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经济共同体与数字化商业时代:在两难之间

2019-09-10 07:22Е·А·勘纳耶夫
东南亚纵横 2019年4期

Е·А·勘纳耶夫

摘要:今天,人类已经快速迈进数字化商业时代。经济参与者的竞争力越来越取决于其能否捕捉到现实生活中的数字化机会。这里所说的经济参与者不仅包括公司,还有参与多边对话机制的世界各经济体,东盟(ASEAN)就是其中之一。在建立东盟经济共同体之后,东盟也渴望把握住这个机会,创造一个有利于开展数字化业务的商业环境。前不久发表的《东盟信息通信技术总体规划》和《东盟轮值主席国新加坡声明》都反映了东盟的这个意愿。本文面对的难题及研究的课题就是:为什么尽管东盟长久、持续且集中精力地提高商业吸引力,但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中的一个地缘单位,可能依旧难以成为数字化商业时代的受益者?

虽然R·鲍德温(R.Baldwin)、H·V·維纳亚克(H.V.Vinayak)、F·汤普森(F.Thompson)、O·汤比(O.Tonby)和A·科第(A.Koty)等研究人员已经捕捉到了这个问题的选择面向,但迄今为止,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大背景下,特别是在数字化和大数据领域,如何加快东南亚、东盟的融入?这一议题尚未得到全面细致的分析。本文的研究方法结合了定性和定量法,而相关信息和数据的来源包括世界银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东盟秘书处以及国际统计数据库发布的报告。本文研究的主要成果反映了即将到来的数字化商业时代与东南亚数字化商业环境特殊性之间的联系,同时强调了区域内长期发展顽疾和发展不平衡等因素对东南亚国家参与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阻碍。

关键词:第四次工业革命;数字化商业;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东盟经济共同体;不平衡

[中图分类号] F11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19)04-0003-07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and Digital Business Age: A Dilemma

(Russia)Е.А.Kanaev

Abstract: Today, human beings have rapidly entered the digital business era. The competitiveness of economic participants increasingly depends on their ability to capture real-life digital opportunities.  The economic participants mentioned here are not only companies, but also the world’s economies that participate in the multilateral dialogue, including 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 After the establishment of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ASEAN is eager to seize this opportunity to create a business environment conducive to digital business. The ASEAN ICT Master Plan and The Narrative of Singapore’s ASEAN Chairmanship both reflect ASEAN’s will. The challenge and research topic of this paper is:why ASEAN,as a geographical unit in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may not be the beneficiary of the digital business era despite its long-term,sustained and focused efforts to enhance commercial attractiveness?

Although R.Baldwin, H.V.Vinayak, F.Thompson, O.Tonby, A.Koty and other researchers have captured selective aspects of this question, so far, in the context of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especially in the field of digitization and big data, how to accelerate the integration of southeast Asia and ASEAN? The issue has not been thoroughly and meticulously analyzed. The research method of this paper combines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methods, and sources of relevant information and data include reports issued by the World Bank, the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the ASEAN Secretariat, and the International Statistical Database. The main results of this paper reflect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coming digital business era and the particularity of the digital business environment in Southeast Asia, and highlight the obstacles of the regional long-term development deficiencies and imbalances to the particip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countries in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Key Words: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Digital Business; Asia-pacific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Imbalance

数字化进程是现代商业发展的重要方向,这一进程不仅反映在各个公司,也反映在世界各国、各经济体的发展中。本文的研究对象是东盟,该组织于2015年年底创建了东盟经济共同体(AEC)。

在东盟经济共同体框架下,人们对优化数字化商业环境给予了很大的关注,這在《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 的信息和通信技术相关章节以及《2025年东盟经济共同体蓝图》中都有体现。随着电子商务平台、数字化大融合的发展,本届(指2018年——编者注)东盟轮值主席国新加坡迫切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主导设立了执行期内东盟的一项重要目标——通过参与数字化变革来提升商业环境。

但是,这项任务在实际执行中可能会困难重重,原因是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挑战以及商业环境的数字化要求,这些对于东南亚地区和东盟这个国际组织来讲都是尚待解决的问题和自身的弱项。

国际商业环境:走向数字化

毋庸讳言,第四次工业革命作为一种新兴的浪潮,为全球商业结构带来了全新的、前所未见的机会,而且这有助于提高生产和经济运行效率,在此特别对以下几点进行说明:

