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郑玄“《礼记·大学》注”的政治理想
——以“君明臣贤”为核心的“为政”思想解读

2021-01-27 23:43
山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郑玄保民贤人

张 兴

郑玄是著名的文献学家、经学家,他遍注群经,是汉代学术的集大成者。《后汉书·郑玄传》称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芜,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1]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称:“郑君康成,以博闻强识之才,兼高节卓行之美,著书满家,从学盈万。……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自来经师未有若康成之盛者也。”[2]郑玄一生未做过大官,不倾慕名利,心无旁骛,博闻强识,最终以其杰出的成就奠定他在学术史上的崇高地位,后来被尊为清代汉学的师表。

郑玄的“《礼记·大学》注”是现存最早的关于《大学》的注解,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然而学界对“《礼记·大学》注”本身的研究却很不够,大多是在涉及《大学》文本时顺带提一下其对某个字词的注解,而对“《礼记·大学》注”所体现出来的政治理想甚少涉及,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那么,郑玄“《礼记·大学》注”的核心思想是什么?他主要是从哪些角度进行注解的?又是通过哪些方面体现出来的呢?这是本文探讨的重点。

一、“德”“政”思想溯源

在《大学》文本中,“德”字出现的概率特别高,特别是在《大学》引《诗经》《尚书》的地方,可谓比比皆是。要想了解郑玄注《大学》的思想路径,“德”就是必须要考察的一个维度,原因就在于郑玄以“为政”作为注解《大学》的核心思想,而所为之“政”又是《大学》中的“德政”,因此就有必要考察一下“德”字及其观念的起源。

(一)“德”:全生、保生、厚生

“德”字及其观念起源于什么时候?现在,我们一般说的“德”就是指“道德”“德行”,但是在中国文化最开始的时候,“德”的本义却不是这样的。金春峰先生在《“德”的本义及其历史考察》一文中对这一问题有详细的阐述,他认为:“‘德’字及其观念起于何时?只能以甲骨文、金文和《周书》为据,乃周人之新观念。其原始义非‘道德’‘德行’,而系全生、保全生命,引申为恩惠德泽;初为政治范畴,以后扩展为哲学性命范畴,与‘性’为同类概念。”[3]

金先生从殷周之际的朝代更替推论出“从甲骨文的征伐杀戮之‘徝’,演变为周代金文之‘德’,代表从杀戮、消灭生命转到保全生命。保生全生,成全生命,是对人的最大恩惠与德泽,故‘德’字与生命相联系。政治上,其内涵是‘保民’与‘敬天’,‘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书经·酒诰》)故‘德’的内涵,本义是全生、保生、厚生,是政治范畴,非道德修养范畴”。[4]

《大学》讲“明明德”,大量引用《尚书》 《诗经》中的篇章来说明“德”这一政治范畴的重要性,正好说明《大学》是继承春秋时期政论的一个基本概念——“德”而来的。在春秋时期,政治与政治家的基本思想与观念,基本是以“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为轴心,这样的例子在《左传》中比比皆是,限于篇幅笔者就不一一举例了。

正如前文所说,春秋时期出现的比较重大的政治争论,可以说都是围绕着“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这一核心观念展开的。此时,正值春秋晚期,在孔子与老子思想中居于本原地位的“道”,与“德”相比则是处于次要地位。“道”字不仅出现的次数非常少,而且其意义多以“道路”这一具体意义的使用为主。在春秋末期,以“德”为核心的情况才慢慢发生较大的变化。由“天道”“王道”之较普遍性的“道”,进一步出现了代表一般性、普遍性的“道”,而且“道”的地位也开始比“德”的地位更高更重要。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论语·宪问》)“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经过孔子、老子二人的提倡与阐发,“道”逐渐演变为一切价值的本源,而“德”就渐渐从政治意义向道德意义转变,逐渐由“保民”“敬天”的政治内涵向“德行”“道德”意义转变。但是,政治内涵的“保民”“敬天”并没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政”。换句话说,“为政”中蕴含着“保民”“敬天”的思想,从春秋时期的“德”向春秋末期的“德政”开始转化,并在以后逐渐以“为政”取代政治意义上的“德”。

目前学界主流的观点都认为《大学》是曾子及其弟子所作,在曾子的《大学》中“道”与“德”都有所体现,比如“大学之道”“絜矩之道”“明明德”“克明俊德”等等。从《大学》后面引《诗经》《尚书》的文字来看,此时的《大学》所体现“德”的政治意义更多一些。

