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庄师培：让教育真实发生

本刊记者_高洪云 供图_南京晓庄学院

陶行知主张解放学生的头脑、双手、眼睛、嘴巴、时间、空间，使学生成为学习的主人

“课程游戏化”与幼师“专业化”

2016年8月31日，南京幼儿高等师范学校并入南京晓庄学院，这是幼教培训成为晓庄学院教师发展学院培训重心的原因之一。

作为南京幼儿高等师范学校的原校长，唐志华对幼教现状，有不少忧虑——家长的急功近利，欠发达地区幼教师资薄弱，幼儿园的小学化倾向等。

端传媒曾转载过一篇文章，叫《儿童汇演假面下，中国县城小学里的权力游戏》，文中从化妆、衣着、腔调到串词、节目等方面讽刺了“儿童晚会式”表演：

这些摇头晃脑的夸张表现并不是孩子的童真，而是大人心中儿童表演的固定形象，一个标准的“舞台上的乖孩子”的审美样板。大人对同是成年人的表演丧失了信任和认同感，却愿意一厢情愿地把这种想像留在儿童身上……

唐志华指出，小朋友蹦蹦跳跳无妨，受娱乐风气影响，想当明星、网红的儿童，只是个别。但中国媒体，为了收视率，不注重保护小孩子的隐私，例如《爸爸去哪儿》，过早地让儿童暴露在聚光灯下，对其心理、成长会产生不良影响。

对于多数孩子而言，则是另一种情形。每到“六一”这样的日子，小朋友为求舞台效果，多次彩排，苦不堪言。“这叫做以大人为中心，忘记了六一本该是孩子们开心的节日。而表演时流露出的感情，多少有点虚假，一有表演，即有名次、评优、颁奖等，跟中学的按成绩排名逻辑一致，实不该过早引入这些东西。”

南京晓庄学院张波副校长出席开班典礼

但最令人堪忧的，还是幼儿园“小学化”倾向。

唐志华指出，有的民办园，为迎合家长需求，让孩子提前识字、背英语单词、学算术等，而这本应是小学内容。也有不少家长，主动找幼升小衔接培训班。这些超前行为，既违背了国家倡导的小学教育“零起点”政策，又不符合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

不过，家长对孩子的“拔苗助长”，背后原因复杂。有“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焦虑，也有对幼儿教育的不了解，以及商业机构的忽悠（胎教尤其明显）。

因此，在晓庄学院的教师培训中，“课程游戏化”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

“游戏是幼儿园、幼儿的全部。尤其是园长培训，我们会设置很多课程，反复讲解现代幼儿教育理念，以期通过家园沟通，经由园长来扭转家长们爱抢跑、过早给儿童施压的错误做法。”唐志华给记者讲了一些典型幼教现象。

曾有人开展儿童识字课题，在幼儿园、小学实验，其发心是：孩子提前多识字，就能增加阅读量，对其终生发展十分有利。但因“小学化”倾向，引起了业内专家及媒体的热议。

在唐志华看来，这样的学习路径并非毫无道理，但“只是表象，有很大迷惑性。”

他提到了心理学上的“双生子爬梯实验”，即儿童有最佳发展能力期，提前学习往往事倍功半。另一方面，家长让孩子提早掌握一些“死知识”（字、单词、算术等），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人”的问题，反而会在孩子的童年里，过早地投入一些压力的乌云。

而更多的弊端是，“一方面，小朋友过早掌握一些知识，家长会无意识地夸奖，孩子容易产生优越感，到小学阶段，他觉得自己都会了，注意力不集中，学习习惯变差；另一方面，不少家长让幼儿学英语，自己不懂，就找外面的培训机构，师资没保证，结果孩子学到的语音、语调并不标准，之后矫正很难。实际上掌握几个孤立的单词，用处微乎其微。”

第二个现象，是一位幼师的惨痛教训。她家小孩在读大班时，就认识了上千个汉字，家长很高兴，为他买了各种童书，在外常夸耀自家孩子从不打游戏，只要扔给他一本书，一坐就两三个小时。等到小学二、三年级时，恶果出现了，孩子难以融入集体，常跟同学发生矛盾，三年级时更严重，因之前看书太多，上课便不专注，加上人际交往困难，愈发孤僻。

在唐志华看来，最重要的是“保护孩子游戏的权利”，“儿童该学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学习什么。与人相处的道理规则、与人交流的方法、幼儿期该掌握的一些社会习性，必须在实践中学习。这位老师的孩子，只顾看书，其他的能力落下来了。提前起跑，恰恰输在了起跑线上。”

相应地，幼师要“专业化”，现代幼教理论的储备能使他们辨清教育市场的乱象，“比如市面上流行的胎教理论，背后都是商业推手，实际是未被幼教界承认的。”

但对于欠发达地区的幼儿园，幼师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幼教理论更是缺乏。因此，晓庄学院国培项目中，针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以及青海、山西、海南等地的农村幼儿园园长，围绕课程游戏化、“零起点”、现代幼教理论、幼儿园的美学设计等，开设了大量课程进行补课。

唐志华指出，幼儿教育中，最令人堪忧的除了师资，就是幼儿园“小学化”倾向

“把师德放在首位”

