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主观情态性的语篇分析——以《太阳、老人、少女》为例

2018-04-02 17:51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情态少女主观

晏 蓉



基于主观情态性的语篇分析——以《太阳、老人、少女》为例

晏 蓉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随着语言学研究的深入,语篇分析的研究理论和方法也从结构主义发展为功能主义,从语言手段的分析发展为关注语义内容的衔接与连贯。语篇作为言语交际的产物,主观情态性是实现言语交际功能的重要手段。语篇空间范围内主观情态性作为功能语义范畴,从语言形式到语义内容凝聚整个语篇,发挥其语义整合功能。本文旨在探索从语篇主观情态性入手的语篇分析方法,丰富语篇语言学研究成果的运用。

主观情态性;语篇分析;语篇范畴

索绪尔对语言与言语的区分为情态性的研究拓展了新的空间。参照索绪尔的观点,语言是不依赖于交际现实而存在的抽象、潜在的符号体系,具有社会性、客观性、可再生性和相对静态的体系特征。言语则是依赖于交际现实而存在的具体的语言运用,具有个性化、主观性和不可再生性等特点,动态地存在于时空变换中。言语更强调语言中的主观性因素,包括言语主体及其要表达的理念情感等。语篇作为言语交际的产物,不仅是静态存在的言语产品,更是动态的、相互间具有联系的人类创造性活动的体现,是作者与读者进行沟通、向读者传递信息及情感态度的中介。语言与言语的区分,使学者们对语篇研究的重心也从语篇单位及其内部衔接与连贯的机制发展到语篇内容以及具有全局性整合意义的语篇范畴,其中包括语篇情态性。

1 语篇情态性概念

在句子情态性理论基础之上,自Г.Я. Гальперин[1]起,开始了对语篇情态性的研究热潮。

20世纪70年代,苏联语言学家И.Р. Гальперин首次提出语篇情态性概念,指出语篇情态性是贯穿于整个语篇的语义范畴,具有整合功能,通过词汇、语法以及语篇片段等方式在语篇的不同层面得以体现。“语篇情态性是在语篇范围内作者态度整体的体现,表述是其单位。如果说句子情态性可以用词汇、语法等手段表达,那么语篇情态性则由主人公性格特征、格言、结论、相对独立的表述等非词汇、语法手段体现。(Гальперин[1]115-116)”Гальперин的语篇研究大多以文学语篇为分析对象,而文学语篇又是一个充满了作者情感态度的主观世界,因此,在他的观点中,语篇情态性即指下文我们所说的语篇主观情态性。

О.И. Москальская(1978,1981),Г.Я. Солганик(1981,2010),З.Я. Тураева(1986),Е.А. Попова(1996),Н.С. Валгина(2003),И.А. Трофимова(2004),Г.А. Золотова(2004),Л.Г. Бабенко(2009),С.С. Ваулина(2010)等苏俄学者,以及国内学者杨明天2002、史铁强2009,2012、王凤英2009,2010等,在语篇范围内结合功能的观点对语篇情态性的概念、语义内容及语言表达手段等方面在全新的范围领域内做了开创性的研究。

“语篇情态性涉及的不是命题的真值评价问题,而是语篇作者如何在看似客观的陈述背后表达自己的主观态度和立场,如何将自己的情感和意志传达给读者或听众,怎样调动语篇接受者与自己在情感上产生共鸣等问题。(史铁强[2]34)”在功能主义理论以及语篇的广阔空间之下,情态性不仅是句子的本质属性,也是实现言语功能的重要因素,更具复杂性和多义性,吸引着我们在语篇范围内对情态性做更加深入细致和多方位的研究。从主观情态性入手的语篇分析是本文我们所做的一种尝试,希望能够丰富语篇分析方法。