(二)“政”:与民生息息相关的国家事务

既然郑玄用“为政”来注解《大学》,不弄懂“为政”两字的内涵,我们又怎么能理解郑玄的思想呢?因此,我们需要考察一下“政”字的内涵。

“政”字最早出现在《尚书·洪范》篇:“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尚书·洪范》)由上可知,政包含农业生产、财货、祭祀等等,可以说涉及大部分的国家事务和国家机构。一般来说,“政”虽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但却不是专对普通民众而言的,其主要是从国家统治阶层也就是从为政者的视角而言的。“为政”就是为政者将国家层面的政事做好,管理好百姓。由此可见,“政”的本意是不带任何偏向性的,是有重大原则的国家事务,与民生息息相关,是正大光明的。

金春峰先生认为:“‘德’的本义与‘生’相联系,故其内涵,就个人言,指道德,也包括聪慧才能。”[5]下面两个例子可以佐证:第一个,《国语·鲁语上》记载“禹能以德修鲧之功”,这里的“德”包括大禹治水的品德和才能。第二个,《国语·鲁语下》中叔孙穆子聘于晋,说,“臣闻之曰:‘怀和为每怀,咨才为诹,咨事为谋,咨义为度,咨亲为询,忠信为周。’君贶使臣以大礼,重之以六德,敢不重拜”。在这里,“六德”包括咨才、咨事、咨亲三方面,这三方面都不是“道德”的“德”。“德”须包含智慧、才能和道德两个层面含义,因此“圣人”的“圣”也应该包括智慧、才能和道德两个层面。孔子说“天生德与予”,实际上就是包含智慧、才能与道德这两个层面,并非像后世那样理解的仅仅是代表“道德”一面而言。《诗·大雅·荡之什》说仲山甫具有武勇超人、忠贞为国的美好德行,说他是“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在这里,“懿德”就包含了仲山甫的武勇才能与高尚德行两个层面。

对于“於戏,前王不忘”这句话的注解,更可以看作是郑玄注解《大学》的核心提纲。郑玄认为:“圣人既有亲贤之德,其政又有乐利于民。君子小人,各有以思之。”[6]在郑玄的理解中,能够使君子、小人都不愿忘记的“前王”,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而“圣人”必须同时具备“德”与“政”两种能力,才能使君子、小人各得其所,各有念念不忘的东西。

综上所述,“德”在春秋时期的语境之中是包括智慧、才能与道德两个层面含义的。郑玄在这里,用“圣人”之“德”与“政”两个层面来注解“於戏,前王不忘”,非常切合经文的本义。“圣人”不仅具有亲近贤人的德行,而且还具有管理国家事务、管理百姓的智慧与才能,使百姓既有乐又有利,整个国家的民众,无论哪个阶层都能和谐相处,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这种治理国家的状况恐怕只有“圣人”才能真正做到。而“德”“政”就成为郑玄注解《大学》最核心的指导思想。

二、郑玄的“为政”观

孔颖达的《礼记正义》云:

案郑《目录》云:“名曰《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此于《别录》属通论。”[7]

郑玄花费心思最多的地方是对句子的注解,其对句子的注解是我们了解郑玄“《礼记·大学》注”思想最重要的地方。郑玄总共对二十八个句子进行了注解。可以说,除了两三处句子以外,郑玄对其他句子的注解,都是直接或间接地跟“为政”有关。郑玄认为:“《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8]这句话并非是对《大学》二字的简单注释,更重要的是体现了郑玄“《礼记·大学》注”的“为政”思想。

综观郑玄对《大学》一文的注解,其重点就在于“为政”二字,通过对其注解的仔细梳理,笔者认为,“为政”在“《礼记·大学》注”中是有侧重点的。其侧重点就在于所为之“政”是“德政”,“德政”二字可谓是郑玄“《礼记·大学》注”的核心思想。

那么,郑玄所理解的“德政”又具体是从哪些方面进行阐释的呢?前文提到,《大学》文本中“德”的本义是全生、保生、厚生,属于政治范畴,其内涵是“保民”与“敬天”,而这恰恰就是郑玄注解“政”的方面。这也跟郑玄认为“《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9]的核心思想是一致的。郑玄的“为政”观,其核心是沿用春秋时期“德”的政治内涵,即“保民”“全民”与“敬天”。

既然郑玄是以“为政”为核心思想注解《大学》文本的,那么,在确定了“为政”的含义之后,必然会有“为政者”,在“《礼记·大学》注”中“为政者”具体指谁呢?