首先,优秀的商业模式既可以获得利益回报,也能了解到客户的需求。其中之一是以24(每天)/7(每周)/365(全年)模式实施的广告活动,这有助于提高产品或品牌的被认可度从而扩大消费者群体。乘数效应还有助于提升客户忠诚度,公司的市场份额也会显著扩大。

数字化商业环境让企业有机会积累“大数据”(big data)信息,从而为下一步的决策做准备。这将使企业能够了解到相关产品或品牌的市场需求程度,与消费者建立有效的沟通渠道,了解自身成功之处、缺乏活力之处以及尚需努力之处。

对于许多业务部门的执行者来讲,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降低运营成本。在数字化时代,户外广告、租用门店或雇佣众多员工的额外开销将得以省去。企业可以直接在品牌与消费者之间建立联系,这减轻了制造商投资建造或租赁购物中心并与当地零售商分享利润的压力,同时有利于控制整个销售链。与社交网络明星和流行博主的合作还会进一步扩大公司产品知名度,从而提高盈利。

从消费者自身来看,他们的自主选择权在不断扩大,这迫使公司通过竞争来获取最佳客户体验。这样一来,商业活动的数字化及其营造的环境将会以最直接的方式满足消费者的利益需求。

这里我们需要关注“千禧一代”因素,即出生在千禧年之际的年轻人,他们对商业的期望不容忽视。因此,与这类消费者群体合作是商业战略的重点之一。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年轻人走入社会,收入也逐渐增加,那么,企业就可以在“大数据”的数字分析基础上,不仅在售后,还可以在新产品面世时跟踪观察“千禧一代”(“Z世代”)的偏好,从而合理地研发和出售自己的商品。

其次,即将到来的数字化商业时代也符合眼下的全球化逻辑。根据理查德·鲍德温(R. Baldwin)教授的观点,现代商品的生产和服务处于所谓的“第二”与“第三”阶段之间。 “第二”阶段指的是降低运输货物的通信成本;“第三”阶段指降低人员流动成本。未来技术上的突破将给我们带来“虚拟就业”,所以后者的实现为期不远。毕竟目前远端临场或远程操控机器人技术已经得到开发和应用①。

哪怕这一观点部分地反映了全球演化的本质,企业也要审慎因应。对他们而言, 能否融入数字化将影响自身未来的生存与发展。简而言之,如果处理不好,企业将无法融入创新,特别是在“物联网”平台,包括在远端临场机器人、 网络安全等领域都将遭遇发展困境。

再次,数字环境允许企业更加广泛地参与到广告宣传工作中,尤其是在“商对客”(B2C)细分市场中。从这一点来讲,许多商品广告已经通过在线游戏和在线教育之类的平台发布出来,这样的发布形式日益普及并引起关注。

数字营销不仅可以展现广告产品的功能特征,还可以发展其情感和社会属性。对于品牌而言,这样的策略是增加其吸引力的关键手段之一,因为今天很少有制造商可以为其产品的质量带来什么全新的东西。情感聚焦意味着企业将更加细致地关注爱、友情以及投注在孩子、父母身上的关心等人类的基本感情。当公司专注于他们的社会责任时,品牌的社交示范效应将起到同样重要的作用,比如雅芳公司的“乳腺癌防治”项目就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总之,这些因素提高了客户对公司和品牌的忠诚度。

当意识到这种趋势的不可逆性和采取应对措施的必要性时,许多公司也就会自然而然地融入数字化时代。即便这样的举动将附加高昂代价:比如我们可以预期信息的开放性与其安全性之间的不平衡会增加,还要考虑到互联网领域商业活动法律监管的复杂性。此外,在创建品牌与消费者之间直接沟通的渠道时,会破坏品牌制造商与零售连锁店之间的联系(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尽管他们的良性互动已经持续了几十年。随着在构建最佳客户体验上的竞争日益激烈,公司将不得不大幅提高产品质量、增加型号种类,在这一轮的“洗牌”中注定会出现优胜劣汰。

总的来说,向数字化商业时代迈进会大幅度提升企业全球竞争力,这是时代浪潮的召唤。无论是公司、国家还是国际经济体都能理解这一点。后者的其中之一——东盟就正在寻求通过商业环境的数字化来增加自身在商业领域的吸引力。

东盟经济共同体及其商业部分

评估东盟经济共同体的效率,要从当地企业开展经营活动的角度来看,同时有必要对亚太区域主义即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形成的原因和表现形式进行综合考量。

