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王陈红

十年前，我從师范院校毕业，成为一名中学语文教师。我从同事们身上，几乎能看到自己一生的脉络：青年辛劳，于教学与评职之间奋不顾身；中年稍显“油腻”，为成长之瓶颈困惑辗转；等到退休，倒可以用“桃李满天下”聊慰一生。这样的一生当然不会波澜不惊，让人跳脚的学生肯定每一届都是有的，但在我看来，教书育人，斯文安稳，也算得上岁月静好了。

然而两年前，我两岁的女儿被诊断出“自闭症”，这样一眼望得到尽头的安稳生活，就被陡然地打破了。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痛不欲生”，我唯有勇毅地担起母亲的责任。每天奔波于学校与康复中心之间，大量的时间在车上度过，家里并不等我买米下锅，我一度很认真地思考是否要辞职的问题。

离职的小火苗在心里微微跳跃，我突然开始以一个告别者的立场重新省视我的工作。这时才发现，那些曾经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一旦要失去，我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

我不能舍弃学生们那一声甜甜的“老师好”，这句问候十年如一日能将一切沉重负担一扫而空；我不能舍弃学生们拿着作业等在我办公桌前求点赞或求指点的小小心思，因为他们的需要，我才找到自己的价值；不能舍弃课堂上滔滔不绝、慷慨激昂的痛快演说，不能舍弃生活中帮助学生化解矛盾的情感获得；尤其不能舍弃的，是校园里活跃的环境、飞扬的青春。老师不老，大概就是因为朝夕相处的学生永远年轻，老师才得以永远保持一颗跃动的年轻的心吧。

不舍得，作为人世间最普通的一种情感，分量并不重。真正让我打消离职念头的，是愧疚与自责。

批改作文，发现还有那么多学生只会记“流水账”；课堂之上，还有那么多学生在神游四海；成绩发布，最后几名仍旧不痛不痒、不思进取；教室脏乱，良习未成，班风涣散，事业未竟，而我，居然只想退步抽身！我的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深切的爱，而我班上的孩子们，也是他们的父母心尖尖上最最宝贝之所在。我唯有再勇毅地担起教师的责任，艰难忧戚，且行且珍惜。

没有人知道那一段时间我的神思辗转，从离开与留下之间的短暂摇摆中归来，我对安稳人生有了更深刻的领悟。所谓“安”，是要心安，尽责才能心安；所谓“稳”，是要身稳，正路大道，才能行得稳妥。我的女儿，终究会有她的人生要一步步实现，而我的人生，我已经选择好了，矢志不渝，一走到底。

作者单位：安徽省肥东县第四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