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模式分类研究
——基于扎根理论方法的探索

李志刚，韩爱华，王水莲，赵 琳

（中国海洋大学 管理学院，青岛 266100）

裂变创业是指员工从先前就职的母体企业离职之后，运用先前工作经验或母体企业某些资源来创办新企业的独特创业活动［1］，此类创业以员工离开在位企业并设立新创企业为基本特征，以识辨机会和跨组织整合资源为有效机制，具有发展强化性、竞争双重性和绩效独特性的特点［2］。近年来，我国产业结构不断调整和优化，创新创业活动的开展如火如荼。在此大环境下，政府陆续出台或调整了系列政策，例如生育政策、创业优惠政策等，随之社会中女性裂变创业活动不断涌现，女性创业者在社会整体创业群体中的比例逐年提高，已成为创业经济的重要力量［3］。由于女性生理结构和社会化过程与男性相比存在较大差异，其创业动机及其创业行为也具有一定的独特性［4］。

创业动机作为创业活动的起始点［5］，也是创业过程的核心要义。早在2001年，GEM报告从创业动机视角出发将创业划分为机会型创业和生存型创业两种类型，前者是指出于个人偏好被机会吸引而主动创业，后者则是指由于没有更好的就业选择而被动创业。另外，GEM报告显示，我国女性生存型创业的比率仍旧高于全球平均水平［6］。虽然生存型创业层次比机会型略低，并在供给就业岗位、产业结构升级、创新技术与产品等方面稍有逊色［7］，但是其所带来的贡献积极驱动了经济增长和社会的持续发展。同时，已有研究也表明，驱动女性创业的因素以生存型为主，如失业、工作不满意、工作不自由等，与男性创业相比，受家庭因素推动创业的现象更加突出［8］。然而，现有关于女性生存型创业的研究大都表现为驱动因素分析和强调与男性之间的性别差异，忽视了不同生存因素驱动创业活动引发的成长路径异质性，尤其是缺乏针对产业结构升级和生育政策更新等情境下女性裂变创业现象的理论阐释。事实上，生存型创业活动层次较低，企业存活率也略低，在我国存有社会结构障碍和性别角色差异的背景下，女性如何完成裂变创业并解决各类生存问题更值得关注。

关于生存因素如何驱动女性裂变创业形成不同的模式，身份理论提供了较为契合的研究视角。它阐释了行为主体（个体或组织）的决策、行为和发展趋势的差异化原因，强调行为主体的身份定位决定了其会采取哪种具体行动［9］。目前，身份视角下裂变创业研究大多数偏重于裂变新创企业的组织身份继承和重构［10］，却忽视了裂变创业者个体身份的相关研究。女性裂变创业者身份的转变和重新定位及其创业行为之间具有更加直接的关系［11］，从该角度展开研究更有助于理解同一类女性裂变创业者及其创业行为和模式之间的不同差异［12］。

有鉴于此，依据实际创业情境中的鲜活素材，本研究对选取的相关样本进行扎根分析，提炼了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模式，以此来统合理论与实践。研究发现，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主要有致富生存型、安定生存型和平衡生存型3种；根据身份理论，不同模式的作用机理不同。以追求经济改善为核心诉求的自身定位会演化形成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以追求生活稳定为主要目的的自身定位会演化形成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以追求工作—家庭兼顾为首要动力的自身定位会演化形成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本研究深化了对于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理解，在裂变创业、女性创业以及生存型创业等相关领域做出了理论贡献，并对女性裂变创业实践具有一定的启示价值。

1 相关理论回顾

1.1 裂变创业相关研究

裂变创业是一种重要的创业研究类型，此类创业活动意指从母体组织中形成或设立新企业，并且其裂变创业的过程也是对知识和资源等进行迁移的过程［13］。基于此，裂变创业呈现出遗传特性，这也是不同于一般新创企业的重要特征。母体组织知识或资源的传承与转移提升了员工的创业能力，弥补了裂变新创企业在资源供给和业务模式搭建方面的不足，并帮助新创企业克服障碍、领先市场和降低失败风险［14］。因此，裂变新创企业相较一般新创企业而言，适应能力更强，绩效表现更好［15-16］。