在现代条件下,亚太经济区域主义的发展有3个主要特征:第一是贸易和投资自由化遇到阻力,区域连通性加强;第二是在执行以前发起的经济合作倡议方面停滞不前;第三是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对亚太地区多边经济合作产生了巨大影响。

亚太国家曾经预期自由贸易协定(FTA)能带来巨大的显性和潜在回报,可事与愿违。21世纪的前10年,许多区域内国家对达成此类协议的兴趣曾经非常浓厚。造成不理想结果的主要原因包括:大量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存在(亚太地区研究专家将此总结为“意大利面碗效应”)破坏了多边倡议的实施,其结果是出现了“交叉带”,一份份零碎的协议交杂在一起,妨碍了统一竞争环境的形成,更不用说一体化进程了①;缺乏加强多边合作的配套条件,如发达的跨境通信、有效的机制和高水平的人际交往等,这让已达成的双边和多边自由贸易协定难以落实。

鉴于上述情况,亚太地区的相关经济体要求通过整合过往的协议来提炼出新的合作方式也就有情可原。而当他们努力完成了茂物目标的第一部分任务——2010年以前在发达经济体之间构建自由贸易与自由投资制度后,成效并不理想。随后,亚太地区各经济体的主要合作方向聚焦在促进区域间互联互通上,这一工作由东盟和亚洲太平洋经济合作组织主导,其目的是为亚太各国间的经济交流建立稳定和多样化的基础。为此,东盟分别于2010年和2016年通过了两项互联互通总体规划,亚洲太平洋经济合作组织于2014年在北京峰会上通过了《亚洲太平洋经济合作组织互联互通蓝图》。

近年来,各种类型的区域贸易安排大量衍生,但现实效率并没有期望中的那么高,比如《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等。 TPP代表了“高质量和全面”的合作样本,但很快走向政治化,越来越趋近于美国在亚太地区保住领导地位的“筹码”。后来因为特朗普的上台,美国态度转变,相关国家又推出了《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失去美国参与的协定已经黯淡无光。至于FTAAP,现有自由贸易协定内经济体的利益竞争与不同国家和地区间的法律界限都在阻碍这一举措的形成。更难以想象要求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地区作为独立的参与者就自由贸易区进行谈判了,这在政治上是不可接受的。

“一带一路”对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影响既体现在经济方面,也体现在政治方面。作为本文的研究对象,从经济角度而言,东盟是欢迎中国投资其成员国基础设施的,尤其是港口设施。此外,可以预见,中国对东南亚政策的强化会刺激到日本、韩国和印度在该地区的活跃性,这样一来,区域外国家对东盟成员国的投资将会扩大,引进的技术也会更加多样化。但是,这一倡议所带来的政治后果可能与东盟的长期计划背道而驰。在东南亚国家的专家学者圈中,已经有人担心伴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中国将建立自己的大陆安全体系来整合“安全”与“发展”的概念。相比之下,东盟在冷战后为确保区域安全所创建的多边安全对话机制——诸如东盟地区论坛、“东盟+8”国防部长级会议和东亚峰会将被淡化,该组织在亚太地区的重要地位也将不稳①。

东盟及其合作伙伴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由东盟发起的亚太区域多边合作上的谈判明显停滞,上述事实增加了议程的紧迫性。2018年11月在新加坡举行的东盟峰会上,签署RCEP协议的愿望再度落空。

综上所述,当亚太经济区域主义基本倡议的前景仍然存在许多不确定性时,东盟经济共同体虽然称不上完美无瑕,但会让人看到希望,它的存在对这一地区的发展也是不可或缺的。

东盟共同体的筹建行动始于1997年,当时东盟通过了《东盟2020年愿景》文件。2003年,该组织又通过了到 2020 年建立东盟共同体的发展蓝图。4年后,东盟将其建立的日期提前到2015年。在2015年之前建成东盟经济共同体的路线图中,突出了以下4个方面:

第一,在东南亚建立统一的市场和统一的生产基地;

第二,将东南亚转变为“具有竞争力的经济区域”;

第三,为东南亚各国提供平等的发展条件;

