克斯·韦伯所论证的早期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离不开新教伦理的支撑一样,我国硬实力崛起的背后也必定有某些精神力量的引导,这些精神力量的主体即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因此,当我国的硬实力开始赶超国际先进水平时,我们也就拥有了“与西方推行的普世价值分庭抗礼”的文化自信。可以说,非文化方面的成就背后是我国“文化繁荣兴盛”的假设,这理应成为我们文化自信的来源,就像张维为那句普普通通却又振聋发聩的话“中国人,你要自信”[5]所要表达的那样。只不过这种“文化繁荣兴盛”目前还得不到大多数国人的认同,因此它还只是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

(二)文化自信来源于对我国文化资源的自信

文化自信来源于对我国文化资源的自信,主要包括对马克思主义文化资源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的自信。由于所讨论的主题是新时代我国文化自信,而文化自信又不是自生的,因此我们对文化资源的自信主要来自历史的确证和“他者”的认同两个方面。

一是马克思主义文化资源(包括红色革命文化资源、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资源)。从历史的角度看,马克思主义文化对我国近现代史以来的贡献自然是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不过,由于这方面已有大量文章,在此就不再累述。从“他者”的角度看,考察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文化资源同样具有重大意义。尽管苏东剧变后,马克思主义曾一度陷入低谷,但“历史的终结”并没有像弗朗西斯·福山所预言的那样发生,由发达国家所主导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近年来也出现了种种问题,正如习总书记所言:“世界面临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突出,世界经济增长动能不足,贫富分化日益严重,地区热点问题此起彼伏,恐怖主义、网络安全、重大传染性疾病、气候变化等非传统安全威胁持续蔓延,人类面临许多共同挑战。”[1]这些问题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抛弃新自由主义和“华盛顿共识”给出的承诺和方案,转而求助于马克思主义,或者成为“新左派”、民族解放运动参与者、后殖民主义批评者、环保主义者等马克思主义同路人并取得了局部的胜利,这些都在激励我们去信仰马克思主义,真学、真用、真懂、真信马克思主义。因此,作为当代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一种替代性选择,国内外的马克思主义文化资源是我国文化自信的重要来源。

二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从历史的角度看,尽管随着鸦片战争后国运的下降,中华传统文化在五四运动之后到改革开放之前这段时间遭到了全盘否定,成为了文化自卑的根源。但近年来,我国现代化建设所取得的成就以及西方文化在中国的“水土不服”使得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转向“大历史观”,从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历史中寻找解决当代中国种种问题的钥匙,正如刘奇葆所说:“中华民族能够在顺境中从容淡定、在逆境中奋进崛起,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持久涵养。特别是贯穿其中的思想理念、传统美德、人文精神,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强大精神支撑。”[6]从“他者”的角度看,启蒙运动以来,欧洲就有一些知识分子如伏尔泰、莱布尼茨、魁奈、汤因比等持“一种肯定的、乌托邦式的东方主义”[7],他们通过介绍先进的中国来“深刻地批判欧洲”[8]。这无疑是帮助我们客观地看待西方文化的局限性,努力挖掘自身文化资源,树立文化自信的“他山之石”。如今,与马克思主义文化相似,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越来越被世界各国看成当代西方主流文化的一种替代性选择。

可以说,对我国文化资源的自信背后也隐含着我国“文化繁荣兴盛”假设,这也应该成为我们文化自信的来源。只不过这种“文化繁荣兴盛”要么来自历史的经验,要么来自“他者”的认同,因此对于新时代中国人而言,这种“文化繁荣兴盛”也是潜在的,是需要在文化实践中加以激活的。因此,在文化实践中考察“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的辩证关系就显得非常重要。

二、“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在实践过程中相互制约

上文说到,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催生了新时代的“文化自信”,也催生了中国文化发展的动力。如果我们对“文化自信”不够坚定,“文化繁荣兴盛”就很难从潜能转化为现实。一旦“文化繁荣兴盛”没有真正实现,“文化自信”就会逐渐枯竭,“文化繁荣兴盛”也将变得遥遥无期,形成恶性循环。因此,要实现“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的良性互动,要坚定文化自信,在新时代文化实践中发挥主观能动性。

(一)坚定文化自信,在文化实践中发挥主观能动性

以上文朱云汉提到的问题为例,我们认为这里的“坚定文化自信”就是要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信心,并且敢于“与西方推行的普世价值分庭抗礼”,这就需要改变以往对“普世价值”的看法。长期以来,我们对于“普世价值”的看法基本上是否定性的,应对之道就是不断地、重复地揭示“普世价值”的片面性、虚伪性、欺骗性、资产阶级逐利性和帝国主义扩张性[9],同时以“中国例外论”作为理论武器,比如早期以“中国可以说‘不’”(宋强等)的话语,后来又以“创建某些学科要排斥留学生的‘华人大学’以及‘中国是世界例外的例外’”(甘阳)等话语进行抗争。[10]