爱满天下，是陶行知先生对教育情怀的概括。在所有培训项目中，晓庄学院特别看重的不是技能，而是这种大爱。

“任何一个事业，没有高度的奉献精神，是不可能成就的，教育尤其如此。因此，我们一直把师德放在首位。”唐志华强调。

在培训中，陶行知、陈鹤琴等开创者的教育故事都会被拿来分享，以此激励学员们，从中学习育人的智慧，以及具体的处理方式。

比如陶老的“四颗糖”：有一个男生用泥块砸自己班上的男生，陶行知发现制止后，因有要事，就让他放学后到校长室去。等陶行知忙完事回来时，那学生已经候着了。他拿出一颗糖递过去，表扬他很守时，听话。然后又给了他第二颗，说自己调查清楚了，这件事不是无缘无故的，因被打的学生常欺负女学生，陶行知表扬小伙子是见义勇为。本以为要来挨训的这位学生，一下子哭了，称自己打人不对，应该用更妥当的办法……陶行知把身上仅有的四颗糖奖励给学生，谈话也就结束了。

“如果换一位不懂教育的老师，看到学生在打人，一巴掌打过去，岂不是把一位心地还不错的学生，推到了一个可怕的道路上。做教育有很多方法，背后则是一颗爱心。”唐志华点评道。

按惯例，前来参训的学员，都会被带到晓庄学院的陶行知纪念馆“朝圣”，在时空中感悟这位中国近代教育圣人的精神。此外，各类专家的讲座，行知传人杨瑞清等教育榜样的现身说法，去优秀学校参观学习等，通过多种方式结合，一点点地感化、激发学员们的师德素养，使得他们逐渐具备这种大爱精神。

而晓庄学院负责培训的领导层及老师们，为了这些没有报酬的教育培训事业，付出了很多。因高校实行绩效改革，晓庄学院承接的培训，大部分都不是硬性规定，而是义务属性的，不在本职工作范围内。

碰到培训多的年份，晓庄学院教师发展学院的一批人，暑假要忙到8月20号，更不用说一些法定假期。去年中秋节前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学员来南京培训十五天，中秋三天假期，考虑到学员远道而来，休息了一天后，晓庄学院负责培训的同事，就又开始忙活了。每年承接的南京市网格员培训，通常会被放在国庆七天假期的最后两天进行。

晓庄学院教师发展学院干训部科长张华清跟办公室的陈丽老师，是冲在培训前线的先锋。有一次，张华清和陈丽带了一个校长班去上海，一周培训结束后，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杭州高铁站，迎接下一批学员。而彼时陈丽老师的孩子才刚上小学，丈夫脚受伤还躺在病床上。

在唐志华看来，培训团队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报各地学员对晓庄学院的信任，同时，也是传承陶老知行合一的精神”。

专业培训上，则更加“务实”，针对当下热点、难点，分主题地进行。张华清科长是语文老师出身，他培训时主讲面很宽，学校管理、文化建设、校本研发、名师成长、写作教学、阅读教学，以及新高考改革的大语文、部编教材等。

“外出接受培训，参观名校，是极有必要的，但一所学校的培训，重心还在本校。让校本培训真实的发生，‘真’就是有针对性、科学性，要找到教师培训的本质在哪儿，找不准这个，就会事倍功半；‘实’就是讲实效，有艺术性，创新，吸引老师。”张华清说道。

师德背后是心理问题

伴随市场经济的推行，教师面临着生存和工作压力，焦虑、职业倦怠、虚无感等心理问题很普遍。在晓庄学院教师发展学院看来，心理健康折射出来的，是一种精神和文化危机。

“教师这一职业，不是随便考取一个教师资格证的人就能做好的。如果待遇不高，没有情怀，就很容易把这一神圣职业当成饭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状是，很多优秀的学生不考师范专业，而有些优秀的年轻老师，能跳槽就跳槽了。这两类情况，把教师人才层次拉下来了。其实招聘老师时，最该甄别他们是否有强烈的教育情怀，没有的话，自然容易产生职业倦怠。而这个招聘权力，不在校长手中。你看古往今来的教育家，哪一个不是满怀教育情怀。有情怀就有兴趣，会去研究教育问题，得到成就感，会强化他的意义感。”张华清说道。

数学老师出身的唐志华，谈起了一位榜样。今年3月18日，南京市培训管理者高级研修班在厦门开班，原厦门市教育局副局长任勇讲的主题是“步入新境做名师”。作为退休后的数学名师，任勇笔耕不辍，几乎每隔一两年都有数学专著出版。唐志华深知，数学类的教育书籍写作难度很大。而这种热情，可抵抗生活和工作的虚无。

教育之未来，就在这些辛勤和有情怀的力行者身上。教师培训时，会适当地穿插这样的案例，给学员以启发。

当然，针对心理健康，晓庄学院背靠着一个强大的后援团队。

晓庄学院莫愁校区有一栋楼，写着“陶老师”工作站。陶老师即陶勑恒教授，他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从事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专业人员，也是“陶老师热线”的创办者。工作站主要面向江苏地区，有心理团队24小时服务，解决了很多学生、家长和老师的心理困惑，中央文明办遂将这里授牌为未成年人心理健康（全国）辅导中心。

在此基础上，晓庄学院专门成立了心理健康研究院，当举行各种培训时，凡是涉及心理课程，心理健康研究院就会推荐、联系老师来授课。

当然，在专门的心理健康培训中，专家构成是很多元的。

比如今年1月6日到11日的小学心理健康教师培训，除了晓庄学院心理健康研究中心的省级优秀心理专家，还请来了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外国语学校等校的心理名师。

为激发参训教师们的学习渴望，多年来，晓庄学院保持了一个习惯，比如农村校长班、园长班等，通常把培训时间的三分之二放在南京市，剩余时间，带去杭州、上海等稍近的城市，让学员尽可能地开阔眼界。

“有的学员来自欠发达地区，出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学院有人脉、资源等，这样可以让他们一次看到两个省市的优质教育面貌，见识更广，也能给他们留下一种美好的回忆。民办及挂靠等以商业为主的培训机构，一般不会做到这一步。”张华清最后说道。E

培训现场

山东省滕州市幼儿园园长高级研修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