2 语篇情态性的主客观之分

20世纪50年代,苏联语言学家В.В. Виноградов就已经关注到了句子表述当中的情态性,他认为情态性是句子的本质属性,“句子中对现实的关系指向,以及通过语调、句法等手段表达的思想和情感,构成了情态性范畴。(Виноградов[3]55-56)”他归纳了情态性的词汇、词法、句法等表达手段,确立了情态性研究的基本理论依据。Н.Ю.Шведова进一步完善了情态性概念,把情态性解释为说话人与所述内容的关系或所述内容与客观现实的关系,即主观情态性和客观情态性。客观情态性表示现实性或非现实性,存在于每个句子中。主观情态性表示说话人对所述内容的态度,包括描述性评价意义、纯评价意义,以及主体对所述内容直接做出的感情上的反映、说话人的意志等。句子情态性有主客观之分,那么语篇情态性是否也有此分别?Т.В.Матвеева在И.Р. Гальперин语篇情态概念研究基础之上,以功能修辞学为基点,把语篇范畴与语体特征相结合,对语篇情态性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和完善。她认为(Матвеева[4]),语篇情态性有主、客观之分,在不同功能语体中,主观情态性与客观情态性所占的比率有所不同。持相同观点的还有国内学者史铁强、王凤英等。“客观情态性与语篇应用的领域、任务和对象等语言外因素有密切关系,即与功能语体的属性紧密相关,而主观情态则是作者对语篇所述内容的态度和立场。(史铁强[2]34-35)”“情态性与语体之间关系紧密,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相互作用,构成语篇的内容与形式、语义与语用、表层与深层相统一的整体。不同语体的语篇中情态性表达的程度有所不同,文学艺术语体、日常口语体、报刊政论语体中以主观情态性为主,包括主观评价情态意义、主观情感情态意义和主观表情性情态意义,科学语体和公文事务语体中客观情态意义优于主观评价情态意义。(王凤英[5]30)”

我们赞同语篇情态性主、客观之分的观点。主观情态性是文学语篇必备的特征,贯穿于整个言语结构,是作者理念在作品中的逐步展开以及作者表现在语篇中的评价态度和情感。从内容上来看,主观情态性表达言语主体对所述内容的评价,从功能上来说,主观情态性伴随着理念信息,是语篇产生和理解的出发点,是实现语篇形式和意义整合、完成语篇功能的重要手段。主观情态性在语篇中的实现手段既包含句子情态性的表达手段,如词汇、语调、句法等语法形式,也有语篇所特有的实现手段,如主人公性格特征、人物、景物描写、以及作品的结构安排等非语法形式。

主观情态性具有语篇整合功能。语篇构成的各要素,包括词汇、句法等表达形式的选择,甚至结构布局、章节的安排都围绕着语篇主观情态性形成形式和内容的统一体。本文以语篇主观情态性为研究对象,对语篇客观情态性不做赘述。

3 主观情态性的语篇整合功能

主观情态性作为语义聚合手段,在语篇当中,尤其文学作品当中,贯穿全文,统领整个语篇的意义及其语言表现形式。语篇的标题、情节的布局安排、对人物事件的描写以及表达手段的选择,无处不体现着作者的创作意图、审美及情感态度。这里我们选用苏联作家舒克申写于1963年的一部短篇小说:《太阳、老人、少女》(刘文飞[6]696-703),尝试从主观情态性入手,探索一种自上而下的语篇分析方法。

小说讲述的故事内容非常简单:一名少女艺术家在西伯利亚乡下写生时偶遇一位双眼已盲的老人,老人的皱纹吸引了她,她为他画像,最想画好的,是老人的皱纹。然而才画了一天,还没画完,老人却去世了……留给艺术家的是无尽的遗憾和从老人那里感触到的对生活更加深刻的认识。作者如何于平凡中见伟大,传递他对老人生活态度的赞美?我们从标题、以及穿插着人物、景物描写的主题等方面进行分析。

3.1 标题

标题是最先向读者传递信息的语篇内容,引导读者的认知、判断、评价和情感走向,突显作者的主观情态性,统领语篇的结构和思想内容,是整个语篇结构、语义和情态性的开始。从标题中读者们也许就会思考,作者为什么用三个名词并列来作为小说的标题,它们之间是否有着某种联系?小说的标题由三个名词组成,给读者形成先入为主的印象一定是围绕着这三个名词展开的:“太阳”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温暖、光明、希望、乃至生命与永恒;“老人”会让人联想到苍桑、垂幕、步履蹒跚,甚至生命终结;“少女”则会让读者联想起美丽、善良、天使、未来等意义。在通读了全篇之后我们也会发现,“太阳、老人、少女”构成小说的叙述主线,被作者赋予了象征意义,从题目延伸至整个语篇,与小说内容形式上的发展形成并列的两条线,让读者在阅读小说文字的同时感受到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与情感。

