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捷克电影《有希望的男人》的性别叙事

2021-01-13 05:42王卧龙武汉大学艺术学院
环球首映 2021年9期
关键词:奥德鲁道夫捷克

王卧龙 武汉大学艺术学院

一、对欲望的描写和超越

伊力·维伊德雷克的电影在捷克国内颇受欢迎,在捷克斯洛伐克电影数据库中伊力·维伊德雷克被称为“近年来最成功的电影导演,在他的电影作品中,他既可以保证质量又可以吸引观众。”[1]其《受到诱惑的女人》(2010)一片,“共有超过100 万捷克人观看了这部影片,是当年《阿凡达》观众数的接近两倍,至2019 年底,伊力·维伊德雷克共导演了9 部长片:《假日制造者》(2006)、《空虚》(2007)、《罗曼老爹》(2007)、《受到诱惑的女人》(2010)、《有希望的男人》(2011)、《柔浪》(2013)、《爸爸的伏尔加河》(2018)、《最后的贵族》(2019)和两部在布拉格电影学院时期的学生短片《缪斯》(1998)、《糖果》(1999)。其中《假日制造者》在2006年获得了纽约翠贝卡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罗曼老爹》在多伦多国际电影节官方节目中放映,《空虚》在2008 年上海国际电影节获得了最佳编剧金爵奖。

在伊力的影片中亲密关系始终是重要议题,《有希望的男人》一片回答了在家庭单元中捷克的男人和女人的普遍希望,分析了出轨对家庭造成的创伤,道出了捷克家庭普遍的道德困境。导演通过对欲望的超越、对创伤的消解和对道德的反思,用喜剧的形式完成了对家庭中两性困境严肃话题的探讨。

在导演看来,对亲密行为的描写一定要适度,既要考虑亲密动作描写对于观众的吸引力,同时也超越了欲望的层面。本片对亲密动作的展示共有5 处,从表面上看,如此高频率的直接描写无疑会将本片拉入斥诸观众感官的低俗影片一类,然而导演对于亲密行为的展示方式却使得影片有了更加纯正的艺术品位和捷克式幽默,显示了导演惊人的艺术定力。

第一,借用儿童视角通过光影画面纯洁欲望表达。孩子的眼睛是最清澈的,鲁道夫和妻子玛塔的亲密场面通过孙子的视角来展现,孙子开窗隔着一层窗帘看到了光影下两个老人夸张的亲密动作,误以为“打架”和“飞行棋”。这场戏通过光影手段不但没有展现任何的欲望,反而体现了五十多岁的鲁道夫的精力旺盛和老年夫妻难得的恩爱。第二,功利性对白将人从欲望层带到社会层,从而规避露骨表达。第三,浪漫化处理的治愈系画面。奥德雷幻想中和萨萝塔的亲密戏是坐在凳子上用摄影机环摇完成的,奥德雷坐在蓝白色灯光下表情严肃,这一场香艳的戏被抽象成一个“跷跷板”的动作。第四,镜头拉远,远观情欲。奥德雷和萨萝塔在车上亲密的戏是通过青少年的视角、中年人的视角和远景镜头完成的。第五,以爱之名,将欲望合法化。奥德雷和萨萝塔在爱丽斯视线下亲密,这一次虽然尺度大,但是萨萝塔对奥德雷表明自己爱上了他。

总之,伊力·维伊德雷克《有希望的男人》在处理两性亲密的过程中既不像是国产家庭伦理片讳莫如深,也不像是日本新浪潮一味通过家庭乱伦悲剧探讨人性的恶,对亲密行为直接刻画的态度无疑满足了观众对本片的猎奇心,而导演处理亲密行为的创新性方式不仅使得影片能够突破欲望层面,进入到观众的情感层面和家庭层面,而且确立了影片精致华丽的美学风格。

二、“创伤消解”与“恋物治愈”

诸如出轨和夫妻关系淡漠等现实问题和家庭破碎的悲剧往往联系在一起,是道德所不允许的,尤其是出轨对家庭双方无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比如国产电影《万箭穿心》中出轨对马学武一家人造成几乎毁灭性的悲剧,然而“幽默是捷克的民族性格”[2],相比与过于直接地揭开家庭生活现实中的创伤,导演更偏向于与现实保持距离,在影片中,女性之伤痕主要来自:男性身体出轨、精神上对女性注意力的匮乏。男性之伤痕主要来自:家庭对欲望的阉割、希望被阉割后的伤痕。

(一)以猎奇消解平庸

窥视体现着男性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揭示了婚姻中男性对女性减少的注意力的丧失来自于家庭生活女性的平庸和稳定。而在影片中猎奇式的窥视中男性的注意力达到了顶峰。然而对窥视行为本身的描写在展现男性欲望的同时也消解了男性欲望。换言之,对窥视行为本身的描写即展现了男性的窥视欲望,伊力·维伊德雷克不仅描写了各个年龄段男性的窥视,而且通过夸张的形式强调了这种窥视的存在,体现了男性将女性物化、欲望化,实质上含有批判的意义,因为叙事片的“认同性窥视”本身要求尽量隐藏摄影机的存在,而这部影片反复向观众强调了摄影机的存在,甚至让男性鲁道夫和奥德雷的头脑化作摄影机,在对窥视者窥淫行为的刻画中,窥视者反而成了观众窥视的对象,本片对“窥视”行为的刻画实质上是男性将女性作为奇观对抗家庭生活中平庸造成的创伤和束缚。

