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滩

2019-10-10 07:42路来森
北方文学 2019年19期
关键词:蛙鸣水鸟芦花

路来森

1

立春甫过,芦苇滩便抻动了自己的筋骨,从冬的沉寂中缓缓醒来。

力量在春天的悸动中暗涌;所有的生命都在被春气唤醒,蠢蠢蠕动。

积冰在融化。清寂的夜晚,临近芦苇滩的人家能听到冰块破裂的声音,嘎吱嘎吱的,有时还会发出沉闷的阵响。

隆隆,如地面蹚过的滚雷。

大地在做深沉的呼吸,在分解自己冻结的肉体。

整个芦苇滩在酥软,在萌芽。空气中蒸腾着湿淋淋的水汽。

站立苇滩北岸向南望去,百米之外就是白浪河,白浪河向南,又是一片芦苇滩,一直连接到南山脚下。滩连滩,就构成了大片的芦苇滩。白浪河造就了芦苇滩;芦苇滩则裹住了白浪河,像母亲拥抱自己的婴孩儿般,把白浪河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抱中。白浪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只有雨季才是丰水期,一场大雨之后,便有山水从上游滚滚而下。秋末至来年的春天,则进入枯水期,水流潺湲,清浅,差可没过脚脖,砾石历历可见。淡红色脊背的麦穗鱼逆流而上,是白浪河水中的小精灵,赋予白浪河一份特别的灵秀之气。

所以,春天的白浪河,瘦,是一种清矍的瘦。远远望去,春阳之下,就只是清亮一线。

春瘦的白浪河不能把芦苇滩全部淹没,就只给芦苇滩留下一汪汪积水潭。

春渐深,水潭的积冰慢慢化开,一变为汪汪潭水。

因了枯水,滩地上便露出一些陆地,地面湿漉漉的,土质疏松,脚踏在地面上,松软如绵,滋滋的,土地在呼吸。芦苇,就从这松土中,从这潭水中,静悄悄地冒出它的嫩芽,白白嫩嫩的苇芽,像婴儿的白嫩的手指,带着一份娇气,带着一份生命的清新。掐一段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一种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是一种早春的味道。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滩岸边,村口上,确是有几株桃花开着。桃花灼灼,为芦苇滩镶上了半弯俊眉,绰绰约约的,一脉风流。潭水中没有河豚,却有着数不清的鲫鱼,村里人家,就把家养的鸭子呼啦啦地赶进芦苇滩中,家鸭扑棱棱地嬉戏、追赶,尽情地享受追鱼之乐。“芦芽短”,短短的芦芽,肥而嫩,鸭子也喜欢。

大量的野生水鸟出现了。

最多的是一种叫做“水燕子”的水鸟,脊背灰褐色,腹部白色,灰白相映,似乎暗合了天地和谐的征象。

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地飞,时高时低,盘旋、回环,恣意飞翔一阵后,才徐徐降落在苇滩上。仿佛只有经过那样一番肆意的飞翔,才能表达出它们对于春天到来的那份欢喜。落地的水燕子纷然散开,四处觅食。一边觅食,一边还叫个不停,远远地就能听到它们咕咕咕咕的鸣声。

是呼喊,是照应,是对季节的一种唱响。芦苇滩在这样的鸣声中不再寂寞。

更多的鸟儿,人们是叫不出它们的名字的,只是笼统地称之为“水鸟”,只因它们就是为了一条河而来,为了因一条河而形成的一片蘆苇滩而来,或许,更确切地说,它们是为了水中的鱼儿,滩上的水草,乃至于草虫而来。

人心向善。已经没有人再去捕捉水鸟,多数的人是在“望”水鸟,站在村口,或者站于苇滩岸边指指点点。不是指点江山,是指点水鸟——正在飞翔的水鸟,落地嬉戏的水鸟,啄食的水鸟,思想的水鸟……在指点中,他们得一份欢愉,得一份遥想,得一份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情味。