同时，由于裂变创业活动既有的特殊性和开放性，在实践生活中呈现出形式多样化的特点。根据裂变的来源主体，以往研究将裂变创业分为源自企业的裂变和源自大学等非营利性科研机构的裂变［17］。近年来，就源自企业的裂变创业而言，部分学者提出应进行更进一步的细致讨论。源自企业的裂变创业被进一步划分为母体企业主动孵化的创业活动和员工自发离职进行的创业活动；员工自发离职进行的创业活动又包括机会型裂变创业和需要型裂变创业［18］。需要型裂变创业主要是指受母体企业的不利发展所驱动的裂变创业活动，包括企业内高层存在矛盾冲突、高级管理层变更、母体企业被收购或者退出原先市场、母体企业变革或者破产倒闭等［19］。母体企业的这些不利遭遇使得内部员工可能会面临薪酬福利的削减甚至被动解雇的风险，从而加大了员工流失的概率。

相关研究表明，裂变新创企业的创立条件和触发裂变创业的事件，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企业的价值创造和成长的性质具有重要影响［20］；不同类型裂变创业活动的生成过程和成长路径均有所差异［18］。需要型裂变创业属于较为被动的源自企业的裂变创业活动，其生成过程的主题关注知识或资源在母体企业与裂变新创企业之间的流动和转移，并且创始人的创业动力要低于机会型裂变创业者，所以呈现的就业增长率和收入增长率均低于机会型裂变创业活动。但目前来看，上述研究主要针对男性创业活动开展类型划分［21］，忽视了性别特点和社会结构交互影响下的性别差异。相较而言，在母体企业任职时，由于晋升天花板和结构性障碍的隐性存在，女性职员的地位略处弱势，故而以女性为视角研究裂变创业活动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女性特质与裂变创业的交互关系，并有助于更好地辨识女性创业者在裂变创业活动中遇到的特殊问题的原因所在。

1.2 女性创业相关研究

大量女性创业者的涌现引起了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关于女性创业动机视角的研究主要可以从性别差异视角的对比研究和女性群体视角的专门研究两个层面来阐释。一方面，基于性别差异视角，大多数研究都是以“推拉理论”为基础来分析并比较两性创业的不同。早期的研究结果显示，女性受“推”的因素影响较多，主要涉及失业、离婚、工作歧视、家庭需要等，相反，男性主要受类似于捕捉较好的市场机会、获得更大的权力等“拉”的因素影响［22］。国外学术界普遍将两性的创业差异归因于不同的生理结构和社会化过程［5］。但是，后续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两性创业者的创业动机相似程度比差异程度要高［23］。相似之处在于两性都渴望灵活支配时间、获得独立，不同的是男性创业者倾向于受经济目标驱动、追求社会地位和名望，而女性则侧重于满足家庭需要［24］。

另一方面，基于女性群体视角，既有研究由于调查样本的不同，女性创业的研究结果具有多样化的特征。在发达国家，女性创业主要是由兴趣引发，想要抓住创业机会并获得一定的自主性［25］，多半呈现机会型创业特征［26］；而发展中国家的女性创业者以生存型创业为主［27］，创业的普遍原因在于家庭贫困、失业、母体工作受挫、工作—家庭冲突等。研究表明，在我国创业女性生存型创业所占比例高于全球平均水平［28］，且女性生存型创业活动更容易获得家庭经济的支持、社会的同情和鼓励，而非排斥和歧视［7］；同时，女性承担家庭责任的程度会对新创企业的运营效率产生影响［29］，因此，以平衡工作—家庭冲突为主要目的的女性创业活动更容易失败，以抓住机遇为首要目标的更容易成功［30］。

综上所述，在发展中国家，女性因为生理结构和社会化过程的影响，更容易受“推动”因素影响进行创业活动，并呈现生存驱动创业的特征，但大多数研究仍停留在概念层面，主要总结了受哪些推动因素影响和基本特征，却忽略了创业的触发因素、动机、行为和结果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以及身份认知转化的研究［31］，因此，从动机—行为—结果的作用机制及女性身份角色转化角度进一步探讨，有助于对女性创业差异性做出更深入的解释［32］。

