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公平辨析

葛宇宁

摘要：公平是人类永恒的追求，也是永恒的话题。但是人们对公平的理解却并不一致。每个人都得到其应该得到的东西，也即各得其所，是公平最通常的含义。除此之外，公平还有平等、自由、人的发展范式的界定。公平贸易，如果从本源来讲，就是买卖公平的问题。在近现代国际贸易中，公平贸易先后有自由贸易，以及照顾发展中国家两种方式。从“各得其所”来讲，公平贸易，就应该是通过贸易，交易双方都得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而特朗普所谓的“公平贸易”，极具美国“特色”，其本质是美国利益优先和至上。

关键词：公平;公平贸易;自由贸易

中图分类号：F0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913X（2019）10-0013-03

公平是人類的永恒追求，几乎每个时代，都有其不公平之处，也都有对不公平的抗议。但是，公平也是被人们误解和“利用”最多的字眼之一，人们往往是在不同的意义上来认识公平和界定公平的，甚至有时候其含义差异极大。在以往的国家贸易中，“弱势国家”往往诉诸贸易公平，来抗议美国等国的霸权主义贸易规则，使得整个国际贸易的收益大部分流入到这些发达国家。而特朗普在上任之初，又以“公平贸易”为理由，来不断制裁、打击其他国家，其中包括中国，对中国发动了强势的贸易摩擦。这场摩擦不断升级，至今硝烟弥漫，尚无可行的结束途径和明确的和解期限。那么特朗普的“公平贸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本质是什么？这一切都值得我们去探究，从公平的“真理”角度，去给予有力的反驳。

一、何谓公平

若想正确理解贸易公平，我们必须从理解公平本身开始，贸易公平仅是公平的一次运用而已，它依附于对公平本身的理解。如果从字面来理解，“公”，主要是指公道、公共性;“平”，主要是平等之意，由此可以说，公平就是指彼此平等，能够得到平等对待，处理事情不偏不倚，在事情的结果上，能够得到平等照顾，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结果。公平，和正义、公正等，是很难区分的，在深层次上，三者应该是同等含义。它们的根本之义，就是参与各方（或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应该得到的结果（本文也是在同等意义上使用这三个概念的）。

每个人都得到其应该得到的东西，也即各得其所，是公平最通常的含义。早在古希腊，这一含义基本上就已经得到确定。在古希腊伟大的思想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里就是如此理解的。在柏拉图看来：“正义就是只做自己的事而不兼做别人的事。”[1]在柏拉图的政治哲学中，认为城邦中的人们，天生是分为几个阶层的，这是造物主的安排，不同的阶层是由不同的材料“打造”的，因此其能够做的事务不同，比如统治者阶层，是造物主用黄金打造的，材质较好，天生具有统治能力，就应该去做统治者，统治别人;而农民和手工业者，是造物主用铜铁做成的，只能从事体力劳动。那么公平就是按照每个阶层的“材质”构成，去安排“合适”的事务，每个阶层的人都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务，不去奢望去做属于别的阶层应该从事的事务，不僭越，不“越界”。这也就是所谓的“各得其所”。亚里士多德的公平观也如出一辙，只是他认为不同阶层的人，其德性不同，所以应该根据其德性来安排相应的事务，获得相应的身份和待遇。如统治者的德性是智慧，能够统揽全局，正确认识事物，把握事物的本质，做出正确的决策，适合去统治人民、管理人民。其实，在基督教哲学中，也基本是如此理解公平的。在奥古斯汀看来：“正义就是使人各得其所”[2]

除此之外，人们对公平的理解还有以下几种模式：

其一，罗尔斯模式。在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中，罗尔斯的公平观念，基本上是影响最大的，以至于，人们只要讨论公平正义，就很难绕过罗尔斯。罗尔斯对公平的理解，最基本的理念是平等，他持一种平等主义公平观。这种平等，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人们在基本权利上是平等的，生命权、受教育权、选举权、信仰自由权等，是每一个人不可剥夺的权利，所有的人都平等地拥有。第二，由于社会弱势群体，在现代竞争性的社会中，他们往往由于身体发育、智力状况、家庭背景、运气等，处于劣势地位。因此实质的公平和平等，就应该优先考虑他们的利益。这主要是就经济安排上而言的。

