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喀什军分区红其拉甫边防连:攀登冰川达坂5283

2020-02-09 03:02胡铮姬文志
中华儿女 2020年22期
关键词:达坂点位连队

胡铮 姬文志

冰川达坂5283,顾名思义是以海拔高度命名的巡逻点位。因为海拔高、温度低,每到深冬时节,这个达坂便会成为冰川林立、险象环生的艰难险峰,这也是新疆喀什军分区红其拉甫边防连最危险的巡逻点位之一。

红其拉甫,塔吉克语意为“血染的通道”。50多年前拍摄的、影响几代人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就取材于此。连队驻守在海拔4300米的帕米尔高原,常年担负中巴边境近100多公里的边境线守防任务。驻地奇寒缺氧,含氧量只有平原的46%,被生物学家称为“生命禁区”。

晨曦初露,陽光刚刚探出山头,将冰封雪裹的哨所映衬得格外美丽。按照既定计划,红其拉甫边防连的官兵全副武装,在连长娘布加的带领下前往这个点位巡逻执勤。

冰川达坂5283,位于距离连队近50公里处的木孜吉里阿达坂之上。对于参加巡逻的战士们来说,这只是一次例行性执勤,与以往相比,并没有多少不同之处。但对于藏族连长娘布加来说,这是一次全新考验。

说是一次全新考验,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娘布加前不久刚刚从山下来到连队任职。尽管之前一个多月时间他已经挨个踏访连队其它点位,但这个点位却是他第一次攀登。说起来,娘布加既忐忑,又充满期待。

闻于此,笔者一路跟随,全程参与这次巡逻。

向冰川达坂5283木孜吉里阿进发

请领装备、战斗编组、下达任务,登车完毕之后,巡逻车在冰雪路面上像醉汉一样缓缓驶出营区,向着冰川达坂5283木孜吉里阿进发。

连日降雪,导致路面上积雪覆盖,掩藏了路基,这对于驾驶员张枞来说是技术与心理的双重考验。经过一段盘山路时,张枞小心翼翼驾驶着车辆,轻打方向盘,车速控制在20码以内,格外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室外温度低至-27℃,车内外温差导致挡风玻璃很快结上一层冰渣。为了确保安全,每隔一会儿,坐在副驾驶的娘布加就拿起抹布将挡风玻璃上的冰渣子擦拭掉。

茫茫雪野中,巡逻车渐行渐远,不久后便消失在连队哨兵视线里,躲藏进连绵雪山中。

经过三个小时爬行,在距离点位还有6公里的地方,积雪齐膝阻断去路。此时,娘布加只能下达徒步巡逻的命令。

随着一声令下,官兵们携带武器装备,开始最为艰难的一段路程。此时手机测量仪显示海拔高度5148米。

没有车子挡风,下车后,刺骨寒风毫不留情地往脖子里钻,往衣服缝里吹,尽管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笔者也不禁打了打哆嗦。刚往前踏出一只脚,积雪便没过了膝盖。没等把腿从雪窝里拔出来,扛着国旗的上士肖瑶已经前行了数十米。

肖瑶是巡逻队伍里兵龄最长的老兵,在连队已经干了9年有余。眼前这条巡逻路,他已经记不清走过多少次。因为熟悉路况,哪些路不好走,哪些地方需要格外注意,他心里都明镜得很,所以扛着国旗走在队伍最前面。

但同时,肖瑶也是把危险留给了自己。因为,开路先锋不好当,既要以身涉险、走在前面,还要反复折腾、找准线路。万一有什么危险,他定会首当其冲。

无论多久,肖瑶也无法忘记,那次在这条巡逻线上,他们在暴风雪中迷路,连队战友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将他们救回。

那次巡逻,一场暴风雪不期而至,封住了木孜吉里阿达坂。当他们返回时,来时踩下的脚印,早已被风雪覆盖。寒风肆虐,雪花飘舞,风雪模糊了双眼,他们只好在迷茫中努力探寻回去的路。但茫茫雪海,风雪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寻路难度可想而知。没过多久,夜幕降临,这对于巡逻官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几个小时过去,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来时的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队官兵发现不对劲,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两头的官兵都急了。“这下要出事了,不能再等了,必须去寻找,不然他们在外面会被冻死。”老连长杨映伟一边迅速向上级报告情况,一边快速挑选8名“精兵强将”,循着浓浓夜色,向死而生地出发。

