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钦命大侠

安杰

1

夜色笼罩之下的广州城。段青虹慢慢走在路上，忽然有辆大车急驰而来停在他身旁，车里下来四个女子，其中一个问：“你是段青虹？”

段青虹点点头，女子道：“我们帮主想见见你。”

屋里光线柔和，几个倒酒服侍的少女每个人服饰虽然千变万化，但脚上却都穿着一双红鞋子。这些少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也穿着红鞋子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有名的江南“红鞋会”帮主苏婉婉。

苏婉婉说：“我要赤眼蟾蜍。”

段青虹瞪大眼睛：“什么？赤眼蟾蜍？罗茂源的赤眼蟾蜍？”

种种资料显示着罗茂源是个非常可怕的人。段青虹从来没有想着有朝一日要得罪他。

苏婉婉说：“五万两白银！”

夜幕降临，罗茂源白天张罗过了五十大寿，此刻宾客散尽，他酒足饭饱回到后宅休息，很快心满意足进入梦乡。院里几个护卫在低声说话，忽然后院有人喊：“不好了！失火了！快救火啊！”接着后院一阵大乱，人声鼎沸，隐隐有火光传来。又有人喊：“飞贼在后院放火，快来帮忙！抓住有重赏！”

火是段青虹放的，话自然也是他喊的。等到守藏宝密室的守卫少了许多以后，他解决了剩下几个，很轻易潜入，拿到了放在紫红檀香木盒子里的赤眼蟾蜍。刚要出门，遭遇一把倭刀接二连三地攻击。他闪避过回头看，是一个秃鹰般的中年男人。段青虹猫腰躲开刀锋，顺手捞起一只青花白玉瓷瓶，向墙角的一只唐三彩骆驼丢了过去。

这秃鹰名叫白远桥，是罗茂源的护卫统领。他略微一迟疑，伸手去接住了瓷瓶。赤眼蟾蜍丢了可以再追回来，但两件宝物同时被打碎，罗茂源一定不会满意。

段青虹趁机溜出了藏宝室，但整个罗府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前后灯火通明。他俯身蹿进左手一进小院，顺着墙角慢慢走着寻找藏身之处，忽然前面一扇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他想也没有想翻身钻了进去，这扇窗户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刚进房间，外面一阵脚步乱响，有人轻轻敲门，一个声音说：“夫人！请开门！我们来搜查飞贼！”

段青虹伸手去摸衣服里带着的短刀，刚摸到手又缩了回来。他听见屋子里有个女人懒洋洋说了句：“我没事，已经睡了！”

段青虹听着秃鹰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半夜时分，他溜出了罗府。

2

段青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婉婉居然并不要他辛辛苦苦偷到手的赤眼蟾蜍。他诧异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他从口袋掏出那张五万两的银票，慢慢放到桌子上。

苏婉婉有些奇怪：“你不要钱？”

段青虹道：“你不把原因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苏婉婉有些歉意道：“对不起，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明天会有人在镇海楼等你，到时候会告诉你真相的！”

镇海楼。暮风中隐隐有歌声传来：“避暑人归自冷泉。无边云锦晚凉天。爱渠阵阵香风人。行过高桥方买船。”

段青虹负手站在楼前等着苏婉婉所说的人。

一个罗衣窄袖的女人，从山峰后的一株古柏下转了出来。这个女人身材修长，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脸部的轮廊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

段青虹目光像刀一样直视着她：“你是什么人？”

这女人道：“京城刑部大堂掌管江南六省的捕头李红袖！”

罗茂源表面上是普通商人，实际上是两广一带有名的黑帮首领，近几年势力越来越大。他和广州府六扇门总捕头、第一高手柳如意勾结起来之后，更有恃无恐，甚至染指广州官场。老奸巨猾的罗茂源把柳如意每次接受贿赂的时间、地点、数目详细地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消息传到京师，洪武皇帝派出钦命大侠，调查掌握柳如意和罗茂源勾结的证据，进而拿他问罪，现在这本账册已经在李红袖的手中了。

李红袖道：“尽管细作已告知我放账册的具体位置，但罗茂源手下看守严密，我无从下手。好在账册和罗茂源的珠宝玉器是分开放的，所以我让苏婉婉出面请你去偷赤眼蟾蜍，我好乘机偷账册。”

段青虹道：“我想不明白，罗茂源的老婆为什么会救我？”

李红袖道：“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才约你来，想向你问个明白！要不然，我账册已经到手，早就回去复命了！”

段青虹道：“不管怎么样，也该让我看看广州府六扇门第一高手柳如意的庐山真面目！”

他接过李红袖递过的账册，慢慢打开。果然没錯，账册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柳如意所有的受贿记录。倘若这本账册送到朱元璋手里，会成为给柳如意定罪的铁证！

李红袖凑过来共同翻看账册。册页上记载了柳如意一到广州任职就开始受贿，每笔都在三千两白银以上，真叫李红袖和段青虹触目惊心。

可是没有翻看几页，两人身子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3

李红袖醒来的时候，全身一阵疼痛，她慢慢张开眼睛，看到自己手足都被黑色的手铐脚镣牢牢地锁着，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大水池，冒着丝丝的热气，四面富丽堂皇，但却处处透出一种诡异。

罗茂源望着她大笑：“没想到吧，洪武皇帝的钦命大侠！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你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本册子是用东瀛奇药泡制过的，如果不在我这个特制的屋子里打开，里面的毒药就会散发出来，人吸了会立刻昏迷！”

