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真人秀的后现代叙事策略研究

2018-02-21 19:44
西部广播电视 2018年20期
关键词:后现代真人秀身份

柳 珊 郑 铮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艺术院传媒学院)

近年来,随着电视综艺节目的迅速发展,网络平台看准了这种既能增加商业收益又能吸引受众观看的节目类型。从2013年开始,网络综艺节目中的重要类型——网络真人秀逐渐进入网络受众的视线。优酷土豆的《侣行》,芒果TV的《明星大侦探》,爱奇艺的《爱上超模》《中国有嘻哈》等一众播放次数破亿,广告投资上千万的节目与电视“综N代”有了一搏之力。不论从节目选题还是形式,网络综艺节目与电视综艺节目相辅相成:网络平台为电视综艺节目的题材借鉴提供了新生内容的培育田地,电视平台为网络综艺节目的形式推广提供了成熟的策略指导,两个平台的综艺节目都给受众留下了不少热议的话题,但讨论度最高的依然是真人秀节目中的人物以及与人相关的叙事。

1 后现代叙事策略下的平民化身份制造

1.1 新型身份建构下的人物元素——“平民化”的角色设定

作为真人秀,“假定情景”建构让受众投入到故事情节中。在特定情景中,参与者的角色设定是基于真人秀的无主角叙事形成的,丰富每个人物的个性与情感,形成没有具体主角的叙事,能够让观众最快记住每个人物。角色设定的特征一般是“典型化与陌生化”[1]。

“典型化”在网络真人秀中主要体现在节目的“选角”。比如,爱奇艺的《爱上超模》第三季,选择的角色虽然都是模特与网红,但每个人又有另一个身份:内心细腻外表高冷的娄清,通过变性浴火重生的汪欣蕾,高挑美丽已为人母的韩红盼,等等。在比赛进行过程中,每个人的性格逐渐转化:娄清一反外表的冷漠,展现“老大哥”仗义执言的一面;汪欣蕾在不断的质疑中逐渐让身边的人和自身认同自己的女性身份;韩红盼在选手们共同生活时承担了“老妈”的角色,却依然有柔软脆弱的一面。这样的人物设定首先让每个参与者的身份符号化,进而用平凡人的性格特点消解原本的印象,“制造”出与受众相近的特点,使受众因为平民化的身份制造产生身份认同。

“陌生化”是俄国学者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一种美学创造原则,强调“以作者或人物似乎从未见过此事物,而不得不以陌生的眼光把事物原原本本地具体描写出来,从而使艺术的描写不落入套板反应,产生一种奇特的新鲜感”[2]。网络真人秀中明星的角色设定便有此特性,比如,《明星大侦探》第二季的撒贝宁,现实生活中身为法制频道主持人,他在节目中被封为“狗头军师”,因为每次在分析案件时总是头头是道,最终的嫌疑人永远判断错误。节目后期制作更是将这一特色“发扬光大”,撒贝宁不再是严肃法律的代言人,反倒成为偶有失误的平凡人。明星卸下光环的“陌生化”过程让受众在观看节目时获得更多乐趣。

“典型化与陌生化”是网络真人秀对电视平台的继承,但网络在角色设定中同样有不同于电视的部分。由于网络承载着后现代主义的特色,它的“非权威性”[3]在真人秀中体现为参与者的“平民化”,这一特色也与网络平台的审查较松散有关。节目中,每个人物的嬉笑怒骂均被记录,连撒贝宁都能说出“你为爱情鼓过掌么?”这样文雅的段子,可以说与电视中展现的正能量甚至是“精英化”角色有所区分,更为“真实地”(也是虚构地)构建了人物平民的一面,使年轻人在网络真人秀中见到更容易认同的“身份”。

1.2 塑造平凡人身份认同感的叙事情节——参与者的冲突与受众的对抗

真人秀中往往是合作与对抗并存,这样的情节设置能给受众留下悬念与冲突。在冲突时,受众可能会对人物产生同情或厌恶,王思敏在对后现代叙事的解读中“认同与同情应该不是相克而是相生的”[4],这样的情绪能够在行进过程中人为“制造”出对不同人物的认同感。然而,与电视真人秀不同,由于网络受众对于节目内容的选择更个性化,网络真人秀的情节元素往往会向对抗更激烈的方向发展。

