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推广尚待时日

文／本刊记者 曲绍楠

前有云南盈鼎公司败诉的先例，后有上海石油分公司的试点成功经验。两者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联？生物柴油未来的方向又在哪里？

生物柴油是以油料作物、野生油料植物或工程微藻等水生植物油脂，以及动物油脂、废弃油脂等为原料油，通过酯交换工艺制成的甲酯或乙酯燃料。“与石化柴油相比，生物柴油具有十六烷值高、硫含量低、润滑性好、可再生性好等特点，是理想的石化柴油补充燃料。”同济大学汽车学院教授楼狄明介绍说。

2013年4月18日，上海市新闻综合频道以《变了味儿的生物柴油》为题，报道了上海某公司因生物柴油生产成本、市场等原因，违规使用食品油运输车运输生物柴油半成品，委托外省企业加工生物柴油的行为，暴露出了企业责任心不强、生物柴油生产成本高致企业亏损和生物柴油市场不健全等问题。楼狄明教授看了新闻报道后，给时任上海市食品安全办公室主任阎祖强写了一封信，附上了其关于上海市地沟油制生物柴油的应用报告。

4年后，上海市政府携手中国石化上海石油分公司，共同实现了楼教授的想法，将地沟油制生物柴油纳入了上海石油分公司的销售渠道。那么，未来在全国范围内，地沟油制生物柴油能否作为一种新型燃料，实现资源化利用和可持续发展呢？

业内专家表示，大力发展生物柴油对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推进能源替代、减轻环境压力、控制城市大气污染均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但是，全国生物柴油行业协作组秘书长孙善林也对目前的现状表示担忧。他认为，我国现有的生物柴油原料规模较小，目前的定位只是废弃油脂处理行业，而不是一个能源开发行业，因此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原料充足与否是生物柴油行业发展的关键问题。 供图/CFP

那么，生物柴油的发展究竟面临哪些拦路虎呢？

前提：政府支持 政策保障

2013年4月，楼狄明与上海市食品安全办公室建立联系后，经过多方协调，最终建立了六方合作伙伴关系，共同协商解决地沟油制生物柴油在公交、环卫系统的应用问题。这其中就涉及上海市食品安全办公室、同济大学、上海中器公司、巴士集团、华谊集团等等。

“经过多次试验，我们的团队基本解决了生物柴油的车辆应用问题。”加之B5国家标准的出台，他认为除了公交、环卫系统之外，普通柴油车辆完全可以使用生物柴油。“虽然生物柴油属于燃料，但想进入上海市的成品油销售渠道还是非常困难的。”楼狄明的团队很苦恼。他们遇到了与云南盈鼎公司一样的困局。

同时，收储运地沟油的产业链成本较高，导致每吨初油价格攀升，因此需要政府给予支持。“为此，上海市发展改革研究院经过多年研究后提出了推动柴油公交车等使用地沟油制生物柴油的政策建议，同时研究如何打通社会各个环节。刚调到上海市工作的许昆林副市长认为这个事情很重要，专门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协同上海市的政府部门、企业和高校，一起找出问题、解决问题，方方面面才得以共同推进。”

对于上海市在地沟油制生物柴油推广方面做出的努力，孙善林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认为，生物柴油能够进入中国石化销售网络，对于社会认识生物柴油这个产品和其对地沟油的治理作用来讲意义较大，并将对行业发展起到一定的示范带动作用。

他同时强调，这毕竟是上海市的一个地方项目，而且尚处试点阶段，效果还待检验。他认为，上海市推动地沟油制生物柴油的出发点并不是能源，而是食品安全，即处置废弃油脂这个角度。所以，上海市的模式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解决地沟油问题，是上海市政府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在上海市政府财税收入较充裕的前提下，由地方政府先行承担了这个负担，但是对于全国推广生物柴油来讲，这个模式是行不通的。”他提出，虽然这个理念具有可复制性，但经济模式是不可复制的。因为不可能所有地区都由地方政府来承担这一工作。