第四,将东南亚纳入全球经济进程②。

到了2015年,东盟宣布第三和第四个任务完成了100%; 第一和第二个任务完成了92.4%和90.5%。可与此同时,东盟也意识到,建立东南亚“无缝”经济空间存在客观上的困难。其中一些典型的困难是:东盟10国的基础设施发展存在差距;服务贸易自由化仅普及到大概1.5%的劳动力,其余部分无论是在其活动的法律基础上还是在自身的社会保护上都处于“灰色地带”;截至2018年5月,在世界银行有关“营商吸引力”的排名中,东盟国家之间存在从第2位(新加坡)至第171位(缅甸)的差距③。

为了纠正这种不平衡,东盟将其工作重点放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从东盟视角规划的升级。随着 《东盟2025:携手前行》 愿景文件的出台, 东盟将利用这段时间把合作领域的数量从4个扩大到5个, 并将《全球东盟》规划添加到 《2025年东盟共同体愿景》当中。其主要创新点在于东盟希望提高自身在世界发展进程中的影响力,优化与对话伙伴的关系, 在世界经济问题中协调统一立场,并参与区域和全球多边倡议④。第二个方面是内部合作的升级。总结2016—2018年通过的完善东盟经济共同体的重要举措, 我们可以将《东盟良好监管实践指南》(ASEAN Work Plan on Good Regulatory Practice)和《東盟税收合作2016—2025年战略行动计划》(Strategic Action Plan 2016—2025 for ASEAN Taxation Cooperation) 作为这一内部合作升级的指导方针。

东盟于2016年8月通过的《货物贸易便利化框架协议》让人眼前一亮⑤。2017年3月,东盟成员国经济部长们表示到2020年要降低10%的交易成本。相继建立的东盟贸易合作数据库(ASEAN Trade Repository)、 东盟关税搜索系统(ASEAN Tariff Finder)和东盟无缝贸易便利化指标(The ASEAN Seamless Trade Facilitation Indicators,ASTFI)对东盟10国之间的贸易往来起到了促进作用, 这样的便利也将惠及“东盟 + 1” 模式下的区域外合作伙伴。我们还注意到东盟在投资、服务和贸易领域建立了东盟投资、服务和贸易援助解决方案(the ASEAN Solutions for Investments, Services and Trade,ASSIST),该协商机制用来解决东盟成员国企业在实施东盟经济协议时遇到的跨境合作问题⑥。而知识产权门户网站 (Intellectual  Property  Portal)⑦ 和东盟电子商务协调委员会(ASEAN Coordinating Committee on Electronic Commerce,ACCEC)①这类提供经济合作及相关信息的机构对东盟内部的经济整合也起到了积极作用。

为了平衡内部成员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东盟于2016年9月通过《东盟一体化倡议第三份工作计划》(Initiative for ASEAN Integration Work Plan III),旨在促进越南、老挝、柬埔寨和缅甸融入东盟粮食生产和农业等领域的多边合作进程,促进贸易交流以及中小微企业、教育和公共卫生的发展,改善公民福祉②。

值得特别提及的是,2017年9月,东盟发起了《包容性商业框架》倡议(ASEAN Inclusive Business Framework),旨在加大东南亚国家商业活动中创造的社会价值,特别是在向社会弱势群体提供商品、服务和社会福利方面③。笔者还注意到,《东盟创新发展宣言》(ASEAN Declaration on Innovation)得以通过,该宣言标志着10个成员国在构建东盟共同体过程中有意加强科学、技术和包容性增长的作用④。

在2018年8月举行的第50届东盟经济部长级会议宣布完成了《对东盟对第四次工业革命准备情况的评估》(the Assessment of ASEAN Readiness for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的工作。会议期间,东盟经济部长们通过单独和集体磋商解决了一系列新的问题,并完成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两个章节的谈判⑤。

总的来说,在各方努力和多种因素的促进下,东盟10国的总体市场是值得期许的。东盟拥有6.42亿人口,还包括6700万个不断发展壮大的中产阶级家庭——麦肯锡将其定性为“消费阶层” ,预计2025年这一阶层将增加到1.25亿户。此外,东南亚还具备优越的地理位置优势——靠近中国和印度这样庞大的商品和服务消费市场,加上前面提到的10个成员国内部不断增长的中产阶级数量,我们有理由认为,到2025年,世界上超过一半的消费阶层将生活在距离缅甸5小时的空中交通经济圈内⑥。