典型案例就是2017年暑期在爱奇艺播放的《中国有嘻哈》,由于嘻哈(hip hop)本身风格的原因,选手的性格都比较直接且以自我为中心,在节目中疲劳就想退赛,生气就会骂人。尤其在一位人气选手创作了讽刺其他选手的歌曲后,冲突达到顶峰,选手GAI就在节目中表示要用说唱“干掉”对方,甚至在之后使用了“格杀勿论”这样剑拔弩张的词汇,对抗的情绪在节目中逐渐浓烈。冲突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面,和睦的竞赛内容很难达到受众认同的“真实感”,激烈的情节让节目内容与“平凡人”生活中的场景重合,参与者也慢慢成为生活中身边的普通人。网络受众就是在这样“制造”的戏剧化情节下了解嘻哈文化,从而产生认同。然而,这样的冲突往往不是正面的,更有甚者可能升级为语言暴力,如何控制冲突成为网络真人秀节目亟待解决的问题。

真人秀中,电视的“纪实性”与“戏剧性”[5]博弈通常会在节目进程中体现,但在网络真人秀中,对抗的叙事主体可以不再是真人秀的参与者们,普通受众同样可以加入到节目对抗情节的建构,这显然提升了普通人在节目中的地位。《明日之子》中,比赛全程直播,除前期评委对于自己赛道选手有选择权外,排名前9的选手都是由观看直播的受众投票决定的。这种增加参与度的投票对抗虽然对于节目流程并没有太多影响,但对于节目内容的塑造来说,受众作为“读者”的身份慢慢被颠覆,逐渐以“叙述者”的身份进入节目中,选手的选择成为增加受众参与感的情节,这种结合更能引起观看者的认同感,拉近选手与受众的距离。在后现代叙事理论中,“我们的身份是被制造出来的,制造者是叙事的作者和读者,制造的车间就在叙事的情节里。”[6]受众的互动在叙事中的作用被放大,平凡人的身份被放大,代表的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个人,而被制造成一种具有决定权的力量。通过使用网络这一媒介,权力的转移让网络真人秀情节更不受控,更加具有悬念。

1.3 以制造平民身份为主的叙事角度——复合焦点叙事

电视真人秀通常使用“不完全零视角”[7],其中,零度聚焦视角能够全方位感受人物和事件,然后结合内外聚焦视角补充人物形象。网络真人秀的叙事角度则主要是内外聚焦视角结合,更多是内视角聚焦。表现最明显的是《明星大侦探》,由于本身是推理类的真人秀,对于剧情的推进需要以悬念为主,受众与剧情人物的视角一样,在探索中了解人物性格与事件的真相。内聚焦视角能更清晰地剖析每个叙事身份,“叙述视角具有定位功能”[6],以主观视角观察叙事过程中的人物性格,有助于受众在体验中产生认同,在推理类真人秀中更能投入到情节中,加强受众现场感。在排查“真凶”时,运用外聚焦视角,不将每个人的心理展现出来,为最终的结果留下悬念。可以说,内外视角的切换完全是为这种“以制造身份为主”的叙事内容而服务的。

在这一视角的基础上,“小叙事”的叙事方法显得尤为重要。以往的真人秀都是以线性叙事为主要叙事结构,因为这样能够表现时代背景的大叙事结构,但利奥塔尔说过,在后现代社会,大叙事失宠了,小叙事得志了,广播变成了窄播,广告不再追求广而告之而是定向告之[6]。可以说,在网络这个新兴媒介中,线性叙事正逐渐被“小叙事”取代。生活本来就不会像电视节目一样被安排得当,真人秀更应“真实地”甚至是“出乎意料地”反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在电影中已经使用的“网状叙事”,几个角色可能有交叉与影响,但需要彼此保证各自的独立性与重要性[8]。这种“去中心化”的后现代叙事已经符合现阶段真人秀的发展,更贴合于以复合焦点叙事为主的网络真人秀。

1.4 服务于身份认同的叙事内容——垂直细分的主题选择

对于真人秀节目内容而言,电视真人秀因为电视媒介的特点更多选择民生类内容。“电视既可以看作是家庭行动的中心,又是行动的源泉”[9]。家庭的特性让电视适合“合家共赏”,对于以收视率为重要衡量标准的电视真人秀必然会选择涵盖受众喜好的节目主题,比如,音乐、游戏、旅游等,在环节设置中同样要考虑全年龄层受众的观看体验。网络真人秀与电视平台上不同,受众对节目的选择更有指向性。网络真人秀处置细分主题选择的意义就在于尊重不同受众的喜好,使节目主题定位更加精准而小众,初步满足受众个性化需求。比如,《爱上超模》喜欢观看的受众大部分对时尚感兴趣,《明星大侦探》着眼于喜欢推理小说的受众,《侣行》吸引想要穷游探险的受众,《中国有嘻哈》针对音乐类型内热爱嘻哈音乐的受众。网络真人秀制造的场景都是符合节目主题的,不会为了讨好大众选择更加老少皆宜的表现形式,选择的参与者也更符合特定受众审美。只要选择正确的观众群体,使用正确的宣传手段以及剪辑技巧,才能俘获一大批忠实观众,同时在二次传播中收到更好的效果。

