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V他一V”构件“V”的研究

陈新义，任纪华，武 亮

沈阳师范大学，辽宁 沈阳 110034

施春宏（2012）指出“凡句式，都有典型现象和边缘现象，边缘现象的生成往往需要借助构式压制的力量，即便是比较常见的句式，如果句式的论元结构跟动词的论元结构不一致，也可能存在构式压制现象。”①构式“V他一V”的构件“V”在构式压制的作用下表现出以下特点。

一、“V”的音节特征

韵律理论根据音步组向律、音节归属律、音节组向与音节归属的优选律推演出了最小词，最小词是由两个音节组成的最和谐的韵律词。在韵律规律的作用下，只有单音节形式能进入“V他一V”。我们在语料库中共搜索到2643条含有“V他一V”结构形式的语料，其中有2642例“V”是单音节形式，只出现了一例“V”是双音节形式，如下：

1.原来行者在他耳根后，句句儿听着哩，忍不住，飞将起来，又捉弄他一捉弄。（吴承恩《西游记》）

上例中，“捉弄”一词出现在了“V他一V”结构中，似乎使“V”的单音节形式特征出现了例外，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捉弄他一捉弄”中“他”是有所指的，是指前面“原来行者在他耳根后”中的“他”，这里的“他”是典型的人称代词。所以“捉弄他一捉弄”是动宾结构，是“V他一V”结构的原型用法，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构式。

现代汉语中构式“V他一V”的构件“V”只有单音节形式，例如：

2.但她的计划却让他为她担忧，“你独自一个人前往很危险，你应该知道摩洛家族不好惹，尤其是迪奥·摩洛更是惹不得，你是否该三思而后行？”“就算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他一闯。”（淡霞《偷情狂徒》）

3.他急急打断她的话，只要事情没有完全绝望，他就是赴汤蹈火，也要试他一试！（楼心月《盼云魂系尘影泪》）

4.《××特辑》很动人，颇想写他一写，题目一时不能定，因为我作稿，常常是后定题目的，在可能范围内拙稿总拟在五月中旬奉上不错。（冰心《冰心文集》）

以上例句中“闯他一闯”、“试他一试”以及“写他一写”中的“闯”、“试”和“写”都是单音节动词。

既然现代汉中“V他一V”的构件“V”都是单音节形式，那么也就说明“V他一V”对其构成成分“V”的音节有限制作用，构式只能接受单音节而排斥其他音节形式的动词。规律的背后都有某种机制在起作用，“V他一V”中“V”的单音节特征是受韵律机制的影响。冯胜利先生（1996）提出双音节音步是汉语最小、最基本的“标准音步”，冯先生还指出：比三音节大的形式，比如四音节组合，一定是两个音步的组合。很显然，如果“V”是单音节，那么“V他一V”就是一个四音节结构形式。根据韵律理论，就自然形成“V他/一V”这样的韵律节奏，“V他”和“一V”会自然地形成两个标准音步，从而构成两个韵律词。

如果“V”是双音节形式，那么“V”在进入构式“V他一V”后就会构成“V/他一/V”这样的韵律形式，“V1”、“他一”以及“V2”就会形成三个双音节音步，也即三个标准韵律词。以上分析看似完全符合韵律理论，但在实际言语交际中却不是这样的，当“V”是双音节形式，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却是将其划分为“捉弄他/一捉弄”这样的韵律节奏，也就是说选择了有条件限制的“超音步”，放弃了“标准音步”。由于“标准音步”是最基本的，因此理论上“标准音步”应该优先实现，只有在“标准音步”运作完成后，还有剩余单音节成分的情况下，剩余单音节成分才会和前面的双音步构成三音步，也即“超音步”。“捉弄他一捉弄”这一结构形式在有条件选择“标准音步”的情况下却选择了“超音步”，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与韵律理论相矛盾的。

这样的情况之所以会出现，是韵律以外的因素——语义和语法在起作用。如果“V”是单音节，“V他”和“一V”不仅在韵律上是自然的，在语义和语法上也是可以解释的：“V他”在形式上是动宾结构，而“一V”表示动作的量。当“V”是双音节时，“V1”和“V2”可以构成独立音步，也可以独立成词。“他一”虽然是一个标准音步，但不管从语义角度还是语法角度都无法解释，韵律和语义以及语法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当“V”是双音节时，“V他一V”只能放弃韵律原则，选择接受度更高的“V他/一V”的韵律形式。