3.2 主题场

文学作品的主题场是指作者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理念、情感态度,把相关事物、情节进行布局安排,形成语义的聚合,通过人物形象的塑造、场景景物的描写,把作者的情感融入其中,让读者在阅读当中能够形成语义主线,从而体会到作者的思想情感。主题场可以由小主题组成。在这篇小说中主要有三条主题脉络,共同形成语篇主题场。

3.2.1 主题一——太阳

全文对太阳的描写主要集中在两处。

小说以太阳普照下的白天开始。“白天像是烧着明晃晃的大火。土地是灼热的,树木也是灼热的。草都干枯了,踩上去沙沙作响。”小说一开始,作者就把太阳的温度描写的似乎不是那么宜人,像烧着了大火一样,太阳下的生灵倍受折磨:土地、树木、草地,被太阳晒得干枯,快要失去生命。“明晃晃,灼热,干枯,烧”,一方面,这些形容词和动词带给读者的并不是温暖和煦,奠定了小说整体的基调,平凡之中隐含着不平凡。另一方面,跟傍晚又大又红的太阳进行衔接,曾经热烈地燃烧过,有过旺盛的生命力的太阳,傍晚时分才更显得迷人和美丽。

另一处对太阳的描写是太阳落山时分。“太阳轻轻接触到阿尔泰山的山顶,便开始缓慢地深入远方蓝色的天底里去。它沉得愈深,山峦的轮廓就显得愈清晰,好像移得更近了。在河流和群山之间的峡谷里,淡红色的烟云不知不觉地暗下来,山中升起轻柔的梦幻般的暮霭。后来,太阳完全隐藏到布布尔汗山尖峭的山脊后面了。顿时从那里放射出一束鲜艳的金光,投在淡绿的天幕上,像一把扇子,但为时不久,也悄悄地消失了。而天空的另一边却泛起了火红的霞光。”

落山时分的太阳已经远远没有白天时灼人的火热气焰,与远山、河流、峡谷交相辉映,愈发显得深沉。太阳的余晖映衬着山河峡谷的壮美,烟云也带有淡红色的霞光,暮霭轻柔梦幻,山河峡谷也赋予太阳更多的生命力。尤其作者对太阳完全沉入山后的描写,在读者面前展开一副画面,用“顿时”“放射出”描绘太阳从山后迸射出的金光,太阳的余晖在消失前也要再喷薄闪耀一把,仿佛喻示着老人生命就要走到尽头却仍然热爱眷恋着生活一样。遗憾的是,最终还是“悄悄地消失了”,落幕的同时,“天空的另一边却泛起了火红的霞光”,作者不忘点燃读者心中的期待,用霞光喻示着希望。

3.2.2 主题二——老人

一段外貌描写引出老人的出场。外貌描写是文学语篇表达主观情态性的重要手段之一。对人物外貌的塑造过程中,饱含作者对人物的情感态度,爱憎评价。

“老人一动也没动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这是一双深褐色的、干枯的手,手上的皱纹多得惊人。他脸上也刻满了皱纹,湿润的眼睛黯然无光。他的颈项很细,头也小,但盖满了白发。蓝色的印花布衫下支突着瘦削的肩胛骨。”

一个历经苍桑、满头白发干瘦老人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小说里对老人形象的描写最突出的就是他手上、脸上惊人的皱纹,这也是吸引少女艺术家为他画像的最直接原因。这皱纹与生活在西伯利亚恶劣环境中的人们的皱纹没有太多不同,但在少女眼中,却与众不同。“这位老人度过了多么艰苦的一生啊!瞧那是双什么样的手啊……”。“干枯”、“皱纹”、“黯然无光”、“白发”、“瘦削”勾勒出老人的形象特点。

更多对老人形象的塑造通过老人与少女的对话现实体现出来。

老人对太阳的赞叹:“多好的太阳啊!”

