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荆氏书坊史事新证

2020-09-10 07:22冯先思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0年1期

【摘要】王恽文集中所载荆祐墓碣铭,展示了宁晋荆氏刻书家族由工匠家庭到建立荆氏书坊的过程,通过刻书,不仅改善了经济条件,还提升了社会地位。荆祐的幼子曾从金末进士李治问学,入元之后出仕元朝。荆氏家族所刻大型字书、韵书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书虽由韩孝彥、韩道昭父子改编定型,但也与荆氏家族成员(如荆璞)的参与密不可分。经与现存金刻元修本《五音类聚四声篇》的刊刻题记比对可知,荆祐又名荆瑞,与《五音类聚四声篇》《五音集韵》的参编者荆璞可能为同宗。现存几部荆氏篇韵的金刻元修本的书版,在战乱时期曾藏匿于墓室之中,因此得以保存。

【关键词】荆祐 荆国器 金代刻书

《中国版刻图录》金代刻本收录善本十种,按照刊刻地域排列,有运城两种、临汾七种、宁晋一种。前九种或据刊记、刻工,或据版刻风格,确定其刊刻地域。而最末一种《崇庆新雕改并五音集韵》称宁晋刻本,则未详所据。该书提要云:

此书以守温三十六字母各分四等排比汉字。所收之字,多以《广韵》为蓝本,增入之字,则以《集韵》为蓝本。崇庆元年改并编成,洨川荆珍为之开版。洨川即洨水,出获鹿西南井陉(原误为泾)山,东流至宁晋,入宁晋泊。洨川盖即宁晋别名。宁晋荆氏,金时以刻五经等书世其家。金末荆祐字伯祥,贞祐间元兵南下,取家刻《泰和律义篇》《广韵》等书版,埋藏土中,乱定修补复完。此书板片,疑亦在荆祐埋藏修复之列。存十二卷。《中国版刻图录》,文物出版社1960年版,第50—51页。

按《改并五音集韵》归为宁晋所刻,当据张秀民《辽、金、西夏刻书简史》一文张秀民:《辽、金、西夏刻书简史》,《文物》1959年第3期。。该文较为全面地呈现金代刻书的总体面貌,其主要内容后来又经完善,收入专著《中国印刷史》之中。该文论述金代坊刻图书时,曾提及宁晋荆氏书坊,其主要依据即元代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卷六十《故赵州宁晋县善士荆君墓碣铭并序》。这篇墓志所传荆君为金代书坊主人,中国印刷史上金元时期的坊刻出版史料极为匮乏,坊刻主人而能有墓志传世的,实属罕见,其中所蕴涵的出版史信息尚待进一步挖掘。今据王恽文集杨亮、钟彦飞:《王恽全集汇校》第六册,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626—2630页。,先移录全文如下:

元贞元年春,廉访荆侯改道北燕,过京师来谒,再拜以先表属笔。因念予与侯初定交于瘿陶,一见如平生。后十年复会于东楚,握手道旧,勉予南行,忠厚之气,霭然萃颜间,令人有不能忘者。今以是来托,载惟畴昔,其敢以固陋辞。谨按典瑞少监焦养直善状:君讳祐,字伯祥,赵之宁晋人。世陶洨滨,逮祖暨祢,以改工是图,曰“与其供器用于一乡,曷若以善及人为愈”,于是板行五经等书,不二十寒暑,荆氏家籍布满河朔。君甫冠而孤,每以保大家业为志。贞祐兵,乃取五经、《泰和律义篇》《广韵》板,全墟埌中。乱定来视,盗发掘无几,君悉力补购,随复为完部。或者云:“初藏书时善本固多,唯取是三者,何哉?”曰:“经者道之本,法者治之具,韵者字之始,文籍所由生,其为善已多。”闻者为知本。于时官府生聚,虽稍稍有立,诗书法律,晚生后辈,不知为何物。一旦得是,如瞽者复明,迷者之知津也。而又印模精,取直廉,故售者广。屋日为之润,所可重者,积而能散。县人王壹者,坐事累系,狱吏挟私欲死之,君力与营救,彼不顾,且讽而侥贿,竟倾赀出之。渠来谢,却不见,曰:“吾区区若然者,怜渠罔陷非辜,余何有?”壬子岁,州县通籍冒占者有禁里妪瞽而来依者,恻然以乳姆收恤。转易书辈往往宿负,审其窭,既折元券,复惠之书。尝有以女奴来偿者,辞不克,娉而良焉。斯皆风义矫矫,人难能者,率乐为之,故乡里无亲疏,以善人称君。以丁巳秋公元1257年,时当南宋理宗宝祐五年,蒙古宪宗七年。遘疾,遗命仲子元纲曰:“伯叔二丧,未克葬,汝勉襄大事,以卒吾志。”言终而逝。实是年八月八日也,寿五十有九,藏先茔昭穴。君资和易,处事明敏,终以失学为愧恨。及诸子长,皆教之读书。尝训饬曰:“吾已面墙无及,今幸嗣先业,庭户间书帙纷翻,岂有资人进修,暋不自力,将何以免君子之讥。且先世易冶而裘,所期正尔汝曹,其勉旃。”君初娶刘氏,继室苏氏从四子命名特征来看,国器、国用可能为正室刘氏之子,元纲、幼纪为继室苏氏之子。。生四子,长国器,中戊戌词科。次国用,善属文,皆前卒。次元纲,自幼有成人风。君尝语所亲“异时保家子也”,竟如言。季幼纪,为人雅重,信道笃。少从敬斋李先生学,所得为多。由典瑞贰卿擢任风宪,今为山北辽东道廉访使。女一,适进士张景贤,孙怀宝。男孙九人,曰谌、曰询、曰诚、曰谦、曰谧、曰谊、曰谅、曰诩、曰诹。女孙五人,一在室,余皆适士族。曾孙九,女孙如之。於戏,盛哉!予然后知善恶之报至子孙而后定者审矣。