经以上分析，如果双音节的“V”进入构式，为满足语义和句法要求，就会造成韵律与语法和语义之间的矛盾，整个构式就会违背韵律理论，使自然语感降低，构式就复杂化了。而语言的经济原则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故此构式“V他一V”排斥双音节的“V”，三音节及三音节以上的动词就更不能进入构式“V他一V”了。

二、“V”的语义特征

（一）“V”的[+自主性]语义特征

“V他一V”表达的是“言者希望通过尝试实施某一未然动作达到言者主观认定的量”，所以构式“V他一V”所表达的是一种主观量以及言者的意愿，这就促使构式要求其构成成分“V”必须具有自主性。构式的主观性要求“V”是自主动词，即使动词本身自主性不明显，进入构式后自主性的语义特征也会凸显出来，这是整个构式对动词产生影响的表现。例如：

2)基于船舶交通流动态特征的航道通航能力的研究。通常采用排队论方法，将航道内船舶交通视为一个排队系统，以排队与服务均衡时的航道服务水平来评价通航能力。[4-5]排队论方法更多地考虑船舶交通流在整体上表现的动态特性，但对于船舶个体间的干扰关系考虑不足。当前针对船舶个体间的干扰关系，主要对航道内船舶航行状态变化[6]及船舶行为间的耦合关系[7]进行研究，从船舶干扰过程的相关影响参数中挖掘信息来衡量航道的通航能力。

5.总之凡一件事情，日久便应当有变迁，几百年来，变化如此，将来的变化也就可想而知，世间泥古不化的人，可以把这个情形，详详细细地想他一想，以后说话，就不至于老是古时候的东西好了。（科技文献）

6.陆小飘把酒菜放在桌上，紧握着他的双手，就在他身边儿坐下了，接着说道：“饭虽然吃过了，可是我还留着肚子跟你喝酒，诺，熏鸡，酱肘子，莲花白，都是你喜欢的，来，咱们好好儿醉他一醉。”（卧龙生《邪仙陆飘飘》）

例5“想他一想”中的“想”是自主动词，开始“想”这一动作的时间，想的具体内容，什么时间结束“想”的动作，施事都可以自主控制。例（6）“醉他一醉”中“醉”孤立地看是非自主动词，施事无法自主选择醉的程度，也无法决定何时开始醉，何时结束醉的状态，但动词进入“V他一V”这一构式后就临时具有了自主性的语义特征。在例（6）中，“醉他一醉”是说话者的一种意愿，“醉”或者“不醉”是说话者可以自主选择的，所以在此例中“醉”自主性的语义特征就被凸显出来。

（二）“V”的[+意愿性]语义特征

[+意愿性]是指“V”所代表的动作行为是说话者期望发生的，并且还有决心要做到的意味。构式“V他一V”所在的句子通常会有表示某种意愿倾向的词或短语与之共现，这些词或短语使“V”的意愿性语义特征更加突出。例如：

7.就算是孤注之险，我也要冒他一冒。（kitty《大唐风云录》）

7a就算是孤注之险，我也冒一冒。

8.童子犹未答话，突见来路上又有一名村童飞跑而至，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喊道：“偷羊贼……羊贼……”那童子做了个鬼脸，道：“不好，牧羊童追来了，我得躲他一躲。”（古龙《落茵塔》）

8a童子犹未答话，突见来路上又有一名村童飞跑而至，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喊道：“偷羊贼……羊贼……”那童子做了个鬼脸，道：“不好，牧羊童追来了，我躲一躲。”

例7.中说话人在了解实施某一动作行为要承担很大风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去做，体现了说话人强烈的意愿，而“冒他一冒”前面的“要”更是体现了说话人实施这一动作的坚定决心。试比较7和7a，尽管7a中“冒”也有意愿性，但却没有7强烈，说明与构式同现的“要”与“V”的意愿性是相辅相成的。例8，“躲他一躲”是言者在了解到自己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也体现了说话人的意愿。8相较8a而言，“得”使动作的意愿性更强烈。

