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国人的旅行观及其嬗变
——以《旅行杂志》为对象的考察*

2019-02-20 03:58储竞争
关键词:国族旅行国家

储竞争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旅行,泛指人们“离开常住地至异地……并按计划返回的行为”,与强调游览者“精神文化享受”的旅游相较,其内涵与外延更加宽泛。简言之,“所有的旅游都要经过旅行过程,但并非所有的旅行都是旅游”[1]。步入近代,中国传统的旅行活动,亦开启了近代化进程。旅行的近代化,不仅是指旅行工具的革新、规模的扩大及过程的组织化,更在于传统旅行观向近代旅行观的转变。所谓旅行观,即指人们对于旅行的功能、价值、目的等的认知与观点的集合。作为一种思想观念,旅行观是对特定社会思想文化的反映,同时它又在实践中形塑着社会文化。因此,对于近代旅行观及其嬗变的研究既可以窥视时代的脉动,又可加深我们对于社会变迁的认知。然而,当前学界对于近代旅行观的研究尚付之阙如,即便是对旅游观的研究①相关论文有:谢贵安《从唐甄的旅游观看中国文化的转型》,《旅游学刊》,2000年第3 期,第55-59 页;陈建勤《论“游道”——明清文士旅游观研究之一》,《旅游学刊》,2000年第4期,第64-68页;陈建勤《议景观——明清文士旅游观研究之二》,《扬州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第92-96页;宋立中《晚明大旅行家陈第旅游观初探》,《福建论坛》,2014年第8期,第110-117页;等。也多附属于旅游史之中,时段上也集中于前现代社会。故而,本文以近代创办最早、发行时间最长的旅行类期刊——《旅行杂志》为对象,考察近代以来国人的旅行观及其嬗变,以求教于方家。

一、个人中心型旅行观在近代的延续

“旅行”与“旅游”两词分别出现于先秦与南朝时期。唐代两词在语义上进一步融合,都表示“远行,去外地办事或游览”,从而形成两词语义纠葛的滥觞。近代,“日语中只有旅行一词,而无旅游”,故“晚清至民国,受日语影响”,中国使用旅行一词的频率远高于旅游,甚至用旅行代替旅游②参见刘红妮《词汇化与近义实词的辨析和教学——以“旅行”和“旅游”为例》,《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2期,第51-53页。。以至于现当代学者的相关研究中,亦未严格区分两词,甚或直言“旅行,亦即旅游”[2]。因此,传统社会的旅行观,可从学者对“旅游观”的研究中窥得一二。

学界普遍认为,中国传统旅行观(旅游观)受儒、道思想影响,形成儒家“父母在,不远游”的慎游思想,和“比德”观。以及道家“道法自然”“天趣自然”,以自然为独立审美对象,视旅游为审美愉悦方式的观念。时至明代,旅游理论中出现“游道”思想,追求品山鉴水中的“畅适愉悦”①参见谢贵安《从唐甄的旅游观看中国文化的转型》,《旅游学刊》,2000年第3 期,第56 页;秦学颀、赵静《中国旅游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5页;陈建勤《论“游道”——明清文士旅游观研究之一》,《旅游学刊》,2000年第4期,第68页。。然无论是“仁者乐山”的比德观,还是纵情山水的“逍遥游”,其落脚点皆在个人,即强调个人之实现与精神文化享受。如有学者指出:春秋战国时期“士之游历,只显露了游之意识的主观面,欲透过远游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成就自我,甚或自游于心”[3]256。至明代,徐霞客等人更是“‘以主入客’,进入山川景观之中,全身心地投入旅游,以欣赏风光物色”[3]258。相较来说,宋代旅行者更“强调旅行能帮助开阔旅行者思想、增长他们对真实世界的认知以及加强他们的个人道德修养”[4]。近代旅游理论家佘贵棠也认为:中国传统游览观为“出世的而非入世的”“个人的而非大众的”。并解释说:“古代游人之着意点在出世,故以游客本人之情绪为重……游览之观念殆以各个人之人生观为依归。”[5]总之,在传统旅行观中,旅行的动机与目的皆以旅行者个人为中心,对旅行功能的认知,亦局限于它在旅行者自我实现与精神文化享受方面的功用。这与西方古人“不会认为旅行是自愿的、利他的行为”[6]20的判断是一致的。此种旅行观,我们可称之为“个人中心型”旅行观。