“为政者”所涉及的核心人物是国君、大臣。在郑玄的理解中,《大学》文本中“为政”最主要的是“德政”。可以说,“德政”主要包括国君与大臣或贤臣对国家大事的处理。郑玄对《大学》的注解,反映了郑玄对良好国家政治生活的期望,更重要的是反映了郑玄对“君明臣贤”政治理想的渴望。郑玄在注解《大学》时,对君主与大臣之“德”都有明确的要求。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在《大学》文本中所提到的“先王”,在郑玄的注解中一直是理解为“圣人”,是一种有德、有位的载体。这两者是缺一不可的,不能只有德,也不能只有位。有德,是首要条件,更是上天对为政者的最基本要求;有位,才会有政,各种政策法度才能顺利实行。而只有“德”与“位”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实行的才是“仁道”,才能达到一种和谐的政治理想。

三、明君之德

(一)君主要“以德配天”

郑玄说百姓都是以君主的行为作为行为标准,君主可以不谨慎地对待自己的行为吗?一旦“邪辟失道”,就会丧身失国。这其实是“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最真实的体现,也是君主“敬天”要求的体现。

在郑玄看来,君主之所以能够成为国家的统治者是由于“上天”的护佑而来的,是“上天”意志的体现,因此,君主的行为要受“上天”的意志支配。当君主的行为不符合天意的时候,“上天”就不会再庇护他,会降下各种征兆让君主反省,甚至最后让君主失去领导地位。因此,郑玄特别看重君主的“德”。在对《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注解时,郑玄是这样注解的:

言殷王帝已以上,未失其民之时,德亦有能配天者,谓天享其祭祀也。及纣为恶,而民怨神怒,以失天下。监视殷时之事,天之大命,得之诚不易也。[10]

郑玄认为,在殷商的君主帝乙之前的时代,殷商的君主还没有失去民众的支持,这个时候殷王之“德”还是能够与天相配的,也就是说“上天”还在享受殷王的祭祀,“上天”还在保佑着殷商对民众的统治。等到了帝乙的儿子商纣王的时代,纣王无恶不作,引起了民众的怨恨与“上天”的愤怒,“上天”不再享受殷王的祭祀,不再保佑殷王,殷商的统治也就随之瓦解。从殷商得天下至失天下这件事情作为一种借鉴,“上天”所保佑的“大命”,能够得到是多么不容易!郑玄对于这两句话的注解,其实是说君主要能够“以德配天”,要能够“敬天”,商纣王无恶不作,是对“上天”的不敬,是“失德”的表现。君主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就一定要“敬天”,就一定要“保民”“全民”。在这里,郑玄之所以强调君主要“以德配天”也是基于对东汉统治末期政局动荡不安的谴责,同时也是对广大民众处于水深火热现实状况的无奈。假如东汉末年的统治者再不“敬天”“保民”,那么“上天”对于东汉的保佑也会随之消散。

在对“惟命不于常”注解时,郑玄认为“上天”所赋予君主统治民众的“天命”不是永远不变的,也不是专门只保佑一家,统治者的政治统治一定要能“保民”“全民”,才能长久地得到“天命”,否则就会失去“天命”。而国君一旦失去“天命”,也就是做不到“以德配天”,那就离身死国灭不远了。

(二)君主要“求贤”“放恶”

郑玄在注解《大学》时,注入了尊贤、用贤思想。君王祭祀、治国都要任用贤人,君明臣贤,则万民和谐,天下和谐。这跟郑玄注解《中庸》时,在具体治国策略上所体现出来的“选贤用能”[11]思想是一致的。

众所周知,汉代选官采用的是察举制。开始之时,的确能选出一些德才兼备的人进入统治阶层。但是,到了东汉中后期,东汉所选用的人大多名不副实,所以谚语有云:“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后汉书·李固传》云:“古之进者,有德有命;今之进者,唯财与力。”[12]《抱朴子外篇·审举》曰:“汉之末叶,桓灵之世,柄去帝室,政在奸臣,网漏防溃,风颓教沮,抑清德而扬谄媚,退履道而进多财。”[13]要治理好国家,其前提和基础是要任用贤才。郑玄亲身经历了东汉末年贤愚不分的政治现实,正是基于儒家学者强烈的救世情怀,郑玄才特别渴望统治阶层能够大量起用贤人。因此,在“《礼记·大学》注”中郑玄尤其强调贤才之于国家治理的重要性。

