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于理性的孤独

2018-03-07 18:41刘雨洁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8年15期
关键词:夏目漱石春分知识分子

刘雨洁

(河南大学文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作为近代文学巨擘的夏目漱石对于日本近代化的进程中出现的社会问题以及国民内心丑陋与荒芜以匕首之笔进行了无情揭露与批判,特别是对于知识分子阶层内心的彷徨与脆弱进行了一针见血的指摘。须永作为《春分之后》中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代表,其性格与身份值得深究。

1 自我身份的怀疑者

须永在孩提时代父亲就因病辞世,临死之前,父亲将须永唤到床前叮咛道:“我一死,你就不得不由你妈妈照料啦,再这样淘气,妈妈可就不管你了,千万要听妈妈的话。”此时内心敏感多疑的须永已经感到奇怪,觉得父亲如此煞有其事实在是多此一举。可是母亲在父亲辞世后也对须永说:“即使你父亲不在了,我还会如从前一样疼爱你,你尽管放心好啦。”这使得须永开始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与母亲貌合神离,以沉默的反抗显示出对母亲的敌意。

须永首先把这种情愫转移到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千代子身上,他对于母亲与叔父为他与千代子订下的婚约不以为然。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母亲是想通过建立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千代子和须永的婚姻关系,在维系原本亲情的同时,与须永建立更加坚固的血缘关系。这段自出生起就被约定好了的婚姻对须永而言,完全是为了照顾母亲。母亲这份不纯粹的关爱深深伤害了须永,这是须永不愿面对与千代子感情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致使他陷入孤独深渊的致命因素。

毕业后,须永清楚地知道由于自己的毕业成绩比较优秀,“利用目前这种以名次为标准选用人的习惯,“不是没有机会爬上足以使朋友们羡慕的位置”,但他又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为大走红运而生的人”,“面对人间永远会是十分懦弱的”,因此,须永舍弃自己得天独厚,令好友敬太郎羡慕不已的求职条件,依靠父亲的遗产继续与母亲过着相对优裕的生活,以此逆母亲为家族扬名之愿。他认为母亲善待自己,这份善良并不完全真挚纯粹,而是为了光耀家门,不顾须永软弱的性格强迫他出人头地。

敏感的须永本就在与亲戚交往的过程中隐约意识到自己到与母亲血缘的疏离,因此当他确切得知自己并非母亲亲生,而是产自仆人之腹这段血缘真相时,充满了无力感,并且更加频繁地感到孤独寂寞,认为似乎只有自己孑然独立于这世界上。这加重了他的自卑,他也更加同情母亲,这份沉重的同情甚至让他无法面对母亲,只能在对身份的无法认同的痛苦中不断挣扎。

2 爱情里的逃兵

作为“后爱情三部曲”的开篇之作,《春分之后》延续了夏目漱石“爱情三部曲”苦涩悲哀的基调,书写了一段爱情悲剧,而这结果与须永鲜明的性格特点是分不开的。在这段感情纠葛中,须永始终处于一种矛盾状态,这也使得他的爱情色彩沉闷、阴郁。

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的须永和千代子是姨表兄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并且自千代子出生就有口头的婚约。但须永是一个执着地追求与现实保持一定距离的纯粹的美的人,他认为“没有胜于纯粹感情的美,没有比美更强大的东西。”因此,由于从小过分亲近,所以一切皆显得有些平淡,须永无法在千代子这里感受到与异性相爱的吸引,并认为“千代子也会有同感的”,因此一直抗拒母亲的要求,多次明确表示无意娶千代子为妻。

他有着占有美的欲望却又惮于实践,时长搞不懂自真正的心意。他既“想成为那美好东西的占有者,”有时常害怕被美所抛弃之后寂寞凄凉的自己。虽然在他看来他与千代子之间只是表兄妹之间的亲密,而没有异性之间的恋情,可当听说千代子的婚事已定,他却又十分紧张,为此心神不宁。须永首次被动地意识到对千代子的占有欲是在千代子的异性好友高木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外表不以为意的他内心却被连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强烈的嫉妒之情充斥。但实质上在他心里并不把高木当作平等的竞争者,而是将其看作感情的强盗。在面对高木时,他不由自主地将千代子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希望能够独享千代子的一切,尤其是在与人交往时表现出的亲切态度。这种占有欲并不源于爱情, 而是出自习惯后的自私。

尽管须永对千代子在某层意义上有着一丝爱恋的情愫,他却依然没有勇气与千代子结合,因为在“还没考虑理由或者是其他什么之前,就产生了一种恐惧,使我不能多想我们作为夫妻的情景。”爱情中的须永敏感卑怯,他觉得千代子对他没有回应时,便确信千代子对他并无好感:“无论我发火还是哭泣,也无论我故作正经还是眉目传情,在她的眼里,我都只不过是他永恒不变的表兄而已。”因此,须永在爱情中往往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而千代子是个十足的感性主义者。虽年岁尚小,可她敢于主动追求自己的爱情,单纯热烈、无所畏惧,在气势上远远超出了沉默、偏执、阴郁的须永。他“不是一个富余感情的人,很难以同等程度或更炽热的光回敬她。”这种卑怯也表现在他对千代子示好的方式相当独特,多是讽刺、挖苦。在爱情中矛盾的性格使须永对千代子始终持一种若即若离,却又霸道偏执的病态情感,也注定两人的爱情就如同一对并行不悖的铁轨难以重叠。

3 徘徊于理性的边缘人

自我意识强烈、以高等游民自诩的须永是一个十足的“边缘人”。他既是理性精神的先行者,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代表,有独立的人格,并为此产生了一种自傲心理。但另一方面,由于思想的独特性和复杂的性格,他不能为大多数人所理解,理性对他的束缚往往使他陷入孤独、痛苦的泥沼。

在须永看来,千代子是一个具有“超出一般的,极富有女人味的过度温顺的纯洁的女子”,须永暗中希望千代子只心属自己,直到高木出现以及千代子谎称自己要结婚来试探须永时,他才开始对自己优于常人的理性思考能力产生怀疑。

此后,他意识到虽然自己拥有理性的大脑和周密的思考,但正是这良好的理解力带给自己以无尽的烦恼。须永沉浸在自我、空虚的情绪之中,无法信任他人,游离在社会体制之外,一味孤独求索。他走不出理性给他带入的困境,受过的高等教育也成为了他健康思维的局限,他难以自控、无可避免地在受挫时蜷缩在自己的理性世界里畏惧不前,这一点在须永的人机人际交往方面也有所体现。须永接触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的机会其实很少,算是个无业游民,交往对象也仅限于母亲、亲戚和以敬太郎为主的朋友。尽管他尝试从旅行中纯粹自然的感受事物,希冀由此挣脱理性思维的捆绑,但也无果而终。

在明治维新后的一段特殊时期内,近代化的快速发展诚然让经济发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盲目追求物质发展速度给日本国民,尤其是知识分子的精神上却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痕。自我意识过剩的须永就是一个例子。小说以须永的自我拯救的失败作为结束,实质上也是以明治、大正初期日本以知识分子为代表的困惑彷徨而收尾。

[1] 王佳雯.从夏目漱石代表作品分析其两性观念[J] .天津师范大学:2014.3

[2] 白雪.理性的魔咒——《止于春分过后》的须永形象试论[J] .文学界(理论版):2012.8

[3] 方志华.夏目漱石后三部曲主人公心态浅析[J] .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4

[4] 夏目漱石.春分之后[M]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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