步入近代,受“居留外人之影响”[7],特别是一战后,欧美“青山碧水俊侣如云,佳日春秋,竞谋游赏”[8]的休闲旅行热影响,国人持休闲旅行观念者日众。有人表示:“旅行即娱乐也,平生初历即佳境,境无穷斯乐亦无穷。”[9]有人提倡亲近自然,认为:“山深林密之处,策林闲行,尤获得无上乐趣。”[10]为满足国人日益增长的旅行需求,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于1923年特设旅行部,以阐扬中国名胜、提倡旅行事业为宗旨。②参见赵君豪《编者之言》,《旅行杂志》,1934年第1期,扉页。1927年旅行部改组为中国旅行社,并创办《旅行杂志》。杂志创办之初,即以服务行旅为已任,相继于1928年、1929年发行“春游特刊”,1931年发行“清夏专号”,并指出:“消夏之区,若匡庐、若北戴河、若青岛、若莫干山,今岁莫不有人满之患。……年来国人于夏假之暇喜作清游,其兴趣之浓郁,初不亚于西人。”[11]可见,民国初期以休闲消遣为目的的近代旅游,已在中国初露端倪。

除休闲旅游外,以自我实现为中心的旅行也在近代延续,“富有新思想者,固亟欲远涉重洋,遍游世界,以资博览精取。即平昔意志消极株守故乡之士,亦多数改变思想,以游历为必不可少之事”③参见《创办旅行社缘起》,载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旅行部编《游滇须知》,1923年,第1页。。此现象的出现,与近代中国培养“新民”的国民改造运动不无关系。20世纪初,“‘改造人作为改造一切的基础’成为许多知识分子共同具有的基础理念”[12]36,因此“改造国民的身体与思维开始成为一个紧迫的工作”[12]20。而旅行正具有改造国民身体与思维的双重功效,时人曾言:“天地之大,到处都是学问,社会上的一切,就是一座大学。……旅行在身体上,学识上,和经验上以及其他方面,都是有益的。”[13]黄伯樵也指出:“旅行者在车里马足之间、跋涉山川之际,筋骨于以锻炼、胸襟于以开拓、阅见于以增长,其裨益于身心者,固为人所习知。”[14]3此外,“旅行可以陶冶人的性情,提高人的品格……可以强健体魄,激起人类爱群的天性,智德体群,四育兼教”[15]。总之,旅行可在“个人精神上、智识上、经验上、体质上增加无限的好处”[16]。强调旅行对个人身心的增益与培养,自然是个人中心型旅行观的延续。但此旅行观延续到近代,较之于传统又有所发展。因为,此时旅行对个人身心的改造已被看作国家改造的前提,旅行的背后充满了对国家命运的关怀。诚如李涯所指出:民初至五四的旅外游记,“表现出的是作者的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与确立。而提倡与主张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即所谓‘人格的觉悟’,来源五四新文化运动在文化层面上建构民族国家的努力”[17]。

总之,传统上个人中心型旅行观,在近代虽有延续,但内涵已有所变迁。突显为国家意志对旅行的渗透,这种渗透在抗战时期达到顶点,民族国家最终取代个人占据旅行观的核心地位,从而促使传统上以个人为中心的旅行观,嬗变为以民族国家为中心的国族主义旅行观。

二、国族主义旅行观的兴起

国族主义是近代中国同“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历史主题联系最为密切”[18]的思潮,是民族国家建设的指导思想。它以国族与国家为关注焦点,实现两者的统一与民族国家的持续强盛,是其思想核心与行动目标。故而,国族主义成为“一种具有统领、涵盖、弥漫其他思潮的特点的综合性的社会思潮”[19]。以至清末以来的各种思潮,都可看到国族主义关怀,视为国族主义的不同表现形态。①参见罗志田《近代中国民族主义的研究取向与反思》,《四川大学学报》,1998年第1期,第73页。国族主义的弥漫性随着国势的日危,而愈益加强。特别是抗战爆发后,国族主义思潮愈加汹涌澎湃,它不但在思想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更形成一种统治性话语霸权,侵入国民的私人领域,影响乃至指导国人的生产、生活,这其中自然包括对国人旅行活动的渗透。

