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会死的”

文/于青

到巴黎，去过两次荣军院。一次是下午，荣军院已经关门，没有完成任务。第二次是周日，由巴黎的朋友带领，终于来到巴黎的荣军院。

巴黎荣军院又名“巴黎伤残老军人院”。1670年2月24日，路易十四下令兴建一座用来安置他的军队中伤残军人的建筑，从此荣军院“应旨而生”。现如今，这座荣军院依旧行使着它初建时收容安置伤残军人的职能。但对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客来说，最吸引人的是这里有拿破仑的陵墓。

拿破仑·波拿巴的陵墓于1861年搬到荣军院教堂下面。拿破仑墓分上下两层。上层环边分成6间圆阁，分别安放拿破仑的两个兄弟（长兄约瑟夫，小弟热罗姆）、儿子小罗马王和手下4位元帅的骨灰瓮。四周墙壁上刻有12个胜利女神的浮雕像，每个雕像代表一场光辉的战役。拿破仑的雕像穿着加冕时的冠服，而灵柩是一具大型赤紫色斑岩石棺椁，底座是青灰色的云石。石棺椁内还有6层棺，拿破仑的遗骸放在最里面。在棺椁周围大理石上刻着拿破仑的遗嘱。有不少游客在拿破仑墓前献花，以表达对这位伟人的敬意。

拿破仑的伟绩实在属于奇迹，他对法兰西的贡献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唯一的。当然，如今的法国人最为纪念他的，并非他近百场的胜仗，而是他熬夜苦写的《拿破仑法典》，它从200多年前就庇护着法兰西人民享有最珍贵的自由。就连傲慢的谁也不服的英国首相丘吉尔也曾说过：世界上没有人比拿破仑更伟大。

参观巴黎荣军院，陪同我去的巴黎朋友是刘西鸿的先生罗朗。他是一位很沉稳的法国文化人。在进入存放拿破仑棺木的大厅时，他附在我耳边说了一段话：“据说在古罗马，有句话总是被安排在罗马街道上，在欢迎凯旋的将军的仪式上，由一位将军的随从在他旁边重复着：您是会死的。通常这话会被说成‘请看看您周围，记着您也只是人而已’。”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你是一定要死的”。

听了这句话，尤其是在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棺柩前听到这句话，感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古罗马人的智慧太伟大了。是的，人是一定要死的，这是人所以能诞生下来的最基本的先决条件。生与死是一对永远也拆不散的孪生兄弟。生的那一天，实际上就是你迈向死亡的一天。这是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但是大部分人都并不关注。

罗朗又继续给我们解释，古时候，在那些打完胜仗凯旋的盛大仪式中，会专门安排头戴花环、手持棕榈叶的侍女站立一旁，她们会对着每一个走过来的将领低声提醒一句：“你是会死的”。胜仗无数的拿破仑也不例外。他一定是听懂了这句话，才对命运之神的安排如此坦然接受，即使滑铁卢战役一败涂地，也能安然接受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圣赫勒拿岛的惩罚。并且理性地写下遗嘱，缜密地安排好自己的财物，还不忘答谢对他有恩的人。

“你是会死的”，这句话让人听了会格外警醒，那些侍女的使命就是要随时提醒你，你虽然贵为人主，虽然建功立业，虽然生得伟大，但你要记住，你是人，在生与死的问题上，你与普通人无异。

拿破仑一生胜仗无数，对法兰西的贡献无数，他甚至一天只睡几个小时，连大法典也是他亲自拟定。但他终究还是人，尽管他的死因有多种解释，但他还是依照着人的路径，前往人的最后终点。如果每一个胜利者在胜利之时都能清醒地意识到他终归会离开人间世，他一定会慎用手中的权力，对人生之路的终极之地怀着敬畏之心。

如此而已，拿破仑是清醒的，在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之后，拿破仑自己曾说过：“我的光荣不是因为我打赢了多少战役，一切都因滑铁卢之战而成为过眼云烟，但历史会永远记住我编纂的《拿破仑法典》，它将永远庇护法兰西人民享有自由。”

如今的法国人终生追求自由，为了爱情、为了自由，可以不当总统，可以不做第一夫人，可以无视世俗的眼光，追求着自己的追求，幸福着自己的幸福，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在有生之年要有自己的一生。这句话对握有大权的人最有警示意义，因为你就是一个人而已，因为一定要死去的，才应该分外珍惜政治席位上赋予的全部意义和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