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家族企业创业精神传承
--------基于继承者“双重烙印”的多案例研究*

刘 晖 ， 楼 宵

(湖州职业技术学院 a.计划财务处； b.商贸与经济管理学院， 浙江 湖州 313000)

创业精神在家族企业跨代成长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家族企业传承过程中的核心要素，一直都是家族企业主期望“基业长青”不断探索和践行的目标。与家族企业创始人相比，家族企业继承者具有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类家族继承者普遍具有专业化的学习经历和知识储备，丰富的游学经历以及多元的文化价值观，往往试图通过优化自身和家族资源开辟新领域、开发新市场，表现出跨代创业的行为特质；而另一类则耽于现状，缺乏进取精神，导致企业在传承过程中元气大伤甚至大厦倾覆。因此，家族企业创业精神传承的影响机制是什么，如何实现传承过程中和传承后企业创新精神的延续，成为现阶段家族企业研究的当务之急。

一、样本选取和数据来源

从一定程度上讲，浙江是中国民营经济的大本营。浙商在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根据浙江蓝源家族财富管理研究院2016年的调查数据，浙江注册资金超过千万的民营企业，在未来3-5年超过80%的家族企业面临代际传承问题，约有10%的企业已经完成代际传承。本文采用的样本为浙江省6家民营家族企业，分别选自嘉兴、宁波、温州3个地区，每个地区各两家。这些企业的注册资本均超过1 000万元，年产值均超过8 000万元，经营行业主要分布在通用设备制造业、金属制品业以及汽车零部件制造业。这6家企业都已完成代际传承，由二代或职业经理人负责家族企业的实际管理，经营业绩良好、利润稳定。为了方便分析和研究这些案例，本文对选取的样本企业进行了编码。样本企业的具体情况见表1所示(参见表1)。

表1 六个案例基本情况统计表

二、研究方法

(一)选用案例研究法的依据

家族企业的传承过程实际上是资源基础与创业精神的转移，而创业精神则是维持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首要条件。因此，家族企业的传承过程通常具备一些情景化的特征。通过对上述6个案例的分析，能够找出创业精神传承变量间的特殊联系。我们利用这种关系，尝试阐述创业精神在家族企业继承过程中的具体转移情况；再运用多案例研究方法中的案例归纳法与复制法则，在多个案例进行相互比较的过程中找出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

(二)调研过程与访谈对象

1.访谈提纲准备 根据研究目的，访谈之前，我们对家族企业中的多个不同岗位的人群进行了问卷设计。具体人员包括原家族企业实际管理人、家族企业继承者、董事会中的家族成员股东、企业财务总监、人事总监、行政部门经理、生产负责人等。访谈技巧上，采用半结构化的访谈方式。根据先前设计好的访谈框架，让受访者按照既定的线路和主题，描述相关问题或发表相关看法；或根据受访者的实际情况，对预先设定好的问题增加或补充其他采访内容；对特殊原因无法接受访谈的人员，则通过邮件或电联的方式做简要调查，并尽可能地保证访谈的完整性。

2.调研过程 本次调研开始于2018年5月，于2019年6月结束。对上述6家企业进行了17次直面访谈、5次邮件访谈与2次电话访谈。其中，原家族企业传承人与继承者是主要访谈对象，共访谈了20次；其余则是对家族成员股东、企业管理层、工会主席等人的采访。每次访谈的时长根据实际情况决定，面对面访谈的平均时长约为45分钟。5次邮件访谈的对象主要是企业高管，电话访谈的对象则分别为家族成员股东与工会主席。访谈内容均按照直面访谈模式整理为相应的文字资料。

3.数据收集 由于接受本次调研的样本较少，为了保证研究结论的真实与可靠，在访谈之前，对即将接受访谈的对象做了全面了解，并根据所收集的资料，结合访谈内容作出判断。收集资料的来源包括企业内部的报刊杂志、互联网上相关人员出席或参加的活动、受访者的公开讲话和其他访谈记录，以及企业宣传网站上公示的发展大事纪、宣传介绍、新闻报道、经营业绩等。访谈前对访谈对象的关系网进行了解，如在对家族成员股东进行访谈时，会简单地要求其对原企业主与继承者做一个简单的评价；或与企业下属员工进行简单对话，以初步判断企业高管接受访谈时所叙述的内容是否与实际一致；或让企业人事与财务部门提供档案文件，企业生产部门提供一线的实际情况等。

