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雀东南飞》中矛盾冲突

2020-12-19 04:37
普洱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焦母焦仲卿孔雀东南飞

卫 东

山西建筑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晋中 030600

一、引言

悲剧主要源于冲突,而冲突则来自于矛盾双方的彼此对立。从古希腊经典悲剧基础理论的主要原则上看,意志的矛盾形成了悲剧的鲜明特征,力量比较的差异造成了悲剧的结局,主体意志力的强弱将直接决定着悲剧的审美特性是悲壮还是悲哀。对于《孔雀东南飞》中的人物命运而言,其悲剧性具体表现在婚姻方面、人物性格方面、情感方面的冲突,而这也正是该部作品的悲剧三重性。

二、婚姻方面冲突

在我国古代,婚姻是整个家族的事,它与财产、政治以及门第有着直接关系,男女之间的结合是以双方姓氏结合为基础的。因此,在婚姻关系上,决定权与主导权始终掌握在父母手中。从刘兰芝与焦仲卿及其母亲之间关系上能够看出,她不论如何贤良淑德、委曲求全,也无法得到焦母的半点喜欢,如文中所提到的“并不是我纺织速度慢,而是做你家媳妇太难!我已经无法忍受你家这般驱使,就算留下来也没有任何用处。”焦仲卿听到刘兰芝这番话,便去哀求母亲:“儿子没有做高官厚禄的命,好不容易娶到这样贤良的妻子。我们才一起生活了两三年,甜蜜的日子刚刚开始,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哪知竟会让你们如此不满意,如此不厚爱她。”甚至还对威胁焦母“如果现在将她赶走,那儿子到老也不会娶任何女子。”焦母面对儿子的威胁和哀求,并未改变她的态度,而是蛮横的说道:“你媳妇不懂得礼节,平时行动又如此自由散漫。我心中早就对她不满,你怎么能自作主张的迁就她。”最终,焦仲卿败给了母亲,让刘兰芝暂且回娘家一段时间以缓解矛盾。

实际上,刘兰芝的哥哥也是其不幸婚姻的制造者和间接凶手。在封建社会中,长兄如父,更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如果父亲去世,家庭的顶梁柱就变成了长兄。“三从四德”是禁锢古代妇女的枷锁,她们的地位一直属于从属位置。刘兰芝哥哥对待回到娘家的妹妹刘兰芝的婚事的处理方法将事件推向了深渊,他对一而再,再而三推辞上门求婚的刘兰芝说道:“做决定之前为何不多想想,先是嫁给了一个小府吏,现在竟然可以嫁给一个太守的贵公子。命运的好坏天壤地别,改嫁后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你不嫁给这样的贵公子,日后你想怎么办?”刘兰芝的哥哥希望促成妹妹改嫁,更何况前来求亲者的门第比焦仲卿的门楣更高、更显赫,这对家里自是有极大的好处。可刘兰芝不同意直接导致哥哥的不满,这样处于拥有家庭决定权且功利心极强的人,变成了刘兰芝和焦仲卿情感矛盾的导火索,最终也导致了双方命运的悲剧。

三、人物性格冲突

对于历史性的矛盾来说,并不一定要表现在人物的矛盾上,因为发生冲突的双方若是彼此能够妥协,那么也能和平相处。婆婆可以忍耐,媳妇可以继续熬着,起码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但若是人物在性格方面出现严重的对立性,则历史性的矛盾必然会外化出来。

在《孔雀东南飞》当中,发生冲突的双方,始终都在坚持个人立场,彼此都不妥协,向对方不断发起挑战,这主要由人物的自身性格所导致,内在坚持如此强硬,致使无法实现内部主观性的和解,最终只能按照黑格尔提出的第一种解决方式,进而造成了悲剧的结局。显然,这和刘兰芝、焦氏母子性格间的巨大差异有关,因而他们最终的悲剧形态也完全不同。下面具体来分析三人的性格:

其一是刘兰芝。她并不是逆来顺受、墨守成规的传统女性形象,也不是勇敢向前、我行我素的当代女性,而是处在这两种性格之间的女人。“十三岁能织出白色的丝绢,十四岁学会了裁衣,十五岁能够弹箜篌,十六岁可以诵读诗书。”这是刘兰芝在结婚之前接受的全部教育,属于一个封建礼仪塑造出来并符合传统规范的标准女性。她既要受到传统封建体制的约束,同时还要为争取自己的尊严而不断反抗,确切地说就像戴着枷锁在反抗,这是其个人的局限性。

而另外一个内在矛盾,则是在做人以及做女人间的徘徊和犹豫。在封建社会传统体制中,女人和男人间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无法拥有和男人同等的权利。因此,许多妇女长期困守于家中而无法得到完全解放,她们所能获得的仅仅是成为母亲后儿女对自己的回报。而刘兰芝却和其他妇女不同,她对于婆婆无理的责骂,委曲求全而不得后,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做你家媳妇太难,公婆太难伺候”“马上将我送回娘家”。而面对丈夫的一味隐忍,她的回应是“我们在黄泉下相见,不要违背今天的誓言”。对待长兄的恼怒,她仰着头辩解。从中能够明显看出,刘兰芝对自身的尊严始终是全力维护的,绝对不愿意处在从属地位的自己被人随便摆布,她能够忍受身体上的辛劳,却无法接受精神上的委屈和践踏,反抗性、不妥协性是她性格的突出特点。

