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视角下的薇拉·凯瑟《我们的一员》

2019-03-28 11:21胡蝶
戏剧之家 2019年6期
关键词:凯瑟权力空间

胡蝶

【摘 要】《我们的一员》是薇拉·凯瑟发表于1922年的小说,获得当年的普利策小说奖。该小说主要描写农场青年克劳德觉得在农场生活中无法融入家庭、与一切格格不入后趁一战爆发时加入军队寻求自己的位置的故事。小说的一大特点便是其空间位置的不断转换。空间位置与权力和意识形态息息相关。通过对不同空间中或显性或隐性的权力及意识形态的剖析,能解读出作者对当时主流意识形态的批判及其深切的人文主义情怀。

【关键词】我们的一员;薇拉·凯瑟;空间;权力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6-0197-02

《我们的一员》(One of Ours)是薇拉·凯瑟(Willa Cather,1873-1947)1922年发表的小说。主人公克劳德是农场主的二儿子,他觉得自己敏感、蠢笨,既不像大哥那样头脑精明也不像三弟那般活泼可爱。在自己二十多岁的生活里,他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既做不了生意也干不好农活。好不容易按照自己的意愿娶了心爱的女孩,但妻子新婚不到一年就远走中国。一战爆发后克劳德远走法国,在军队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最终战死沙场。小说的一大特点便是空间位置的不断转换,农场中父权意识形态下的压抑、父权意识形态下的顺从,运兵船上自然残酷与身心的自由,每一次物理空间的转换应和着主人公思想态度的转变。而这些空间也存在着不同的显性或隐性的权力操控。通过对文本中的空间解读,可以看出该小说蕴含的丰富空间内涵与作者深切的人道主义关怀。

一、男性空间:父权下的压抑

空间理论批评家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指出,“空间一直受到历史和自然诸因素的影响和塑造,这始终是一种政治过程。空间具有政治性和意识形态性。它实际上是充溢着各种意识形态的产物”。(Lefevre:30)由此可见,空间并不是客观中性的,而是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而主流意识形态则掌控着绝对的权利。传统的家庭有着一个较为固定的基本模式:父亲是家庭的主宰和中心,高尚可敬、勇敢坚毅,具有绅士风度;母亲则如圣母般坚忍纯洁,没有欲望,是完美的淑女;家庭成员各司其职,为家庭正常运转各尽其力。这种父亲为家庭主宰的模式深入人心,这种家庭模式也“组成了南方白人的价值观、态度与信念”。(King:38)

在小说《我们的一员》中,主人公克劳德便生活在以父权为主的权力空间之下。而这种权力也是导致克劳德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一直觉得格格不入的主要原因之一。克劳德生活的惠勒农场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惠勒家更是生活富裕、德高望重,作为家中的二儿子,克劳德本该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然而他总是觉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本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开着汽车去法兰克福看马戏表演,而他父亲非让他驾着骡车拖着臭烘烘的牛皮进城。这让他一大早爬起来洗车的行为看起来荒唐而可笑。“两名雇工呃呃地强忍着笑,拉尔夫则咯咯地笑了起来。克劳德那长着雀斑的脸涨得通红。嘴里的薄饼变得又硬又涩,难以下咽。”(Cather:945)克劳德不想在单调沉闷且一无所获的教会学校里上学,想去能学到知识的州立大学念书,但家里人的态度都很冷漠。“克劳德等待着长辈们讨论他去哪儿上学这事,但看起来大家都不甚关心,连他母亲也一样。”(Cather:966)克劳德以为自己可以走出农场,拥有与父亲不一样的人生,但还未等克劳德大学毕业,他父亲就已经将他未来的人生全都安排好了。他父亲说:“我猜你的神学课已经学够了吧?不想当一个牧师吧?我打算这个冬天就把牧场交给你……”这种安排在克劳德看来就仿若把他整个人生都困住了。“克劳德感觉似乎有张网罩在了自己身上。他抬起手遮住眼前的灯光。‘我觉得自己没有管好这个农场的能力,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Cather:996)在父权的压抑下,克劳德郁郁不得志,一方面想反抗,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反抗;在压抑很久之后以为自己终于学会了乖觉地生活,却又在一瞬间崩盘。在这种反抗与沉默生活的煎熬中,克劳德的心理空间十分压抑,希望能有所改变。“克劳德知道自己的精力没被用来干出一番成就,而是用来抵御不可改变的状态,徒劳地抑制自己的天性。他觉得自己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时,多日的努力往往又毁于一瞬;刹那间他可能从一根木头桩子转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Cather:1025)惠勒先生对儿子的淡漠与控制使得父子关系成为不平等的家庭架构,也使得家庭成为彰显父权意识形态的主要场所。

二、女性空间:夫权下的顺从

南方传统家庭中的女性处于附属地位,在夫权的领导下扮演着顺从、听话的女性形象,“南方女性应明智务实,且应努力成为完美的妻子、无私奉献的母亲与无可挑剔的主妇。”(Hagler:416)《我们的一员》中克劳德的母亲就是这种典型的听话而顺从的女性形象的代表。甚至在儿子克劳德的眼中,“她是那么的容易相信别人,那么天真,那么虔诚,对生活也是那么的一无所知。”仿佛是只温顺无害的布偶娃娃,没有自己的想法与意志,需要别人的指引与保护才能生存下去(Cather:962)。