老人对太阳的叹息:“太阳落下去了。”

老人对大自然的了解:老人用他那干枯而弯曲的手指摸弄着小石头。“这是一块小火石。战争期间没有火柴,人们就用它取火。”

老人对家庭生活的满足:“我们一起生活得不错,不该有什么埋怨。……我的几个儿子也都是木匠。打仗的时候死了好几个,死了四个。剩下两个,……我有许多孙子,他们都喜欢我,……”

老人实际的生活状况:儿子回来时总是疲惫不堪,百事都不顺心的样子,儿媳妇也总是有气。……大家坐下来吃晚饭。他们给老人把面包捏碎,和到牛奶里。他挨在桌子边喝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勺子碰到盘子,生怕弄得太响。大家都不说话。……说什么呢?话,早都说完了。

这里没有作者直接的评价,然而朴实的描述中尽显作者对老人的褒扬与赞美。老人对大自然的了解和热爱、对并不如意的生活的满足,却让读者对老人孤独而又落寞、平凡而又坚强的性格和胸怀有了更加真实的感触。虽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太阳的美丽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虽然四个儿子离开了他,但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虽然跟儿子儿媳住在一起,话,已经说完了,但他仍然珍惜并不快乐的生活,安详而平静。

3.2.3 主题三——少女

小说里少女的出现似乎是为了从另一个视角对老人进行观察,某种程度上成为作者的代言人。少女对老人的认识一点点加深,老人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凄凉和坚强由少女带着读者一点点展现出来。老人对周围生活环境的熟悉使少女分不清楚他是否已是盲人。当少女问老人:“生活很艰难吧?”老人回答:“我不正告诉你,我们生活得挺好吗?”小说后半部分谜底揭开——老人因为战争失去了四个儿子,已盲十年,并且,家人和他已经无话可说,他连吃饭都要小心翼翼地——这些描述像重锤一样敲击着读者的心头,除了震撼之外,对老人的坚强肃然起敬。当少女得知这一切之后,感到非常难过,难过得哭了,也从中受到启发:“她现在对人生和功勋的意义与奥秘有了更深一层的感受,因此不知不觉地长大了。”小说里对少女没有太多外貌上的直接描写,而是通过她对老人的观察、与老人的对话,以及她的内心感受,衬托老人的性格特征。

没有华丽的语言,没有跌宕的情节,平淡平凡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坚强而伟大的老人形象。这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作者有意塑造的一类人的代表。他们勤勤恳恳,努力生活,执着地奉献着,却不求回报,看淡功勋与荣誉,对生活眷恋,对未来期待,生生不熄。老人就像小说中的“太阳”,曾经辉煌,也奉献过炽热。然而太阳终会落山,老人也无法抗拒垂暮之年的到来。唯有不会衰退的就是他对生活的信念和眷恋。少女就像一股春风,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希望。“太阳”、“老人”、“少女”三条主线,人物、景物描写交织,共同展现作者的思想情感。

主观情态性作为语篇主观性的一个重要表现特征,是理解语篇语义,把握作者思想情感的关键。这一语篇范畴在语篇中可以体现在各个层面,包括词汇、语法、句法,直至整个语篇。因此,我们在进行语篇分析时,可以从语言形式开始,进行从点到面的分析,也可以从语义范畴开始,进行从面到点的分析。从主观情态性开始的语篇分析有利于读者从全局把握语篇的思想内容,更好与作者的思想情感同步,从而更准确地理解语篇的语义内容。

[1] Гальперин И.Р. Текст как объект лингвистического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 М.: Наука, 1981.

[2] 史铁强,安利.论语篇的主观情态性[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9(1):34-38.

[3] Виноградов В.В. О категории модальности и модальных словах в русском языке. //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 по русской грамматике: избранные труды. М., 1975. С. 53-87.

[4] Матвеева Т.В. О некоторых способах выражения

субъективной модальности в публицистическом тексте // Структура и семантика текста. Воронеж, 1988.

[5] 王凤英.情态与篇章文体[J].中国俄语教学,2009(2):26-30.

[6] 刘文飞.俄语短篇小说精品[M].漓江出版社,1997:696-703.

Text Analysis Based on Subjective Modality —Takingas an Example

YAN Rong

()

With the deepening of linguistics research, research theories and methods of text analysis have evolved from structuralism to functionalism. Research interests shift from the analysis of linguistic means to the cohesion and coherence of semantic content. As a product of verbal communication, the subjective modality is an important means to realize the verbal communication function. The subjective modality in the context of text space is a category of functional semantics. From the linguistic form to the semantic content, the whole text is aggregated and its semantic integration function is exerted. This article aims to explore the text analysis method starting from the subjective modality, and diversify the application of text linguistics research results.

subjective modality; text analysis; text category

10.13899/j.cnki.szptxb.2018.04.007

2018-03-02

晏蓉(1975-),女,北京市人,俄语语言文学博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俄语语篇语言学。

H03

A

1672-0318(2018)04-00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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