其二是焦仲卿。与刘兰芝相比,焦仲卿的性格比较软弱,具体表现唯命是从、低三下四的。但他的这种软弱并不是天生的,而是逐渐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所形成的,与他的生活状况有着直接关系。通常来说,在一个家庭中,男人必须处理好自己与母亲的关系,还有妻子与母亲的关系。这种三角关系应始终保持在相对平衡的状态,这其中任何一种关系出现变化,都会对其他关系产生巨大影响。从《孔雀东南飞》中看,焦仲卿是家庭中的核心人物,虽然他并不是故事的主要人物。在他的家庭生活中,焦仲卿和妻子、母亲之间的关系都比较和谐稳定,但婆媳关系却不乐观。虽然婆媳关系不融洽,不会导致焦仲卿软弱的性格,可问题在于他性格当中的懦弱因素会让他在母亲和妻子之间难以取舍、左右为难。他同时爱着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但紧张的婆媳关系逼迫他必须在两者中选择一个,这种情况下,让他处在较为尴尬的地位,无所适从。懦弱展现了主要人物的合理性,但懦弱人物最终的毁灭,才是悲剧的真正源头。因此,焦仲卿性格中的懦弱逐渐促使其软弱,让他注定成为悲剧人物,正像鲁迅先生所强调的“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摧毁给人类看”。

母子关系的支撑是孝顺,夫妻关系的支撑是爱情,传统文化体系中的亲亲原则,让人彼此关系融洽,但同时也会将人限制在情感的牢笼中。在母亲位于强势地位的传统社会中,夫妻关系没有任何理由应对其让位,也许情感上不需要让位,但在实际生活中必须要以母子关系为主,因此,焦仲卿屈从于母亲,刘兰芝回娘家也是必然的。所以从整体上看,焦仲卿的内心矛盾主要是爱情与孝顺之间的冲突,这也正是他悲剧命运的心理根源。

其三是焦母。如果单纯从文本角度看,焦母对待刘兰芝的态度是不合常理的、蛮横的,在家庭条件上,刘兰芝与焦仲卿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甚至刘兰芝的家庭条件远远好于焦仲卿的家庭;在人品上,刘兰芝温柔美丽、踏实肯干、通情达理、感情专一;在关系上,刘兰芝和焦仲卿感情深厚,琴瑟和谐。因此,对于一个正常人家的婆婆来说,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要将儿子和儿媳拆散。可重点是焦母的性格和想法存在较大缺陷,她悲剧的命运主要源于其性格,她在心理上容易妒忌别人,在性别上存在一定的排斥性,在情感上有着较强的占有欲,这样的分裂的性格也许和她丈夫去世守寡多年有关。在《孔雀东南飞》的结尾处,刘焦两家希望合葬在一起,这样的结果让人感到意外,虽然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悲剧色彩,但对揭露人物性格却具有一定积极作用。人已不在人世,矛盾解除,人物的内心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无需再过多纠缠。人回到了现实世界,恢复了理智,回归了正常,但未来面对孤独的人生,对于这个寡居多年又失去儿子的母亲来讲,也是悲剧性的。

四、情感方面冲突

情感有着较强的主观性以及绝对性特质,不允许任何牵强、质疑或是转移的要素存在。《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和焦仲卿之间的矛盾和种种误会,并不是主要冲突,虽然不能直接导致最后的凄惨结局,但却对整个事件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误会的根本原因主要是理想与现实的不同步性。刘兰芝与焦仲卿已经提前约定好,可最后却因刘兰芝哥哥的强权而违背初衷,违背了当初的誓言,这势必会导致双方强烈的不满情绪。因此,焦仲卿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府史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便急着请假想要回家去看看。还距离刘家大约二三里时,人就早已伤心不已,马儿也悲鸣。”当无法控制的情绪让焦仲卿失去理智时,刘兰芝进行任何解释都无用了。焦仲卿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情急之下说出“祝贺你有了更好的日子!之前的海誓山盟,变成了眼下的蒲苇之摇,你好好享受荣华富贵,我独自走向黄泉”的死亡宣言,想要兑现早前的诺言,这只是失去理智后的举动,自然不能为真。刘兰芝在与焦仲卿短暂分离,对回家之后会遭遇到的现实早有清醒的认识,“我家中有哥哥。哥哥的性格急躁暴怒,恐怕不能让我如愿,想到未来我忧心忡忡。”“从你离开我以后,世事无常让人无法预估和接受。果然不能实现我们以前的愿望,其中的缘由又不是你可以了解清楚的。”面对焦仲卿情急之下的大加指责更是伤心欲绝,“何出此言啊,我们同样是被逼迫的,你这样,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彼此的境况不同,内心的煎熬却是相同的,对爱情的忠贞也是他们彼此共同的执念,但可悲的是命运实际上并不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他们无力挽回局面,终又无法面对现实,只能通过殉情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来兑现彼此“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誓言。

五、结语

《孔雀东南飞》中的婚姻冲突属于本质性矛盾,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人物性格冲突属于必然性矛盾,是随着人的意志不断发展的,情感冲突则属于非本质性的矛盾,其依附在上述两个冲突上,随着人的情感而发生变化。这三个维度上的冲突,对作品人物命运的悲剧性起到了不同作用,它们的影响力也逐层递减,完整、全面、生动、形象的向广大读者展示了相关人物一生的不幸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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