从政策层面来讲，上海这只是一个地方政策。其无法出台适应全国的政策。他建议，如果国家制定相应行业政策的话，应该拥有一个适应整个行业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比如说，要给能源企业下达一定任务，要求其去生产生物柴油，然后再添加到国Ⅴ柴油中去。

他打了个比方。在我国风电、太阳能发电领域，国家电网是规定了价格的，要求企业必须按照这个价格来进行采购。也就是说，一旦符合相应标准就必须进行采购。因此，生物柴油也应该走这样一个模式。

如果能源企业因此出现亏损的话，可以计算出相应成本。他建议，国家可以通过税收或其他补贴的方式来减轻企业负担。同时要硬性规定，必须采购生物柴油混合燃料，然后按照5%或10%去进行调配。

孙善林指出，生物柴油应该按照正常的成品油运营模式来操作，而不是完全依靠补贴来运作。“这应该是国家自上而下，以立法和行政手段为前提的市场行为。而相应政策只能由国家相关部门进行具体研究，不是地方政府所能左右的。”

关键：原料充足 供应稳定

生物柴油行业要想发展，就一定绕不开原料来源问题。

“地沟油并不能完全代表生物柴油原料。”楼狄明说。事实上，植物油（如菜籽油、大豆油、花生油、玉米油、棉籽油等）、动物油（如鱼油、猪油、牛油、羊油等）、废弃油脂或微生物油脂等都可以作为生物柴油的生产原料。

楼狄明介绍说，他的团队最早的研究主要是针对生物柴油原料来源的。比如，菜籽油、大豆油、麻疯树油、棕榈油、地沟油等很多种类。后来，正好赶上国内粮食、猪肉涨价。为此，国家要求包括生物柴油等替代能源的发展不能与粮争地、与民争粮。再后来，云贵川山地一带又发生了一场冰冻雪灾，导致当地种植的很多麻疯树被冻死。这些因素使得生物柴油原料的种植停滞，研究无法继续。

稍后，楼狄明团队发现，地沟油可以作为原料继续进行研究。“当时我们与厦门龙岩一家生物柴油公司，以及上海两家公司都有一些合作。”研究发现，地沟油经过加工后转化的车用生物柴油可以在车上使用。“但当时地沟油很难收集且量小，虽然各方技术都成熟了，但还是缺少原料。”

孙善林也提到，目前我们国家的食用油严重缺乏，超过2/3依靠进口，所以食用油是无法作为原料去生产生物柴油的，现在的原料只能是废弃油脂。“这就会出现一个天花板。”

也就是说，一家食用油企业或其他食品加工行业废弃物处理企业，即便再努力投资也不可能超过国家的废弃油脂回收线。好比说，如果废弃油脂的回收率是10%，那么上限就是300万吨，超过这个上限必然要用到食用油，而这又是我国现在所严重缺乏的。

此外，种植麻疯树之类的生物柴油原料，也一定不能越过国家的耕地红线，所以只能利用荒山来种植。但目前来看，还没有形成经济林。即便能够形成经济林，孙善林认为也是十年以后的事了。所以，要想发展生物柴油行业，仅靠种植原料的话成本太高了，而且到了那时还需要更新的产业政策进行指导。

技术：专业团队 攻坚克难

▲摄影/康令侃

“2005年，我们团队承接了生物柴油在车柴方面的应用课题。”楼狄明讲述了其团队针对生物柴油原料的实验过程。他提到的课题包括，国家“十一五”863计划“生物柴油组分及汽车匹配技术研发”

课 题（ 合 同 编 号 ：2006AA11A1A2）、科技部国际合作司对“特大型城市区域性可再生能源柴油轿车示范工程”课题（合同编号：2007DFA60750）及上海市科委课题等。

在这些课题研究支持下，楼狄明团队对生物柴油应用于柴油机、柴油公交车等进行了系统的试验研究。其研究成果“混合柴油燃料车用关键技术及应用”获得了2012年上海市科技进步一等奖。