我喜欢站立在芦苇滩边,看水燕子上下翻飞的情状。灵动、飘逸,力量的爆发和性情婉约的展示。晴阳下,水燕子洁白的腹羽闪烁着明亮的光,天地间划过一道道闪电,照亮空间,也照亮时间。人,则在这时空中享受鸟儿飞翔给人带来的快意。目光追逐着鸟儿,实在就是在追逐自己难以实现的某一种愿望,或者理想,比如:飞翔、天空、自由,心灵的放飞,甚至于一份肆无忌惮的放肆。

我心飞翔,理想情趣,不妨安置在一只鸟的翅膀上。

竞争和角逐似乎无处不在。芦苇滩上,野鸟与家鸭争食,放鸭人看到了,会蓦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震动了芦苇滩,芦苇滩中随即便是一阵扑棱棱的混乱和喧嚣:鸭叫声,鸟鸣声,翅膀的扇动声,长啸在空中的回荡声……世界变得如此热闹,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共同谱写一首春天的协奏曲:低音、高音,长音、短音,雄浑的、柔婉的,快乐的、悲伤的,深沉的、激昂的……

天籁之音,或许差可表达。

春醒的这段时间,早晨的芦苇滩大多被水雾笼罩,似乎越是晴好的早晨,雾气就越浓。天朗朗,雾浓浓。磅礴、浩荡,凝重、黏稠,整个芦苇滩,都完全沉陷、迷失、酣醉于自己白色的梦境中,洁白如乳。轻风吹过,缓缓搅动,潺湲流淌,肤如凝脂。若然疾风骤起,雾气便骏马奔腾般滚滚涌动,滔滔然气势汹涌。宁静的天气,雾气会随着太阳的升高渐次散去,一股股,一片片,一缕缕,一丝丝……

缓缓地飘入空中,升腾着,飘逸着,婉约、柔美,如梦如幻,如同仙女降落人间,舞动她轻盈的水袖,仙气纷然。

2

进入夏季,芦苇开始它生长的茂盛期,整个芦苇滩就完全被葱郁的绿覆盖了。

每一株芦苇都长至二三米高;每一株芦苇,都孽生出几十片刀锋一般的苇叶;每一片苇叶,都吸足了水分,然后,将其转化为黏稠的绿。刀锋一般的苇叶,把空间切割得一条条的,让绿色和水汽充溢其间。

白浪河进入丰水期。河水漫延,淹没了芦苇滩,推及芦苇滩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滩水浑浊,涌动,暗流潜藏,深可及膝。芦苇遮蔽了河流,河与滩已经完全融为一体,浩浩然横无际涯,苍茫萧寂。

芦苇密密匝匝,连绵着,延伸着,拥挤着,呼吸着,叹息着……苇滩中隐藏了数不清的秘密甚至恐惧。它极力想把所有的现象掩藏,把自己变成一个封闭的世界,给世界制造一个巨大的谜语。

除了水鸟,没有人能够走进芦苇滩。

除非站立高处,否则,人很难把芦苇滩完整地纳入自己的视野中。

“白杨何萧萧”,据说,白杨能无风自鸣。

其实,芦苇滩亦是如此。纵是无风平静的天气,苇滩中仍是暗涌着各种各样的声响:空气的流动声、浊水的涌动声、芦苇的瑟瑟声、草虫的浅吟声、鱼儿的唼喋声、水鸟的鸣叫声,甚至于,暗夜里芦苇滩会蓦然发出一声动物的长啸,是狼,是狐,还是其他更凶猛的动物?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去探个究竟。