1.3 生存型创业相关研究

2001年，GEM报告基于推拉理论将创业划分为机会型和生存型两种类型。生存型创业是指缺乏更好的就业选择而被动性地从事创业活动，主要受类似于对当前工作薪资、时间等不满意、就业困难等“推动”因素影响。生存型创业活动在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以行业进入壁垒低、社会资源依赖性低、经营风险低、顾客需求多样化、规模经济不突出等为主要特征［33］，这种创业类型既可以帮助创业者解决生存困境、实现自我雇佣，也可以提高创业者的社会参与度，并且在创造就业岗位和拉动经济增长等层面发挥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由于GEM对创业类型的“二分法”理论未详细阐释两者之间的分化机理［34］，近年来有学者探究了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主要分为结构、认知和自我效能感［35］3种差异。研究发现，具有生存需要特征的要素对生存型创业的贡献度较高，而具有发展性特征的要素对其贡献度较低；自主性、创业能力认知水平低但风险认知水平高的个体，以生存型创业为主；同时，生存型创业者对于创业成功的信念不够坚定，从而其也没有较高水平的自我效能感。

总体而言，已有研究从推拉理论出发定义了生存型创业，并对其主要特征和结构要素进行了相关解释，这对明确生存型创业的先前驱动因素以及后续过程研究具有重要的启示价值。然而，现有研究缺乏针对生存驱动女性裂变创业的深入研究，例如，不同生存特征的创业因素如何驱动女性进行裂变创业并未获得充分关注，对女性生存型裂变创业的不同模式具有哪些独特性也缺乏深入探讨［32］。

1.4 身份视角的创业行为研究

身份理论是一组试图用人们的身份来解释人类的“自我”和行为的理论总称，它解释了行为主体（个体或组织）的决策、行为及其发展趋势的差异化根源［9］。身份是指主体与社会交互形成和维持的用以理解自我的框架［36］。该理论认为，不同经历中的危机和冲突会对行为主体的身份塑造产生影响，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行为主体会评判和选择适合自己的目标和价值观从而形成自我认知的身份［37］；另外，行为主体的角色身份定位将会决定其采取哪种具体行动，行为主体会努力开展与身份内在含义一致的行为和行动，以满足自我诉求并实现心理预期［38］。

身份理论提供了在创业者身份及其创业行为和模式之间建立理论联系的可能性［39］。创业行为是一种推动新企业创建、发展和转型的价值创造活动。创业者身份是在与社会交互中相对自我和其他个体来说，成为某一种特定类型的创业者所包含的意义；它既是个体成为创业者的心理愿望，也是动机的认知显现，不同创业者自我认知不同，其内在动机也存在差异，从而导致创业结果出现差异［40］。创业者不仅通过自己的创业行为来体现身份，其创业者身份也会指引发展途径并驱动行为达成目标。在创业过程中，面对技术、竞争和市场的动态性和不确定性，创业者的身份定位会促使他们表现出可以预测的资源整合及战略决策等创业行动［41］。创业者身份和创业行为的关系研究为特定情境下创业者的思维逻辑及其具体行动策略提供了理论依据。

目前，身份视角下已有裂变创业研究主要关注源自母体企业且具有先天资源及合法性优势的裂变新创企业的组织身份继承和重构问题。例如，有学者提出领导意义构建与成员意义赋予的联合有助于裂变新创企业塑造独特的身份。但是，针对员工裂变创业引发的个体身份转变问题，既有研究还鲜有涉及。实际上，相较组织而言，个体的身份定位及其裂变创业行为之间的关系更加直接［11］，从此角度出发探索更容易帮助理解同一类裂变创业者及其创业行为和模式之间的不同差异［12］。

1.5 现有研究评述

针对以上梳理可以发现，学术界在相关研究领域颇有洞见，这为本研究奠立了坚实的理论根基。但是，既有研究对于解释现实生活中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现象仍旧存在以下不足：不同的生存因素触发女性裂变创业并呈现不同的创业行为模式，从而解决生存问题，但对女性裂变创业者不同的创业行为决策并没有形成类型化、模式化解释。因此，需要以现有理论为基础，构建出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相关理论，为更多的女性裂变创业实践提供指导。鉴于质性研究可以帮助人们充分理解问题的涌现过程和内在机理［42］，本研究将对选取的样本资料进行扎根分析，通过与既有理论持续对话解释以上现象。

2 研究设计

2.1 扎根理论研究方法

为了探究生存因素如何驱动女性裂变创业形成不同特征的模式，本研究选用扎根理论研究法，系统分析筛选出的6位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者。选择该方法的原因如下：①本研究的目的在于从女性的视角探索生存因素如何驱动裂变创业形成不同特征的模式，由于质性研究方法善于解答“如何”的问题，因此适用于本研究［43］；②如上述既有研究回顾，学术界在相关研究领域已取得了丰富的成果，但缺乏从女性角度出发针对生存因素如何驱动创业者完成裂变创业的交叉整合研究，因此适合采用以理论建构为主要特征的扎根分析法；③扎根分析并非意在验证理论，而是依据原始资料，对其进行持续地比对、分析和凝练以建构理论［44］，这种研究方法比较适合探索微观主体活动的机理、过程等，有助于探明现象之下的深层本质。所以，本研究将依据理论抽样原则选取样本，通过开放性译码、主轴译码和选择性译码分析样本资料，从而取得理论成果［45］。