在国族主义的浸润下,传统个人中心型旅行观逐渐发生改变,旅行的旨趣由个人转向国家,从而形成国族主义旅行观。具言之,所谓国族主义旅行观即旅行的动机与目的皆出于对国家的关怀,旅行被视为建构民族国家并实现国家复兴与强盛的重要途径。国族主义旅行观认为,旅行对于民族国家的建构可从两个层面进行。

首先,在个人层面,旅行可以培养国民的爱国心,增强对民族国家的认同感与凝聚力。因为,“国民爱国,须认清所爱之对象,忠爱之情绪乃克发生滋长,欲认识祖国真相,理宜实地观察,以与史地互相印证,庶几合乎实际”[20]1。通过旅行,“睹山川之壮丽而思国防,览方物之多庶而念建设,不知不觉之中,民族意识于焉发扬”[21]。最终,“把爱一乡的观念,扩大到爱整个的国家”[22]。加之,“前贤往哲之嘉言懿行,足以鼓舞群伦者,所在而有。……矫励风化,激发志气,每在于此。”行者旅其地、识其人,“憬然于我国人物之伟大,文化之优长,则其认识国家当尤深切;而爱护之心当尤真挚也”[14]4。所以,中国旅行社强调,其“最终之目的,则欲以旅行之方式,启发国人之爱国思想,而聊尽区区报国之忱耳”[23]。

其次,从国家层面来看,旅行之利益甚巨,“无论为政治问题、为社会问题、为经济问题,利益皆不可胜计,且又为宣传之利器”[24]。具体言之,时人从经济、思想、文化以及国族认同诸角度,阐释旅行对于中国近代民族国家建构之作用。

(一)旅行事业可吸纳资金,发展经济民生。

佘贵棠指出:“外国游客在国内支付之接待及娱乐之代价,即无异国内输出货物在外国销售所得之代价,故游览事业称为‘无形之输出’”,且“游客入国,往往促致其对于本国货物之爱好,或对于本国工商业之投资。”[25]秦理斋亦解释说:“我国实业落伍,以言振兴,人材物力,两感缺乏,到处皆是……苟能内加整理外事宣传,藉以招致外宾观光中土,不难岁得数千万之收入,足以裕民生而补通商之漏巵。”[26]王焕文举例说:“北平之手艺美术作品,每年售价向有数百万元,若能多数诱致旅客,则收入当更有增无减,是于社会民生,亦不无间接救助也。”[27]67对于地方经济来说,“由于游览旅行之往来频繁,因而促进运输、商贾、金融、旅馆各项营业之发展,使地方日趋于繁荣”[20]1。总之,“游客之往来攸关于一般商业之盛衰及土货推销与外国投资之可能,自不仅以车船、旅馆之直接收入为限”[28]。

(二)旅行可促进跨文化交流,解除各方隔阂。

时人认为:国外旅客的诱至,除“藉之以资增进本国与他国人民之交谊,更以彼此国民之接触,而利国交之亲善”[29]外,可使外人“对我国政治实况目瞩亲瞻,反面宣传,不攻自破,此旅行事业关系解除国际误会者”;且“欧美人士不远万里而来,对我国之政治文物礼教风俗,皆得有直确的认识,再为乘机宣传,联络情感,邦交于以日敦,地位无形增高,此旅行事业关系增高国家地位者”。更进一步,“乘旅客之来,谋文化之推广,引世界之倾向就我国之范围,其有造于国际更有不可思议者矣”[27]65。国内旅行,在促进各族群文化交流的同时,亦能增强其对于国族之认同。唐渭滨曾言:“民众族繁之国……当互相沟通,养成其共通之习尚与公诚坚凝之团结性。游览旅行富有此种作用,能使不相往来自为同气之各地人民,因此而相接近,各异之语言风俗乃得渐趋于统一,区域情感,亦日臻于融洽。”[20]1孙福熙亦言:旅行可“使地大物博的中国赖交通而逐渐灵活,逐渐团结起来……以至于免除精神上的你疆我界,达于全国融和的境地。”[30]总之,旅行可促进“本国人与外国人的联络感情,本省人与外省人的互相谅解,很可帮助国界和省界隔阂的解释”[31]。

