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国际税收发展趋势的认识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世界经济持续地进行着深层次调整。为走出危机、复苏经济，各国纷纷进行税收制度改革和国际税收合作，这也直接引发了国际税收秩序的新变化。表面上，各国基于国家主权实施有利于自身发展的税收政策，但更深层面上，一国国内税收政策产生的溢出效应很可能与其他国家实施的税收政策产生冲突。因此，新一轮的世界税制改革将增加国家间的磨合和协调，形成以税收利益分配为核心的国际税收新秩序。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各经济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解世界税改走势，深入研究国际税收发展趋势，具有重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国际税收发展的背景分析

（一）经济全球化趋势加深对国际税收治理提出更多要求

经济全球化发展带来了全球经济实力的提高和科技水平的不断进步，并伴随着贸易自由化和投资、金融的国际化。税收是国际商品和资本流动的重要影响因素，随着经济全球化趋势加深，国际税收在其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在当前，全球化出现了“顺全球化”和“逆全球化”并存的状态，这会使国际税收出现相反的发展方向。同时，科技水平的提高也会催生更加复杂的商业模式和国际税收筹划事项，致使国际税收治理模式和效果多样化和不确定。

（二）经济形态的数字化转型将带来新的税收挑战

数字化正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经济社会组织的运转方式，并影响着政府公共政策的选择。数字化的存在彻底改变了商品和服务的生产、分配及价值确定方式，出现了新的商业模式。这就使得一个企业可以有效地、深度地参与不同国家的经济生活而无需具备显著物理存在，且无形的价值驱动要素往往变得日益重要。在国际税收领域，纳税地的确认、税基的范围及新的逃税形式等一系列问题都会因经济的数字化而大量产生。而这些问题使得基于一百多年前的经济模式建立起来的现行国际税收框架压力巨大，传统税收的有效性受到了威胁。

（三）危机后的经济长期修整使税改变得更加迫切

本轮国际金融危机波及范围较广、持续时间已久，对各国的影响深远。提振经济需要的是增加财政支出，而这依赖于获取更多的税收收入。但是，经济低迷本来就不利于税收增加，况且还需要以减税刺激经济发展。解决这其中的税收收入供需矛盾，出路在于争取国外税收利益或者打击原来不太重视的某些国际逃税行为。随着欧洲债务危机的发展，严重的财政赤字问题已经使得某些政府面临破产危机。在这一背景下，世界各国必须首要解决财政风险问题，从而需要各国进行税制改革。

（四）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转变影响到国际税收秩序调整

近半个世纪以来，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呈现多极化趋势，发展中国家的崛起不断挑战着传统少数发达国家奉行的国际规则。在国际税收领域，发展中国家代表性不足一直是国际税务合作领域的一个根本缺陷。20世纪后半期以来，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的迅速崛起逐渐打破了原有的世界经济格局，在全球治理变革中积极谋求对传统国际权力结构的调整。在税收领域，发展中国为更好地维护自身利益，开始积极推动联合国在国际税务合作方面的作用，并组建具有全球代表性的国际税务合作机构。发展中国家积极参与国际税收事务，既是为了维护自身税收利益，也是争取国际权力的重要方式。未来，伴随着政治经济多极化局势发展，国际税收秩序也将依照这一诉求进行调整。

二、国际税收发展的趋势判断

（一）世界税制改革再次活跃期

为应对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各国寄希望于国内税制改革来提振经济和维持财政收入的可持续，从而引发世界税制改革进入了新一轮活跃期。总体来看，此轮的税制改革具有“趋同”的趋势并呈现出“结构性调整”的特征。