2.2 基于理论抽样原则选取样本

理论抽样指以研究问题、目的和设计为导向，筛选与之最为相关并能为其提供最多信息的案例样本，获取的样本资料主要用来持续对比、不断提炼概念和范畴，通过已获得的分析结果指引进行下一步资料收集工作，在资料收集与分析互动之中逐步完善译码，直至达到理论饱和的状态［46］。由于本研究旨在探索生存因素驱动女性裂变创业的模式，在样本筛选时从3方面进行考虑：①女性创业者需是从之前供职的母体公司离职再创建新企业，并且属于独立创业者或者是创业团队的核心人员；②女性裂变创业的动机需要符合“没有其他更好的就业选择而不得不进行创业”的生存特征；③女性创业者需处于不同年龄段，其新创企业应尽可能分布于不同行业。因此，本研究遵循理论抽样的扎根原则，通过过程驱动，依次筛选出6位生存驱动型裂变创业特征显著的女性创业者。

具体来说，由于本研究意旨探析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模式分类，所以抽样以及剖析的起点始于女性裂变创业的生存驱动因素。综合既有研究对女性创业和裂变创业的驱动因素的认知，其中几乎均涉及从个体、企业和家庭出发对裂变创业的驱动［47］。对此，借鉴生存型创业的已有研究，首先选取的第一个样本是出身贫寒的A创业者，通过对其分析发现，A创业者裂变创业的生存驱动因素是改善生活窘境，这主要是因为个体对母体企业薪资不满的主观感知；由此引发思考，与主观感知相对应，借助逻辑关联推理，是否存在客观事实驱动裂变创业？进而选取了B创业者的案例样本，其生存驱动因素主要是基于个体偿还理财失误带来巨额债款的客观事实。综合A、B创业者样本的分析之后，为了尽量覆盖所有研究情境，本研究进一步选取了分别源自企业和家庭生存驱动的C、D 和E、F 女性裂变创业者样本进行扎根分析，资料分析中获得的概念和范畴以及它们之间的互动关系得到了有效且充分的阐释，因此可以认为理论抽样的饱和度达到了相对最大化的状态。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6位女性裂变创业者由生存驱动因素引发的动机并非浊泾清渭，但是各自均有最为突出明了的动机主线。例如，从个体出发的生存驱动因素引致的动机也可能会涉及家庭，但其最核心的主线是由个体而生。本研究的案例样本情况如表1所示，理论抽样过程如图1所示。

表1 研究样本一览Tab.1 A survey of research samples

图1 理论抽样过程Fig.1 Theoretical sampling process

2.3 样本资料的收集与分析

根据“生存因素如何驱动女性创业者完成裂变创业”这一主要研究问题，本研究进行样本资料的收集与分析。一方面，以对样本企业的创始人进行实际观察和深入访谈为主，以电话、邮件等为辅的方式，获得了一手数据。另一方面，本研究借助互联网等渠道查找并整理与样本对象相关的网站、报道、书籍等内容，获得了相关的二手数据资料。由于这些二手数据属于公开信息，且自公开之后经过了企业各类利益相关者的监督以及审查，所以这将有助于提高样本资料的信效度。

从样本资料的利用和补充来看，本研究以理论抽样为原则搜集相关资料，而非是一次性完成全部访谈或者理论抽样。本研究资料收集和整理工作以动态性和持续性为主要特征。一方面，从课题组前期建立的裂变创业资料库中筛选出已有资料进行比对检验，增强概念归纳和理论饱和的有效性。另一方面，在分析样本资料的过程中，对资料疑问之处，通过再次访谈或者线上联系等方式进行二次调研；对于研究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补充调研新样本和完善现有样本资料；对于研究过程中存在歧义之处，则返回研究过程的上一环节对资料重新检视和比较或动态补充新的样本资料。资料主要来源于半结构化访谈、参与式体验观察、移动端网络交流、公开资料，主要内容包括创业动机、创业历程、女性创业独特性、裂变创业优势，各创业者的资料构成如表2所示。