尽管如此,仅凭这些因素,东盟依旧无法分享理想中的世界经济发展红利。问题的实质在于东盟没有基础设施类的重要资产,也就难以把东南亚打造成具有吸引力的经济空间。

东盟将东南亚国家整合成生产销售区的实际能力仍然有限。历史上借助公私伙伴关系,在地理位置相近国家间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经济联系就是本文論及的经济增长区,而目前这些经济增长区的经营效率比较低。除了南部经济增长区开发出高效运营的生产—技术特区,其他增长区的进展并不明显。尽管大湄公河区、北部经济增长区和东部经济增长区等次区域的国家通过了一系列关于物流、电信发展、构建和谐旅游环境以及支持中小企业等方面的合作文件,可实质上的改变并没有发生。跨东盟的基础设施项目——跨东盟天然气管道、东盟统一能源系统、东盟道路网、昆明—新加坡铁路等的建设都出现了停缓。

在物流的发展程度上,毫不夸张地说,东盟国家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在“2012—2018年综合物流绩效指数排名和得分”排行榜上,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分别排在第5位和第35位,而老挝和缅甸分别排在第120位和第139位⑦。这降低了东盟一些大企业将其经营范围扩展到区域内某些邻国的意愿,而区域外跨国企业也降低了把自身经营活动拓展到整个东南亚地区的热情。

此外,东盟国家之间在公民使用互联网方面也存在巨大差距,各成员国互联网使用人数占比存在着从82.1%(文莱)到18.2%(老挝)①的差距。东盟国家尚无社会资本为该领域提供所需的资源。2016年,QS世界大学排名亚洲排名中的前20所东盟顶尖大学之间的差距为129位,排在第一位的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第129位的是泰国农业大学,而这20所大学又集中在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文莱和菲律宾6国②。

因此,所谓东盟经济共同体内部自由贸易项目的良好前景目前只停留在表面上,或者说停留在几个显眼的优质发展国家上,整体预期并不乐观。这种局面将刺激该组织重新调整对东南亚商业环境的整合战略,尤其是要为此创造必要的数字化环境。

东盟与第四次工业革命:挑战多于机遇

不可否认,第四次工业革命不仅会给东盟带来机遇,还会带来挑战,重要的是要清楚地了解其中的内容和不确定性因素。

说到机会,笔者注意到,由于东南亚地区自雇人员数量的增长,东盟将规模效应转变为资本红利的可能性也在加大。笔者还注意到,东盟成员国的中小企业正在开辟新的市场、扩大吸引外资。这些企业对东盟经济的重要性表现在它们占东盟企业总数的89%~99%,还提供着52%~97%的就业岗位③。这些中小企业借助网络实现了融资,而且更加快捷地得到了投资者的信息反馈,当然其中也不乏来自区域外的投资者。

至于挑战,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四次工业革命不允许东盟参照之前的“成功案例”来实施大型项目。即将到来的数字化将迫使传统的出口导向型产业转型,产业中的许多环节将变为在线管理,这将构成东南亚国家经济现代化的基础。据估计,机器人自动化生产将导致印度尼西亚汽车行业裁员60%、泰国裁员73%。在纺织品生产、服装和鞋类生产领域,印度尼西亚64%、越南86%和柬埔寨88%的就业岗位将受到威胁。在零售业,泰国将有68%的就业机会受到波及,而柬埔寨、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则分别为71%、85%和88%④。事实上,这意味着传统的“亚洲工厂”,也就是发达国家为降低成本而将生产转移到东南亚的发展模式即将终结。未来,随着三维打印技术的发展,相关组件的生产将有可能被安排在生产核心区附近,那么,随着投资和技术的转移以及工人技能的提升,东盟“亚洲工厂”的属性将会减弱。

在获取数字经济所释放的红利方面,东盟成员国之间仍存在巨大差距。缅甸和老挝的互联网用户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只有26%(东南亚的平均比例是53%)⑤。大约70%的东南亚居民不使用银行服务,在一些国家,只有5%的人口拥有信用卡⑥。但主要的问题还在于东盟国家的电信基础设施容易受到网络攻击而且缺乏必要的防范技术和能力。

东南亚的电子商务销售量明显低于竞争对手。目前,东南亚在线销售额为90亿美元,人均消费额为14美元。中国的这两项数据分别为4260亿美元和327美元⑦。在东南亚,也没有能够与全球IT行业巨头竞争的网络平台。据统计,在全球范围内,谷歌(Google)的各类广告能够覆盖90%的互联网用户;脸书(Facebook)掌控着77%的社交流量;亚马逊(Amazon)占据着75%的电子书市场。至少部分有可比性的东盟企业近期内都不太可能会出现⑧。