那一晚,全连官兵都没有睡,除了站哨官兵,剩下官兵都不约而同地穿上大衣,站在连队门口不停向远处眺望,期待能在寒冷黑夜中看到一丝光亮。

“失踪巡逻官兵早一分钟被找到,就多一分生还希望。”杨映伟带领官兵顶风冒雪,艰难地沿着巡逻路仔细搜寻。

时至深夜,气温已降至-30℃。两个多小时后,官兵们终于在一个两米多深的雪坑里,找到巡逻队伍,大家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

那一刻,他们相拥而泣。又三个多小时后,一直站在连队门口等候的官兵,也终于在夜色中看到一丝光亮,他们激动地大叫起来,兴奋地冲向那处光亮。

返回连队,好几名官兵的脚都冻伤了,当时带路的指导员更是冻得浑身是病。一次生死经历,让更多官兵感受到浓厚的战友情谊。

随着海拔不断升高,氧气越来越稀薄,每走一步都是落脚容易拔腿难。肖瑶告诉笔者,前往5283点位巡逻,最大考验是爬雪山与冰川。巡逻队途经的雪山冰层厚、雪坡陡,人在缺氧状态下体力消耗大,极易发生险情。

正说时,队伍里的娘布加一不小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冰面上。战友们连忙上前把他扶起,只见他转身坐在冰面上,一手捂着膝盖,表情难耐。不用多想,肯定是膝盖磕在冰面上。

“这样的冰雪路最难走,因为积雪覆盖了坚实的冰面。”这时,大家只好站在原地休息,肖瑶再次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笔者走上前,蹲在雪地上,用手拨拉开一层积雪,雪下面果然就是一层厚厚的坚冰。

“王国磊,快站起来,不要躺在雪地上!”肖瑶见上等兵王国磊累得躺在雪地上休息,便大声呼喊道。笔者急忙上前一看,王国磊脸色发黑,嘴唇青紫。“快起来走走,雪地里寒气太重!你这样会落下残疾的。”肖瑶一边伸手去拉起王国磊,一边不停地叮嘱道。

“不要放弃,坚持就是胜利!”肖瑶用左手紧紧拉住王国磊的右手,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生命有禁区,使命没禁地”

走过冰雪路,又遇乱石坡。队伍继续向高处攀登,眼前这座山,之所以叫乱石坡,不难想象因为其乱石林立,积雪覆盖上,给前进官兵埋下很多隐患。有时前一脚踩实,后一脚就极有可能落空,造成崴脚。

这像是冰雪路之后,给巡逻队设置的第二道险关。先是平缓,后是坡陡。此时风越刮越急,官兵紧贴坡面前行,个个呼吸急促。跟在队伍最后的筆者,也有些力不从心,腿迈不开步子,脑袋里嗡嗡作响,苦不堪言。喘气好比呼呼的拉风箱,胸口如千斤重的压磨盘石,体能消耗影响口语表达,一句话硬生生被掰成三四句。

见笔者掉队,肖瑶又折返回来,非要拉笔者一把。笔者摇摇头,坚定地说“我——还能——坚持!”

快到半山腰时,一阵大风刮来,吹得人脸生疼,走在笔者前面的维吾尔族小伙子艾合买提,脚底打滑摔了个趔趄,硬生生地趴在石头上。见状,笔者不知哪来的气力,快速上前将他扶起。所幸艾合买提并无大碍,没有受伤。

望着眼前这座山,我也不断鼓励自己:必须攀登它、翻越它!当笔者回头往下看时,沟底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身后只有万丈深渊,一座深深的峡谷。

巡逻队伍中的维吾尔族上等兵麦尔江,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次巡逻中经历的“峡谷惊魂”。