表2 资料收集途径Tab.2 Ways of data collection

本研究对数据资料进行严谨的三阶段编码分析。首先，初步进行开放性译码，逐句分解样本资料，并贴上标签，对意义相似的标签进行概念提炼，并进一步统合类属一致的概念凝练出支持性范畴；其次，步入主轴译码阶段，依据典范模型分析工具，对上一阶段分析得到的支持性范畴之间的联结关系进行辨析，并归纳出相关的主范畴；最后，在选择性译码阶段，聚焦上一阶段得到的主范畴，从而提炼出本研究的核心范畴，并梳理相关故事线。在样本资料的初步整理中，为保证高效，保留了与本研究主题相关的部分，将无关的资料数据删除，把内容重复的部分整理合并；在译码过程中，对存在疑惑的概念和范畴进行反复比较和权衡或者重新返回研究的上一环节进行检视，最终使围绕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主题的范畴达到相对理论饱和。

3 扎根分析

3.1 开放性译码

开放性译码属于扎根分析的初始阶段，具体指逐句分解样本资料，并贴上标签，随后对表达相近的标签进行概念提炼，并进一步识别出类属一致的概念，从而将其抽象为一系列支持性范畴。开放性译码的示例见表3。

表3 开放性译码示例（部分）Tab.3 Examples of open decoding（part）

在开放性译码阶段提炼得到的概念和范畴仅仅是对资料的初步分析结果，但是这些译码结果并非完全独立、互不相关的，而是环环相扣和统筹融合的关系。在译码过程中，多个概念可以共同支持某范畴的丰富和发展。在开放性译码阶段，本文提炼出了215个标签、76个概念以及12个范畴。范畴的简要释义如表4所示。

表4 简要释义一览表Tab.4 A brief list of definitions

3.2 主轴译码

STRAUSS和CORBIN［48］提出的扎根理论表明，资料分析步入主轴译码阶段时，可以通过使用典范模型分析工具“因果条件—现象—行动策略—结果”，厘清开放性译码中提炼的支持性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据此对其进行聚类联结，形成更大的类属，凝练为主范畴。在分析工具中，因果条件是指触发情境并影响具体行动的条件，现象是指由情境条件引发的事实现象，行动策略是指研究对象在受到条件影响并面对现象下做出的行为，结果是指行动反馈。依据上述工具所提供的分析思路，本研究对支持性范畴进行了二次编码，经归类分析和提炼后共挖掘出3个主范畴，依次为“致富生存型”“安定生存型”“平衡生存型”，主轴译码过程见表5。

表5 主范畴提炼过程Tab.5 Main category extraction process

3.2.1 致富生存型 由于企业中同工不同酬现象的存在，女性平均工资水平较低，较低的薪资仅能维持日常开支，如果配偶出现不合理开支，例如投资失误，将会使得夫妻双方的经济财富急速下行，生活状态更加窘迫（因果条件）。面对拮据的生活状态，如果配偶安于现状不作为，或者剑走偏锋采取不合法的极端手段以期获取财富，女性不得不直面在母体公司就业将会持续入不敷出的现状，这会激发女性裂变创业的意愿，主动承担经济压力（现象）。出于在母体企业任职时获得的创业感知，尤其是对母体企业主营业务运营的熟知，女性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之下，将会快速选择与母体企业相似的业务类型和运营模式，以获得新创企业运营的启动优势（行动策略）。与母体企业较高的知识重叠度和资源关联度保证了裂变创业较高的运营效率，从而弱化了企业的新进入缺陷，提高了企业的市场适应能力，最终推动新创企业获得创业财富，提高创业者的经济实力（结果）。

3.2.2 安定生存型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女性所在母体企业烦冗的组织结构和固化的运营模式已不能适应复杂多变的外界环境，组织发展需要通过组织变革甚至组织退出等措施打破惯性樊笼、快速响应变化（因果条件）。在组织动荡带动组织结构变动的情境下，工作职能缺乏技术含量、自身竞争优势不足且年龄偏大的女性职工更容易面临潜在的失业威胁，一旦失业，将会处于就业难、生活难的尴尬现状，并且需要承担就业再失业的风险（现象）。综合考虑母体企业运营模式的既有不足、择业窘境之后，会激发女性裂变创业的意愿以实现安稳生活。由于女性对风险的承受脆弱性，通常选择不同于母体企业的投资金额少、门槛低、运作模式简单的行业进行创业（行动策略）。风险性低、收益性尚可的创业模式为创业者打造了长期稳定、安全的环境，这为创业女性的未来安稳生活提供了保障（结果）。