在研究过程中，楼狄明团队发明了低成本、高效率的生物柴油抗氧化剂及低温流动性改善方法，解决了生物柴油氧化安定性和低温流动性差、生物柴油混合燃料储存等问题，建立了生物柴油混合柴油燃料组分与理化特性保证方法体系。

同时，攻克了生物柴油混合柴油燃料与发动机匹配的关键技术，建立了生物柴油混合燃料发动机材料兼容性数据库，不改变发动机结构的最佳混合比例，解决了生物柴油混合柴油燃料与发动机匹配关键技术难题。

实验前期对3辆柴油公交车使用B5、3辆柴油公交车使用B10混合柴油燃料，分别进行了为期12个月的应用示范，总计行驶34余万公里。对50辆柴油出租车使用B10混合柴油燃料进行了应用示范，累计行驶1260余万公里。

他们还系统研究了柴油公交车、柴油出租车，使用生物柴油混合柴油燃料的经济性、动力性、排放性、可靠性等性能，形成生物柴油混合柴油燃料整车应用规范，为生物柴油混合柴油燃料在公交车、出租车上的应用积累了经验，促进了公交、出租行业的节能减排。

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9月30日，上海市104辆使用B5/B10/B20生物柴油的公交车，已历时3年10个月，累计运行1560.72万公里，消耗B5/B10/B20生物柴油混合燃料583.9万升。其中，消耗BD100废弃油脂制生物柴油45.63万升（约376.5吨）。

32辆环卫车使用B10/B20生物柴油累计运行8.31万公里，消耗B10/B20生物柴油2.38万升，折合纯生物柴油2405.6升（约2.1吨）。B10公交车、环卫车油路故障与使用纯柴油相比无明显上升，营运情况正常。

推广：国企示范 因地制宜

“生物柴油在地方推广过程中，必须具备像中国石化上海石油分公司这种有社会责任的大企业，很有担当。他们来支持这项工作以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12年时间，通过加油站的网络来销售生物柴油，这是个非常大的跨越。”提到生物柴油进入加油站销售，楼狄明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对于在其他城市是否有推广价值的问题，楼狄明认为，上海模式是可复制、可推广的。“因为地沟油是每个城市都会碰到的，所以可推广和复制。但关键还要考虑如何使其具有普适性。”

他提出，推广生物柴油一定要靠政府各部门齐心协力来解决。这毕竟不是某个部门的问题，因此各个部门要齐心协力收好、处置好、用好地沟油。“之前生物柴油的价格跟石油的关联很强。油价高时，生产生物柴油企业的利润也较高；但当油价低时，生产生物柴油的成本不变，生产企业就会出现亏损。因此，建议政府根据油价联动机制，适时采取补贴措施。”

此外，由于地沟油的原料来源复杂，因此在技术层面要有不同区分。目前，上海市生物柴油的冷凝点降低到零摄氏度左右即可，但在北方地区，还是需要开展针对当地具体情况的研究。“毕竟温度等各项条件都不一样。”楼狄明表示。

面对生物柴油未来的发展问题，孙善林总结，我国目前生物柴油发展的主要目的是处理废弃油脂，其意义大于生物柴油作为替代能源的意义。“我们都知道地沟油的危害性，以及会对食品安全造成何种影响。只有发展生物柴油才能有效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必须有一个大的市场来进行消纳。所以，国家针对这一行业的管理政策应该尽快出台，让其成为一个良性的产业链。”

吕伟也提到，生物柴油销售工作目前还处于探索阶段，未来中国石化其他地区分公司在具体操作的时候，一定要有地方政府的引导，才能保障各项措施顺利落地。同时，企业要主动向前一步，勇于担当责任。

此外，需要政府提供一定的政策支持，如价格补贴、为企业设备设施改造开辟一条绿色通道等。“价格引导是让市场接受生物柴油最有效的手段。同时，政府要辅以大量宣传，唤起民众的环保意识，从而使消费者普遍了解、接受和认可。”吕伟认为。

▲能为环保出一份力，生物柴油的好处渐获客户认可。摄影/康令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