被惊醒的人,只是侧耳倾听着,内心里充满神秘的恐惧。

夏日多雨,雨势迅猛,来得快,来得强。

黑云滚滚,电闪雷鸣。

此时的芦苇滩,完全成为一个恐怖、神秘的现场。

飙风骤至,狂风的巨大的力量,肆意地蹂躏着满滩的芦苇。风来了,大片的芦苇会顺着风的方向臣服下去,它显得那么柔弱而无力,一味地顺从,像一个无助的婴儿;有时候,风向不定,或者是因為受到芦苇滩的阻挡,巨大的风会形成一种旋转的力量,把芦苇滩吹出一个个漩涡,像是时空中一个个巨大的漏斗,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黑云滚滚,从芦苇滩上漫过,天地如墨染,好似那云不是来自天空,而是直接生发于芦苇滩。大颗的雨点落下,箭一般射向芦苇滩,射在每一棵芦苇上,满芦苇滩都发出唰唰唰、啪啪啪的声响,那声响混入滚滚的雷声中,世界轰然,激荡。

芦苇滩,让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力量,让人生发出巨大的恐惧。

不过,芦苇滩更多的时候带给人的并不是恐惧,而是美,多样化的美。

晴好无风的日子,芦苇滩呈现给人们的是汪洋的绿。人站立滩边,仿佛自己也变成了这绿的一部分,生机盎然,生命勃发。整个芦苇滩绿海扬波,阔然无际。阳光照在芦苇上,浮泛着,流淌着,绿气蒸腾,幻化出多彩的风光。无雨也生虹,那虹五彩缤纷,炫人眼目。一群鸟,或者一只鸟,霍然从苇丛中飞起,一飞冲天,溢光流彩。锐利的叫声,在四野弥散开来,每一片苇叶都成为了发音的簧片。若然鸟儿在空中盘旋,汪洋碧绿的芦苇滩,就成了鸟儿飞翔的背景。仙女在舞蹈,那一只只鸟儿,是神灵的化身。

夏日多蛙,蛙鸣,是芦苇滩夏日的盛宴。

水潭汪汪,青蛙遍地都是。天越热,青蛙就叫得越欢。

炎热的中午,村人拖一领草席,于树荫下乘凉。蛙声就蓦然响起了,仿佛那青蛙就伏在自己的枕席边。“咕咕,呱呱……”独鸣的,群应的,远近相和,此起彼伏,可是,村人并不以为噪。常常是在阵阵哇鸣声中,乘凉的人不知不觉地就睡去了。

真可谓“枕蛙而眠”——好诗意的境界,好浪漫的情怀。

苇滩深厚,因之蛙的鸣声亦是很有层次的。苇滩深处,传出的蛙鸣声深沉、雄浑,或者喑哑。而趴伏在苇滩岸边的青蛙,其叫声则清脆嘹亮,抑或悠扬婉转。当两种声音重复出现的时候,蛙鸣声即如一叠叠的浪涛,滚涌着,拍打着,在苇滩上旋转、拥挤,形成巨大的交响效果。

那是一种足以震撼人的心灵的音响,是气势磅礴的天籁之音。

夜半时分,天上一轮圆月亮亮地挂着,夏夜静谧出一分淡淡的忧伤。此时,你正在酣眠着,忽然间就被芦苇滩的蛙鸣声惊醒了。你睁开眼,看着照亮窗口的月光,感觉那蛙鸣声就在这月光上流淌;月光是一条河流,河流里流淌着一河蛙鸣。这时,你自然就想到了芦苇滩,想到了芦苇滩的绿,于是,便觉得那蛙鸣声也是绿的了。

真好,能听到这样的蛙鸣声,是人的一种福分。

看萤火,亦是芦苇滩上的一大胜景。

《礼记·月令》云:“季夏之月,腐草为萤。”腐草为萤自然是虚妄的,但“季夏之月”的时令却是正确的。

季夏时节,正是萤火最美的时节。进入黄昏,萤火虫纷然而出。最初,只是零零星星的,许多萤火虫,就落在苇叶上,闪闪烁烁,仿佛天空中骤然降落了众多星斗。站在苇滩岸边,随意伸手一抓,就能抓住一两只萤火虫。抓一只握在手中,然后缓缓伸开手掌,萤火虫冉冉飞起,尾巴上闪烁着蓝色的光;人,注目盯视着,感觉好幽微,好幽微。一颗晶莹的蓝绿色“星星”,从人的手掌中飞走了。