3.2.3 平衡生存型 在母体企业就职期间，女性生育一方面会影响工作投入，削弱女性的职场竞争力，另一方面角色升级会唤醒女性意识，倾向于付出更多精力照拂幼儿（因果条件）。由于母体企业工作边界弹性能力较低，工作角色需要较高，但同时生育照拂幼儿的家庭角色需要也日渐突出，精力有限的女性并不能及时满足工作—家庭双方的角色期待，便会发生工作—家庭冲突（现象）。新生幼儿精细化抚育所需的花费和陪伴迫使女性不得不裂变创业，鉴于在母体企业就职期间习得的显性或默会知识具备可扩散性，女性将会选择同时具备时间灵活性与母体企业知识可应用性的业务进行运作（行动策略）。裂变创业活动赋予时间的可支配性大大增加了工作的边界弹性能力，有利于女性在工作领域和家庭领域均衡时间，满足双重需求，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工作—家庭冲突，并创造经济价值且提供了生活保障（结果）。

3.3 选择性译码

选择性译码是对样本资料进行层次梳理，从主范畴中提炼出核心范畴来系统建立并考察各主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同时以描述故事线的方式来阐释样本资料。本研究通过反复比对以及验证“致富生存型”“安定生存型”“平衡生存型”3个主范畴，凝练出核心范畴“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以统括全部译码结果。选择性译码过程见图2。

图2 选择性译码过程Fig.2 Selective decoding process

核心范畴“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所表述的故事线如下：驱动女性裂变创业的因素诸多，以别无其他更好选择为主要特征的生存因素是驱动女性裂变创业的重要因素；扎根分析结果显示，生存因素将会从3条路径驱动女性完成裂变创业，形成如下3种创业模式：追求经济改善的致富生存型模式；追求生活稳定的安定生存型模式；追求工作—家庭兼顾的平衡生存型模式。

4 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3种典型模式

基于前述分析，发现个体、企业和家庭均为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重要触发因素，这些要素驱动女性创业者裂变创业的过程，同时也是其身份从员工向创业者转变的过程。创业者对自我的身份定位不同，引致出的裂变创业模式也不同：以追求经济改善为主要诉求的自身定位会演化形成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以追求生活稳定为主要目的的自身定位会演化形成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以追求工作—家庭兼顾为动力的自身定位会演化形成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下面主要结合身份理论对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3种典型模式进行详细阐述。

4.1 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

在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中，个体的经济因素驱动经济利益导向的生存型创业动机。自我认知身份从薪资有限的员工身份转变为以创造财富为主的创业者身份，此身份定位使女性创业者在裂变创业活动中采取可较好较快实现财富积累的战略决策，进而改善经济现状，确保更好的自我生存条件，这也将促进构建利益导向型创业者身份。

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的演化起点在于女性裂变创业者在母体企业就职期间，由于入不敷出的生存因素触发对于女性员工角色的身份质疑，从而产生裂变创业意愿进行身份变革。创业者A和创业者B的案例证据显示，这种生存因素的触发主要从两个方面体现：①母体企业工作收入偏低但生活成本较高，且配偶工作能力较差无力改善经济状况；②母体企业工作收入一般，但配偶存在不合理开支。这些都会使得女性不得不主动承负经济压力，但母体企业的工作收入并不能摆脱经济困境，因此会触发女性质疑员工身份所带来的经济价值太小，并产生裂变创业的意愿。

在裂变创业活动中，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的演化核心在于女性利益导向型创业者身份定位，这类创业者从业务选择和运作模式方面进行以经济改善为诉求的身份构建，从而创造较高的经济价值以达到更佳生存状态的目的。在该模式中，女性裂变创业者倾向于选择与母体企业相同的业务类型和运作模式进行价值创造，原因在于摆脱经济困境的财富需求和紧迫需求，而女性对母体企业业务运作流程的熟知，使得复制其业务模式可以帮助获得裂变创业的启动优势，并加快获取财富的速度。正如创业者B所说：“那时候负债500万，在公司上班赚的钱根本无法及时偿还债款，没有办法了，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创业尽快赚钱还债。我也没有创业的经验，不过我是浙大英语系毕业的，英语比较好，在之前公司就是做外贸业务的，对这一块的整体运营也比较熟悉，所以还是选择了自己做外贸业务，也更好上手。”同时，由于社会结构障碍，女性裂变创业者为了推进创业活动顺利开展并尽快盈利，需要获得外界利益相关者对于自己创业者身份的认可，从而会将自身的性格和行为方式等向男性规范靠拢，努力嵌入与业务相关的社会网络体系，但从某种程度上这会弱化自己女性性别角色的身份特质。