一、墓志主人为荆祜还是荆祐?

墓志主人,张秀民录文称“荆祜”无论是《辽、金、西夏刻书简史》一文,还是后来的《中国印刷史》及其修订本,皆作“祜”。,《中国版刻图录》则称“荆祐”,究竟孰是孰非?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今存元、明刊本及清钞本多种,今将诸版本字形罗列如下元刊甲本据台湾“国家图书馆”藏元至治壬戌(1322)嘉兴路儒学刊明代修补本(402.58 10867),其他几种皆为国家图书馆藏本,其索书号分别为:元刊乙本(版本与甲本同,印次略有差异)A01085,明弘治本A05395,清王宗炎钞本A00638,清钞甲本12739,清钞乙本13416。:

元刊甲本元刊乙本明弘治本清王宗炎钞本清钞甲本清钞乙本

从元刊本笔势来看,字形当作“祐”,因其字形近于撇,只是由于版刻略有损坏,撇之下方与口之左方皆损,故明刻本翻刻时撇画也未出头。张秀民《中国印刷史》所载金代书坊主人“荆祜”不确,当改为“荆祐”。

二、荆祐又名荆瑞

荆祐长子荆国器,其名见于金崇庆间刊元代修补本《泰和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今藏于台湾“国家图书馆”,索书号为110.31 01088。。此书今残存三卷,书前有刊刻者题名,其文云:“赵州荆璞同编,荆现、荆琪、荆珍、荆瑔同开板,荆瑞长男荆国器重开板印行。宁昌李昺书。”结合荆祐墓铭记载,可知此书所标“长男荆国器”当即荆祐长子,那么荆瑞也就是荆祐别名荆祐字伯祥,其字“伯祥”与“瑞”,又是古人常见的名、字搭配。。今存金代所刻《泰和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及《改并五音集韵》的开板人皆为荆氏,且其名字第二字多为玉字旁,从古人命名习惯来看,这些人当为同一家族的平辈。

荆祐卒年为丁巳,鉴于其人由金入元,其卒年当为公元1257年(南宋理宗宝祐五年,蒙古宪宗七年),由此上推五十九年,其生年当为1198年(南宋宁宗庆元四年,金章宗承安三年)。其长子荆国器中戊戌词科,时当1238年(蒙古太宗十年,南宋理宗嘉熙二年),這一年荆祐四十初度,荆国器可谓少年得志。

韩道升在金崇庆元年(1212)为《改并五音集韵》所撰序言中说:“大金皇统年间,有洨川荆璞字彦宝,善达声韵幽微,博览群书奥旨,特将三十六母,添入韵中,随母取切,致使学流取之易也。”荆璞在金皇统年间(1141—1149)已善达声韵,博览群书,此时当已成人非复少年,其生年或在1120年以前,与荆璞同辈的荆瑞则要小将近八十岁,甚或更多。由此可见,荆璞与荆瑞,即便是同族,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也不会太近。荆瑞(荆祐)墓铭中说其先世“世陶洨滨,逮祖暨祢,以改工是图”,说明荆瑞这一支以前一直从事烧造砖瓦陶瓷这一类行业,“逮祖暨祢”才想改工,可见其父亲可能还在这种烧造行业做了一段时间。而他们父子改行刻书,则可能受到了同族荆璞的影响或者提携。