(三)旅行可体察国内外时情,为国家建设提供参考。

唐渭滨认为:“政治、经济、文化,恒须取人之长,补已之短,随时代以推陈出新,因此既须出国游历考察。”[20]1通过“借镜异邦”,于“多方考察”中“锐敏目力、甄别体会、借助他山、截长补短”[32]。在国内旅行方面,时人认为:“不遍历各方,不知土地之肥瘠、形势之险易、事业之宜与不宜;必也亲临游览,而后知有所轻重、有所取舍、有所先后,此实建国之一大助也。”[33]如在经济建设方面,“我国资源丰富而工艺未兴,产区所有物资,不知如何制造以供推销;销区所需,又不知应向何处觅取,因此无以启发其进行之动机,而一切皆归于停顿。游览旅行最能针对此项缺点而补救之”[20]1。尤为重要者,“苟各地旅行者,能将其旅行地方的社会现象及发见的问题,随时注意,报告于国人。则负责当局及关心社会问题者即可根据各地发见之社会事实,早为设法消祸于无形,防患于未然”。是以旅行“能够帮助社会的安全,促进社会的建设,解决社会的问题”[34]。

近代以来,国民“个人”的身、心刚从传统束缚中解放出来,随即就被编织进“民族国家”的叙事之中,“身体的‘殖民’权利由家庭和礼教体系转移到国家的手上”[11]23。随着国家权威对个人思想与行为的侵入,旅行的社会性愈益增强,由旅行所带来的社会效益,成为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公共资源。正如佘贵棠所言:游览一事起源甚古,但“惟如现代游览事业及游览旅行之对于国家经济发生密切联系者”[35]。近代旅行社会化的增益,一方面使得旅行成为社会变革的促进因子,甚至“某一国家、某一民族的文化转型,往往是以大规模的行游作为先导”[6]107;另一方面,社会的变革(尤其意识形态的变革)又会在旅行观上形成烙印,促其因应时代而嬗变。这一点可从抗战时期国族主义旅行观达到高潮中看出。抗战结束后,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新的时代脚步无疑又将在国人的旅行观上形成新的足迹。

三、政治主导型旅行观及其内容

抗战胜利后,国人曾很重视旅行在战后国家建设中的作用,认为:旅行“是广义的教育里最重要的一部分”[36]1“经济的发展也需要旅行事业的协助”[36]2,旅行可使“国家所迫切需要的外资”[36]3源源而来。然而,随着内战的爆发,中国旅行事业未能走出低谷。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国家意志进一步侵入旅行事业,国人旅行观再次发生嬗变。其具体内容可以从1949—1954年间《旅行杂志》①1954年8月,《旅行杂志》因收入不敷开支等原因,正式停刊。中,时人就旅行的性质、功能、意义等问题的讨论中看出。

抗战时期,《旅行杂志》虽极力宣扬国族主义旅行观,但仍强调杂志在特质上“无政治意味”[37]。但1949年之后,杂志却因“无政治意味”受到诸多批评,批评者指出:“我们是生活在新中国的人……任何人都脱离不开政治。因此,今天任何一种刊物,一定要有政治性。”[38]旅行书写更要与政治相结合,“使旅行文字能够很好地为政治服务”[39]1。时人对旅行书写的政治要求,实则是强调旅行的社会政治属性。易辞言之,此时旅行亦开始政治化,旅行成为政治实践的途径与工具,旅行的价值、意义等皆取决于它与政治结合的紧密程度,此种旅行观可称为政治主导型旅行观,它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的核心旅行观,其内容及要求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旅行需发挥文教功能,促进思想改造

为此,时人呼吁:“同志们!为旅行而旅行的时代过去了,必须把旅行当作教育自己、改造自己、提高自己的重要手段,旅行才有意义!”[40]“在毛泽东时代,旅行是一种教育。……在那种教育里,有千百万人民作为你的教师,有无数新鲜事物作为你的学习资料”[41]1。特别是团体旅行,即“充实了集体生活的内容,也增进了国土的认识和人民相互间的联系,对于新中国的人民教育,具有深刻的意义”[42]18。此外,旅行有利于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因为“在旅途中经常可以接触到的,还有无数为我们生活圈子极为狭小的智识分子所不能理解,或虽然理解而认识不深刻,从而在自己的思想上不起重大影响的事事物物,这些事物中的大部分,往往又是思想改造中极端需要的具体材料”[39]1。对资产阶级来说,当“他们在旅行途中,见了美丽的祖国河山、优秀的祖国文物、勤劳的祖国劳动人民,从心底里发出真挚热烈的爱恋时……等到他们鄙弃说洋话、用洋货的恶劣习惯和对资本主义文化的盲目崇拜时,他们的改造功候已完成了一大半”[43]。