他把账册又扔回桌子上，满意地看着蜷伏在自己脚下的李红袖道：“不如我们合作一回，两广一带就会完全落入我的掌握，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李红袖咬牙道：“你也太小看钦命大侠了吧？”

段青虹醒过来的时候也在一间囚室之中。四处戒备森严，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他只好叹口气，闭上眼睛。很快，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听说老爷抓到了一个飞盗，我想看看这个名满江南六省的贼。吆，就这个样子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段青虹张眼看时，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正在望着他。这女人皱皱眉头，丢掉手中的手绢，用眼睛扫视他一下，就快步出去。果然那团丢在墙角的雪白的手绢中裹着一把小小的钥匙。其实只要有一根小铁丝，段青虹便能打开手脚上的镣铐，更何况现在有了钥匙。所以现在他已经从只有半尺见方的小天窗钻了出去。

天色已经见晚，借着灯光，段青虹很快就找到了上次进去的窗户。屋里飘着一股熟悉的香气，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段青虹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人说道：“我是……罗茂源的夫人。”

段青虹道：“那么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救我？”

女人道：“我早就恨死他了！他仗著有钱有势、武功高强，把我抛在脑后去寻别的女人鬼混！我们早就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了！”

段青虹道：“刑部大堂那个女捕头现在在哪里？”

女人道：“在后面水阁！”

4

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柳如意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人，上午他刚大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足以让平常人家吃上一年的。随后，他收到了广州财主王老六送来的三千两白银，他的心情十分愉快。

现在，他又接到了罗茂源的礼物。

这是一份特殊的礼物，是一个人，此刻正在山坡上的亭子中。这人像图画中的人，叫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这是个女人，是罗茂源给柳如意送来的礼物。罗茂源知道，他不但喜欢银子，更喜欢美女。

柳如意挥挥手，山坡后立刻转出一顶软轿，丽人慢慢上了轿子，轿子又慢慢抬进山坡下一座豪华的房子。柳如意的眼睛已经在发光。他慢慢走进屋子，那个丽人早已浑身赤裸，他的衣服立刻无声无息地跌落。

柳如意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伸伸懒腰，望望蓝天，心情格外愉快。这时候，他就看到了一个人。他目光如刀，盯着她脚上大红色的鞋子：“红鞋会帮主苏婉婉？”

这个人立刻说：“不错，就是我！”

柳如意大笑：“我是个捕快，而你是个黑道大盗，来见我，是不是有些讽刺意味？”

苏婉婉道：“的确。不过，如果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些什么，那么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再有什么讽刺意味！”

柳如意意外地道：“关于我？”

苏婉婉道：“倘若不是关于你的某些情况，我也不会来了！”

柳如意道：“你告诉我关于我的某些情况，到底想得到什么？”

苏婉婉道：“你说了，我是个贼。但是现在罗茂源却是一个更大的贼，有他存在一天，我的生意一天就不能做。我恨他！想让他完蛋！”

柳如意道：“那么，你可以说了！”

苏婉婉说了两句话以后，就飞身走了，她的轻身功夫，绝不会输给当今武林中轻功最好的几个人。

同一时刻，罗茂源坐在水阁宽大的太师椅上，品着新茶，心情十分愉快。他伸手在墙上按了个开关，只见黑漆漆的墙面忽然弹开了个抽屉，他拿出了一本密封的册子，对李红袖说：“看看吧！这就是上次你从这里偷走的东西。想不到吧？我还把它放在这里！”

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帮众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说：“柳如意，带……带着大批卫士，闯……闯了进来了……”

罗茂源赶紧吩咐这个帮众留下处理水阁的事情，自己迎了出来。

柳如意铁青着脸说：“罗员外，不好意思，有人举报你劫持了良家妇女，私自拘禁。我作为公差，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请你去一趟。”

罗茂源道：“柳大人，我一向只做正经生意，怎么会劫持什么良家妇女了，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柳如意道：“对不起，职责所系，我们要对贵府进行搜查。”

眼见捕快都去搜查，客厅里没什么人了，罗茂源恶狠狠说：“柳如意，吃着我的，拿着我的，今天却来倒打一耙！”

柳如意冷哼一声，说道：“不错，罗员外一向对我不错，给我钱花，给我美女玩，我很知足。不过柳某今天想问问，柳某没为罗员外做什么值得宣扬的事，罗员外为什么要为我造册记功？”

罗茂源怎么也没有想到，柳如意居然也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账册了！柳如意在笑，牙齿却咬得咯咯响。江湖上都知道如果他咬牙的话，就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现在他已经在咬牙了，连统领两广黑帮的罗茂源也感到有些心惊。

搜查到水阁的时候，这里依旧温馨，池水也依旧清澈，热气依旧氤氲。可是清澈的池水中，却漂着一具尸体，罗茂源留下转移罪证的手下现在像一只漂在池塘里的死青蛙。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

顺着罗茂源惊诧的目光，柳如意发现了一件东西。一件对他和罗茂源来说，都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当然是一本账册！

谁都想过去把账册抢过来，但是柳如意没有动，罗茂源也没有动。

现在虽是大白天，可是水阁令人觉得仿佛地狱一般阴森森的。有一点不能否认，这里的确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

罗茂源面对着柳如意，两人虽然未交兵，却已交手了。这“不动”之战，远比动还要难。一动就会有空门出现，有空门出现，就会给对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往往是你死亡的机会。所以“动”是千变万化的，“不动”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比两方的耐力、定力和持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