（三）“V”的[+非现实性]语义特征

非现实性是指句子表达的事件还未发生。“V他一V”是未发生的动作行为，具有非现实性，进入构式的“V”具有非现实性的语义特征。通过以下例句我们也可以看出“V”非现实性的语义特征。

9.如果不幸失手，则须设法引爆火药，使咱们人亡船毁，声誉大挫。这一招毒计，非同小可，咱们宁可费点手脚，也得查他一查。（黄易《霸海屠龙》）

10.但你却一口道破是用一种药物做墨汁，可见得你确实智慧过人，走吧，咱们上台去闹他一闹。（司马翎《焚香论剑篇》）

例9中的“查他一查”和例10中“闹他一闹”都是言者打算要实施的行为，“查”和“闹”都是未发生的动作，具有非现实性的语义特征。如果构式前带有表示未然的标记词“将”、“将要”等，句子的可接受度就会降低。如：

9a如果不幸失手，则须设法引爆火药，使咱们人亡船毁，声誉大挫。这一招毒计，非同小可，咱们宁可费点手脚，也得将查他一查。

10a但你却一口道破是用一种药物做墨汁，可见得你确实智慧过人，走吧，咱们上台去将要闹他一闹。

以上两个例句中，“将查他一查”和“将要闹他一闹”尽管不存在语义矛盾，但在语感上的可接受度比“查他一查”和“闹他一闹”要低。

三、“V”的语法特征

经过对语料的仔细分析，发现进入构式的“V”可以是及物动词，如“问”、“骗”、“见”等，也可以是不及物动词，如“拼”、“渡”、“笑”等。不管是及物动词还是不及物动词，一旦进入构式，成为整体构式中的一部分，都会表现出不及物的语法特点：不会和占据宾语位置的“他”发生结构关系。

由于“V他一V”中的“他”占据了宾语的位置，“V他”在形式上是动宾结构，只有当构式“V他一V”中的“V”是不及物动词，才能避免与“他”存在结构关系，“V他一V”才能称之为典型构式。如果“V”是及物动词，那么“他”就很难脱离人称代词的用法，“V”和“他”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动宾关系，“V他一V”就是原型用法。如例所示：

11.一个电话机便能将他吓个半死，充分说明他的恐惧。如果我们骗他远游的计划不成的话，便也可以拿一些现代的东西吓他一吓。（倪匡《卫斯理系列》）

12.那块鼎腹不小，他分明未曾带在身边，大概不是说谎话。但大哥既然起疑，我就仔细搜他一搜也好！（卧龙生《金鼎游龙》）

例11，根据上下文语境可以得知，“吓”的对象是上文中提到的“将他吓个半死”的宾语“他”，“他”是实指的第三人称代词，在现实世界中有具体的指称对象。从句法的角度来看，“他”是“吓”的论元，“吓他”也是动宾结构，所以“吓他一吓”是“V他一V”的原型，不是构式。例12中也出现了实指的人称代词“他”，但“搜他一搜”中“搜”的对象不是实指的“他”，而是前文中提到的“鼎”，所以“搜”与“他”在语义上没有任何关系，在句法结构上也没有关系，“他”已经虚化，这时“V他一V”才是典型构式。

经分析，我们认为“V他一V”的构件“V”具有以下特征：在韵律上，“V”是单音节；语义上，“V”具有[+自主性]、[+意愿性]、[+非现实性]的语义特征；句法上，“V”表现出不及物的句法特点。

注释：

①施春宏：《从构式压制看语法和修辞的互动关系》[J].《当代修辞学》，2012年第1期，第2页。

[1] 冯胜利.论汉语的“韵律词”[J].中国社会科学，1996（1）.

[2]董淑慧.“V+他（它）+数量”构式语义句法功能考察[J].南开语言学刊，2015（2）.

[3]张爱玲.“V他个C”句式的认知阐释[J].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

[4]屈梅娟.“V+他+个+X”构式初探[J].教育教学论坛，2014（34）.

[5]顾鸣镝，汤京鹏.“V他+QM+NP”构式的承继解析及其功能理据探究[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