克劳德的母亲一直顺从地生活在夫权之下。惠勒先生凭借自己作为丈夫的身份、按照自己的喜好对惠勒夫人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正”。他发现她性情温柔,于是经常故意伤害她的感情以便把她锻炼得更坚强。而在这种成年累月的改变中,惠勒夫人早已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变成夫权意识中无可挑剔的完美女性。“结婚时,她对教科书和祈祷之外的一切都害怕,现在她或多或少还有些疑惑,但早已不再害怕他了,也不再恐惧与他一起生活时碰见可怕的事情了,她把丈夫的一切都当作他那粗犷的男子气概的一部分,还暗暗引以为傲。”(Cather:963)面对某些事情,惠勒夫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后,惠勒先生也是毫不留情地训斥,认为她没什么有见地的想法。“妇人之见,伊万杰琳,你这是妇人之见!”(Cather:995)

像惠勒夫人这样的南方女性的形象“遍布南方文化的各个层面,形成了一个符号系统”。(Fox-Genovese:39)《我们的一员》中这样的女性形象还有老玛海莉、格拉迪斯等。她们在夫权中丧失了自己的个性、愿望与自我追求,她们是夫权社会中的他者,是男权文化中的失语者,对她们形象的刻画也能体现出作者对女性身份的深切观照。

三、第三空间:残酷与希望

爱德华·索杰在《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中指出,“第三空间概念具有列斐伏尔始终要赋予社会空间的多重含义,它既是一个区别于其他空间(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或者说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的空间,又是超越所有空间的混合物(类似阿莱夫的第三空间)。”(爱德华·索杰:79)第三空间呈现出极大的开放性,既包含第一二空间又超越其两种空间形式。在《我们的一员》中,也有这样的第三空间存在,即克劳德在离开农场投身一战时乘坐的运兵船。运兵船虽属于物理空间,但因其飘摇,与大海、陆地隔绝,因此形成了一个闭塞的空间形式。而在这种空间中,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也随之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其社会身份不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农场青年,而是军队中的中尉,处于领导阶层。

运兵船在大洋中飘摇,大自然这时也显露出本来的面目,对生活其中的人并不关心而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存在。“阳光像火焰倾泻在他们身上一样,却丝毫没有温暖与舒适的感觉。泛着泡沫的惊涛骇浪像无数面镜子反射着阳光,明晃晃让人睁不开眼……整个海洋似乎突然有了生命,海浪被某种嘲弄人类的残暴力量催动着,拥有了一种优雅而邪恶的巨大力量。”(Cather:1167)在這样封闭的空间中,一切都是那么冰冷而残酷。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青年小伙子一个个地倒下,“死亡名单越来越长,而最糟糕的是一批病得不太重的人也死了。朝气蓬勃、血气方刚、十九二十岁的小伙子倒下然后死去,因为他们看见其他人不断死去便失去了勇气……”(Cather:1180)然而在这种氛围下的克劳德如鱼得水,因为此时他已经从压抑的父权空间中逃脱出来,过上了自己选择的生活,“就在安喀塞斯号上,他仿若从童年止步的地方开始继续前行,其间那段不堪回首的沟壑已经并拢,他生命中的那几年已经在雾中隐蔽。”(Cather:1175)

在不断前行、越过风浪的运兵船上,物理的空间一直处于不断改变的动态状态之下让人无法准确掌握其位置、无法确认其的真实存在。这似乎也在诉说:当下空间是极大开放着的,权力与理性已经失去存在的必要性。而当空间成为无法掌控、捉摸不定的场域时,空间就超越了权力的掌控范围,于是自由、对话与共存就成为了可能。原本在主流意识形态中处于边缘地位的克劳德便感觉从未有过的自由,“那越来越自由的悸动又会再次在他心中激荡”。(Cather:1175)他想要找到归属、想要与世界对话、想要成长的愿望,逐渐开始显现。“而他和船都在前进,勇往直前……他告诉自己,挣扎许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释放。”(Cather:1181)在面对残酷的大自然,在面对属下、同事、上级的不断殒命,克劳德觉得自己在过着双重的生活,这不是他精神上处于的一种癫狂状态,而是终于在反思过去的同时获得了成长与净化,摆脱了压抑的空间与意识形态,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如列斐伏尔所言,空间具有政治性与意识形态性。人们永远处于空间之中,因此也就永远无法摆脱权力网超然物外。《我们的一员》中展现了不同空间下的权力与意识形态,写尽了权力所有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压迫与被压迫、统治与顺从等关系。无论是父权下的父子关系还是夫权下的夫妻关系,在统治者面前,被统治者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只能退缩于空间一隅,处于边缘者的地位。在富饶丰裕的农场空间中,父权夫权意识形态早已将生存空间割裂成失序、破碎的状态。而在飘摇、岌岌可危的运兵船上,死亡虽然无所不在,但生与活的希望在主人公的心中发芽成长。战争在这里不是毁坏剥夺人生存空间的罪魁祸首,反而成了让人获得生存空间、获得希望与自由的手段。作家的用意在于揭露可怕的不是战争而是处于统治地位的各种权力与意识形态。这也体现出作家深切的人文关怀。而只有怀抱着对生命的尊重与爱,人类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与成长。

参考文献:

[1]Cather, Willa. Willa Cathers Early Novels and Stories[M].New York: 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Inc.,1987.

[2]Fox-Genovese, Elizabeth. Within the Plantation Household: Black and White Women of the Old South[M].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88.

[3]Hagler, D. H. “The Ideal Woman in the Antebellum South: Lady or Farmwife?.” The Journal of Southern History[J]. Vol. 46, No. 3. (August., 1980.):405-418.

[4]King,Richard. A Southern Renaissanc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

[5]Lefevre,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M].Trans.Donald Nicholson-Smith. Cambridge: Basil Blackwell,1991.

[6]爱德华·索杰.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M].陆扬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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