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2020-11-17 13:07王泽龙
新文学评论 2020年2期
关键词:京派江南书写

□ 王泽龙

朱英诞是中国现代诗歌历史上一位被长期遗忘的优秀诗人。他1928年发表第一首新诗,到1983年病逝前写下最后一首诗歌,作为京派诗人的代表,在动荡的20世纪,执着寻求真诗,静心沉默地写作50年,创作新诗3100多首,现代旧体诗1300余首,另有大量的读诗谈诗随笔与翻译诗作,他以诗歌作为人生存在的方式,为现代诗坛贡献了别样的美丽。1935年出版第一部诗集时,引荐他到北京大学中文系担任教师的林庚先生,称赞他的诗为新诗中“南宋的词”。经过我们的团队7年时间的收集、整理,2018年4月《朱英诞集》10卷本由长江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这位隐没的诗神得以重光。在近几年收集、整理朱英诞作品的同时,我在研究生中每年与同学们一起学习、讨论朱英诞的诗歌,大家在讨论课堂上讨论朱英诞诗歌时热烈而欣喜的神情,课后对朱英诞诗歌进行的深入细致的解读分析,让我进一步感受到了朱英诞诗歌的魅力和新诗的希望。在《新文学评论》朱英诞诗歌研究这个栏目里推荐的5篇文章,就是2018级硕士研究生课堂讨论与课后研读朱英诞诗歌的代表性成果。

周书阳的文章探讨了朱英诞诗歌的“江南情结”及其精神向度。30年代京派诗人卞之琳、废名、何其芳、朱英诞为代表的现代派诗群,其笔下经常出现“辽远的国土”“古城”“荒原”“异乡”,不难发现,“江南”担当了他们“空间诗学”的主角,构成其诗歌世界的一个地标,一个重要的书写对象。江南既是诗人们凝聚灵感、发挥情思的福地,又是诗人们写作的精神旨归,为我们统揽其作品提供了一个有效的聚焦。朱英诞的诗歌正是“文学的江南”孕育的一个美的收获。论文指出,诗人朱英诞将江南创造发明为“乌有之乡”,反映出一种“不在而属于”的生存处境;又在回返古典途中,以“梦”的形式复活“桃花源”这一民族文化原型,委婉地传达了现代知识分子精神返乡的诉求。在诸多以江南为背景或直接书写对象的篇章中,古典的江南诗意被浸渍、汲取、置换,最终培植出了具有多重精神向度的“江南情结”。

任诗盈的文章也讨论朱英诞的还乡诗。“五四”以后,随着西方现代文明的传入,“故乡”的图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怀乡”的传统虽然出现了断裂,但在这种断裂之中仍然保持了一定的连续性。这一特征在20世纪30年代京派文人的创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鲁迅等启蒙主义作家为故乡祛魅之后,京派文人重新为故乡赋魅。不仅如此,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他们也以新的视角重新发现故乡的美,用新的手法书写着故乡。任诗盈认为,同为京派文人的朱英诞也不例外。但区别于其他京派诗人,其怀乡诗的特殊之处在于想象大于亲验。并非地道“乡下人”的他一直笔耕不辍地书写着未曾身至的故乡江南,甚至将生活过的京津等都市田园化,以诗的方式实现精神还乡,在荒诞虚无的都市文明之中构筑起“诗的故乡”。朱英诞怀念的故乡实际上是多元的精神发源地,带有一种“生命原乡”的性质。朱英诞渴望用怀乡的方式——用诗的方式构筑起精神家园,但同时他也明白“在乡下重建都市”是虚妄的事情。政治经济中心的南移,一方面让北平在现代化浪潮之中保留了一份雍容与宁静,为朱英诞的怀乡书写提供了自然与人文环境;另一方面也让北平变成了一座“孤城”,增加了它被现代社会秩序抛离的风险,加深了朱英诞的焦虑。朱英诞深知,现代文明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仅凭个人的力量难以扭转其荒诞虚无一面给人带来的消极影响,想要回到乡土文明的田园牧歌时代不啻堂吉诃德式的幻想。所以,他只能无奈将诗歌转化为一种完全个人化的“生存哲学”,通过诗歌的方式回到精神的故乡。

包晓涵讨论的是朱英诞诗歌中的生命意识。诗人朱英诞的生命与他诗歌的生命是浑然一体的。作者认为,诗人朱英诞将精神情趣融于诗,又通过诗歌升华内心关于生命的感悟。解读朱英诞潜藏在诗歌背后的生命意识,是获取诗人独特生命体验的捷径,更是一场具有自省意味的审美活动。她说,在阅读朱英诞诗歌的过程中,常常感受到诗歌背后潜藏的诗人那超然洒脱的生命意识。朱英诞的诗歌空间是巨大的,小到对“尘埃”的书写,大到对宏大宇宙的描摹,朱英诞的诗歌时间是绵长的,既有静止的“一瞬”,也有四季的变幻。如此描绘时空的变化,诗人能够更加有效地诉说生命体验、探知生命的意义。阅读朱英诞的诗,我们可以体味到诗人隐秘于其中的生死观、宇宙观,理解诗人烛照自然的生命态度。朱英诞将充满诗意的生命力安放于诗歌创作中,这也正是朱诗与生命和谐共生、完美契合的主要原因。诗人隐逸情怀的书写中时常流露“寂寞人外”的生命之感。朱英诞追求心灵世界的自在自得,在诗歌中大量着墨书写了自然界的生命现象,这类诗歌作品不仅方便接受者厘清生命存在方式的关系链条,在观照生命活动中获得悲悯生命的体验,而且能够通过诗歌洞悉“孤独”作为生命本质的美学价值。朱英诞在创作中保持了真实的自我,凿开了诗歌的生命之源,提升了“生命意识”的审美意蕴。

朱诗创造的诗歌景观繁复多丽,意趣盎然,形成了独特的意象艺术。郑娟的文章则从“舟船”意象的切入点出发,采用诗歌文本细读的方式,分析探讨了朱英诞的诗歌世界。朱英诞诗中的“舟船”已经不仅仅是沟通南北的交通工具,它更多地指涉着诗人的内心与思维。孤独流离的“家屋”羁绊、“归舟”与乡愁同构的辨识、“野渡无人”的自然冥想与逍遥无待的庄周意识,以及对于战争的厌恶情愫等等,都被诗人置于一个宏大的时空背景之下表现出来。诗人颠沛流离的一生好似经历了一场行舟、沉舟再到守舟的灵魂摆渡过程,他在流浪中寻找美而善的风景,在时间的罅隙中挖掘诗歌的真理,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驻守着自己的诗歌王国。他的诗歌王国也仿若是一艘历经沧桑的旧船,忧愁的风浪过后船桅断了,船身被深深地压在时代的冰川之下而露出一隅,但是他船上的旗帜却始终高高飘扬,其智性的诗歌思想和热忱的诗歌理想永远闪闪发光。

在朱英诞笔下,“北平”一直作为“江南”的“他者”而存在着,作为地理坐标的“北平”与“江南”这一心灵坐标在身为漂泊者的朱英诞诗歌中互渗交错,彰显出诗人与其所处境遇的微妙隔阂的精神悬浮状态,陆之超的文章《论朱英诞的漂泊诗思》探讨了朱英诞诗歌世界中漂泊主体的身份转换、漂泊诗思下北平形象的演变以及诗学家园的构建问题,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这位“隐没的诗神”的丰富的内心世界与文本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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