在郑玄的注解中,为政者主要包括人君和大臣。因此,这就要求人君能够发现有贤能的大臣,然后任用有贤能的大臣。因此,在对《大学》中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这两句话注解时,郑玄是这样诠释的:“岩岩,喻师尹之高严也。师尹,天子之大臣,为政者也。言民皆视其所行而则之,可不慎其德乎?邪辟失道,则有大刑。”在这里,郑玄明确指出了“为政者”主要是以师尹这样的大臣为代表。对于这样的大臣,人君一定要择贤而任用,也就是说要“任贤”。

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或者说国君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呢?郑玄认为是善人。在郑玄的理解中,善人几乎就是贤人的另一种表述方式。贤人在政治管理、民众管理方面甚至能决定一个国家的繁荣发展。甚至可以说,一个国家“全民”“保民”的工作都是由具体的大臣去做的,贤人的重要性就体现在其“全民”“保民”方面的重要作用。

事实上,与“任贤”相对应的一面就是“放恶”,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远小人”。在对“唯仁人放流之,摒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一句进行解释时,郑玄这样说:“放去恶人媢嫉之类者,独仁人能之,如舜放四罪而天下咸服。”在这里,郑玄对“仁人”的解释是像舜那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仁人”,这个要求已经非常高了。中国古代历史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有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人。而这些人所居之位几乎等同于国君之位,也可以理解为一国之君主。对于恶人,要远离他们,放逐他们。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仁人”?像舜那样的能够放逐“四罪”而使天下百姓咸服的人才能称为“仁人”。

这里有个问题,国君为什么要爱人,为什么要恶人?爱人是为了“保民”“全民”,而恶人也是为了“保民”“全民”。因为恶人、媢嫉之人只会让民众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放逐这些恶人,是为了保全民众。其实,这里的“仁人”,可以理解为前面提到的“前王”“圣人”等等。放逐恶人、媢嫉之人正是“仁人”“前王”“圣人”智慧与才能的体现,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够真正做到这些。

(三)君主要“亲仁”“轻利”

“亲仁”要求君主能够施行仁道,如对“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一句的注解,郑玄这样说:“言君行仁道,则其臣必义。以义举事无不成者。其为诚然,如己府库之时为己有也。”

郑玄谓“明不因丧规利”,是说晋文公作为一个逃亡的人,把仁道作为唯一宝贝,既然亲爱于仁道,就不会借着亲人的丧事来谋求自己的利益。晋文公是一国之君,其行为会对民众的行为起重要的示范作用,而亲爱于仁道,就是其“敬天”最好的表现。正如前文所说,民众的行为准则是以君主的行为为主要依据的,晋文公能亲爱于仁道,其民众也自然会依照这种示范去做,国家自然会有比较好的治理。这跟孔子所说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大学》这里所说的“仁者”,应当与前文所说的“仁人”是一个意思。郑玄对“仁人”的解释是像舜那样的圣人。那“不仁者”就应该是像纣王那样的恶王。仁人施财于民众,是“保民”“全民”的体现。“不仁者”从民众身上聚敛财富,是“害民”“残民”的表现。郑玄正是从正、反两个方面来说明“仁人”“仁者”“前王”“圣人”如果真的做到了“亲仁”“轻利”,那么“保民”“全民”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四、贤臣之德

(一)贤臣要“保民”“全民”

郑玄认为《诗经·卫风·淇澳》这首诗是写“心广体胖”的,人民对于统治者念念不忘的原因,就在于统治者凭借自己的诚心诚意而使“德”显著。前文提到,在春秋时期,“德”的本义是政治上的保全民众的生命,其“德”显著正说明的是统治者在民众生命的保全方面做得非常好,这才能使民众念念不忘。郑玄注解“明明德”为“显明其至德也”[14],其“德”体现的正是政治意义上的含义。

郑玄对“圣人听讼”的解释是“圣人之听讼,与人同耳。必使民无实者不敢尽其辞,大畏其心志,使诚其意不敢讼”。前文提到,郑玄以“乐利之政”来说明圣人治理国家、管理百姓的智慧与能力,而在这里的解释则是圣人通过听讼,使民无实者达到不敢讼的境界,体现的正是圣人治理国家的才能,民无讼,这意味着百姓之间的争夺少了,百姓之间的日常生活就会和谐很多,这也可以说是在“保民”“全民”。

郑玄对《秦誓》一段的注解,最能体现贤人之于国家的重要性——就是“保民”“全民”。我们来看一下《大学》的原文:

《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礼记·大学》)

郑玄首先说明了一下《秦誓》篇的由来:

秦穆公伐郑,为晋所败於殽,还,誓其群臣,而作此篇也。[15]

秦穆公率领军队讨伐郑国,在殽这个地方跟晋国的军队遭遇,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殽之战,结果秦军损失惨重,晋国大获全胜。面对这种败局,秦穆公回到秦国后对着群臣发下誓言,于是就有了这篇文章的出现。誓,是一种具有约束性和决断性的语言,对一个人的行为具有约束性和决断性。《秦誓》的文辞虽然简单,但是却比较生动,语意也比较恳切,含有较强的自我警戒的意味。从《秦誓》的内容来看,作《誓》的是一国之君秦穆公,表达的意思却是希望得到贤人辅助的一种迫切心情。

郑玄对《秦誓》的注解,体现的正是贤人之于国家的重要性。郑玄说“若己有之”,“不啻若自其口出”,皆乐人有善之甚也。正是说贤人非常愿意看到民众有善行的一面。贤人如果能够发挥自己本身的作用,那么国家就能“保民”“全民”。郑玄说:“佛戾贤人所为,使功不通於君也。”[16]如果贤人的所作所为被坏人所阻碍,那么贤人的作用就发挥不出来,国家就不能“保民”“全民”了。民众都没有了,那么国家也就完了。

《秦誓》篇的引用,本身是君主求贤远恶的体现,但实际内容却是更着重于贤人之于国家的重要性——“保民”“全民”,而郑玄的注解更是着重于贤人的功用——“保民”“全民”。

在古代社会,粮食充足是一个国家财用充足最真实的体现。而国家粮食充足的前提是统治者重视农业生产,鼓励、支持民众从事于农业生产。从事于农业生产的人越多,专门食禄的人越少,生产的粮食就越多,人民的生活就会越好。所以说,鼓励民众积极参与农业生产也是“保民”“全民”的重要体现。

(二)贤臣要“举贤”“好义”

作为一个臣子,最重要的是辅佐君王治理好国家。治理国家不能仅仅依靠几个臣子,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大臣群体。在这种情况下,贤臣勇于举荐优秀的贤者,使之加入大臣群体之中,并使其获得足够施展才能的机会,就是贤臣很重要的一项职能。也就是说,贤臣也要举贤,如果自己举荐的贤人不能够使君王“先于”自己,这就是轻慢于所举的贤人了。这是郑玄所理解的贤臣举贤,同时也说明了郑玄对贤臣的重视程度。

在这里,郑玄明确提出“君行仁道,其臣必义”的观点。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说“君仁臣义”特别重要呢?

需要说明的是,在郑玄的注解中,“一人”“一家”“一国”“仁人”“仁者”“上”都是指“国君”而言。“国君”是国家的代表。国君好仁就要施财于民众,国君好仁,在下位的“大臣”必然是“好义”的。国君“好仁”的重要体现是施财于民众,在下位的大臣只有积极执行国君“施财”的政策,施恩惠于百姓,才是“好义”的表现。只有“好义”的贤臣才能辅佐君主达到财用充足的境界,才能更好地“保民”“全民”。其君好仁,其臣好义,都是“保民”“全民”的一种必须保证。反过来说,如果在下位的大臣执着于为国君“聚敛”财物,那就是“损义”的表现了。《大学》引用孟献子的话来证明“以义为利”的重要性,郑玄的解释可谓是一针见血,盗臣损害的只是一些具体的物质财富,而聚敛之臣损害的是“义”。聚敛之臣损“义”的另外一层含义是聚敛之臣必然会“害民”,这必然会直接影响国家的正常统治,更是与“保民”“全民”背道而驰。同时,郑玄在注解中指出,这种聚敛之臣必然会忘义,是小人,更不是“贤臣”,要想治理好国家就不能任用小人,一旦任用小人,即使国君想用仁义来完善自己的政事,也是不可能的。这就跟前面《大学》中提到的“举贤人”“放恶人”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综上所述,郑玄的“《礼记·大学》注”是对以“君明臣贤”为核心的“为政”思想的解读。郑玄“《礼记·大学》注”所体现出的“为政”观主要是从人君与贤臣两个角度进行阐发的,对人君的要求是能够以德配天、求贤放恶、亲仁轻利,对贤臣的要求是保民全民、举贤好义。对于这两个角度的阐释集中体现出了郑玄“君明臣贤”的政治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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