其二，诺奇克模式。诺奇克对公正的最基本理解是“自由”，也即反对政府和国家的干预，人们自由地获得财产、转让财权、积累财富，只要不违背法律的规定就行。至于最终的结果，谁得到了优势，获得更多利益，谁得到利益较少，甚至没有得到利益，都是公正的。国家不能去平衡，不能从获得利益较多的一方取出一部分，去弥补利益受到影响的另一方。他说：“在自由的社会里，各种不同的人控制着不同的资源，新的财产来自于人们的自愿交换和自愿行为。就像人们在选择同谁结婚时社会没有对配偶的分配一样，也不存在着一种待分配的份额，或对份额的分配。”[3]

其三，马克思模式。马克思公平观的根本立场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认为一切社会的安排都应该服务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否则就是不公平的。从劳动力市场来看，工人和资本家好像各得其所，一方得到了劳动力，从而能够顺利进行生产，另一方得到了工资，可以养家糊口，生存下去。从每个人都得到其应该得到的东西来说，这场“交易”是“公平”的。但是，从根本上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不正义、不公平的，其最终导致了工人的异化生存状态，资本家的发展建立在工人的不发展之上。“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4]

二、何谓贸易公平

贸易公平，也就是公平贸易。如果从本源来讲，就是买卖公平的问题。对买卖公平的要求从人类商品交易产生时就开始了。但是，现代意义的贸易公平，应该产生于现代的国际贸易之中，随着国际贸易逐渐发达，产生了许多问题，于是产生了公平贸易的要求。

在19世纪三四十年代，英国率先完成了工业革命，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最大的商品输出国，因此极力提倡自由贸易，对进口的纺织品等不征收关税。而英国的工厂主们发现，德国却对从英国进口的纺织品征收高昂关税，这就导致了德国纺织品大量被输入到英国，而英国的纺织品却难以进入德国。于是英国的产业组织就组织了“公平贸易俱乐部”，发起“公平贸易运动”，来抗议德国对贸易的限制。

还有一种公平贸易的概念来自于20世纪，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国际分工也逐渐形成。发达国家往往提供金融、高科技产品、高级成品;而发展中国家往往提供原材料、半成品、初级产品。而在现行的贸易体制下，发达国家利用资本和技术优势，制定和运行了有利于自己的贸易规则，导致他们提供的产品往往价格较高，附加值较多，很多收益都流入其腰包。相反，他们却极力压低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的价格，导致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中损失较大。于是就提出了公平贸易的观念，要求提高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的价格。

显然，19世纪英国发起的“公平贸易”，更多地契合了诺奇克的公平模式;而20世纪，发展中国家主张的“公平贸易”则与罗尔斯的公平观念相吻合。

至于“应得其所”，则应该是适合任何一场交易活动的，其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买方得到了商品的使用价值，满足自己的需要;而卖方得到了商品的价值，使劳动付出得到了回报。经济学家布坎南就认为，通过交易，“两个交易者达到了这样一种结果：他们各自获得了新的所有——两种商品在双方之间的一种新的归属或分配。”[5]在他看来，人们在进入市场交易之前，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公平的衡量，正是基于交易是公平的，人们才会自愿走进市场。在交易中，每个人都是从自己利益最大化出发的，不过基于交易是一场博弈，交易结果也许无法使每一个参与交易的人都达到同样的收获和满意。但人们不能否认其公正。[6]犹如一场赌博，最后有的人满载而归，有人的倾家荡产，那些失败的人只能感叹自己技不如人或者运气太差，他无法质疑赌博本身以及赌博规则的正义性。当然，交易的正义性，也有前提条件，如交易规则的明晰性、交易过程的自愿性等。