4.2 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

在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中，企业的稳定因素驱动安全利益导向的生存型创业动机。自我认知身份从存在失业风险的员工身份转变为以自我主导稳定生存的创业者身份，此身份定位使女性裂变创业者在裂变创业活动中采取风险可控、保证安稳生活的战略决策，进而免受失业威胁扰乱工作安全，以实现终生不失业且安定生存的目的，这也将促进构建安全导向型创业者身份。

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的演化起点在于女性裂变创业者先前就职的母体企业，由于组织环境适应性较差，从而使得组织动荡，潜在或已然的失业威胁引发的对于女性员工角色的身份质疑，从而产生裂变创业的意愿以变革身份。创业者C和创业者D的案例说明，在母体企业组织机构僵化和运营模式落后的情况下，缺乏专业技术含量、竞争优势不足、中高龄的职能岗女性不仅面临失业风险，还会面临失业难就业和再就业再失业的局面，因此这会触发女性质疑员工身份的非稳定性，并产生裂变创业的意愿。

在裂变创业活动中，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的演化核心在于女性安全导向型创业者身份定位，这类创业者以进出入壁垒、经营风险和运作模式为选择标准进行以生活稳定为诉求的身份构建，从而营造稳定的工作状态以达到安定生存的目的。在该模式中，女性裂变创业者会审慎评判母体企业的业务运作模式和战略决策等，认识到现行创业模式的不足，及时摒弃该业务及其模式，同时因为自身技能的匮乏，转而定位于小额运作创业，原因在于此类创业门槛较低，风险较小，运作模式简单易操作。例如，创业者D原先是一家设备制造企业的普通车间工人，自身没什么核心竞争力，由于企业破产待业，为了避免再就业仍旧会失业的风险，承租了一个较小的铺面开早餐店谋生，期间也并未采取业务规模扩张的战略措施。同时，创业呈现的“小而美”的特点也呈现出了女性对于构建安全导向型创业者身份的行为预期，这也反映出了大部分女性追求安稳而非取得巨大成就的性格品质。

4.3 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

在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中，工作—家庭冲突因素驱动均衡利益导向的生存型创业动机。自我认知身份从工作非弹性的员工身份转变为灵活可支配的创业者身份，此身份定位使女性创业者在裂变创业活动中采取可自行决定时间等资源分配的战略决策，尽量降低工作—家庭冲突程度，平衡双边要求，这也将促进构建均衡导向型创业者身份。

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的演化起点在于女性裂变创业者在母体企业工作期间，由于生育照拂幼儿的角色期待和角色满足不匹配导致的对于女性员工角色的身份质疑，从而产生裂变创业意愿进行身份变革。创业者E和创业者F的案例证据表明，一方面，生育会引发母体企业用工成本增加，削弱女性就业优势，面临失业威胁；另一方面，幼儿的精细化抚育需求意味着财力的支撑和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投入，但是母体企业的非弹性工作性质使得工作—家庭冲突升级，这将会使得女性质疑员工身份的桎梏性，并激发裂变创业的意愿。

在裂变创业活动中，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的演化核心在于女性均衡导向型创业者身份定位，通过以业务的时间可支配性要求和母体企业默会知识可应用性要求为选择标准的行动决策进行以工作—家庭兼顾为诉求的身份构建，从而在创造一定的经济价值基础上弱化工作—家庭冲突以达到平衡生存的目的。案例显示，在该模式中的女性裂变创业者习得了源自母体企业的显性或者默会知识，这构成了其业务的可选择性基础和形成了经济价值创造的保障，并将有利于推动新创企业的构建和发展。同时，业务选择除要求具备母体知识应用土壤之外，还应具备满足工作—家庭动态匹配的灵活性。例如，创业者F在母体企业从事人力资源相关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裂变创业中选择人力咨询业务，该业务区别于母体企业工作，更加注重沟通，这不仅可以发挥女性的人性化性格优势，又可以借助手机等工具在照拂幼儿的过程中实现工作对接。另外，较好地平衡工作—家庭之间的角色冲突，会赢得家人进一步的信任和支持，这种积极的反馈会促使女性构建均衡导向型创业者身份。