与此同时,东盟不得不重新审视未来区域主义规划的发展方向。在虚拟化技术方面,公司将不再以产品进出口战略为核心,取而代之的是对设计的交易并使用三维打印技术来快速生产必要的组件。鉴于此,东盟在自由贸易区方面将面临一系列问题:比如,在经济共同体框架下,东盟某一成员国企业购买虚拟产品并在本国进行打印生产,如果遭受损失,应该由谁来补偿?当东盟 《相互承认协议》 (Mutual Recognition Arrangements)内的产业工人数目现仅为全部工人的1.5%而外来非熟练且非法务工人员为87%时,如何在时间紧张的条件下提高熟练工种的比例①? 随着虚拟商品交易的增长,应该如何对业内人员征税并提供社会保障?东盟经济一体化相关项目(如东盟自由贸易区和《东盟商品贸易协定》)的法律基础要多久更新一次?这些都只是众多问题中的其中一些。

只有正视目前存在的这些问题,才会形成解决上述问题并采取相应措施的共识。这包括:扩展东盟秘书处的工作范围(其中一项建议是建立苹果公司移动操作系统或安卓系统的网络平台),授予东盟基础设施发展基金(AIF)和“东盟+3”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MRO)更多的权力。其他可行性的方案还包括探索长期规划的实施,例如提前7~10年制定“东盟三年发展规划路线图”,将一国内部或三四个国家间的经济增长区创新集群整合到东南亚的统一创新空间里②。最后,有必要重新考虑“东盟方式”(ASEAN Way)下复杂的组织程序以及为了协调事务而举行的各种大小会议和会晤。因为融入第四次工业革命需要的是快速的决策和精准的落实。

总的来说,在第四次工业革命进程中,东盟成员国并不是引领者而是技术的需求者和追随者。作为东南亚的单一地缘经济空间,东盟难以凭借现有的资源来迅速补充并提高自身的竞争力,也很难扭转其成员国之间网上交易不力的局面。

结 论

在分析了第四次工业革命给东盟带来的机遇和挑战以后,笔者发现,对于东盟而言,机遇是要少于挑战的。而且随着时间的发展,东盟面临的挑战还在增加,甚至其在国际上的地位也将趋于边缘化。关于东盟,中国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前主席马云做过如下评论:“未来30年新技术带来的问题要多于所能找到的欢乐。”③这听起来很恰当。

应该引以为虑的是,摆在东盟面前的不只有数字时代的挑战和提高营商空间活跃度的任务,还有该组织长期存在的问题和发展不平衡,特别是东南亚积累了数十年的基础设施问题。这些因素在很大程度上拖累着东盟的改革——通过在东南亚打造数字化商业环境来提高自身的投资吸引力和竞争力。

在确定这一论点时,笔者还注意到另一个重要的面向: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现实首先是要满足即期消费,以致会牺牲许多长期的战略性优先事项,而这样的战略性优先事项是已形成的东南亚国家出口导向型工业战略以及東盟多边合作模式,这也是东盟几个牵头国家的主要发展理念。在现代条件下,对战略方向、措施和发展机制的需求已经退居次席,这在东南亚国家也不例外。考虑到现存的各类问题,这一切都将进一步弱化东南亚各国及东盟应对未来数字时代综合挑战的意愿和效果。

(责任编辑: 颜  洁)

① Baldwin R.. The Great Convergence: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the New Globalization, Cambridge, MA: 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① (俄罗斯)V·V· 米赫耶夫、V·G· 施维德科主编:《跨太平洋安全与合作新体系的构建》(俄文),莫斯科: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2013年版,第53页。

①Kuik C.C. (2015). “An Emerging 3rd Pillar in Asian Architecture? AIIB and Other China-led Initiatives”, Asia-Pacific Bulletin, 26 March, https:// www.eastwestcenter.org / system/tdf/private/apb305.pdf?file=1&type=n,访问时间: 2018年12月1日。

②“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Blueprint”, Jakarta: The ASEAN Secretariat, 2008,  http://www.asean.org/wp-content/uploads/archive/5187-10.pdf,访问时间:2018年10月12日。

③《有关商业活动—调控力评定的各国排名》(俄文),世界银行网站2018年5月发布,http://russian.doingbusiness.org/ru/rankings,访问时间:2018年10月29日。

④ “ASEAN 2025: Forging Ahead Together”, Jakarta: The ASEAN Secretariat, 2015, http://asean.org/storage/2015/11/67.-December-2015-ASEAN-2025-Forging-Ahead-Together-2nd-Reprint.pdf,访问时间:2018年11月29日。

⑤ “ASEAN Trade Facilitation Framework”, http://asean.org/storage/2016/08/ASEAN-Trade-Facilitation-Framework.pdf,访问时间:2018年11月29日。

⑥“ASEAN Economic Integration Brief”, No. 1, June, No. 2, November 2017, pp. 3~4.