随着夜的深入,出现的萤火虫越来越多,纷然地飞着,满芦苇滩都是莹莹闪烁的蓝色的光、绿色的光。那情状只可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眼花缭乱,乱花渐欲迷人眼,那“花”,是萤火的花。“花”在盛放,看“花”的人看得尽兴时,便也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只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萤火虫,参加到那“缭乱”的行列中去。

很少有人见过“萤火云集”的情景,而芦苇滩的夏夜,空中却能时常演绎这一幕。

风清月白的夜晚,最是精彩。

夜幕降临,深蓝的天空繁星点点,或者明月高悬。芦苇滩上萤火虫浮游、飞动了。越聚越多,漫天飞舞一阵后,一些萤火虫就缓缓地聚起,成为一群,成为一片。聚拢的萤火虫,一团团,一片片,搅动、飘浮在空中;飞翔、盘旋、游走,似是刮起阵阵旋风——阵阵蓝绿色的旋风,又像是夜空中飘过的一团团、一片片的蓝绿色的云。也许是飞翔累了,一段时间后,那团萤火会霍然落到苇滩上,哗然而散,如礼花绽放,璀璨盈目。

你很难想象,一只只弱小的萤火虫,一旦聚集在一起,竟然也形成如此震撼的力量和阵势。

大自然,就是如此地奇妙而生动。

3

芦花瑟瑟秋水寒。

芦花开的时候,秋天就到了;秋天到了,芦花,就渐次开放了。

“秋水寒”,真好。那“寒”,是清,是冷,乃至于是枯。瑟瑟,风瑟瑟,水瑟瑟,芦苇瑟瑟,似乎人亦瑟瑟。

早晨从芦苇滩边经过,凉风吹拂,禁不住抖肩缩臂。

白浪河开始进入枯水期,河水流量变小,水面收缩;芦苇滩水位下降,也在收缩,在消瘦。由水漫漫,开始变为水潭潭,滩滩水,地势高处,开始露出地面。积潭中的水,浮浊的泥土渐次沉淀下来,潭水变清;清清的,能看见水中的游鱼;清清的,清寒阵阵,凉气飕飕,淡了水汽,浓了秋意。

青蛙隐匿了它的叫声,芦苇滩成为了秋虫的世界。蟋蟀、蝈蝈、蚱蜢、纺织娘,还有各种各样的叫不出名字的虫儿……世界纷繁,草虫的世界亦是纷繁,纷繁得眼花缭乱,纷繁得嘈杂扰扰。

芦苇下端的叶片开始变枯,潭水就愈加显露出来,愈加地清——冷清,寒清。风一起,芦苇的枯叶,不再是簌簌声,而是唰唰声。唰唰的,失去了滋润的感觉,瑟瑟的,硬硬的,彰显着一份秋意的萧索。

枯了,枯了,一切都开始变枯下来。生命在做它的减法。

此时,每一株芦苇都把它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美、所有的圣洁,集中到了盛放在顶部的花上——芦花,一种诗意的秋寒之花。

芦苇滩的芦花啊,真正是浩瀚,弥目俱是,刺目耀眼;拥挤、阔大,浩荡、深厚,一眼望不到边;芦苇滩的芦花啊,真正是白,素净、明亮,柔情、婉约;一種圣洁的白,如棉,如絮,如天上祥云降落人间,如仙女舞动她洁白的裙幅,柔情地覆盖人间。柔至圣洁,素心皎皎。

风一起,芦花摇曳,芦花飘飘,芦花炫舞,大地铺展开一块盛大洁白的绸缎;风的手,舞动而起,于是柔软的波涛,此起彼伏。伸展着,抖动着,缠绵着,牵牵连连着,摇摇摆摆着,浩荡飘逸着……