4.数据编码与数据分析 首先确认上述案例中继承后的创业精神传承情况，总结出相对应的关键词，并对这些词进行同义拓展，并对访谈中出现的相关关键词作重点标注。然后，与原访谈框架进行对比，查看是否遗漏其他内容，并及时写入访谈记录。其次，整个编码过程全部使用开放性编码。以创业精神为基础，分析全部访谈内容，在受访者的叙述中使用初级编码，以识别相关要素。再对编码进行总结，并剔除无关冗余编码。最终剩下的编码能够概括访谈对象提及的全部要素。第三，对整理好的编码作进一步提炼和归纳。以文献中的相关定义来统一表达和解释概念数据。命名初级编码，便于接下来的研究。把进一步提炼出的编码发展为二级编码。如把标注的初级编码进行概念统一，“放心/基本不反对/放手让他完成”被提炼为“企业家与继承者相互信任”；再如当初级编码是关于继承者的思维习惯和行为特征的描述，则可以帮助我们提炼出“思维高度”这个概念的二级编码。除此之外，通过关系网调查所印证的数据，经过整理也被用于提炼和证实所出现的二级编码。第四，通过分析案例内部与现有研究之间的迭代关系，形成研究模型。如编码中所提到的“困难帮扶”的详细叙述，能够说明：在创业精神传承中家族企业必定在代际间进行了有意识的传帮带培养。在单个案例与所有案例的对比中可以发现继承者的认知和能力所形成的烙印。继承者采用策略性的行为可以对创业精神传承形成较大的影响。具体编码结果如表2所示(参见表2)。

表2 数据结构编码表

三、研究发现与分析

(一)代际亲密度和创业精神传承

在创业精神传承的影响因素方面，国内外学者已有大量的研究。通过对文献的整理和总结，既基本界定了家族因素和企业因素与创业精神相关的因素[1]1087-1122，也对家族企业中有创业导向的关键要素进行了案例和实证研究[2]343-361。前者认为，创业精神转移的重点在代际双方的相互信任、相互支持、传承动机以及两者之间的文化差异等一系列维度。后者则更关注个体层面和组织层面的影响，即代际双方有意愿进行创业精神的传承，并将阻碍这种传承的障碍降至最低；同时也关注两者所处的具体位置、沟通方式以及创始人为继承者承接创业精神而设计的一整套报酬和奖励系统，通过提供分享创业精神的诱因来修正绩效，创造出一个鼓励创业精神传承的美好愿景与策略。

在创业精神的行为特征方面，学者们一般认为，创业精神集中体现在家族企业家能够不断突破自身的发展困境、愿意承担风险、有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不安于现状的进取心[3]83-124。通过对创业精神传承的影响因素和行为特征的相关文献进行分析思考后，本文在访谈与编码中主要构建了代际亲密度和创业精神两个维度，并对所选案例进行分析。其结果具体见表3和表4(参见表3、表4)。

表3 代际亲密度二级编码对比分析表(1)依据表2和上述文字材料进行跨案例二级编码的五级制打分，5-显著，4-较显著，3-中等，2-不太显著，1-不显著。本文表4、表5、表6的表述情况与此相同。

表4 创业精神二级编码对比分析表

通过案例分析可以确定：在家族企业创业精神传承的影响因素中，预先设定的代际亲密度的刻画比较贴合实际情况。在案例A中，企业家更倾向于用沟通渠道铺设和困难帮扶的方式帮助其儿子传承，而其儿子则在留学过程中形成了较为独立的思想，一直希望能够自己创业。但是，自己是家庭独子，且企业无人接管。在这种情况下他被迫进入企业。因此，该案例的代际双方在工作的信任上略有不足，企业家不是很放心事事都交给儿子独立完成。而在案例D中，可以看出职业经理人与子承父业方式的显著差别，就是双方的信任和沟通这个问题较为明显，从而职业经理人也就得不到企业家的诚心帮扶。由此看来，家族企业成员间的亲密度对创业精神传承的影响十分显著。此外，F案例，作为唯一一个女性继承的案例，在沟通渠道铺设这一点上表现较好。在访谈中，F家族的企业主明确表示：自己与女儿这种以平常心交流的方式，对相互听取意见、对家族成员拧成一股绳，对企业发展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用。男性继承者则在沟通上似乎仍然存在一些问题。

在代际亲密度对创业精神的影响方面，通过案例可以发现：创始人和继承者之间的代际亲密度越高，创业精神的传承就越好，反之亦然。在A、B、C、E和F这5个案例中，虽然多多少少都出现企业家与继承者之间的小矛盾，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子承父业的传承模式。在这种情况下，两者关系一般保持得比较好。无论是企业家还是继承者，均没有过于强调规则而导致双方关系紧张，从而使创业精神得以顺利传承。在案例D中，职业经理人则与其他案例具有明显的不同。虽然代际双方的亲密度较低，但是职业经理人的创业精神仍然很强。这说明，职业经理人的创业精神并不是从创始人那里传承而来的，而是在他的工作经历中累积获得。下面，我们根据以上分析得出如下命题：