⑦ASE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Portal, https://www.aseanip.org/,访问时间:2018年11月20日。

①“Kementerian Koordinator Bidang Perekominian Republik Indonesia”, The 1st ASEAN Coordinating Coommitee on Electronic Commerce Meeting, 2 February 2017, https://www.ekon.go.id/berita/view/the-1st-asean-coordinating.3104.html,訪问时间:2018年11月30日。

②“Initiative for ASEAN Integration (IAI) Work Plan III”, Jakarta: the ASEAN Secretariat, August 2016, http://asean.org/storage/2016/09/09rev2Content-IAI-Work-Plan-III.pdf,访问时间:2018年12月25日。

③“Aims To Introduce, Build IB Cases in the Region”. Republic of The Philippines, Department of Trade and Industry. http://www.dti.gov.ph/1057- main- content/inclusive - business/11072-ph-hosts-first-asean-inclusive-business-summit,访问时间:2018年11月6日。

④“ASEAN Declaration on Innovation”, 13 November 2017,  http://asean.org/storage/2017/11/01-ASEAN-DECLARATION-ON-INNOVATION-as-of-Oct16-Final-for-Adoption-clean....pdf,访问时间:2018年11月10日。

⑤“The 50th ASEAN Economic Ministers’ (AEM) Meeting Joint Media Statement”, 29 August 2018, Singapore,  https://asean.org/storage/2018/08/JMS-of-50th-AEM-Final-201808292.

pdf,访问时间:2018年10月20日。

⑥Vinayak H.V., Thompson F.Tonby O.. “Understanding ASEAN: Seven Things You Need to Know”, McKinsey&Co., May 2014, //https://www.mckinsey.com/industries/public-sector/our-insights/understanding-asean-seven-things-you-need-to-know,访问时间:2018年11月27日。

⑦Aggregate LPI Ranking and Scores, 2012-2018. Connected to Compete 2018. Trade Logistics in the Global Economy. The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The World Bank, Washington, DC. 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bitstream/handle/10986/29971/LPI2018.pdf,访问时间:2018年12月20日。

①Internet Subscribers/Users and Cellular Phone Density, per 100 persons,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Chartbook 2017, Jakarta: The ASEAN Secretariat, p. 48, https://www.aseanstats.org/wp-content/uploads/2018/01/AEC_Chartbook_2017.pdf,

访问时间:2018年11月28日。

②Education in ASEAN. ASEAN Focus. 2016, No.9,

pp.18~19.

③“ASEAN 4.0: What Does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Mean for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DB White Paper, 2017, November, p.8.

④Pham Thi Phuong Thao. “The New Economy in ASEAN”.  ASEAN Focus, No.3, 2017, pp. 14~15.

⑤Simon Kemp.“Digital in Southeast Asia in 2017”, We Are Social, 16 February 2017, https://wearesocial.com/special-reports/digital-southeast-asia-2017,访问时间:2018年11月23日。

⑥Pham Thi Phuong Thao. “The New Economy in ASEAN”, ASEAN Focus, No. 3, 2017, pp. 14~15.

⑦“ASEAN 4.0: What Does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Mean for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DB White Paper, November, 2017, p.8.

⑧Pham Thi Phuong Thao. “The New Economy in ASEAN”, ASEAN Focus, No. 3, 2017, p.11.

①Koty A.“Labor Mobility in ASEAN: Current Commitments and Future Limitations”, ASEAN Briefing, May 13, 2016, https://www.aseanbriefing.com/news/2016/05/13/asean-labor-mobility.html,访问时间:2018年11月3日。

②“ASEAN 4.0: What Does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Mean for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DB White Paper, November, 2017, pp.15~17.

③Solon O.. “Alibaba Founder Jack Ma: AI Will Cause People ‘More Pain Than Happiness’”, The Guardian, 2017, April 24,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17/apr/24/alibaba-jack-ma-artificial- intelligence-more-pain-than-happiness,

訪问时间:2018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