1.减税与增税并行，结构性调整纳税主体税收负担。面对金融危机以来的长期经济不景气，多数国家希望通过税制改革增强市场活力，刺激经济增长。继特朗普政府大规模减税行动之后，英国、法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也相继减税。比如，英国、日本的的公司所得税税率分别从金融危机前的30%、39.54%降至2017年的19%、29.97%。同期，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也有大规模的减税行动。另一方面，经济下行带来的财政缺口又迫使各国实施了一些增税措施，特别是在的社会保障税、货物劳务税方面。希腊2017年的宏观税负比2008年上升了8.41个百分点。一些国家还通过调整涉外税收规制来防止税收收入流失甚至是增加对全球税收利益的竞争，如，英国重新设计了税收居民身份判定标准。可见，世界主要国家虽然减税的动作较大，但是也进行了增税的措施、强化税收征管及加大对逃税的打击力度。减税与增税并存的综合施策，使得税收收入并没有大幅降低，也可能是宏观税负的增长趋势。

2.直接税与间接税起伏波动，带来世界税制结构趋同调整。新一轮税制改革，发达国家采取了提高间接税比重、降低直接税比重的措施，特别体现在，降低公司所得税税率，但增值税和消费税税率却在逐步提高。而发展中国家则相反，基于原有间接税比重偏高的基础，选择降低以增值税为代表的间接税比重。如，中国的大规模增值税减税行动。这样，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直接税与间接税调整中的相反作为，使得世界税制结构更加趋同。此外，在主要税种发展方向和税收优惠政策发力点等方面也体现出趋同的态势。

（二）国际税收竞争与合作仍将共存

1.国际税收竞争存在是必然的。实际上，国际税收问题根本上就是竞争问题，而国际税收问题产生的根源没有改变，国际税收竞争也必然存在。国际经济交往、税收主权冲突和税制差异一直是国际税收问题的根源，这些因素的天然存在使得国家间的税收竞争不可避免。但是，世界经济发展环境、国家发展阶段及国家间的利益需求等方面的不同会使得国际税收竞争的程度、方式等有所差异。经济全球化的加速，使得经济交往和交叉程度更深，而互联网、数字经济的兴起又空前程度上便利了跨国税源的流动，使得涉外税源与非涉外税源迅速转换，很容易或更大程度上造成国家税收利益的损失。加上金融危机后弥补财政缺口的压力，使得一些传统上可以容忍的避税事宜变得不可容忍，争夺国际税收利益显得更迫切。同时，在应对危机的处理方式上各国因发展阶段而不同，映射在交叉税务事项上就可能发生冲突和矛盾。

2.国际税收合作是长期趋势。在经济全球化趋势下，合作依然是国际税改进程的主旋律。从当前实践层面，G20国家积极推动国际税收规则制定的系列行动、多国对BEPS行动计划的推进等已经证明国际税收合作是现实需要。从长期来看，由于各国面临着许多共同问题，也使得国际税收合作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比如，在新经济下更加复杂的国家逃税问题是各国共同面临的，只有通过更多的信息共享减少信息不对称的成本、通过协商征税权范围避免税收漏洞等合作行为才能减少问题。

（三）国际税收规则将重新制定，国际税收政策的不确定性增强

国际税收规制和秩序是全球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各经济体共荣共损，建立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格局意义重大。20世纪20、30年代时建立的国际税收规则已经难以恰当得适应当前的经济环境要求，传统的国际税收思维难以奏效。传统国际税收秩序关于税收管辖权方面的税基协调规制因数字经济和全球化程度加深而受到挑战。数字经济的空间虚拟化导致传统的以物理空间识别来源地不再合理。全球化又使得传统规则下不太重要的国际税收错配问题越来越严重。因而，国际税收规则的重新制定成为现实所需，而近期OECD发布的《形成应对经济数字化税收挑战共识性解决方案的工作计划》即是这一问题的印证。然而，国际税收秩序的重新建立也伴随着税收政策不稳定的状态。目前，“逆全球化”策略在一些主流发达国家中有所关注，相关国家的税收政策理念也会异于规则一致性需求。尽管长期全球化趋势不可逆转，“外围国家”会通过发挥比较优势实现产业升级，从而更加接近“中心国家”，但是这是一个不断博弈的过程，难免出现国际间税收政策不一致的问题。