荆璞在中国辞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他首先改进了韵书的编撰方式,在各韵之中标明声母,使得字序有了一定规律,《五音集韵》这种类型的韵书可能就是由荆璞创始。后来韩孝彦、韩道昭父子进一步标明等第,归并韵部,编为《改并五音集韵》,成为元明两代最为流行的韵书之一。而韩氏父子据《增广类玉篇海》,调整部首排列方式,将以前部首按照义类

金刻《崇庆新雕改并五音集韵》书影取自《旧京书影》,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32页。    金刻元修本《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书影取自http://rbook2.ncl.edu.tw/Search/Index/1。

排列,改为按照三十六母顺序排列,编成《五音类聚四声篇》梁春胜:《从〈类玉篇海〉到〈四声篇海〉》,《中国典籍与文化》2004年第2期。,书前也标“荆璞同编”。而韩氏父子所编篇韵皆有金刻本存世,书前皆标明了开版人姓名,二书又皆由荆氏刊刻而成。韩氏父子编纂的篇韵,最初可能是应荆家书坊之约,嗣后在元明两代风行,对后世辞书编纂产生了深远影响。

三、韩氏篇韵金刻元修本的背景

荆瑞墓铭中说:“贞祐兵,乃取《五经》《泰和律义篇》“泰和律义篇”,张秀民《中国印刷史》以及《中国版刻图录》《王恽全集汇校》皆于此五字标书名号。按沈家本《历代刑法考》卷九(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56—258页),书名本作“泰和律义”,与唐代法律专书“唐律疏议”命名方式类似。此处“篇”当属下,且脱“玉”字,这三部书实为《五经》《泰和律义》《玉篇广韵》。《玉篇》《广韵》虽为二书,实乃荆家书坊合刻篇韵,与《五经》一样,皆系小型丛书。明代据《四声篇海》《五音集韵》改编的几种大型辞书,还有篇韵合编在一起著录的,如明李登《书文音义便考私编》、章黼《重刊并音连声韵学集成》《新校经史海篇直音》等。本文的论述也支持这一推测。《广韵》板,臼墟埌中。乱定来视,盗发掘无几,君悉力补购,随复为完部。”“埌”字,《玉篇》土部云:“《方言》曰,秦晋或谓冢曰埌。”可见埌即坟墓之义。《中国版刻图录》撮取这段文字大义说“埋藏土中”,如果真的埋藏在普通的土壤之中,或许倒有较强的隐蔽性,正因为荆家把书版存放在墓室之内,以期保存。而兵燹来临,盗发冢墓反而在乱世屡见不鲜。不过盗墓者大多求财,而书版并不能直接变现,藏在墓室中的书版可能遭受盗掘,但并未损失殆尽。

荆瑞保存的《广韵》可能是我们所熟知的《五音集韵》,而“《广韵》是《五音集韵》的基本依据”宁忌浮:《韩道昭与〈五音集韵〉——〈校订五音集韵〉前言》,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6页。,可能是以《广韵》来代指《五音集韵》。现存韩氏编纂《改并五音集韵》卷端题名皆标年号,计有泰和、大安、崇庆、至元、大朝、己丑等名号入明之后又有成化、弘治、正德、万历等。。虽皆残本,然据书题年号和避讳以及版刻风格可以分辨金刻和元修的版片。国家图书馆藏有一部《崇庆新雕改并五音集韵》(索书号为A00038),存前十二卷,见于《旧京书影》著录。卷一卷端题“崇庆新雕改并五

《四声篇》卷七第八页a   《四声篇》卷七第八页b《四声篇》,即《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今藏于国家图书馆,索书号为A00039。