命题1：在子承父业模式中，代际双方关系的亲密度有助于家族企业创业精神的有效传承。

(二)继承者烙印和创业精神传承：双重烙印的调节作用

在家族企业的代际传承过程中，继承者接班前的早期经历对其接受前任的创业精神有着巨大影响。这种早期经历是指继承者进入企业前对企业的认知程度，以及进入企业历练后所获取的相关能力。它不会随着企业内、外部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可以称之为继承者对企业的“认知烙印”。继承者正式进入企业后，在基层锻炼的过程中，会逐渐加深对企业的管理制度、商业模式、组织文化等的了解，加深对企业的“认知烙印”。这种烙印是继承者的一种潜在能力或资源，进一步维系了其对企业的情感认同。同时，在继承者从事一定的基层实际管理工作后，就可以逐渐积累大量的社会化经验和技能。这些经验和技能可以强化他早期在海内外高等学府求学或是在其他企业工作经历的能力烙印。本文在访谈与编码中，主要从认知烙印和能力烙印两个维度进行分析。具体结果见表5、表6(参见表5、表6)。

表5 认知烙印二级编码对比分析表

表6 能力烙印二级编码对比分析表

分析表5和表6可以发现：随着继承者认知烙印和能力烙印的加强，代际亲密度更利于创业精神的有效传承。继承者的“双重烙印”对代际亲密度所产生的潜移默化作用，对创业精神传承至关重要。上述案例的子承父业模式中继承者均有未继承前参与家族产业活动的经历。如案例C，继承者曾叙述：“我从小就跟电池打交道，家里就是电池工厂”。其他继承者也都曾表示过“父母很忙”“看着他们很辛苦”“看着公司慢慢变大”等意思。可见，认知烙印的加深是他们愿意继承企业并保持与原企业家良好关系的重要要因素。此外，有5个案例的企业家都将继承者送到高等学府去接受教育。案例F的继承者明确表示，自己所学的专业与家族产业相关：“父亲决定让我到日本留学，攻读先进制造工程硕士。一方面，去日本这个环保技术发达的国家学习新能源科学专业；另一方面，提高语言能力，引导拓展公司海外业务并带来新的技术。”事实也证明，这些留学经历即能力烙印的加强，对企业技术改造和创新提供了很大帮助，为公司迅速实现转型与确定战略发展方向奠定了基础。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得出如下命题：

命题2：在子承父业模式中，继承者“双重烙印”的加强，使得代际亲密度更利于创业精神的有效传承。

(三)理论模型构建

根据上述两个命题，我们构建了如图1所示的代际亲密度、继承者“双重烙印”对家族企业创业精神传承影响的理论模型(参见图1)。在继承者与前任保持良好沟通渠道和相互信任的前提下，两者间的融洽关系对家族企业的传承有很大帮助。在创业精神传承过程中，在任者对继承者处理问题的宽容态度会增强继承者的信心，使继承者在创业创新方面产生更强烈的欲望[4]248-265。换言之，前任与继承者之间的良好关系有助于家族企业创业精神的传承。此外，继承者接班后，可以全方位动态掌握家族企业的各类信息，并对企业的的传承计划、企业文化和愿景有进一步的认知。继承者对这些非制度性内容的认同感越深，则认知烙印越加强；同时，经过多年的基层锻炼和高层管理工作的历练，继承者的组织管理能力会有巨大的提升，能力烙印也进一步增强，从而在创业精神传承中可以发挥更多的主动性和能动性[5]42-53。根据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如下命题：

命题3：在子承父业模式中，代际双方关系的亲密度和继承者的“双重烙印”，共同促进了家族企业创业精神的有效传承。

综上所述，家族企业创业精神传承必须具备一定的资源基础与传承条件[6]88-94。不同的组织情境对创业精神传承效果的影响各不相同。相比于其他传承，创业精神传承有明显的烙印效应。在创业精神传承中，父辈企业主对继承者造成的印象，是继承者传承后能否二次创业的关键[7]110-124。本文围绕访谈资料，对整个创业精神的传承维度做了详细的解释；借助案例，反映了烙印理论、资源基础观等理论的实践运用。但对于创业精神维度中的各种要素的重要性，以及创业精神传承对传承后企业绩效影响的评价等，还有待后续做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