(二)以恋物治愈焦虑

对男性的“阉割焦虑”与“恋物癖”的刻画实质是对男性、女性本能欲望的分析。男性缓解“阉割焦虑”走向了将女性身体物化的恋物癖如对臀部、腿部等身体的迷恋,而女性缓解阉割焦虑走向了将男性情感物化的恋物癖,如玫瑰、郁金香实质意味着男性的关注和情感。男性对女性的身体崇拜是显而易见的,比如鲁道夫将情人的臀部用具体的物件刻画并保存下来“以镜像式客体实现跨界缝合”[3],这个道具治愈者鲁道夫。在“阉割”焦虑下,影片中男性将女性身体物化,增加了对女性身体其他部位的注意力,女性则更多地将男性的注意力物化,无论是郁金香还是名牌包,这些都是男性对女性关心的情感证明。

导演从男性和女性的欲望层面,用尽量公平的笔触描写了婚姻中亲密关系疏离的本质是两性的欲望本质不同,尤其是在解决“阉割”焦虑的方式上的不一致导致了两性日常沟通的错位。通过对两性欲望层的正面展示和分析,影片完成了对出轨造成的家庭创伤的消解,将男性出轨解释为男女处理“阉割焦虑”的方式不同,而非男性对爱情的不忠,这也从侧面体现了导演对于传统婚姻道德的反思。

三、“道德反思电影”

历史上捷克经历了从社会主义转向资本主义的重大变化,在捷克影史上出现了著名的“政治反思电影”,“东欧政治反思电影,指的是对‘二战’后苏联斯大林主义极权体制在东欧的霸权统治进行反思与批判的电影类型。”[4]

在捷克社会保持稳定、消费主义占主导的趋势下,伊力的大多数影片将更多视角投放在家庭单元中两性的困境,渐渐与政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无论是导演在影片中进行“创伤消解”“反思”的制作习惯,还是观众对于“创伤消解”和“反思”的接受习惯,都具有一定的延续性。在这个意义上,本片可以说正是“政治反思电影”在社会道德层面产生的变奏:“道德反思电影”:将政治上的反思转移到对捷克传统的婚姻价值观念和道德上的反思,抛开家庭重大危机事件及道德意义上的好人和坏人,将重大家庭危机化为同“打网球”一样的日常小事,聚焦于展现出轨事件中表现普通男性和女性欲望、希望和情感的小事,表达了适当的欺骗对两性尤其是女性心灵的抚慰作用和对家庭的调节作用。

(一)去除道德化的人物

影片让反道德的鲁道夫反而成了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男人,而守着家庭的奥德雷却让妻子感到无聊。玛塔一直不与出轨的丈夫计较,爱丽丝一开始愤怒不已,后来却接受了玛塔的意见不去与奥德雷计较。而奥德雷也学鲁道夫出轨,在家庭和情人之间乐此不疲。尽管如此,影片中女性不再对出轨的男性进行道德上的宣判,相反女性还为丈夫的出轨找借口,正如影片中玛塔所说:“他每次都试图掩盖,每次我都知道……”将男性的出轨归因于男性的性本能,而非对妻子彻底的背叛。

在没有道德的压力下,甚至在女儿亲自劝说他去寻欢的情况下,鲁道夫却对猎艳却失去了兴趣,并且劝说奥德雷停止出轨、回归家庭。在影片的结尾奥德雷在鲁道夫的帮助下回归了家庭,鲁道夫也抱着玛塔的骨灰去了游乐场,完成了妻子生前两人共有的愿望。女性不再指责,男性自我反省,影片一开始就没有着力刻画道德意义上的“完人”,而是把目光投射到了更普通的男性和更包容的女性身上,完成了对捷克的普通家庭道德层面的反思和心灵层面的真实刻画。

(二)重大危机化为日常小事

从叙事策略上来看,《有希望的男人》一片经历了艳遇-戳穿-欺骗-内疚-再次欺骗……家庭崩塌-回归的叙事环节。影片将出轨这样重大的道德危机事件“合法化”和“日常化”,就像是打台球、打网球一样的小事,并且用“欺骗”继续维系着稳定的家庭关系。影片让谎言成为调节家庭关系的良药,避开家庭的重大矛盾着眼于出轨中夫妻双方的情感表达,这无疑对传统的家庭道德观念进行了极大的反思。

(三)对传统婚姻道德的反思

婚姻关系中欺骗往往被作为道德上的败坏,但是影片正是通过对婚姻危机中欺骗对家庭调节作用的强调,完成了对传统婚姻道德的反思。

影片前半部分照顾着男性观众的期待,走在欺骗的钢丝绳上的男人和情愿被欺骗的女人给男性观众制作了一个欲望合理化的梦,影片后部分符合中年女性的期待:男人也最终回归了家庭,然而却不是迫于道德上的压力,而是“自省式救赎”。

四、结语

对两性间亲密行为的讳莫如深,在道德领域的自我迷恋,将中国家庭伦理题材始终局限在对社会层面的人的描写,既缺乏形而上的高度,也缺乏情感和生命体验的纵深度。描写亲密行为并不意味着宣扬欲望,超越道德层面也并不意味着背离道德。《有希望的男人》建立起来的性别叙事,以纯正的艺术品格、真挚的情感和大胆的道德反思,或对我国家庭伦理题材的影视创作提供一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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