三、中国参与国际税收秩序变革的路径

当前的国际税收秩序正处于规则重新构建的深刻变革期，在此背景下，我国应从如下方面作为以应对国际税收规则变革的挑战。

（一）思想意识层面重视，将挑战转变成机遇

面对国际税收新的发展趋势，中国应及时调整治税理念，从思想层面重视国际税收问题的处理。在国内层面，要意识到国际税收政策工具可以助推“中国梦”的实现。此轮国际税收秩序调整，为中国国内税制体制完善提供了有利契机，对我国完善国际税收领域立法、风险防范、技术手段等都将极为有利。在国际层面，要意识到中国的大国责任。在参与国际税收规制制定中，应主动维护国际税收公平，努力担当国际税收规则创新的责任。国际税收规则的重塑，为我国提供了参与制定的机遇。只有在思想层面足够重视，才能充分享受机遇带来的“红利”。

（二）担负大国责任，提升国际税收规制制定的话语权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率超过30%，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不断提高。在新国际税收规则的制定中，应有大国责任，秉承“道同”的税收治理理念，以“多边合作、平衡治理”的方式，建立“开放包容、互利共赢”的税收治理框架体系，为生产要素的跨境自由流动和有效配置提供公平、透明、有序的税收环境。而大国责任的承担与国际税收话语权具有直接联系。国际税收话语权是国家的软实力。建立提升中国国际税收话语权的制度框架，从接受国际税收既有规则的参与方式转向拥有发言权、参与决策权和议程设置权等方面。在国际税收事务处理中，中国应坚持规则制定的主动性，如，在未来参与BEPS项目成果推进和转化过程中，积极制定和完善自身国际税收相关法规；利用好全球和区域税务征管组织论坛、OECD税收征管论坛、联合国国际税收专家委员会、G20峰会、“一带一路”高峰论坛和金砖国家税务局长会议等国际平台，提高中国国际税收治理中话语权。这将既有利于维护中国的利益，也有利于维护所有发展中国家的税收利益，推动公正合理国际税收新秩序的建立。

（三）继续进行国内税收制度建设，积极参与国际税收新秩序

当前新一轮世界税制改革热潮为我国加快推进税制改革提供了良好环境。但我国的税收制度还存在不少问题，未来可以在保持现有增值税税收入一定规模的情况下，重点关注降低企业所得税税率和收入比重、加快推进社会保险费改税等，实现税制结构的科学合理。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财政收入的平衡和可持续问题，避免“财政三角困局”，通过加强税收征管、优化纳税服务等措施，确保财政收入的稳定增长，为财政支出提供持续、可靠的财力。与此同时，中国应积极参与国际税务活动，朝着国际税改引领者的目标努力。目前，中国已在一系列国际税改中做出了积极贡献，如，参与G20国际税改、BEPS行动、与“一带一路”沿线内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双边税收合作、世界主要经济体的税务合作备忘录等。未来，中国将继续推进与金砖国家间的税收合作，倡导落实G20关于促进包容性发展的倡议，并积极帮助其他发展中国家提高税收征管能力。

四、结语

金融危机之后，税收治理在国家治理和全球治理的作用日益增强。然而，经济的全球化、数字化及政治格局变动等因素使得传统国际税收规制已经难以有效适应全球经济治理需要。“变”是国际税收发展的必然趋势。国际税收秩序的变革既涉及各国税收制度改革，又体现为国际税收竞争与合作共存模式下的国际税收规则重置。中国已步入经济发展的新时期，面对国际税收发展趋势及国内发展需求，应从思想层面重视国际税收治理问题。并应充分利用国际税改的契机，对内推动自身税收体制建设，对外积极参与国际税收实务，提升国际税收规制制定的话语权。总之，需在困难中寻找机会，内外兼备，特别是对外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