芦苇滩,动感而秀美,素洁而高雅。

每年芦花开的时候,总会有些候鸟在此栖落。一群白鹭飞来了,白鹭白,芦花白,秋空清。白鹭栖落在这“清白”的世界上,白鹭就愈加“清清白白”了。

一种清白的鸟,一种圣洁的鸟。飞翔的白鹭,在大片芦花的背景下,是晴光一点,晴光一道,晴光一片。晴空丽日,乾坤朗朗。承平世界的风景,就该如此。

一群大雁飞来了。大雁只是路过,呱呱呱地叫着,向芦苇发出呼唤。雁唳声声,芦花瑟瑟,大雁俯首,芦苇仰头,大自然中,万物都是相呼相应的。

水燕子还在,水燕子是一种固执的鸟,是一种坚守的鸟。纵是芦苇收割了,水燕子仍然还会在的。它离不开芦苇,离不开芦苇滩,它是芦苇滩最忠实的陪伴者。它为一株芦苇而飞,而唱,它是芦苇滩永远的歌者。

芦花开了,它在芦花上舞蹈;芦花开了,它为芦花而歌唱。

秋霜打在芦花上,霜白,花更白。秋霜是芦花的润肤剂,霜愈浓,花愈白。一种清清爽爽的白,一种冰清玉洁的白,一种苍苍凉凉的白。

人永远是风景中的风景,是风景中最美的风景。人看芦花,芦花也看人。

人看芦花的时候,满眼是芦花;芦花看人,芦花会把人层层皴染。站立芦苇滩边看芦花,人被芦花皴染着,人也变得素寒起来,圣洁起来。折几支芦花拿在手中,风摇摇,花摇摇,人亦心旌摇荡。因为这芦花的素雅,因为这芦花的高洁,也因为这芦花于深秋里迎寒而放的傲骨。

于是,人便也多了一份傲骨,多了一份凛然的傲气。

芦花白了,芦苇枯了……

4

冬天到来的时候,芦苇就收割了。

芦苇滩一片空旷。空旷的芦苇滩上,是一汪汪的积水,是一个个的积水潭。还有白剌剌的芦苇根茬,每一根芦苇的根茬,都像一把刺向天空的锋利的匕首,似乎极力想去划破冬寒的寂寞。

阵阵寒风吹过,积水潭结了冰。芦苇滩上多了一只只锃亮的“眼睛”,这“眼睛”望着晴空,望着世界,望向未来,等待着一个新的季节的到来。

冰层下有游鱼,有等待萌芽的苇芽,还有,还有……生命,无处不在;生机,存在于大地深厚处。

白浪河也结了冰,蜿蜒如一条游龙。

对望南山上的树木树叶凋零殆尽,只剩下明花花的秃枝。童山濯濯,干干净净的南山,扩大了芦苇滩的背景。芦苇滩就愈加广袤、阔达,愈加疏朗、通透。山水相映,山是水的山,水是山的水。有山有水,便成就了一派好风景。

有孩童在白浪河和芦苇滩的冰面上滑冰,打陀螺。天地辽阔,打陀螺的孩童,远望也只是星星点点,影影绰绰,蠕蠕如虫。愈是给芦苇滩增添了几分寂寥。天地大了,人就变小了。

一场大雪落下了。

芦苇滩完全被皑皑积雪所覆盖。一场好大的雪,一场好厚的雪。沉实丰满,天地一白,芦苇滩沉睡在一床巨大的棉被下。雪霁后的芦苇滩,冬阳惨淡,阳光在雪面上跳跃,莹莹灼目,白剌剌的眯着人的眼。

没有行人,没有兽迹,连飞鸟也躲进了它的窝里。

静,神一般的静。

好想看到有人走进这一片雪地中,砸冰垂钓,或者烹雪煮茶,雪地上冒出一顶斗笠,或者升起一缕炊烟。

于是,想起张岱《湖心亭看雪》中的句子:“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可惜,白浪河中无船亦无亭,只是静如太古的境况略略有些相似,更没有如张岱这般的雅人,自然,也就缺少文人的一脉风流。

芦苇滩是自然的,是野性的。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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