音集韵”,卷二、八、十二题“大安新雕并五音集韵”,凡亶或从亶之字皆阙末笔,即避金熙宗完颜亶之讳,当即金代原版“大安”(1209—1211)、“崇庆”(1211—1213)乃金卫绍王年号。。卷六、九、十卷端题“大朝新雕改并五音集韵”,当即元朝补刻。卷五卷末题“云中后学李玉全雕此策”。此本“大安”“崇庆”乃金卫绍王年号,“大朝”为元朝早期国号之异称萧启庆:《说大朝:元朝建号前蒙古的汉文国号》,《内北国而外中国》,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62—77页。。现存几种《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金刻元修本的卷前标题也有类似情况台湾“国家图书馆”藏本为十五卷全本,略有阙叶。国家图书馆藏本(A00039)存九卷。,卷首残缺,卷二卷前题“至元重刊五音篇”,卷三、七、九、十、十一、十三、十五卷前题“泰和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卷三共字阙笔避讳;卷七有明显修补痕迹;卷九尧字避讳,卷末题“己丑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卷十三晓字避讳;卷十五卷末题“己丑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卷四卷前题“至元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本卷尧字避讳。,卷五、八、十四卷前题“己丑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卷六、十二卷前题“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卷六风格属元刊本;卷十二卷末题“泰和五音新改并类聚四声篇”。。

由此可知,韩氏篇韵皆保留了一些金代的版片,又有不少元代修补的内容,正与荆祐墓铭中所述相合,或许上述两书的版片就是当年荆祐藏匿于“墟埌”之间,得以保存下来的。

四、荆氏家族与《新修玉篇》

荊祐墓铭中提到其幼子荆幼纪“为人雅重,信道笃。少从敬斋李先生学,所得为多。由典瑞贰卿擢任风宪,今为山北辽东道廉访使”。敬斋李先生当即金元时期著名的数学家李治前人多称“李冶”,据缪荃孙、余嘉锡等考订,当为“李治”。详见刘德权《敬斋古今黈》标点前言(中华书局1995年版)。。李治字仁卿,自号敬斋,真定栾城人。金末登进士第,辟知钧州。金亡后,家于元氏(今河北元氏县)。元世祖屡加礼聘,最后以学士召,就职期月,以老病辞去。事迹详见《元史》本传。他的著述今存《敬斋古今黈》《测圆海镜》《益古演段》等。

李治《敬斋古今黈》曾引到《玉篇》,其书卷二云:“慹字,成玄英谓为‘屈伏不伸’,陆德明音释云‘之涉反’,且曰‘司马云,不动貌’。按《玉篇》,此字凡五音二解,其‘之涉切’者引司马彪《庄子》注云‘不动貌’,其‘奴协切’者义亦同上。其之入、秦入、涉立三切者‘怖也’。”〔元〕李治著,刘德权标点:《敬斋古今黈》卷二,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23页。按今宋本、泽存堂本《玉篇》《五音类聚四声篇》(金刊元修本)皆作“慹:之涉切。司马彪《庄子》注云:慹,不动貌。又之入切。怖也。”元刊本增注本《玉篇》亦略同。李治所引《玉篇》与今传诸《玉篇》皆不同。而《新修玉篇》心部作“慹:之涉切。司马彪《庄子》注云:慹,不动貌。○又之入、秦入、涉立三切。怖也。○又奴协切。不动貌”〔金〕邢准:《新修絫音引证群籍玉篇》卷八,《续修四库全书》229册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3页。,正为五音二解,且反切用字及其顺序,皆与李治所引相同,则他所引《玉篇》当即《新修玉篇》。

荆幼纪既然曾从李治问学,那他见到《新修玉篇》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况且荆家书铺既然编纂刊行大型字书,理应于当时所流传的各种同类著述有所参考。梁春胜认为《四声篇海》与《新修玉篇》皆在《类玉篇海》的基础上成书,虽然《新修玉篇》比《四声篇海》成书早二十年,但是韩道昭改编《四声篇海》之时,并未参考《新修玉篇》梁春胜:《从〈类玉篇海〉到〈四声篇海〉》,《中国典籍与文化》2004年第2期。。