(二)旅行要配合社会运动

为强化旅行的政治性,时人提倡旅行与社会运动的结合。如时人建议:“春游活动必须与抗美援朝、坚决镇压反革命的思想教育密切结合起来,使春游活动有丰富的内容,以贯彻爱国主义教育”,通过郊游“到农村去访问农民,了解土改后的农民生活”[44]。为此,有人结合春游,“到首都郊区农村里进行了抗美援朝的宣传”[45]。有人为了响应“文艺工作者应去到工农兵大众中去体验生活的庄严号召”,到乡村“去作实际体验”[46]。土改中大量机关人员积极参与“土地改革工作队”,前往土改区进行“土地改革工作”[47]。还结合增产节约运动,“以旅行为对象,指出其可能发生的浪费现象”[48]。在此过程中,时人对相关旅行书写的需求日益增长,《旅行杂志》就曾因“结合运动似乎还进步得较为迟缓”[49],受到读者批评。

(三)旅行要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建设服务

时人认为,社会主义下的旅行应像苏联一样,“是工人生活的一部分”“再也不是过去资产阶级的特权了”[50]47。“要把过去只有少数人享有的旅行权利,扩张到广大的社会阶层中去。……工人,尤其是重工业的工人,会有休假期间的旅行,农村的劳动英雄和工厂的劳动英雄会有交换旅行”[42]18。此外,旅行也应具备无产阶级特性。“资产阶级的旅行,很大部分是消费的旅行,目的在于个人的享受。……无产阶级的旅行,从来不会是纯消费的旅行。他们有的为了就业,有的为了人民大众的需要,譬如为了革命,为了生产,为了研究祖国文物”[51]。时人还指出,正确的旅行观是“为人民服务的旅行观”,“在这个旅行观下,旅行的任务和旅行中的具体活动,首先应环绕在有利于群众的生产、文化、政治各种活动下面”[52]。旅行除应为人民服务,更应为国家建设服务。应“学习苏联人民建设祖国而那样勤劳奋斗的精神”,“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把旅行的矛头,指向开发和建设的岗位上去!”[53]在旅行途中,旅行者有“义务”改变注意力,注意到各种矿产资源,成为“祖国开发的一员”[50]48。特别是青年学子,更须“在祖国大建设的前夕……在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前夕……把身体锻炼得像钢铁一样坚强”[54]。最终“使一个毛泽东时代的青年,在实践中认识了真理、开拓了心胸,从而把献身人民事业的抱负更加坚定起来”[41]1。

四、结 语

旅行是人类社会特有的文化现象,文化是其核心要素与价值,甚至“人类的文明,便成于旅行之中”[6]序,2。旅行与文化的紧密联系,不仅来源于旅行以空间位移的形式实现跨文化的交流,还在于人们倾向于在旅行中将精神体验与物质体验相结合,以突显文化及其象征。由此,中国近代以来社会文化的变革与表达往往形成于旅行之中,“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旅行是晚清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一个时代命题,它深深地参与到现代中国人的世界想象、国族认同和自我建构等一系列行为之中”[55]。社会文化通过旅行来表达的同时,亦在形塑着人们对于旅行的功能、价值、目的等的认知,从而形成特定的旅行观。

总的来说,中国近代以来的旅行观,是在传统个人中心型旅行观基础上发展嬗变的。清末民初,在国族主义思潮的浸润下,民族国家成为国民认同的中心,国家对个人的控制逐步加强,个人与社会及国家的关系日益紧密。在此背景下,旅行被视为建构民族国家并实现国家复兴的途径,旅行的动机与目的皆出于对国家的关怀,从而形成国族主义旅行观,并在抗战时期得到普遍践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国人旅行观再次发生嬗变,旅行的政治化日益加深,旅行成为政治实践的途径与工具,旅行的价值、意义等皆取决于它与政治结合的紧密程度,此种旅行观可称之为政治主导型旅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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