那一次,连队官兵骑马巡逻这条边防线。巡逻队伍来到此处冰雪覆盖的狭窄弯道,左侧是深达20多米的乱石沟,右侧是陡峭的山坡,马蹄踩在冰雪上发出向下打滑的声音。就在这时,麦尔江的马前蹄滑了一下,他从马背上滑下来,一只脚被套在马镫里,人和马往悬崖边滑去。

命悬一线之时,指导员刘小龙见状后飞身下马,扑到军马前,拼命拽住麦尔江的手,幸亏这匹马自救能力强,挣扎几下终于站起来,麦尔江挂在马背上深吸了一口气……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的高度竟直直上升了六七百米。接着,队伍就开始在这大斜坡的半腰上行进,斜坡坡度几乎都在七八十度之间,坡面上布满锋利的碎石,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滑坡体。

所谓“路”,完全是在哪里下脚,哪里就是路。要不是自己行走在上面,我们实在无法想像,在这样斜面上,竟然还有一条“路”。

“不是有句名言嘛,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巡逻路就是我们走出来的嘛!”说这话的是艾合买提,虽然是个上等兵,但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几次。“每次走嘛,感觉都不一样,因为季节不同,路况也大相径庭嘛。”艾合买提所言不虚,高原上虽不是季节分明,但春冬和夏秋季节条件下的路况差别很大。

想起那次有惊无险的经历,艾合买提至今记忆犹新。几个月前,艾合买提在这条巡逻路上,一不留神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右手掌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帮他包扎过后,指导员、副班长带领他走过崎岖山路,一路上不停嘱咐他如何调整呼吸,如何稳步前进。最终,艾合买提手脚并用硬是爬到点位。凝望着石块标记的点位,想起一路艰辛和战友们的陪伴,艾合买提向点位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生命有禁区,使命没禁地啊!”休息时,娘布加不觉地发出这般感慨。

时间被踩在雪地里,太阳很快盘旋到头顶。尽管寒冬,但紫外线强度似乎没有减弱,毫不吝啬地灼烧在战士们脸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感觉到大家体力有些不支。这时,娘布加下达休息的命令,官兵才停下脚步,坐在石头上原地休息。

大家不约而同取出背包里的压缩干粮,谁知早已冻得硬邦邦。就连解开薄薄一层包装膜,笔者就用了将近三分钟。压缩干粮咬在嘴里,犹如含着一块石头,冰冷、坚硬。费好大一番力气才咬开一小块在嘴里。

迎着寒风,喝着刺骨的冰水,午饭就这样解决了。望着战友们你一块、我一块地分享着寒冬里带着能量的压缩干粮,笔者眼眶竟含着泪水,也想起连队人人唱响的那句誓言:“宁让生命透支,不让使命欠账。”

其实,在红其拉甫边防连,战友情、兄弟爱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脉。

有一年,连队组织官兵长途巡逻,往返一趟需要一周时间。为减轻负重量,副连长吕瑞林和战士们在再勒阿甫宿营点,将预备返回时用的大米、馕饼、罐头埋在山坡上。当他们5天后返回时,发现食物有的被狼、野羊吃掉,有的被狗熊扒落河中和山崖,8人仅剩随身携带的12个馕饼,他们只好把馕饼掰成碎块,熬成面汤充饥。

由于吃不饱,大家饿得浑身发虚,两眼发直。两天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馕饼,吕瑞林再也不敢把它拿出来,他知道,只要还有食物,哪怕只有一丁点,大家精神就不会垮掉,而一旦吃掉,战士们就会绝望。

战士小王年龄最小、体质最弱,好几次从牛背上摔下来、昏迷过去。吕瑞林从怀中掏出馕饼递给小王:“兄弟,吃吧!吃完了咱再想办法!”

小王手捧馕饼,眼泪不住夺眶而出。小王捧着馕饼闻了闻,把口水狠劲咽回肚子里,哽咽着说:“副连长,我闻一下就行,身上感觉有劲多了!”听了小王的话,吕瑞林心里直发酸,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还有一年2月下旬,连队驻地下了一场大雪,达坂上道路被积雪完全封堵,边防连成为“雪海孤岛”,官兵们生活保障遇到困难。没有蔬菜,战士们只好用馒头就着盐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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