我们知道,字书、韵书虽然体例不同,但是每个条目基本具备字形、释义、反切三要素,二者的差异在于字与字之间的排列方式不同,而不同的排列方式则服务于不同的需求。字书的一大功能是依据字形查阅读音、释义,而韵书的一大功能是查询同音字科举考试有诗赋一门,正确押韵是考试的一个重要方面。。科举时代诗赋等韵文是重要的考试内容,官方制定的押韵标准,需要操不同方音的考生遵守,因此韵书自宋以来皆较字书为发达。仅以宋代为例,现在流传的宋人所编字书仅有《类篇》《玉篇》两种,而韵书则有宋版十余部之多例如《广韵》(今存宋版十部以上),《集韵》(今存宋版三部)。此外,还有《礼部韵略》《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增修互注礼部韵略》《押韵释疑》《紫云先生增修校正押韵释疑》等韵书。。由于韵书的主要功用在于为考试提供标准的读音,因此其收字范围一般不会太大,能满足考试以及阅读经史即可。字书的功用则主要在于据形查字,读书人在日常阅读遇到的字形千差万别,因此字书的完善则倾向于收录更多的字形。因此《类玉篇海》《新修玉篇》《四声篇海》则以汇纂不同字形为主要目的,且开发出了一套基于字形的汉字检索方式因为读者在查阅字书的时候,多仅知字形而不明读音、释义,因此检索方式需依赖字形,而不能诉诸读音(韵书)、释义(雅书)。,因而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力,金人创立的汉字检索原则沿用至今。

《四声篇海》与《新修玉篇》的差异大致有两个方面。其一是部首的排列方式。《新修玉篇》基本沿袭宋初所编《玉篇》的排列顺序,仅仅有细微的修改。而《四声篇海》则将部首按声母顺序重新排列。相比之下,《四声篇海》的部首排列基于该部首的语音要素,在检索的时候无须再借助其他思维工具,仅仅需要熟知三十六声母即可检索得到。而《新修玉篇》的部首排列大致依据部首的类别,需要使用者熟悉其排列规则之后才能较为便捷地检索,不然只能从头到尾检索一遍,耗费的时间较多,而且养成熟练检索的能力所需要的门槛略高。虽然《四声篇海》的检索仍然需要熟悉三十六声母,但是三十六声母的普适性要远远高于《玉篇》部首的排列顺序,因此利用人们熟知的技能来检索,比没有普适性的要更容易上手学习。其二,《四声篇海》虽然在字头之下收录的读音不多,但《四声篇海》与《五音集韵》配套使用,两书分工不同,各有侧重。

经过上述分析,荆氏家族是有可能看到《新修玉篇》的,之所以未参考,可能只是想编出一部不同于《新修玉篇》的新型字书。事实证明,韩道昭的新编《五音类聚四声篇》和《五音集韵》在与《新修玉篇》的竞争中获得绝对优势。

五、结 语

王恽文集中所载荆祐墓碣铭,展示了宁晋荆氏刻书家族的发展历程,通过刻书,不仅改善了经济条件,还提升了其子孙的社会阶层。荆祐的幼子曾从金末进士李治问学,鼎革之后出仕元朝。荆氏家族所刻大型字书、韵书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书虽由韩孝彦、韩道昭父子改编定型,但也与荆氏家族成员(如荆璞)参与密不可分。经与现存金刻元修本《五音类聚四声篇》的刊刻题记比对,我们可以知道,荆祐又名荆瑞,与《五音类聚四声篇》《五音集韵》的参编者荆璞可能为同宗。现存几部荆氏篇韵的金刻元修本的书版,在战乱时期曾藏匿于墓室之中,因此得以保存。

〔作者冯先思,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

A New Evidence on the Printing Activities of Jing’s Bookstore in the Jin Dynasty

Feng Xiansi

Abstract:The inscription on the tombstone of Jing You collected in the anthology of Wang Yun told the story of the Jing’s family in Ning Jin. The family successfully improved the living standard and elevated social ranking through change of job from craftsman to printer. The youngest son of Jing You was the student of Li Zhi who was a successfully candidate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of late Jin Dynasty, and became an official of the Yuan government. The wordbooks and rhyming dictionaries printed by the Jing’s family ha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later generations. Although these books were edited by Han Xiaoyan and his son Han Daozhao, they were still closely related to the efforts of Jing’s family members such as Jing Pu. Based on references to the preface written for Wu Yin Lei Ju Si Sheng Pian, a dictionary firstly printed in the Jin Dynasty and then revised in the Song Dynasty, we get to know that Jing You was also called Jing Rui, and he might have a common ancestry with Jing Pu, one of the compilers of Wu Yin Ji Yun, a rhyming dictionary in the series of Wu Yin Lei Ju Si Sheng Pian. Several books firstly printed in the Jin Dynasty and then revised in the Song Dynasty by the Jing’s family were once stored in the tombs in wartime, and have thus survived till now.

Keywords: Jing You, Jing Guoqi, printing in the Jin 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