至于马克思的公平模式，更多地是从社会生产的目的考虑的。在马克思看来，整个社会生产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主要是滿足人的发展的需要。不过资本主义生产的目的却不是如此，“生产剩余价值或赚钱，是这个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7]而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以满足全体社会成员的需要为生产的根本目的”。[8]

三、特朗普“公平贸易”论的本质

特朗普上台伊始，就提出要用所谓“公平贸易”来取代“自由贸易”，认为美国在国际贸易利益中受到了损害，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特朗普所感受到了“损害”，或者“不公平”对待，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认为美国进口多，出口少，导致自己的经济总量减少。第二，认为各国关税不一，有些国家进口关税较高，导致美国商品难以输入。第三，认为与美国竞争的国外生产商，劳动力成本较低，导致美国商品失去竞争优势。

很显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无理之辩。美国出现贸易逆差，这确实是一个事实，不过这与他国无关，其根源在于美国的经济结构，美国是一个典型的“后工业化”国家，生产型产业比例较小，更多地是金融业、高科技产业。美国的“华尔街”通过金融运作，从全世界分得了大量的资本受益;美国很多高科技企业，每年从其他国家收取大量的专利费用。就这样，全世界每年的劳动价值，很大一部分被美国瓜分了。美国依赖的就不是生产型企业。关税有差别，这也是一个事实，全世界的关税从来就没有统一过，也无法统一，毕竟各国经济发展水平差别太大，只要一个国家的关税水平符合世贸组织等机构制定的规则，就无可厚非。至于劳动力成本，更是不可能一样。一些非洲国家的工人，每个月收入大约是500元人民币，美国的工人肯定是不会接受的。劳动力的成本主要是由劳动者生存发展所需要的生活资料的费用决定的，又受到历史因素和道德因素的影响，这些基本上就是客观的。

从前述关于公平的观念来看，特朗普的“公平贸易”论基本上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种，它是带有美国“特色”的一种观念。这种“公平贸易”论从本质上讲，就是对自由贸易的侵犯，是一种坚持美国利益优先、至上的观念。如今，国际贸易的大部分贸易规则都是在美国主导下制定的，而其现在却要出尔反尔，推翻这些贸易规则，这是一种典型的“霸权主义思维”和“经济民族主义”。特朗普竞选总统的一个重要口号就是“美国优先”，他说：“从今天起，一切都只能以美国利益优先。”也即他一旦当选美国总统，他的施政纲要就是美国的利益优先，一切以美国利益为优先考虑因素。为此不惜多处采取“退伙”行动。刚一上台就签署行政令，单方面抛弃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多边），还认为退出TPP是一件好事，对美国人民有利。2017 年6月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同年10 月又宣布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次年5月美国宣布退出伊核协议，紧接着6月又宣布退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等。

特朗普如果在其所谓的“公平贸易”的旗帜下，不断走下去，其带来的后果将会极其严重，不但不能使“美国再次伟大”，反而可能使美国经济陷入泥潭之中。对于整个国际社会来说，20世纪到今天，人类辛辛苦苦建立的国际贸易规则，尤其是多边主义，将面临坍塌的危险。从此，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逆经济全球化将纷纷涌现，成为遮挡人类未来发展星空的“阴霾”。国际社会有必要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这种“霸权主义”，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

参考文献：

[1] [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M].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154.

[2] 赵敦华，傅乐安.中世纪哲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316.

[3] [美]诺奇克.无政府、国家和乌托邦[M].姚大志，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79-180.

[4]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743-744.

[5] [美]詹姆斯·M·布坎南.规则的理由[M].冯克利，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58.

[6] [美]詹姆斯·M·布坎南.财产与自由[M].韩 旭，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18-19.

[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14.

[8] 本书编写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2018：272.

[责任编辑：金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