5 研究总结与未来展望

5.1 研究结论

裂变创业研究、女性创业研究和生存型创业研究等领域尽管已经积累了一些理论成果，但是现有理论针对实践中涌现的女性生存驱动型裂变创业现象的解释较为不充分。因此，本研究从女性视角出发，围绕生存驱动裂变创业的模式问题，从6位女性裂变创业者的事迹样本中扎根分析并归纳出“致富生存型”“安定生存型”“平衡生存型”3个主范畴和“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这一核心范畴，并通过运用身份理论对3种模式分类中基于不同主体触发的生存因素驱动作用机理进行了细致阐释。

5.2 理论贡献

首先，从女性视角出发识辨出驱动裂变创业的生存因素及其引致的独特情境，以往研究认为员工自发离职创业活动中的需要型裂变创业的驱动因素主要是母体企业的不利发展，例如管理层变更、组织变革等，本研究发现，对于女性裂变创业者来说，除母体不利发展的生存因素外，还包括经济情况窘迫和工作—家庭冲突的生存因素，其中，母体企业的不利发展将会使优势不足的女性处于非安全工作情境中，窘迫的经济情况将会使得男性配偶无能力或者不作为背景下的女性处于极度需要财富积累的情境中，工作—家庭角色冲突将会使得生育后的女性处于兼顾双重角色要求的情境中。这些发现体现了女性裂变创业生存驱动因素及其裂变情境的独特性。

其次，从不同生存因素视角切入女性裂变创业的异质化模式，研究发现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呈现出致富生存型、安定生存型和平衡生存型的模式差异，致富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强调创业的盈利性和及时性，其业务模式倾向于模仿母体企业以求迅速变现，安定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强调创业的风险规避性和稳定性，其业务模式选择通常异于母体企业以求营造安稳，平衡生存型女性裂变创业模式强调创业的灵活性和盈利性，其业务模式往往异于母体企业但却具有母体企业知识可应用性等特点。这些发现有助于揭示不同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的异质化过程，同时也呼应了BRUNEEL等［18］学者的观点，不同类型裂变创业活动受创立条件和触发事件的不同影响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路径。

最后，本研究通过援引身份理论深入剖析了致富生存型、安定生存型和平衡生存型这3种女性裂变创业模式，识别出在3种类型中女性创业者基于不同主体的生存因素触发异质化创业动机，由此从利益、安全和均衡3种不同导向对创业身份进行重新定位，并在裂变创业活动中用独特的自我概念“烙印”初创企业，选择与身份定位相一致的行动决策，从而揭示了女性裂变创业者与不同生存创业模式相关联的异质含义，也体现了生存驱动女性裂变创业的具体性和特殊性，这将有助于深入理解裂变创业结果存在差异的原因［49］。

5.3 管理启示

本研究的实践价值在于对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者成功创建和发展企业有所启示。具体而言，主要从以下两点体现。①本文识别出了不同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活动的模式特点，为了更好地开展裂变创业活动，女性创业者可以参考不同模式的创业路径，采取合适的行为决策，合理规划自己的创业生涯，以帮助自己实现较好生存的目的。②建议女性裂变创业者在创业前期面临资源限制时，可以从手头资源出发，尽快采取行动，从而更早地突破生存困境。

5.4 研究局限与展望

首先，本研究是结合女性性别维度，从生存驱动视角出发，对裂变创业模式的分类和探讨，研究结论是基于个体、企业和家庭微观主体触发生存因素下的情境研究，但可能无法解释宏观环境因素对各种女性裂变创业模式具有何种作用，后续研究可以将宏观环境因素作为重要变量，探讨其对不同裂变创业模式的深刻影响，以得出效度更高的结论。

其次，本研究所选择的女性裂变创业案例均是创业年限相对较短的成功案例，但课题组对相关案例进行了后期跟踪，发现为了使得创业维持长期盈利性，部分女性裂变创业者会关注创业过程中的机会更好地发展企业，因此，后续研究可以持续跟踪，以长期视角探讨生存驱动型女性裂变创业向机会型裂变创业演化的机理。

最后，本研究采用的是具有启示性的质性研究方法，使得研究结论的可拓展性有所限制，后续研究可以结合量化方法对现有的学术成果进行实证研究，以验证现有理论成果的准确度和普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