在具体传播层面,虽然网络真人秀有垂直定位受众的特性,但为了更高的收益,节目需要受到大众欢迎。对于增加更多观众,网络真人秀大多会邀请明星,使用宣传手段让小众化情节变成全民共享的现象级节目。比如,《中国有嘻哈》让一种在国内较少人喜欢和了解的音乐类型通过吴亦凡等明星的加盟,以及对明星身份的“陌生化”和流行语“你会freestyle么?”的病毒性传播,将节目打造成总播放量超过26.8亿,微博主话题#中国有嘻哈#阅读量高达68亿的超级话题,成为“小众题材,大众跟风”的真人秀节目。

2 网络冲击下的电视文化反思

麦克卢汉说过“媒介及讯息”,不同的媒介平台所裹挟的内容必然有所区别。伊尼斯的传播偏向论是启发他的重要观念之一,该理论认为媒介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偏向,或是有利于空间上的延伸或是有利于时间上的延续。至今为止,电视以及网络的发展已经逐渐突破伊尼斯所叙述的科技发展水准,但对于新媒介而言,时间与空间的偏向性依然存在,仅是侧重点不同。相较于电视真人秀,网络真人秀的叙事发展结合了网络媒介本身的时空特点,更能体现后现代叙事中对于传统叙事的“解构化”“多样化”与“政治化”[6]。娱乐当道的今天,网络媒介对主流文化的消解是否能够在真人秀中重构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从叙事角度看,网络真人秀已经为我们带来了未来叙事的发展前景。

2.1 对电视真人秀叙事以及电视文化的“去精英化”影响

从媒介角度来探讨,网络所具有的时间碎片化特性是对时间有统治作用的电视的巨大冲击。电视对于社会有决定性作用,其最根本的原因之一是电视作为有固定时间版块的媒介,每一档节目的播出时间、时长、叙事都在电视台的安排之下。受众作为被动的信息接收者,对于节目的掌控多停留在更换频道上,特定时间观看特定节目是电视媒介对受众产生的巨大影响(当然网络电视不在讨论之列)。对于时间的强掌控让电视文化所传播的主流文化成为精英化的代名词,权力更多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使得电视文化在社会结构与文化形态中占主导地位[10]。

然而,现阶段,中国正处于多种价值观相互博弈的时代,精英文化的削弱不可避免。网络作为一种科技发展的新兴产物,让普通受众对“时间”的掌控权回到自己手中。从安东尼·吉登斯的自我实现角度来看,网络媒介促进受众建立个人时区(zone of personal time)[11],这是对个人时间的充分掌控。从网络综艺节目的角度出发,除视频网站在特定时间发布节目内容的硬性条件外,受众可以通过快进、回看等方式控制节目进程,形成个性化观看方式。网络媒介重视普通人的权力,在网络价值取向与电视精英文化取向的逐步碰撞中必能凝聚出一种能够普世的主流传播思想,为今后的电视节目发展以及主流文化传播形成助力。从原本网络上单一、小众的情感宣泄,过渡到之后电视文化中感性与理性相结合的价值理念,最终形成有中国特色的电视娱乐精神。

2.2 对后现代网络“群体”身份认同的深入构建

后现代叙事理论中,身份认同的解读格外重要,但在原本的网络文化中,身份认同的构建是相对不健全的。网络写作中,主体的匿名性虽然为作者赢得了自由,但集体的隐身很难让受众对他人的观点产生首肯[3]。网络真人秀的出现成为网络身份认同构建的方式之一,由于真人秀本身的属性,参与者的匿名将成为不可能。另一方面,读者对于叙述者的认同将不仅仅建立在对人物本身的认同上,更多是建构在网络真人秀循环往复的冲突与对抗之中。或者从另一个可能性来说,在矛盾中,我们发现自身与“他者”的不同,从而进一步承认自我的存在性[12]。