尽管这种话语确实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而且在实行“韬光养晦”的改革开放前30年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维护了我国的意识形态安全,使我们不会像苏联一样成了“普世价值”和“诺贝尔和平奖”的牺牲品。但是,这种防御性的思维方式实际上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这导致我们长期被孤立在国际主流话语和文化体系之外,影响了我们参与全球文化交流和建设的积极性,最终不利于“文化繁荣兴盛”和硬实力的发展。①比如2016年4月,中泰铁路正式动工前,泰方突然“变卦”,主因是中国的银行贷款利率过高,“但这次中泰铁路事件反映出,我们在高铁走出去的‘软实力’,例如与对手的谈判、市场调查还有所欠缺。”见付聪《中国高铁“走出去”亟须提升软实力》,时代在线网,2016年4月12日,http://www.time-weekly.com/html/20160412/33064_1.html。因此,新时代“坚定文化自信”就是要增加建设性的因素,以“破立结合”代替原先“以破为主”的思维方式,以对话的、竞争的态度直面“普世价值”的挑战,打破西方国家对“普世价值”定义的垄断权。正如现代新儒家学派代表人物杜维明所主张的“儒家的‘仁’是普世价值”[11]一样,我们也要证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仅与西方“普世价值”具有相等的普世性,而且由于它摒弃了冷战思维,更具有包容性,以及超越“世界”眼光的“天下”情怀[12]而具有比西方“普世价值”更高的普世性。一个成功的例子是,2017年2月和11月,习总书记所倡导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两次写入联合国决议,“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1]。对此,我们应该对这项工作充满信心。

(二)把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转化为现实的“文化繁荣兴盛”

正如有学者说到:“中国虽然有强大的文化根基和强劲的文化发展势头,但事实不容忽视,那就是中国目前还只是一个文化大国而不是一个文化强国,我们文化软实力的表现与物质硬实力的日益强大并不相称。”[13]因此,以“文化自信”作为发动机开启我国文化发展新局面后,我们还需要通过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完善文化管理体制,发挥人民首创精神去把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转化为现实的“文化繁荣兴盛”。

仍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证明为例。这项工作既需要“大胆的假设”,也需要“小心的求证”。在上文中做了“大胆的假设”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需要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的证明。从理论的层面看,要“深化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1],实现理论创新、话语创新和传播方式创新。比如我们要考虑到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深受英国殖民主义和美国大众文化的影响[14],因而在传播过程中首先应该求同存异,“用世界听得懂的语言”[15]表述自己,就像1954年周恩来总理在日内瓦向外国友人推荐“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使国产彩色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一炮走红一样。同时,“用世界听得懂的语言”绝不意味着“自我东方化”①“自我东方化”是萨义德的说法,指的是“东方人以西方人论述东方的逻辑为参照和出发点,固化和本质化‘东方主义’的行为和话语表述”。见余佳丽《论全球化时代对中国电影‘自我东方化’的批评及对策》,载《当代电影》,2007(6),148-150页。,即通过描述一个落后、愚昧、前现代的中国去迎合西方观众的刻板印象②王岳川认为:“《大红灯笼高高挂》讲山西乔家大院的事,但是山西并没有小脚和挂红灯笼的民俗”,这是为外国观众制造出来的“伪民俗”。见王岳川《发现东方》,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28-29页。,而是要像1934年鲁迅先生告诫青年木刻家陈烟桥那样,不要只专注于外国的先进而忽略中国的美好,因为“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16]。这样才能“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讲好中国故事”[1],使中国成为受尊重的国家,使人民对自己的文化更加自信。

从理论的层面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证明是少数文化工作者的事情,那么从实践的层面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证明则跟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人息息相关。以中国游客的国际形象为例。随着我国人民消费水平的提高,中国游客遍布全世界各地的同时,我们也时常听到中国游客在海外公共场所随地吐痰、任意插队、大声喧哗、不尊重当地风俗习惯的负面报道。一方面,这与我国从“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转型,大多数国人并不清楚如何在公共空间里与陌生人相处,缺乏公共意识有关[17]。另一方面,这也是我国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一个表征,这要求公民不仅要了解本国、本民族的文化,还要“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1],培养多元文化主义的国际视野。这些都需要“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国民教育、精神文明创建、精神文化产品创作生产传播的引领作用,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发展各方面,转化为人们的情感认同和行为习惯”[1],通过加强宣传、教育和培训,“提高人民思想觉悟、道德水准、文明素养,提高全社会文明程度”[1],使中国游客成为各方面都受世界欢迎的消费者和文化使者。这是“文化繁荣兴盛”更深层的表现。

(三)尊重文化实践的客观规律

尽管“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具有相互促进的关系,但我们也要看到“文化自信”没有办法把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转化为现实的“文化繁荣兴盛”的可能性。毕竟,文化实践也是有其自身的规律的,比如文化过度开放,可能导致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被削弱,文化市场被外国资本所占领,民族文化产业受到重创,而文化过度保守则可能导致我们被边缘化;再如,文化产业如果把经济利益放在首位,那么市场上就可能出现大量低俗、庸俗、媚俗的文化产品,所以,文化产业一定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同时兼顾经济效益。可见,一旦走错了方向,用错了方法,就可能导致事倍功半甚至前功尽弃的后果。因此,这就要求我们不仅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还要实事求是、尊重客观规律、不断总结经验、纠正错误,这样才能不断地创造新的“文化繁荣兴盛”,提升“文化自信”。这既不是线性的,也不是一次性的过程,用恩格斯的话讲,这是“过程的集合体”[18]。因此,问题是高度复杂的,需要我们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去攻坚克难。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我国的文化自信不是自生的,而是来源于我国非文化方面的自信和我们对国家文化资源的自信,其背后是对我国“文化繁荣兴盛”的假设。只有坚定文化自信,在尊重文化发展客观规律的前提下发挥主观能动性和人民的首创精神,通过激活文化资源,把潜在的“文化繁荣兴盛”逐渐转化为现实的“文化繁荣兴盛”,“文化自信”才能不断地得到巩固和提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才能在“文化自信”和“文化繁荣兴盛”的良性互动过程中逐渐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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