曼纽尔·卡斯特在《认同的力量》一书中谈到:认同不再是传统意义的“角色设定”,而是一种意义来源,涉及自我建构和个别化的过程[12]。身份认同对于主体意识的唤醒与现阶段不同媒介塑造身份属性的过程不谋而合。由于电视与网络的空间属性不同,二者对于身份认同的构造重心也是不同的。对于中国而言,1982年原上海电视厂第一条彩电生产线竣工,标志着电视正逐步走入每个中国家庭中,原本高消费的电视成为了每家每户的必备家电,电视节目的播放地点也从公共社区回归到了家庭中。每个人接收信息的必需性让电视建立了客观存在的空间,家庭成为最好的互动场地以及探索世界的窗口,每个人的身份认同塑造在固定空间中得到强化,家庭观念的塑造成为电视节目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但是,网络媒介打破了这一固定空间,虚拟空间的建立让信息接收突破了家庭壁垒,受众不需要在特定地点进行互动与交流,喜好的选择更加自由。网络让受众成为一个个节点,人与人的交互关系形成网状结构。在网络上,不分地点的实时互动让人们根据自己的个性与爱好组成不同的“群体”,个性化的受众选择在网络媒介上成为可能。视频网站就是根据这样的受众特性制造更加小众的视频节目,从而进一步促进对网络“群体”的身份认同。网状的权力结构同样打破了原本立体的阶层结构,让受众感受到地位的提升。与此同时,“平民化”身份认同能够让多元价值观进行交流,网络空间的受众认为任何事物不仅仅是单向度的,他们更期望看到双面甚至是更复杂的价值碰撞。这鼓励了受众自我意识的觉醒,从而在理念交流中明确自身认同观念。这样平等化的交流方式更增加了受众对“群体”的认同程度,通过将相同目标、相同兴趣的人聚集起来的方式,受众重新掌握了话语权,在网络节目中选择自身代言人,比如,网络受众票选出《明日之子》的冠军是毛不易。权力的回归让人们更加认同自己所处的网络空间,逐渐将自己从由电视媒介组建的“家庭”节点中抽离出来,投入到价值取向更接近、话语权更大的网络“群体”身份中。

2.3 对“后现代”大众文化的影响

现在,我国大众文化可以总结为“现代化”与“后现代化”博弈的时期。从张颐武的角度来看,他通过对电影的大量分析总结出我国现阶段正处于“现代化”的进程中,主要表现在“公民”与“消费者”或者“英雄”与“凡人”的辩证互动[13];从王岳川的角度来说,他认为我国已经处于“后现代化”的“解构”之下,由于文化工业的产生,大众文化因为多元文化的冲击失去了“它性”,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大众媒介逐渐流于感官刺激,深度正在被平面化所替代,受众逐渐被“麻痹”[14],这些分析也正与拉扎斯菲尔德认为大众文化有麻醉作用十分相似。后现代主义本身就含有“解构”的思想,它是在“现代性”启蒙主体性和理性的基础上,对“现代性”价值彻底批判的精神,后现代不是一个时代的标签,而是一种思维的方式,其中去中心化,反正统性,多元性等都是该主义的特征[15]。

网络虽然不属于大众媒介之一,但网络媒介所裹挟的后现代化思想将会对社会产生不可逆的影响。曼纽尔·卡斯特提出的“网络社会”,就是一种在网络技术的发展下的新型社会模式,他认为“网络化逻辑会导致较高层级的社会决定作用甚至经由网络表现出来的特殊社会利益:流动的权力优先于权力的流动。”[14]权力的阶级分布不再是立体的,而是扁平化的;“一旦主体被建立的时候,它不再是以公民社会为基础,因为公民社会已经在解体之中,主体的建立是公社/公共/社区抵抗(communal resistance)的延长。”[14]计划性认同能够让人确立主体,而建立主体之后,重构公民社会将成为可能。在这样一个前提下,网络文化对于“平民化”身份认同的建构将十分有意义:网络文化会影响大众文化的传播方式。价值观的影响可以不再是自上而下的“指导”,可能会成为具有反馈机制的“交流”。网络本身就是一个去权威化的公共场域,具有话语权的传播者除原本的媒体与国家外,会有部分下降到受众手中,就像网络综艺节目的节目流程正逐渐受到观众的选择一样,对于价值取向的传播也潜移默化受到受众反馈的影响。

以网络平台为传播媒介的网络真人秀作为网络综艺节目的类型代表,从叙事角度塑造了“平民化”的身份认同,受众在观看的同时能够建立个性化的个人时区以及“群体”的身份认同,网络文化这种与传统主流文化有所偏差的价值观输出,是现阶段对我国大众文化百家齐鸣的最好解读,虽然不能说具有后现代特性的网络文化已经能够重构现阶段的大众文化,但不得不说,网络文化的发展正在为大众文化的转变提供一条可行的路径,对于今后的影响尚需要时间去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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